“起初,”我说,“案件看起来好像是海伦·奥斯特迈尔惊到了闯进来的贼,也或者是闯进来的贼惊到了她。她的身上没有伤口,这就排除了凶杀案的嫌疑,但和贼撞见所受的惊吓可能引发了心脏病。”
杰克逊说:“恶意谋杀。”
“有可能,”我说,“直到有证据表明,这个盗贼是在她倒地身亡之后进去的。”
“除非当史密斯到达那里时,她还有呼吸。”博伊德说。
“我只是那么说来让他上钩,”雷告诉他们,“她那时已经死了。医学证据表明,她几乎是倒地时就死了。”
这句话足以使梅雷迪思颤了一下,迪尔德丽的脸上看起来也有点儿苍白。
“而死因,”我说,“是过敏性休克。”
“那就是自然原因,”杰克逊说,“所以不能算是谋杀。”
“如果是诱发过敏性休克的话是可以算的。”
“如何能诱发过敏性休克呢?”
“这很复杂,”我回答道,“但是要去解释一个女人如何能够对花生产生过敏反应却没有在她胃里找到任何过敏源的痕迹也一样复杂。一定是有些什么事情引起了她的反应。”
“他们现在已经停止在飞机上发放花生了,”梅雷迪思说,“因为就连花生的气味有时候也会引起过敏。”
“是可以的,”我说,“这里的情况便是如此。每一种气味都是细微的颗粒。我从迈克尔·康纳利小说中了解到这一点。换句话说,如果你闻到一些味道,你其实是把组成它的微小颗粒带入了你的系统。”
“真恶心。”史蒂芬说。
“但这确实可以解释,”博伊德说,“一定是有人在歌剧演出的时候撒出了花生,让她的衣服带上了这个味道。那就是为什么她会提早离开剧场。”
“你不认为是因为瓦格纳吗?让花生撒在你身上这事也许会发生在洋基体育场或大苹果马戏团,但是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这种事儿出在大都会剧院呢?无论如何,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不可能在林肯中心闻到花生的味道,却在半小时以后,一英里外的距离才会有什么反应。她是在回到自己家里以后才闻到花生的味道的。”
“我不明白,”杰克逊说,“她是不会在家里放花生的。”
“对,她没有。是有人做了计划,确保她从歌剧院回到家时才会闻到花生的味道。而且那个味道一定非常浓烈,因为我第二天到现场时还能在空气中闻到。当时我觉得很迷惑,我知道肯定闻到了什么特别的气味,但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后来,当我得知她的死因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之前闻到的味道是什么。”
雷说:“那会杀死一个人吗,伯尼?只是闻了几颗花生?”
“可能不会,”我说,“但是会引起过敏反应,奥斯特迈尔夫人立刻感觉到了这种反应,就像她分辨出了能够造成这种反应的气味一样。所以她知道该怎么办。”
“她会给自己打一针,”他说,“就是那个叫什么注射剂的。”
“肾上腺素注射剂,”我说,“她的钱包里就有一支。那是一种被称为注射笔的注射器,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分成几次的剂量使用。我相信你在她的钱包里可以找到一支空的注射笔。”
“对。我们找到它后想到的第一个推测就是她在很久以前就用完了注射笔里的最后一剂,然后就忘记了要重新去开一剂替换。”
“但事实不是那样的,对吗?”
“对,”他说,“不是。”
“嗯,”杰克逊说,“那你要不要告诉我们是什么?”
“我正要说到那里,律师先生。你看,我带来的这位顾问向我提出了一两个假设。我就去核实了一下,找到法医鉴定人员再去检查一遍尸体。他们查出有证据显示在大腿有注射痕迹。所以她当时确实给自己打了一针。”
“但是如果笔是空的——”
“不是,”我说,“在她给自己注射的时候不是空的。后来当警察发现她的钱包时,注射笔里装的东西已经被清空了。但那是在她给自己注射完,被里面的物质害死了之后。”
“是什么东西?”
“花生油,”雷说,“肌肉注射花生油,这便解释了是什么导致她的血液中有花生过敏源,而胃里却没有。她试图用来救自己的东西却杀死了自己。笔是空的,但里面仍残留了花生油的痕迹。”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可以说是谋杀,”我说,“通过空气传播的花生颗粒会导致因花生的味道而引起的过敏反应,这有可能只是意外。但是偷换肾上腺素注射笔里的物质,让本来应该救人的药成了杀人的武器,这很难被解释成意外。”
早些时候在房间里的唏嘘声此时又重新回来了一次,这一次又是杰克逊打破了:“如果有人故意破坏注射器把里面的东西换成花生油——”
“这很难说是意外之举。”
“当然不是意外。但是,即使是故意这样做也只能算是有预谋的谋杀。”
“对,这看上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想出来的。”我同意道。
“而且也不是个可以由外人做出来的事情。”
我环视了一下房间,在座的一批人都做着同样的事情,他们的眼神在彼此身上来回逡巡。
“那将是我们中的一个。”杰克逊说。
“哦,不止一个。”我说。
“四个孩子,”我说,“你们都需要钱。而你们的母亲独自一人住在一栋对她来说过大的房子里安享晚年,如果她同意搬出来,你们可以迅速把房子卖个很高的价格。但是不,她想要留在已经住了这么多年的房子里,直到生命终结。
“而且她的心脏状况很糟糕,她还能期待什么样的生活呢?也许她已经有精神不济的迹象。也许她已经开始健忘,有时会怎么也想不起一个名字,或者说出正确的词。”
我看到他们中的一些在点头表示赞同。
“这样看来,”我说,“让她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几乎可以被看作是一种仁慈的行为。而且如果做得对的话,可以让她走得既快又温和,最重要的是,无论是海伦·奥斯特迈尔或是其他任何人都不会认为她的死亡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
谋杀这个词引来了一两口吸气声。
“她独自一人,”我说,开始设置场景,“在她最喜欢的大都会歌剧院里度过了一个晚上,回到舒适的家里。走进客厅,她看到一个蓝色的盒子,里面裹着礼物。也许上面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送给你,妈妈 !或者 现在把我打开 !”
“谁能抵制这样的惊喜呢?她打开盒子,拉开包装纸想看看它包的是什么。但里面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股强烈的花生酱气味扑面而来,她马上感觉到她熟悉的过敏反应要来了。
“幸运的是她知道该怎么办,她甩掉外套,把手伸进钱包,找到肾上腺素注射笔。把它打开,然后给自己打了一针。但是,这不但没有阻止过敏反应继续发作,反而让它迅速恶化转为过敏性休克。没有过多久,老太太就死了。”
“哦,天哪,”梅雷迪思说,“听上去真的是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想到——”
“不要说了,”博伊德告诉她,“这位先生只是在给我们讲一个故事,只是一个故事而已。所以你什么也不应该说,梅雷迪思。我们谁都不应该说什么。”
“其实,”迪尔德丽说,“我们应该离开这里。如果我们说了什么——”
“那是不能在法庭上使用的,”杰克逊说,“我没听到有人给我们朗诵米兰达警告 。也没有人给我们任何人念我们的权利。”
“你当然知道这些,”雷说,“你就是律师,所以知道你的权利,还有任何在电视机前看过十五分钟以上电视的人也是知道的。但是,由于这次仅仅是家庭成员和朋友,以及其他对此案感兴趣的各位的私人聚会,所以我不会给你念诵权利,不是今晚。”
“私人的,”杰克逊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承认我想听听你接下来要说的,罗登巴尔。我在这个房间里有一个兄弟和两个姐妹,听起来好像你在指责他们中的一个或多个人谋杀了我们的母亲。”
“是他们三个,”我说,“这其实是一次集体努力。梅雷迪思,你去了A大道的一家诊所开了张肾上腺素注射笔的药方,就是你母亲随身携带的那种。然后你又在下个街区的一家药店拿到了装着肾上腺素的注射笔。诊所给了你一张收据,药店也给了,而你把它们都保留了下来。”
“太好了。”尼尔斯说。
“不过有没有收据都无所谓,”我说,“现在一切都记录在案。就目前来看,你对两个地方的拜访都有安全摄像头的摄像。无论如何,你买了笔,把它交给你的兄弟博伊德。”
博伊德翻了翻眼睛。“毫无疑问,你可以找出安全摄像头,上面显示着梅雷迪思把笔拿给我。”
我摇摇头。“在这件事上我可以指出的,”我说,“是一瓶六盎司的‘大自然最棒的冷榨花生油’,上面的标签保证瓶里只装有机种植的花生,而且里面含有细微的花生颗粒以确保在最大限度上保留花生的原味。虽然瓶子上的标签原话不完全是这样写的,但是意思差不多,因为那样的措辞往往会留在人的脑海里。”
“我是一个厨师和一名餐饮筹备人。”他说,“我的厨房里有各种各样的调料。”
“但这一瓶没有和其他的油存在一起,不是吗?它被藏在另一个橱柜里。而且,从瓶子上印的最佳食用期来看,它应该是最近刚刚购买的。”
“那你也不能证明那瓶油就是在注射器里发现的油。”
“事实上,”雷说,“我们大概是可以证明这点的。你的这个产品这么特别,好吧,花生油不会有DNA,但也可以找到几乎类似的证明。你让几个实验室的技术人员来查,他们肯定可以查到的。”
“你把梅雷迪思给你的注射笔里的肾上腺素倒出去,”我告诉博伊德,“然后往里面灌了花生油。接着你把它交给了与母亲吃午饭的梅雷迪思,”我转向梅雷迪思,“你们两个人在天天汤度过了愉快的一个半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你拿到了你母亲的钱包,把里面的笔调了包。你给她留下了一支装有花生油的笔,拿走了那支含有肾上腺素的。你把换下来的那支怎么样了?”
“我不会回答你的。”
“我希望你回答一下,”博伊德说,“如果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我们现在也不会听着这些话。”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说,“梅雷迪思,你不是应该把那支装肾上腺素的笔拿给你妹妹吗?这样迪尔德丽就可以在她发现你母亲的尸体后再把笔换回来。”
梅雷迪思张了嘴巴愣在那里,找不出话说。尼尔斯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只是假设,”他说,“好吧?”
“可以,请讲。”
“假设,我们没有人告诉梅雷迪思,在她换了笔之后该怎么办。让我们假设她对刚刚做的事情感到非常难过,所以她无法忍受把笔留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在回家的路上,她把笔扔进了地铁的垃圾桶里。”
“实际上是扔进了下水道里,亲爱的。”
“我还是在假设中。”
“这是一个很好的假设,”我说,“博伊德,你还有一个任务要完成。你在搅拌机中粉碎了几盎司的花生,并将它们拿去给了迪尔德丽。迪尔德丽,你把它们包裹在礼盒的包装薄纸中,然后把它们装进一个礼盒里,并用丝带把它绑好。你母亲离开家不久之后,你自己开门进去,把盒子放在咖啡桌上,这样当你母亲回家进门时,那将会是她看到的第一样东西。”
“然后你就回家了。你知道歌剧大约会什么时候结束,还有你母亲应该到家的时间。你等到那个时候拨了她的电话号码。如果她接了电话你又会怎么办呢?”
“她怎么可能接呢?”
“哦,谁说这个计划一定会成功呢?也许花生的气味不足以产生过敏反应呢?那样的话她就没有理由给自己注射肾上腺素,她的状态很好,然后接起电话。”
“但是你不能通过电话听出她的声音来判断该怎么办。也许你不得不问她几个问题,‘妈妈,你看到咖啡桌上的蓝色礼盒了吗?你把它打开了吗?’”
“如果她没有打开,那么你可以做出选择。你会选择告诉她什么呢?是去立即打开礼盒?还是告诉她不要打开?”
“哦,天哪,”迪尔德丽说,“她没有接电话,她没法接电话,她已经——”
“死了,”我说,“我给你出了一个真正的美人还是老虎 的问题,不是吗?当然,你不能完全肯定她已经死了,你是不会知道的,除非你亲自过去,在那里发现她的尸体,所以在此之前你一定要等待足够的时间。你等了等,再打电话给你母亲的朋友,她们告诉你她早些时候已经离开了。这使你的计划看上去似乎更有可能是成功了,但你仍然不得不花时间,再拨打母亲的电话号码几次。然后,你回到早些时候你去放礼盒的房子里。
“那里有你的母亲,躺在地板上,她的额头摸起来已经冰凉。注射笔还在她的腿上吗?”
“在她旁边的地毯上。”
“如果梅雷迪思把原来的笔拿给了你,”我说,“你可以把它们对换掉。但她没有,所以你不得不对现场做些手脚,因为注射笔里的物质有很大概率会被人检查。而花生油仍然是半满的,因为注射笔注射一次只能分配出一小点儿剂量。”
“那么你能做什么呢?把这支笔和原来那支一样也送到城市的下水道系统?不,她习惯随身带着一支注射笔,它的消失会引起怀疑。所以你把它带到厨房或洗手间里,拔掉柱塞,把里面的物质一剂一剂地注入水槽或者马桶里。”
“所以到底还是把它扔进了下水道,”史蒂芬·凯恩斯说,然后把手捂到嘴上。“对不起,”他说,“我就是把脑子里想的说出来了。就像你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我有这种令人讨厌的习惯,我有对着演出说话的习惯。”
“然后你回到客厅,”我对迪尔德丽说,“把空的注射笔放回你找到的地方。然后你想出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没有注射器,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给了自己一针,谁又能知道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呢?特别是如果你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替代场景。例如一场入室抢劫。”
“但是盗贼确实去了那里,”杰克逊说,“奥尔顿·阿尔顿·史密斯偷了一幅画。你刚刚在几分钟前就确定了这个事实。”
“是的,”我说,“但是你妹妹怎么会知道呢?”
“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看上去更像是被龙卷风席卷过的拖车营地。”雷说。
“确实如此,”我说,“任何人都会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盗贼导致现场这么混乱。当我们知道盗贼的身份时,事情就变得更加难以理解。史密斯有一把钥匙,他可以进出这栋房子而不必留下任何证据,而现场有一具女人的尸体,这就让他有更多的理由要对此次到访保密。那么他为什么会把客厅的东西四处分散在整个地方呢?”
“嗯,他不会,他也没有。但是,迪尔德丽却灵光一现,想到做出一场入室抢劫的假象刚好是对真正发生了什么的一个完美的伪装,而一个盗贼则是完美的凶手。当她倒下去的时候,妈妈不会在地板上撞到她的头吗?这不也可能是盗贼袭击她的结果吗?”
“所以她开始布置。她把粉碎的花生冲掉,把空盒子和里面的包装纸扔在地板上,让它们成为混乱现场的一部分。她把一沓卡片撒向空中,让它们在房间里自由落下。她从桌面上和抽屉里拿出许多小件物品,散在地上。”
“她把空的注射笔放回母亲的钱包里,因为如果没有花生也没有花生油,母亲就没有机会给自己注射肾上腺素。虽然笔里可能会含有花生油的痕迹,但谁会去费力测这个呢?”
“我们没有去测,”雷说,“直到有人向我提议去这么做。”
“而且,”我说,“还因为空气里的味道不大对劲儿。”
“你闻到了花生味。”卡洛琳说。
“我闻到了,虽然我当时并没有一下子认出来。不过,我确实感觉事有蹊跷,因为我知道现场的情景不是盗贼所为。它看起来更像是有人故意摆出来的。”
“摆出来的?”
“你想把整个房间都弄得乱七八糟,”我告诉迪尔德丽,“只不过你并没做到,那些脆弱的小物件都在地板上,没有任何破损。连小瓷狗都没有一点磕碰。一切就好像是什么人非常有条不紊地摆放的,即使所有小物件都不在它们原本的地方。”
他们都在看着迪尔德丽。
“那都是她的东西,”她说,“你们都知道母亲对她那些东西的感情。我不能把它们都扔到地上去,不能摔破。”她收紧了下巴,“我就是做不到。”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