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我说,“是贪婪,而各种贪婪几乎一致的特征就是它没有限度。也许你们听说过一个谚语故事,一位农民坚持认为自己不是贪婪的,他只想要和自家的土地挨着的那块地方。但贪婪是无法被喂饱的。你喂得越多,就越饿。
“对金钱的贪婪是我们最经常想到的一种。是贪婪让人们去玩彩票,那种无法满足的贪婪让彩票的赢家还会接着去玩。为什么一个人即使赢得了九位数的大奖,还要重新排队买彩票呢?因为,就像那个农夫,贪婪是没有限度的。它让人总想要更多。
“但是贪婪也有其他的形式。有时候,它像一种饥饿感,比如不停地需要更多的性伴侣和更强烈的性体验。”我非常小心地不去看梅雷迪思和尼尔斯,却犯了看向博伊德和史蒂芬的错误,后者红了脸。谁又能猜得到呢?
“我可以继续说下去,”我说,但是觉得我已经说得够多了,“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个案子。奥尔顿·阿尔顿·史密斯是一位收藏家,正是对某种东西特殊的痴迷,使他成了一个非比寻常的贪婪的人。”
“你说得够多了,”史密斯说,“我要走了。”
“不行,”雷说,“我不认为你可以走。”
“哦?那你要逮捕我吗?”
“还没有,”雷告诉他,“但你想我成全你吗?”
史密斯要反对,又改变了主意。“好吧,我也可以留下来听听。”他说。
“你是一个收藏家,”我说,“对某个主题有着广泛的兴趣。这个主题就是纽扣。你收集纽扣,从服装纽扣,政治运动纽扣,到军服上的纽扣,以及其他各种纽扣。你也收集有关纽扣的书籍,以及人物名字为纽扣(巴顿)的书。”
“就像本杰明·巴顿一样,”史蒂芬说,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我们还看过这部电影。”
“是布拉德·皮特出演的。”博伊德回忆说。
“就像本杰明·巴顿,”我同意道,“真实生活里名叫巴顿的人还真的没有很多,而他们其中一位还算有些名气。”
我等着在座的人提供这样一个人的名字。当没有人提的时候,我有意地看了看卡洛琳。
“比如像巴顿·格威内特。”她说。
“那个签名人,”尼尔斯·卡尔德说,“是很少听到他。”
“他的签名就更加难以获得。”我说,又和在座的分享了关于这个男人的一两件轶事,我在前文已经讲过很多,这里便不再和你赘述了。
“史密斯先生痴迷于纽扣,”我继续说下去,“并且很快就开始着迷于巴顿·格威内特的种种。他的收藏品包括十分罕见的关于这个人的书籍,以及这个人的出生地佐治亚州格威内特郡的原版郡徽设计手绘图。那幅手绘图现在就挂在他书房的墙上。”
有人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有异眼,”我说,“这是一个超能力,我学会了不去质疑它。我认识史密斯先生是起因于他觉得我可以帮助他去获取一把上面刻着巴顿·格威内特像的勺子。勺子是一位来自纽约的银匠所制,他名叫迈耶·迈耶斯,而且——”
“你是说迈耶·迈耶,”雷打断了我的话,“埃德·麦克班恩书里的角色。对我来说,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作家,他写关于警察的故事,而且写得很到位。警察是他书中的好人,即使是坏警察在他的笔下也都还说得过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如果你把这句话的措辞再润色一下,”我说,“它就可以用来当书开篇的引言了。‘这是我会读的那类书,因为即使是里面的坏警察,人物塑造也是好的——纽约警察局雷·基希曼’,这句话听上去很有味道。但那是迈耶·迈耶,我在这里讨论的另有其人。”
“是迈耶·迈耶斯。”卡洛琳很有帮助地说。
“他制作了巴顿·格威内特的银勺,而史密斯先生对它很是垂涎,就像他对许多其他的东西也很是垂涎一样。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帮他弄到勺子,但是最终没有成功。”
史密斯先生发出了一个声音。一声不屑的闷哼,你也许可以这样形容。
“所以你就是这样认识他的,”迪尔德丽说,“而且也解释了你为什么知道挂在他墙上的东西。”
“也可能是的,”我同意道,转向杰克逊,“当你给史密斯先生看你家里的画作清单时,里面有一位艺术家名叫昌塞林。”
“好像是这个名字,”杰克逊说,“画的右下角有一个签名,但是不太好认。昌塞勒,昌塞林什么的。也没有名字,只有一个首字母。”
“那应该是字母J。”
“你说是就是吧。”
“J.昌塞林,”我说,“除了他的姓氏和这个首字母以外,人们对他所知甚少。而他为我们的朋友巴顿·格威内特绘制了他唯一的一幅为世人所知的肖像。这幅画在一个多世纪前便销声匿迹,落在了你们母亲在第九十二街的房子里,被挂在主卧室的墙上,一挂就是好多年。”
“但现在它不在那里了吗?”
“恐怕不在了。但是,如果你去拜访史密斯先生在布鲁克林高地的家,你会发现那幅肖像,有着J.昌塞林的签名,被挂在一个备受珍视的地方。”
不知道是否可以将沉默适当地描述为沉思性的?如果可以,现在房间里的沉默就是那样的。这种沉默一直延续到奥尔顿·阿尔顿·史密斯将它打破。“我确实在杰克逊的艺术家名单上看到了这个名字,”他说,“只是我并不相信那画是昌塞林的。那个签字更像是昌塞勒。不过,我想知道它会不会是昌塞林的另一幅画,甚至也许它会是格威内特的第二幅画像。”
“第二幅画像。”我说。
“因为我已经拥有他给巴顿·格威内特画的第一幅肖像,而且我拥有它已经很多年了。但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应该小心不去透露我是怎么把画弄到手的。它的来历有些不太正当,我们甚至可以说,它不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交易,虽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违法交易,但肯定也不能算得上有多道德。所以我确实很想亲自去看一下杰克逊的那幅画,可我看到了以后才知道,画根本就不是昌塞林的,而画中的人物当然也不是格威内特。如果你说那幅画已经不在它本来的地方,那么我也猜不出来它到底是去哪儿了,因为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把它偷出去。”
“萨基 写过一个短篇故事,”我说,“名字叫《敞开的窗户》,你们有没有读过?”
他们都没有。嗯,我并不感到惊讶,这年头谁还读书呢?
“我提到它,”我说,“是因为那个故事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她很有才华,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出精彩的即兴创作。我不得不说,你和她不相上下。我对你发明了五代博腾·巴顿的整个故事印象深刻,但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想出那个故事。但刚才那段确实是即兴而成的,我不得不说我很佩服。”
而杰克逊显然也是,也许是他刚刚意识到他有可能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客户。“你知道吗,”他说,“你在这里做的指责是很严重的。奥尔顿·阿尔顿·史密斯是有家底的人。如果有他想收藏的东西,他可以写一张支票。他犯不着用偷盗的手段去获取。”
“或者他也可能会雇用一些不道德的盗贼去代替他做一些犯法的事情,”我说,“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违法了,只是没有弄脏他的手。但也许他发现他实际上想弄脏。而这一次他觉得正是时候。”
我让他们想了一会儿。
然后我说:“下面我来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史密斯先生看到这幅画,然后立即认出了它是什么,也就是昌塞林失踪多年的巴顿·格威内特肖像。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它,但如何得到呢?他的律师需要钱,但这幅画不是他可以卖的,画属于律师的母亲,而老太太完全不希望放弃自己的任何财产,那和把她从老房子里搬出来一样困难,虽然那栋房子让她一个人住确实太大了。可老太太就是想要保持她周围的环境一成不变,而那是不是也包括她墙上的画呢?
“即便他能清除这个障碍,他又怎么能确定这张肖像画最后能落在他的手中呢?如果杰克逊·奥斯特迈尔知道自己拥有一幅什么画,他难道不会想要把它卖个最好的价格吗?而那不是就意味着肖像会被公之于众,还会在佳士得或苏富比拍卖行里被拍卖?买家将包括所有人,从佐治亚州历史学会的代表到一些来自阿联酋的石油大亨,都可能会希望在俄罗斯的某位巨商把它买下之前就抢走。
“史密斯先生可能是一位富有的人,但他的财富来源是很老式的。他继承了它,虽然这些财富可以为他提供奢侈的生活,甚至还更多一些,但他的财富并没有达到数十亿。虽然人们可能认为他可以拥有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但他们并没有考虑到他贪婪的本性。
“所以正是这幅画,他必须拥有的画,也许他觉得这是他的权利。毕竟是他发现了画,不是吗?他在清单中认出了昌塞林的名字,然后又在杰克逊母亲的家里看到了画上格威内特的脸。这不正是给了他对这幅画的一点儿精神所有权吗?”
我的目光与史密斯的锁在一起。“然后你是这么做的。你先告诉杰克逊他先祖的肖像值不了多少钱,无法解决任何人的财务问题,这样杰克逊就不会再惦记这幅画了。然后你把他母亲家的钥匙从他的钥匙圈上拿下来,将它拿去复制后又放回去。你通过和杰克逊谈话确定了他的母亲什么时候会离开家,房子届时会是空的。”
“你去拜访了那栋房子,但不是空手去的。如果你不想让人对你的拜访有任何察觉,就必须安排出肖像画没有被人动过的样子。这就意味着需要找到另一幅画来代替原本挂画的地方。画像原本在楼上的主卧室里,画后盖着墙壁上的保险箱。”
“所以你带来了一幅画。你可能去各种画廊和古董店里搜寻了一张和那幅肖像画镜框差不多大的肖像画。但是,那么做会花费你一两千美元,而且去找这样一幅画也费时费力,而你在自己的屋子周围看了一圈,然后选了一张,它是一幅博物馆的高仿画,裱它的画框很是高雅。由约翰·康斯太勃尔所作,生于一七七六年卒于一八三七年,画的是在草坪上的牛。”
“那些奶牛,”迪尔德丽说,“我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母亲时,用眼睛的余光刚好看到了它们。当时我就想我以前从来没有真正注意过它们有多奇怪。我当然没有注意过,因为它们以前根本就不在那里。”她皱着眉头,“但那些奶牛是被挂在西墙那里的,就在皮制顶面的圆形小桌上方。你不是说格威内特的画像在楼上吗?”
“挡着保险箱,”我说,“但那是你母亲睡觉的房间,而且他意识到,如果一幅乡村的景观画突然取代了一位先祖的画像,马上就会引起老太太的注意。
“所以他将楼下的一幅先祖肖像画像挪到楼上,去换出他心爱的巴顿·格威内特的画像。而那幅画放在楼上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很合适。
“而康斯太勃尔的乡村奶牛画和客厅的装饰搭配得很好。只是画的大小出了纰漏。它比原本的先祖画像更高。墙壁的颜色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暗,只除了曾被覆盖的地方,如果你现在认真地查看康斯太勃尔的那幅画,就会发现它身后有一块大小不一样的画框印记。”
“也许那也是为什么我会注意到它。”迪尔德丽说。
“本来也许永远没有人会注意到什么,”我说,“只是发生了你母亲的悲剧。由于她提前离开了歌剧院,比预期更早回到家,然后非常不幸的事就发生了。史密斯先生在一个小时左右以后出现,我相信他在使用钥匙开门之前,已经采取了一些预防措施,比如按响门铃。这样的话,如果有人在家,他可以说自己找错了地址,然后换到另外一个晚上再来拜访。”
“但房子的女主人不仅在家,这已经是很不方便了,而且她已经死了,这就更糟糕了。”
“特别是对那位女主人来说。”卡洛琳说。
“所以你按响了门铃,”我告诉史密斯,“也许你还按了两次,就是为了确保无误。当没有人来应门时,你就用钥匙开门走进了屋子,你首先看到的便是海伦·奥斯特迈尔躺在地毯上。”
有人抽泣了一声。是梅雷迪思,我想。
“一个专业的盗贼,”我说,“在这种情况下,会转身离开。只有一个业余的新手,心被贪婪蒙蔽,才会留下来继续偷盗。而你已经在屋里了,巴顿·格威内特的肖像就在楼上等着你,你怎么可能抵制这个诱惑呢?
“此外,如果这个女人死了,那么她的遗产就会被评估。某个精明的评估员会不会发现格威内特肖像的真正价值?而你能在金钱上赢得了俄罗斯人和阿拉伯人吗?你已经到这里了,已经在老太太的家里了,你怀里揣着用来替换的康斯太勃尔的画,而现在你甚至不必担心房子的女主人把你当场抓个正着。因为她已经在那里了,而且再也不会走到任何地方。
“所以你下定决心开始干活儿。你从墙上拽下一幅先祖画像,把康斯太勃尔挂在它的位置上。然后你把这张肖像带到楼上,把它和巴顿·格威内特的肖像互换了位置,然后回到客厅。”
“最后离开房子。”博伊德说。
“如果只是那样的话,”我说,“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都很难给史密斯先生做什么定论。我们可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可以推断出有一个入侵者出现在现场,还有他做了什么和为什么,但我们怎么能确定那个入侵者一定是奥尔顿·阿尔顿·史密斯,而不是别人?”
“你不能确定,”史密斯说,“因为本来就不是我。一定是其他什么人也了解到了这幅画像。也许杰克逊把他家里的画作清单给其他感兴趣的人看过。”
“如果你只是拿到肖像就走了,你的说法是有可能成立的,”我说,“但你没有就此打住,不是吗?”
“请你再说一遍?”
“你还看到了别的东西,”我说,“而你抵挡不住诱惑。你不能让自己就这么离开那里而没有拿到它。”
迪尔德丽说:“我就知道有人到过家里。其实我以为是有人杀死了妈妈,我还在想他可能还偷走了什么。那么还有别的东西失踪了吗?”
“一枚纽扣。”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