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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回到书店时,特价桌还在我离开时待的地方。没有人把它搬走。在我看来,书桌上的东西一点儿也没少。

书籍,我想。如今甚至没有贼愿意来偷。

事实上我发现,桌子比我离开时还多了一样东西。一张便条,用大写字母仔细地写在一张带横格的白纸上,纸边三个锯齿状的孔表明它是从一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 为什么你总是不开门?

嗯,我现在开门了,我想着。然后把便条带进店里。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我重新关上店门,和卡洛琳面对面坐在桌子旁边。

“你在喝巴黎水,”她说,“啊,倒是帮我回答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不必问,因为你已经回答了。我问:你今晚要做什么,伯尼?回答:一些不合法的事情。”

“是吗?”我想了一会儿,“是的,我想的确是的。但一方面,我只是应邀去拜访一位绅士,并趁机向他出售一本书。”

“但是既然你不是这本书的合法所有者——”

“是的,这就是犯罪。不过你也可以认为,即使我是合法拿到这本书的,这趟仍然是犯罪行为。”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伯尼?”

“嗯,我要去拜访的这个人。”

“利尔波德先生。”

“爱德温·利尔波德。他有一样史密斯先生想要的东西。”

“而且我猜让史密斯先生从他那里直接买过来实在是过于简单了。”

“那东西不外售。”

“但是亲爱的史密斯不能把你直接派到那里偷,就像当初他把你派到高顿堂地下室一样?”

“他不认为我能进得去。”

“他知道他在和谁打交道吗?只要有那个意愿,连诺克斯堡 都进得去的伯纳德·格林姆斯·罗登巴尔?”

“我也很高兴用不着进去那里,”我说,“不过你对我的信心让人觉得备受鼓舞。”我喝了一口巴黎水,“爱德温·利尔波德有一套顶楼豪华公寓,位于第五大道和第八十五街角,就在那两栋二十四层高的大楼其中一套的顶层。”

“那几乎是在大都会博物馆的正对面,伯尼。从他那里一定有风景可看。”

“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可以俯瞰博物馆和中央公园全景。他对面中央公园西侧的那些楼有多高?他能看得到新泽西州吗?”

“我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要看新泽西。但是,他有漂亮的景色可以看是件好事,因为这是他唯一能看到的了。”

“因为他不肯离开他的房子。”

“至少我是这样理解的。”

“你知道,伯尼,现在的轮椅先进到刚好可以走完越野障碍比赛的赛道。他有专人为他工作,对吗?那个接电话的女人?”

“米勒小姐。”

“如果他要派她去拿书,为什么不让她把他推到公园去散步呢?”

“我不认为他是不能离开家。我觉得他更像是自己选择不出去的。”

“就像《录事巴托比》 那样?”

我不愿意 ,”我说,“是的,像巴托比那样。”

“或者像尼禄·沃尔夫 一样。他永远不会为了工作离开他的房子,可若是某个地方有场他想看的兰花展他就会出门,不是有一本书写他为了个花展一路去了蒙特那州吗?”

“是蒙特那州吗?是吧,我相信是的。但我认为利尔波德先生的情况不同。”

“无论生意还是兴趣,他就是不出门。”

“对。”

“他有银器,就像沃尔夫有兰花一样,但是如果他们在麦迪逊广场花园举行一年一度的银器展览——”

“我们的利尔波德先生一定不会去的。”

“那么,那好吧,他拥有非常别致的窗外风景,住在一栋宽敞明亮的公寓里,有米勒小姐照顾他。有没有一位利尔波德太太?”

“从来没听说过。”

“那他有定期拜访他的孩子吗?”

“卡洛琳——”

“你对这些都一无所知,是吗?”她拿起桌上的苏格兰威士忌,端详着里面融化的冰块,喝了一口,“我想如果你永远不出门,我的意思是绝对不出门,心里有个执迷的东西也算是安慰。”

“对他来讲,就是美国早期的银器。”

“包括一把勺子,”她说,“来自埃德·麦克班恩 笔下的一个警察。”

在此不久以前:

“卡洛琳,你有没有听说过迈耶·迈耶斯?”

“当然啦。”

“真的吗?”

“你很惊讶吗?迈耶·迈耶,‘八十七分局’系列。一定得有五十本吧,没准儿更多也说不定,我记得他几乎出现在每一本中。还有其他角色,史蒂夫·凯瑞拉和伯特·克林什么的。埃德·麦克班恩这个系列写了五十年。”

“我在说迈耶·迈耶斯。”

“对呀,”她说,“只是你把名字弄错了。第二个迈耶没有‘斯’。是迈耶·迈耶。”

“不对,是——”

“拜托,”她说,“伯尼,你懂得不知道比我多多少,但这回我是对的,你错了,这事儿可真是不常见,而且我可以向你证明。迈耶·迈耶是完全的秃头,对吧?”

我只是看着她。

“头上一根头发都没有,”她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的父亲。”我说。

“没错。他的父亲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所以把他的名字和姓起成了同一个,当然所有孩子都因为这个取笑他,就像孩子们会做的那样。”

“于是那个孩子从小就受到了创伤,”我说,“然后他的头发全掉了。”

“而且再也没有长回来,但你还记得孩子们曾经对他说什么吗?”

“记得。”

“‘迈耶·迈耶,火烧犹太鳖’,你知道这听起来像什么吗?”

“骗子,骗子,火烧裤子?”

“就是。也可能这句话让那些小浑蛋受到了启发。我的意思是,小孩子也并不是全都有创意。但是,如果是你坚持的迈耶·迈耶斯,那么就成了‘迈耶·迈耶斯,火烧犹太斯’,这根本说不通。”

“是没什么意义。”我说。

“那你瞧——”她说完,皱着眉头,“我们不是在说同一个人。”

“对,不是。”

“我在谈论迈耶·迈耶,一个小说里虚构的警察人物,而你正在谈论另一个人。”

“迈耶·迈耶斯。”

“一位完全不是虚构的人物。”

“他是一名银匠,”我说,“一七二三年生于纽约老城。我也是今天直到史密斯先生告诉我有关他的事才知道这个人。”

更早一些时候,在大学广场一个食物非常糟糕的咖啡屋:

“迈耶·迈耶斯,罗登巴尔先生。毫无疑问,是美国殖民地最有成就的犹太银匠。事实上,他的庆典和宗教银器是十九世纪前犹太银匠中现存作品最多的,无论是在欧洲还是美国。

“而且他是一名爱国者。你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大部分客户都是富有的保守党派人士。只不过,他却支持革命。

“一七七六年,这关键的一年,迈耶斯将他的生意和家人一起搬到了康涅狄格州的诺沃克,他认为这样可以让他们免于战乱之苦。三年后,英国军队却烧毁了这个城镇。于是迈耶斯失去了他的工具和房子,再次沿海岸北上到斯特拉特福德,直到一七八三年战争结束时才回到纽约。”

我后来得知,他的生意再也没能恢复以往的荣光。他的一些更重要的客户往往是富有的人,而富人很少愿意在革命的旗帜下奔忙。总的来说一个人的财富越多,就越不愿意将其(连同生命和荣誉)放在追求抽象的事物上,比如生活、自由和对幸福的寻觅。

塞缪尔·康奈尔就是这样一位保守党员。迈耶斯为康奈尔和他的妻子苏珊娜·马布森制作了一个托盘圈和一些瓶子架,不管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它们是殖民时期生活所剩的唯一证据。康奈尔的财产在革命期间被收缴,反正到一七八一年他就死掉了,所以迈耶斯也不可能期望他能给自己带来任何未来的工作和收入。

“但也并不是每个富有的殖民者都忠于英国国王乔治。”史密斯先生说,“利文斯顿家族很富有,同时也有着坚定的共和主义情怀。这其中就包括亨利·比克曼·利文斯顿。”

在饶舌酒鬼,卡洛琳已经喝了一杯酒,正要开始喝第二杯。我还在我的第一杯巴黎水上磨蹭,并刚刚开始准备重述我对利文斯顿的了解。

“我听说过他,伯尼。是利文斯通博士,对吧?他在非洲迷了路,而斯坦利·库布里克 找到了他。”

“那是戴维·利文斯通 ,姓的最后带个字母E,还有亨利·莫顿·斯坦利,而且那个故事发生在一个世纪以后。”

“哦。”她说。

亨利·比克曼·利文斯顿,我继续,出生于一七四八年,当时他的亲戚菲利浦·利文斯顿签署《独立宣言》的时候他二十八岁。他在一七七四年与莎莉·威尔斯结婚,他用加入美国革命来庆祝他们第一个孩子的诞生。他在军中的军衔为少校,并于一七七六年至一七七九年担任纽约军团的团长。

一七八三年,在康沃利斯 于约克镇投降两周之后,莎莉·利文斯顿去世了。她一生产下了四个孩子,留下亨利独自一人抚养这些孩子。在一七九三年,他与简·帕特森结婚,与她又生了四个孩子。他的一生在任何人看来都无可指摘——致力于诗歌创作,并且看着所有的孩子们长大。

“诗歌?他诗写得怎么样?”

“他写诗主要是为了自娱自乐,”我说,“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一首,可他的其中一首诗却得到了很多关注。而且广为人知,你也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他的一首诗?一分钟之前,伯尼,我还把他和那个在非洲刚果走丢了的人混为一谈。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知道他写的诗?”

“我来引用诗的前两行,”我说,“你来告诉我你觉不觉得耳熟。‘ 在圣诞节前夜,整间屋里没有一人在吵—— ’”

“伯尼,事实上我知道这首诗的作者另有其人。他生前曾住在切尔西,那里有一栋楼上挂着个匾,如果你容我想一想,我还可以记得起他的名字。”

“我非常相信你可以。”

“穆尔,”她说,“他的名字,反正他名字里面带着这个,叫什么什么穆尔。”

“克莱门特·克拉克·穆尔。”

“就是他。他写了那首《在圣诞节前夜》,只不过我记得标题不是那个,而是别的。”

“是《圣尼古拉来访》。”

“没错。如果你停下来仔细想想,可以说是他发明了圣诞节。他的诗也给驯鹿命名来着。当然,他不知道鲁道夫 ,但其他的基本上都是从那首诗里出来的。”

“你说得都对,”我同意道,“只除了这首诗其实是出自亨利·比克曼·利文斯顿之手。驯鹿的名字来自亨利自家马厩里马的名字。你还记得《原色》那部书吗,那本很久前以匿名发表的政治小说?”

“我当然记得了。我希望你不要告诉我亨利·比克曼·利文斯顿也是那本书的作者。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是谁写的。是乔·克莱恩。”

“你还记得是谁弄明白作者其实是乔·克莱恩的吗?”

“有个人分析了书里的文字,他分析的方式非常有趣。但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是唐纳德·福斯特。”

“你这么说我就姑且相信吧,伯尼。”

“而正是这个唐纳德·福斯特用同样的方式对《圣尼古拉来访》的文本进行了分析,你猜怎么样?”

“最后他认定是亨利·比克曼·利文斯顿写的。”

“至少从分析上看确实是这样的。据他说,这首诗不可能出自克莱门特·克拉克·穆尔之手。”

我又和她说了一些,多于她所需要知道的,在这一点上我毫不怀疑。比如利文斯顿是如何喜欢写关于圣诞节和新年的诗,以及这首诗是如何在纽约北州的一张报纸上匿名发表,还有穆尔是如何读给他的孩子们,但后来却无法出示写这首诗的底稿,只解释说自己是如何在梦中梦到所有的诗句,醒来后就急急冲到他的办公桌把它们记录下来,而且,唉,无所谓。卡洛琳并不需要听到整个故事,你也一样。

“伯尼,”当我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说道,“这些都非常有趣。”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某种程度上,”她说,“我确实这么觉得。但是我现在有一个疑问。这些与使徒勺,还有迈耶·迈耶斯有什么关系?”

“利文斯顿这个人很有趣,”我说,“即使他没有写这首诗。他的兴趣广泛,对知识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一种不溢于言表的冒险精神。他为人低调,所以人们不了解他。但我们知道,他同迈耶·迈耶斯相识,不仅是在私交还是在工作上。他的亲戚也曾委托迈耶斯做银器,他留给遗孀的遗产中就包括一只被穿洞的银碗,那几乎肯定是迈耶斯的作品。

“他知道使徒勺是什么。亨利在波基普西的邻居保存了一封一七九二年的信,上边记录的是关于‘亨利和简’的一次拜访,‘ 她大病初愈,正在恢复,他对圣犹达的勺子十分喜欢,让我觉得自己不得不提出将勺子送给他。但他是一位绅士所以没有接受这个馈赠,我对此倒是颇感欣慰,因为如果真把它送出去了我会感到难过的 。’

“不久之后,亨利便去了纽约,其间还顺道拜访了迈耶·迈耶斯的商店。在那里,他授权定制了一套不寻常的银器:十五把使徒勺。每一把都代表使徒中的一位,只是将使徒勺的勺柄改用了当代的诠释,以代表美国最初的十三个殖民地。”

“我记得你说的是十五把汤匙,伯尼。”

“有一把代表佛蒙特州。各个殖民地宣布独立的时候它还是纽约的一部分,一年以后,也就是在一七七七年,它也宣布了自己的独立,宣称自己是佛蒙特共和国,并发行了自己的硬币。在一七九三年,纽约承认了这个分裂,允许佛蒙特作为第十四个州加入美利坚联盟。随后一年,利文斯顿定制他的勺子时,对此事颇为感慨,所以将佛蒙特州也算作勺子的一把。”

“那是十四把。”

“第十五把是乔治·华盛顿。他本来可以被算在弗吉尼亚州的勺子上,但那便意味着把托马斯·杰斐逊 挤出去了。利文斯顿最后的理由是,华盛顿首先是大陆军司令,现在又成为美国总统,他不仅应该代表一个州,更应该代表整个国家。”

“所以他自己占了把勺子。就像耶稣一样。”

“我不知道迈耶·迈耶斯是否会这样认为,”我说,“或者是乔治·华盛顿本人。我想利文斯顿自己一定已经决定了每一个州由谁来代表,不过他也可能与迈耶·迈耶斯商讨过。那其中有很多人都是签署《独立宣言》的人,比如马萨诸塞州的塞缪尔·亚当斯和马里兰州卡罗尔顿的查尔斯·卡罗尔,当然还有纽约的菲利浦·利文斯顿。亨利·利文斯顿曾是一名战士,所以他明显对军人很是钦佩,因此他选择了纳撒尼尔·格林来代表罗得岛州,还有弗朗西斯·马里恩来代表南卡罗来纳州。马里恩被称为沼泽狐狸,他的勺子在他的雕像脚下有一只狐狸,好似人类最好的朋友。”

“更像是人类最狡猾的朋友。”她说。

“至于佛蒙特州,哦,其实并没有任何佛蒙特州的人签署了《独立宣言》,所以代表它的便是另一个军事英雄——艾森·艾伦。”

“那这次迈耶·迈耶斯在他的脚下刻了什么呢,伯尼?情人沙发?还是一把靠背椅?”

“我不知道。他攻陷了提康德罗加堡 ,所以也许是一支铅笔。”

“迈耶·迈耶斯,”她说,“你知道,当你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

“你确定我指的是埃德·麦克班恩书里的人物。”

“嗯,你能怪我吗?不过此时此刻,伯尼。迈耶·迈耶斯,对吧?”

“所以?”

“还有罗达·罗达?”

“哦。”

“我们就好像不断地跑进回声室里。我想也许我会去点唱机,点一首杜兰·杜兰 。或者回家看《玛丽·哈特曼,玛丽·哈特曼》 的重播。要么——”

“打住。”

“好的。你可能以为我要提到沃拉·沃拉 ,不过我倒是一直没想过那个。迈耶·迈耶斯是做了使徒勺,对吧?一套十五个?”

我拿出了库洛登的书,翻到第十六篇插图。

“那是乔治,”她说,“他是我唯一有可能认出来的使徒。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忘了它叫什么,但这是土地测量员 使用的仪器。当他不忙于穿越特拉华州 时,他做了很多测量工作。”

“一把斧头会更好,伯尼。来砍樱桃树 。不过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形状的勺子。”

“迈耶斯走了复古路线,”我说,“勺身形如一滴泪,又长又直的勺把,他一定是受到了一两百年前典型使徒勺形状的启发。”

“我很喜欢这个风格,”她说,“我想你会在几小时内看到原版的勺子。”

我摇摇头:“除非我从利尔波德的住所往北走几个街区,到纽约市博物馆里去看。那把乔治的勺子自从利文斯顿的后裔去世以后,就被馈赠给了市博物馆。”

“我以为利尔波德先生有整套的。”

“差远了。卡罗尔顿的查尔斯·卡罗尔那把勺子最后流落到了巴尔的摩历史学会的收藏品中,而且——”

“伯尼,他们为什么总是称他为卡罗尔顿的查尔斯·卡罗尔?”

“我不知道。虽然我也有过类似的疑惑。你可以去查查看。”

“我可以,”她同意了,“但我估计不会去查。他在巴尔的摩,是吗?”

“嗯,他的勺子是。但是查尔斯本人的结局却不为人知。其他的勺子分散在各地,一些被收藏在公共场所,一些在私人收藏家手中。有两三把勺子已经不着痕迹地消失了。银价市场经常会有人为的波动,而每一次这样的浮动产生就会有大量的银器收藏品被送去冶炼厂。从此再也无迹可寻。”

“如果有一把法官科雷特 的勺子,我敢打赌它就是被送去了。”

“原来的十五把,”我说,“我们的利尔波德先生有四把。”

“而你要去把它们都拿走。”

“只有一把,”我说,“带着纽扣的那一把。” Iqrr/m4rT0DkVmDabMMIIKcHBXqrL2Wft8S8FQ/Oidywd7lwvNKdSan1dEwMdj3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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