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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凯蒂离开时大概是六点十五分,如果她再多等五分钟,她就可以帮卡洛琳扶着门。卡洛琳弄来了两瓶博若莱红酒和一盘来自甜蜜苦痛奶酪餐厅的聚会拼盘。当我试图弄清楚该把各种东西放在哪里的时候,她拿下了挂在门上营业或关门的标牌,标牌上显示的文字一般取决于标牌到底是朝哪一个方向,她换上一块用手写的纸板,上面写着“私人聚会”。

“如果他们认为这是一个类似节日的时刻,”她说,“至少当你把地毯从他们身下拉下来时,他们会往正确的方向倒去。我希望他们不介意用塑料杯喝酒。”

如果介意,他们至少很有礼貌地没有表示出来。在指定时间的十五分钟前,第一个到来的是位手上涂着明亮的红色指甲油的苗条长金发女郎。

“哦,我来得早了点儿,”她说,“我通常是那个早到的,而我要见的人通常会迟到。我是迪尔德丽·奥斯特迈尔。”

我见过她的照片所以认出了她,就像我认出了之后来访的客人一样,博伊德·奥斯特迈尔和史蒂芬·凯恩斯。他们身形高大,棕色的头发修剪得很短,他们的身上有着因长期运动隆起的肌肉,在切尔西健身房T恤和紧身莱威牛仔裤的包裹下非常有型。博伊德脸上有修剪完美的胡子,给拼盘里的奶酪投去专业的评审眼光,然后对其颇具吸引力的摆设表示赞叹。史蒂芬,没有胡子的那个,称赞葡萄酒选得很不错。

梅雷迪思·奥斯特迈尔和尼尔斯·卡尔德由一名穿着制服的巡逻员护送而来,巡逻员名叫莫顿·奥法隆,是个骨瘦如柴的家伙,脸上有尖耸的鼻子和带尖儿的下巴。梅雷迪思看上去更像是那种性感的大地母亲型,全身肉嘟嘟的,带着温暖。而她的丈夫则像一节弹簧般悠闲自在。我不难想象出他在一个小舞台上来回踱步并告诉演员们该如何做的样子。他往杯子里装满葡萄酒,但是没有要奶酪。而他的妻子梅雷迪思,则扮成斯普拉特夫人 ,和他的选择完全反过来。

巡逻员奥法隆既没有要酒也没吃奶酪,但是他把自己放在一个可以观察到在场每个人的地方。可不久之后,他也找到了一个可以谈话的人——另一名便衣警察(但不难让人看出他的职业)与杰克逊·奥斯特迈尔先后走进屋来。杰克逊看起来就像一个律师,一个非常成功的律师,他的理发成本恐怕超过了警察穿的衣服,而他身上穿的定制西装恐怕比外边停的警车还贵。

我没有听到便衣警察的名字,我也不认为他告诉过我,但我听到奥法隆称他为汤姆。

卡洛琳晃悠到我的身边,视线在房间里扫动。“他们似乎都是很正常的人。”她说。

“确实是的,”我同意道,“而且他们都在交谈,就像人们在社交聚会场合上做的那样。你真是个天才,想到葡萄酒和奶酪拼盘。”

“唔,你总会需要一些东西来打破沉默,伯尼。如果不是用这个,你就得让梅雷迪思和尼尔斯请大家把每个人的钥匙都放进帽子里 。”

这个时候屋里的交谈声有着优雅的聚会韵调,当门再次打开时,屋里的声音足以淹没门口的铃铛声。不过,一定是有什么事引起了他们的关注,因为房间安静了下来,然后大家都把头转过去看向最新到来的人。

在雷·基希曼身旁的是一位身着三件套西装的中年男子。他的翻领上缝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一颗小黄铜片的纽扣,但是我不能看清楚上面的图案是什么样的,也无法猜测出它是为支持哪位候选人而做的。

“诸位,晚上好,”雷说,他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我叫雷·基希曼,是纽约警察局的警探,但是就像我今天晚上告诉过你们的那样,这次的聚会完全是非官方性质的。我想你们都彼此认识,因为你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兄弟姐妹。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认识这里的这位绅士,他是我请来帮助我们大家的。”

众人的眼睛从雷转到他身边的男人身上。

“这位先生名叫奥尔顿·阿尔顿·史密斯。”他说,梅雷迪思·奥斯特迈尔把奶酪拼盘传了过去,就在她的妹妹迪尔德丽拿过来两杯葡萄酒的时候。

“现在我会把事情交给我们今晚的主人,”雷说,“这位是伯尼·罗登巴尔,是我认识了多年的一个人,他除了拥有这家满是旧书的书店以外,还有一些可以把兔子和帽子区别开的真本领。伯尼,你觉得你可以开始了吗?”

现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了,而其中大部分眼神都有些迷茫。只有一个例外,那双眼睛今晚第一次直视着我。

不过,我知道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欢迎来到巴尼嘉书店,”我说,“我想你们一定都想知道我今晚为什么把你们召到这里来。”

“不久以前,”我说,“发生了一件非常不幸的事,它触动了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海伦·奥斯特迈尔,今天晚上在座的四个孩子的母亲,去大都会歌剧院观看一场歌剧演出。中场休息时,她告诉一位朋友她感觉不太舒服,所以想要早些离去。

“她坐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但显然那天她以这种或那种形式和花生有了接触,而她本人对花生有严重的过敏反应。回家的时候,她没有好转,反而感觉更糟了。她试图给自己注射肾上腺素,以抵制她已经开始经历的过敏性休克,但这一针来得太少太迟了,她微弱的心脏无法应付巨大的压力。她跌倒在地,躺在那里。”

迪尔德丽眼里含着眼泪不肯掉下来。史蒂芬则握住了博伊德的肩膀,安慰着他,尼尔斯对梅雷迪思也做了一样的动作。

“这是非常悲惨的事情,”我说,“但这是由自然原因导致的。海伦·奥斯特迈尔幼年时便患上了哮喘,而且对很多东西都过敏。随着她的成长,哮喘消退了,过敏症也是如此,但是近年来它们又回来了,而且一路发展成心脏病。虽然她可能已经比预期的多活了好多年,但是在任何时候都可能会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被夺去生命。”

“至少它来得很快,”迪尔德丽说,“她没有受什么苦。”

“她直到最后都还精力充沛,”博伊德说,“而且她会很讨厌卧床不起,幸亏她没有去受那个罪。”

“博物馆新展、歌剧、话剧,”梅雷迪思说,“那些事情就是她的人生。如果没有它们,她就不会想继续下去。”

“她去世前还很康健,”杰克逊补充道,“她在精神上没有任何问题,她对那个前景感到十分恐慌。当她的一个好朋友出现早期的老年痴呆症迹象时,她大受震动。”

“她告诉我,希望自己在变成那样之前就死掉。”博伊德说,而迪尔德丽附和道她也被告知了同样的事情。

“不过,”我说,“这还是一件让人感到难过的事。”

房间里传来一阵赞同的声音。

“而且,”我继续说,“这不是完全不可避免的。哦,我是说过敏反应。过敏性休克,倒地不起——这些都是无法预防的。但在海伦·奥斯特迈尔倒地不久之后,有人打开了大门走了进去,而且走过了她躺倒的地方。这个人有自己的钥匙,而且知道这个时候的房子应该是空的,因为管家已经在几个小时前离去,而奥斯特迈尔太太则应该正在上演瓦格纳的歌剧院里,至少还要一个小时以上才回来。”

“这也我想到的第一种可能,”迪尔德丽说,“当我发现她时,所有的东西都散落在她的身边,仿佛一个小偷一直在寻找什么。我猜是因为她走进门时看到了那个贼,而他就杀了她。或者如果他没有真的打她或刺伤她,看到他的震惊也可能会导致妈妈心脏病发作。事情就那样发生了,不是吗?”

“那也是我们想到的第一种可能,”雷对他们说,“在我们开始调查以后,就发现她身上没有任何遭受暴力的迹象。”

“让我们先来专注于入侵者,”我说,“我们对他有什么了解?”

“如果那个入侵者是男性的话,”梅雷迪思说,“我想那就排除了我和迪尔德丽。”

“的确是一位男性,”我同意了,“而且不是任何一位奥斯特迈尔家的孩子,或他们的伴侣之一。当然他也不是警察,那就把这个范围缩小了很多。入侵者使用过其他的名字,但他今晚在这里是以他出生的名字来向我们介绍自己的。他的名字就是奥尔顿·阿尔顿·史密斯,我相信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对他已经很熟悉了。”

我看了一眼现在看起来很迷惑的杰克逊。“我是史密斯先生的代表律师,”他说,“但我不确定在没有律师与客户的特权保护下,我还能说多少。”

“你是史密斯先生的税务代表。”

“没错。”

“那么你可以自由发言,”我说,“史密斯先生的税务情况并不是我们在这里要讨论的问题,而你们的专业关系也不在这方面。他不是在寻求你的专业建议,奥斯特迈尔先生。而是你正在寻求他的建议。”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杰克逊说,“但你可以在这里打住了。我想你已经发现了奥尔顿去过我母亲家的一些证据。那么,他的确是应我的邀请,在我的陪伴下去母亲家里的。而这发生在事件的两个星期之前。”

“那时你母亲在家吗?”

“不在,”他说,“我带他去家里的时候,她正在一家博物馆参加展览开幕会。但是我恐怕不记得是哪一家博物馆了。那有什么关系吗?”

“对我来说没有,”我说,“但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把自己的客户带到你母亲的家里去?”

他宁愿不回答这个问题,但他没有选择,因为他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在盯着他看。他说:“奥尔顿对美国早期艺术了如指掌。我父亲多年来收集了很多肖像画。先祖们,我们总是这样称呼他们,我想他们很有可能是某个人的祖先,只不过不是我们的。它们都只是买来做装饰的画,但我总是想着……”

“想知道它们到底值多少钱。”博伊德猜测。

“嗯,是的。我们从来没有注意过画里的内容或者作画的艺术家,它们只是在我们长大时一直挂在墙上的严肃面孔。假设其中有一幅是由吉尔伯特·斯图亚特或托马斯·艾金斯,或者其他一些重要的画家画的呢?”

“难道母亲会不知道吗?”

“她对这些比我们更重视吗?我只是觉得知道价钱会比较好。”

“如果其中一幅真是稀有珍品,”这是来自梅雷迪思的想法,“那又怎么样呢?”

“那么也许我们可以说服她去把画脱手卖掉。”

“她从来没有卖过任何东西,”迪尔德丽说,“‘等我走了,亲爱的,你会有足够的时间去对你想要的东西做任何事情’,这就是她说的,你知道。”

“另一方面,”博伊德说,“我们这些敬爱的先祖之一,也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默默地从房子里拿出去。”

“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杰克逊说,“而且如果那幅被拿出去的画真的被卖掉了,你们都会得到自己应得的那份。”大家冲他翻了翻眼睛,但他仍继续说,“但是无所谓,这些先祖的肖像虽然不是完全没有价值,但离无价之宝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即使拍卖,它们每幅也就只值一两千而已。”

“那我们是怎么知道这个的,杰克?”

“我列了一个清单,”他说,“所有画画的艺术家的名字,如果我可以在画上看出他们的名字的话,然后我用手机给它们拍了几张照片,向奥尔顿展示了这一切。他说这里似乎不太可能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但是如果他能亲自去查看一下,就可以确保我们不会漏掉某幅真正的宝贝。所以我就带他过去了——”

“而且是当你知道母亲不在家的时候。”

“只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让这件事烦她。我们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出来了。奥尔顿没有用很长时间就把他需要看的一切都看了。”

“啊,”我说,“史密斯先生,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就像我原先预期的,先生。美国的肖像,其中大多数是十八世纪所作,而画画的艺术家们也都是些无名小卒,或者说无名对他们来讲可能更好一些。有些画画得还算不错,其他的就没那么好了。这些对一位室内装潢师来说可能还有些意思,或者某位需要一两幅先祖像的人会感兴趣,但没有一幅具有真正的价值。”他笑了,“没有什么可以诱惑到一个小偷。”

“那么没有什么是你自己想要的。”

“很难有,”他说,“正如杰克逊所说,我对艺术有一点了解,特别是那个时期的画。但我自己并不收集。”

“但是你却回来了,”我说,“这一次没有奥斯特迈尔先生的陪伴,在你知道房子是空的那一小时里。”

“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怎么能把门打开呢?”他盯住我的眼睛,“不像我们中的某些人,”他说,“不需要钥匙就可以打开锁,但是——”

“我本是有钥匙的。”杰克逊突然说。

“那当然,”梅雷迪思说,“我们都有钥匙。你带史密斯先生去看画的时候,用的一定是你自己的那把。”

“然后我有几天找不到那把钥匙了,”杰克逊说,“先是找不到了,几天以后,它又回到了我的钥匙圈上,而几天前我还没有在那上面看到它。”他盯着史密斯,“奥尔顿,你到底为什么要拿走我的钥匙呢?”

“这太可笑了。”史密斯说。

“你把它拿走了,不是吗?然后你去复制了,再把它放回我的钥匙圈上。那期间我们进行了三次不必要的磋商,只是每一次我都是按时收费的,所以我很难做出什么反对,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需要见我那么多次。你想要我的钥匙。”

“简直是一派胡言。”

“不,我不这么认为。”杰克逊的身板似乎挺得更直了,眉头也皱了起来,“你净找我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说,“而悠闲的喋喋不休从来不是你的风格,可是突然之间,你却在我的收费时间询问我母亲平时都做些什么。天啊,奥尔顿,你竟然闯进了我母亲的房子!”

有人提起一些关于防盗报警器的事。“她并不总是把报警器开着。”博伊德说。杰克逊说,当他陪史密斯一起进去时,报警器就没有被打开。

“但是你注意到了墙上的键盘,”他对史密斯说,“你说你希望这个密码组合不会太难,要让我母亲能记得住。我还告诉过你那是什么!”

“我不记得我们有过这番谈话,杰克逊。而且即便我们有过这个谈话,我也肯定没有记下什么数字组合。”

“那么这就很有趣了,”我说,“因为出于某种原因,我知道如果某人现在去你在柳树街的那栋房子的二楼会客厅里,他会在书桌右上角的抽屉里看到一个笔记本,然后他会发现那上面写的正是那四位数字的组合。”

“如果真有人那么做了,”史密斯说,瞪着我,“那也绝对无法说明什么,因为那四个数字可能意味着任何事情。一二三四,一个非普通的序列,而且——”

他停了下来,房间里的大部分呼吸声也停了下来。我可以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如果他没有回想起那场谈话,也没有碰巧把这四个数字密码记下来,他怎么会这么巧就记起了那些数字密码的顺序。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所有人都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X05AZ0Nf6X+/nRXeid66ZjK2ErjtnMognk6/5o+lc/SQNc06Bef60bos24fIC7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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