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最近似乎开始带有一种神鬼不惧的态度。去见克洛伊时，我把我的特价桌放在了书店外的人行道上。回到市中心的路上，我还想着它是否仍在那里。如果你把桌子上的书都扔掉，就会发现底下其实是一张非常漂亮的餐桌。

只是桌子仍在原地，就在我把它放下的地方。还有就是，唉，那些书。桌上还有一张便条，和我上次收到的那张匹配，用大写字母写在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但这一次的便条更长：

你又不在！我翘班过来也没有找到你。有人给你留了两张钞票。还好我这个人很诚实，我把它们放在不会被风吹走的地方。去看看捷克共和国 。

啊？

我把便条又读了一遍，注意到最后一句里的国家名字，然后伸手拿起桌上那本破旧的《孤独星球：捷克斯洛伐克旅行指南》。旅游书的折旧率相当快，任何超过一两年的旅行指南都基本上毫无价值。不过，会有路人怪异到去拿一本已经不存在的国家的旅行指南吗？

显然不会。在旅行指南的封面里我找到了留言人提到的两张钞票，我本想把它们留在那里，以奖励将来某个怪人的一时冲动，后来又觉得一时冲动其实本身便是一种奖励，所以为两张钞票在我的钱包里找到了归宿。

进屋后，我又找出第一张便条与第二张对比。正在这时，门口的铃声响起，宣布访客的到来。“你得尽快把这个修一修，”雷·基希曼走进门的时候说道，“就像现在这样，每次我打开门，都会叮当一下。”

“这不只是针对你，”我跟他说，“无论谁走进来，它都会发出相同的声音。”

“我还一直以为我很特别呢，伯尼。你手上拿的是啥？”

“两张便条，”我说，“是相隔了几天写的，留在我的特价桌上。”

“看起来像是同一张纸。从哪个小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不是吗？”

“用的也是同样的笔，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蓝色圆珠笔，细笔尖。这张是先写的。”

“是的，”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你注意看这些字母是不是显得更加厚实？感觉笔尖有点磨损了。”

“你说得真对，雷，我还没有注意到。”

“嗯，我是一名训练有素的警探，伯尼。我应该注意到这样的事情。不过至于这张字条是什么时候写出来的，我就无法告诉你了。”

“你不行吗？我打赌歇洛克·福尔摩斯可以。”

“是的，还有电视上那些美国重案组的天才。给他们十五分钟，他们可以从数据库中对比出基因样本，然后告诉你写便条的人的体重以及她早餐都吃了些什么。当然那只是在电视里这么演。”

“而我们则生活在现实世界里。”

“现实世界里的法医们今天早上终于查出了老太太的死因。”

“奥斯特迈尔太太。”

他点了点头。“那不是蜜蜂飞过她的鼻子导致的，”他说，“是花生。”

“花生飞过她的鼻子？”

“会飞的花生，”他说，“还真没有人想到过这个。可以算是一种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为什么她的血液检测里显示出花生残迹，但胃里却没有。”

“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要是能解释我们就在电视上了，伯尼。这可能是破案的一个线索，但在我们这个现实世界里，这只能说明犯罪实验室漏掉了什么细节。也许她的胃里实际上有花生，或者在她吃的沙拉酱里有花生油，还有可能是她吃的什么东西是和花生一起做的。”

“我猜没有人是完美的。”

“现实世界是没有。无论如何，是花生杀死了她。”

“我读了一些关于过敏性休克的事情，”我说，“纯属好奇。死于它的人居然不少，令我感到惊讶。有的人甚至并没有过敏反应的前科，或者并没有足够在意。也许你被蜜蜂叮了一下，起了一个红色的包，一两天后就消肿了。两年后，另一只蜜蜂又叮了你一下，你的心脏便停止跳动了。”

“不过，奥太太的确对花生过敏。她小时候对一大堆东西都有过敏反应，而花生是其中之一。长大后她就不再对那些过敏了，就像很多孩子一样。”

“那然后怎么样了？过敏又回来了吗？”

“两三年前回来了。她身上起了瓦楞状疱疹，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挺有趣的。‘ 哦，你有瓦楞吗？那是什么，屋顶瓦楞吗？你是要原木的还是要油过漆的？ ’只不过我的叔叔也得了这个，所以并没有什么好笑的。但是一旦他康复以后就没事儿了。可是老太太好了以后又开始有过敏反应了。”

“对花生过敏。”

“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不过花生是主要的。她的钱包里带着一个小注射器，以防她遇到什么过敏反应。我忘记注射器里面的东西叫什么了。”

“肾上腺素。”

“我想你的确读了点儿相关资料。是的，听起来就是那个。它还在她的钱包里，所以我想她从来没有机会使用它。”

“一定是过敏反应来得太快太凶了。”

“或者她没以为是过敏反应。‘我觉得有点儿闷，我得把外套脱下来，看看是不是深呼吸一下。’”

“而当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时——”

“已经太晚了，假设她确实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话。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吗，伯尼？”

“什么意思？”

“这不是一起他杀案。你已经弄清楚盗贼是在那个老太太死后才闯进屋的。如果死因是由自然原因造成的，没什么能比花生更自然了。如果这一切都发生在盗贼进入现场之前，那你可以把关于谋杀罪的种种都忘到一边去了。”

“因为死亡和盗窃彼此没有任何关系。”

“对。”

“只是一个巧合，”我说，“入侵者在她多吃了几颗花生之后的一个小时就闯进门来。”

他皱着眉头。“巧得就好像电视剧情似的，”他说，“不是什么好迹象。”

“只是在现实生活中——”

“这案子还是让我头痛。但这世上总会有一两次巧合，不然我们怎么会发明了这个词呢？” W5hbOL1kVCmYfdIuUlhZMb/PvU5a7Vin6tZU+84PFkyWPvEZd0+O0HiWGhAq/2D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