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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朱诺洛克!”

“就像我耳边的天籁之音。”我告诉她,不知这话她听起来会觉得是什么意思,倒不是我这时非得说些什么。无论今天的特色菜做的是什么,她都已经把它们盛进了两个饭盒,闻起来简直美味到犯规。

“特别辣,”她轻声说道,摇摇头,“朱诺洛克的辣。”

“我们喜欢辣的。”

她洋溢出一个笑容,把整个房间一起照亮了。她是一个标致的姑娘,脸庞是完美的椭圆形,样貌精致细腻,就像瓷娃娃一般。她身上套着不显身材的大褂子,让我无从得知那下面是什么样的,不过在我看来,这样的无知对我而言也许更好。

她真的非常可爱,卡洛琳已经向我保证,她对女孩绝对不感兴趣,所以那就剩下了男孩,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语言的阻碍,我可能真会做些努力。但是,我唯一做的就是为午餐付款,然后我们对彼此笑了笑,我想知道学习中文普通话到底能有多难。

还是说我应该学台湾话?全城各地都贴着学习普通话课程的广告,可是我记不起克雷格列表 上哪里标着教你如何在台北问路的课。不过不是说台湾人都知道怎么说普通话吗,就像苏格兰人都懂英语那样?

也许,想想看,比苏格兰人说的英语更容易让人明白一点儿……

“朱诺洛克,”卡洛琳说,“时间刚刚好,因为我快饿死了。我都没有意识到我饿坏了,直到我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为什么所有的朱诺洛克特色菜做得都不一样,但是闻起来却总是那么棒?”

“这是人生的奥秘之一。”我说。

“而且他们的花样层出不穷,不是吗?嗯,今天的闻起来也特别好吃。”

“比比萨的味道都好。”

“那你今天想比萨了吗?”

“它今天还没有进入过我的脑海。”

“它可以随时进入你的脑海,”她说,“只要你别停下来而是径直走到台中二人组去,这比比萨好吃多了。不,比萨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吃它要分时间和地点。”

我们在沉默中吃了几分钟,因为太过专注于食物连谈话也免了,然后她问我为什么会提到比萨。

“因为昨天晚上,”我说,“你知道国家公园里的标语是怎么写的吗?‘ 只拿走照片,只留下脚印 。’昨天晚上,我拜访了离这里只有几条街远的一个地方,我没有留下任何脚印,但是我留下了比萨的气味。”

“所以你没有拍照,”在我和她讲了昨晚的事情以后,她补充说,“你拿走了一本书,然后留下了一股味儿。”

“我更愿把那想成一种香气。”

“当那家的主人们回家的时候,伯尼,那个味道会变得太微弱而不会被注意到。或者他们会认为味道是从街上飘进来的。特别是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人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光顾过他们家的情况下。但即使你在厨房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谢谢你的款待,我在你家公寓里度过了愉快的时光 ’,他们又能否知道自己遭窃了呢?”

“除非他找不到这本书。”我说。

“你认为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本吗?殖民时期的银器对梅尔有很大的意义吗?”

我没有在公寓里看到任何银器,无论是殖民时期的还是其他什么时候的:“我不知道他是否读过它。他的藏书涉猎广泛。有很多小说,还有很多历史故事。他有一本莫特利的《荷兰共和国的兴起》,有特里维廉的三卷《安妮女王时代的英格兰》,欧曼的《诺曼征服之前的英国》。还有相当数量的传记以及自然历史书——他有阿奇卡尔关于北美海龟和乌龟的著作,旁边放着《伯吉斯写给孩子的鸟类故事》。”

“我小时候也有那本!我还有一本关于动物的。”

“那是一个系列的,都是桑顿·伯吉斯所著。”

“我还记得书中各个角色的名字,伯尼。鹪鹩珍妮,麝鼠杰里。”

“水貂比利。”

“对,水貂比利!真不知道我有多少年没有想起过水貂比利了。他是个过分的小浑蛋,不是吗?我当时很喜欢这些书。不知道后来它们都去了哪儿。”

“你母亲将它们卖去了旧货摊,”我说,“就像我的漫画书。”

“那一定是个精彩的旧货摊。充满童年回忆的书本填满整个房间。”

我们开始讨论在那个巨大的房间里还可以有什么书,卡洛琳猜测瓦特诺家的伯吉斯其实是他小时候看的那本,只是他的母亲没有将它处理掉。我说倒是真有可能,因为他还有一本《绿野仙踪》,这让卡洛琳漫天回想起弗兰克·鲍姆的幻想世界,以及她当年是如何渴望走进那个幻想世界里的。

“每当风速达到每小时四十英里,”她说,“我就燃起希望。我不断催促父母把我们家搬到堪萨斯州的某个房子里。”

“你去住房车恐怕机会更大。”我指出。

“我猜也是。伯尼,你拿的那本书,我忘记了作者的名字。”

“库洛登。”

“它真的有什么价值吗?”

“它的价值在于,”我说,“极为罕见。它从未再版,互联网上的几个罕见书籍交易网站上都没有卖家。只有几所大学的图书馆里有,我还知道有一本不为人知的,在高顿堂地下室的某个盒子里压箱底。”

“同在的还有两段舒伯特未完成的交响曲。”

“还有《忽必烈汗》 剩余的部分,和狄更斯对《德鲁德疑案》 的破解。我看了一下库洛登的书。里面的文字并非通俗易懂,但我想书里写到了一些很有用的知识,如果你对美国在英属殖民时期关于银器的种种细节感兴趣的话。而且里面还展示了作者自己收藏的一大部分银制物品。都是值得引起注意的器物。只是一九〇一年作者去世后,这些物品大多四散得不知去向了。”

“也就是他的书出版之后不久啊。”

“只有三年时间。所以你问这本书是否有价值。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但很难给它做价值评估。因为几乎没有卖家,但同时需求又有多少呢?它可能被放在我的特价桌上好几天,也没有人会对它多瞥一眼。也或者有两个都想要它的人可能会出现在同一场拍卖会上,并将其价格提高到四五位数。但事实上,它既不会出现在我桌子上,也不会出现在拍卖会上。”

“我猜史密斯先生会给它一个好归宿。”

“完全没有可能,”我说,“他要这本书做什么呢?”

一个小时后我回到巴尼嘉书店,盯着我练习书法的那张纸。然后我把它团了起来,团纸的声音引起了拉菲兹的注意。我把纸团扔给了拉菲兹,它向纸团扑上去拍打。

如果拉菲兹是一条狗,它会把纸团捡回来给我,我可以再次抛出去给它玩儿。但它是一只猫,所以它做了猫会做的事儿。它把纸团拍了几下,然后认定纸团是死物,也没法吃,于是玩了几下便把它留在一边,重新转回窗户下阳光明媚的地方打盹儿。

我走过去把纸团拾起来放进废纸篓里。然后转身回到柜台后面的长椅,拿起电话。一个女人的声音告诉我我已致电到爱德温·利尔波德的住所,我要求和利尔波德先生通话。她问了我的名字,我早已事先准备好了一个,便告诉了她。

电话里吧嗒一声,我被留在线上,好似现实版的地狱边境里。至少电话里没有传来等待音乐,有的只是沉默,但只在几秒钟之后就结束了,她转回来问我要谈的话题和什么有关。

“我是一个书商,”我说,“刚刚收购了一本我认为利尔波德先生可能感兴趣的书。”

“请稍等。”又是吧嗒一声。

这次的等待时间比上次更长一些,随后电话里又传来一点动静,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速缓慢,带着老式纽约口音,是已经不常听到的口音,里面透着文化的底蕴和教养。它让我想起柴尔德·哈萨姆给纽约中央公园作的画、马车和德尔莫妮科 的牛排晚餐。

“我是爱德温·利尔波德,”他说,“我恐怕没有听过你的名字。”

“我是菲利普·莱德勒,”我说,“虽然你应该没什么理由知道我,利尔波德先生。我主动打这个电话给你,是因为我手上有一本书,而我有理由相信你可能会对它感兴趣。”

“米勒小姐也是这么说的。先生,我不是藏书家,虽然我确实有一个不大,但是极为专业的私人图书馆。不过你为什么不先把书名说来给我听听。”

“是库洛登写的,关于殖民时期的银器,”我说,“就是托马斯·贝尔德·库洛登。”

“是的,当然,”他说,“你说你手上有这本书?”

“书现在就在我面前。”

“《冒险与殖民时期的银器》。不,我说错了,是《我与殖民时期银器的历险记》。在哈特福德的三一学院图书馆里有这样一本。那是库洛登的母校,他赠送了一本给他们,而他们似乎也保留了它。他们不能被我说服把书卖给我,也不让我复印。他们说很乐意让我去他们那里仔细看看,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你手上的那本保存得还好吗,莱德勒先生?”

“很好,只是没有防尘书衣,但是……”

“我认为它本来就没有,不是吗?一本为了私人发行而私人印刷的书?如果书连书店的里面都没机会看到,就不需要防尘书衣来防止它在店里被拿来拿去弄脏了。每一页都在吗?”

“是的。”

“那些盘子呢?珂罗版印的盘子,一共应该有二十四页。”

“它们都在这里。”我深吸了一口气,“上面还有题字。”

“总是有些缺陷的,”他说,“但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忍受的。‘ 祝塞莉斯廷圣诞快乐——玛丽姑姑 ’,诸如此类的题字吧,我猜。”

“是致给赫斯特·R.罗布兰奇的,”我读道,“致我们彼此杰出的先祖,我们都对他亏欠诸多。底下的字母缩写是T.B.C.,我只能假定这是作者名字的首字母缩写,而且这题字是出自他的手,不过我无法验证后者。”

“那就必须是了,”他说,“赫斯特·R.罗布兰奇。中间的字母R是他杰出的先祖列维尔的缩写。除了库洛登还有谁能题这个字呢?他是在纪念我们最伟大的爱国者之一,也是殖民时期美国最重要的银匠。虽然还有另一个人,我对其有更特殊的感情,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保罗·列维尔 的名声更加显赫。”

“我对银器一窍不通,”我说,“但列维尔我还是听说过的。‘ 一盏是陆路,两盏是水路 什么的。”

“‘ 随时准备跨上快马,向米德尔塞克斯的每座村庄和农场发出警报 ’,你有没有为你手上的书想好报价,莱德勒先生?”

“我想要一千美元。”

“是一个好数,很完整。对没有听说过这本书的人来说,价格绝不便宜,但对于一本从没被人看到过的书来说,也并非不合理。我想看看书。”

“那当然。”

“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了解,但我从不离开我的住所。我希望我可以,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可以派米勒小姐去取,但是我真的能请你把一本珍贵的书交给她吗?当然,她可以给你一张支票,甚至是现金。如果这本书不尽如人意,我还可以将它归还给你。虽然我相信书正如你描述的那般,我也会很高兴将它买下。你觉得怎么样?”

太麻烦了,我想,而且不是我想要的。我说:“我把这本书拿过去,利尔波德先生。虽然今天下午我无法离开,但晚上我可以过来。你觉得九点钟如何?”

打完电话之后,我又看了看书上的题字。 致赫斯特·R.罗布兰奇……

除了库洛登还有谁能题这个字呢?啊,我能,在我的线人史密斯的提示下,他为我写下了这句题语。我拿了一支书法笔,蘸了黑色印度墨水,用帕默尔字体把它抄下来。我小时候的老师鲁凯泽小姐多年来一直在苦苦培养我的书法,她现在会不会为我感到骄傲呢?

鉴于如今的情况,她可能是不会的。

我拿起电话,又打给另一个人。“我今晚就去看他。”我说。

“哦,好呀。我们都不希望在这种事上拖延。虽说他也几乎完全不可能会出门,不是吗?他问了价格吗?”

“我告诉他一千块钱。”

“我认为他可以被劝说到再多付一点儿钱。不过不管多少也都和我无关,反正是他付钱,他给多少都是你的。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不是吗?”

他确实告诉我了,同时还告诉了我很多其他的…… KRrdJPX325BPc7dl8CyEx1+tZyXVwGAXajzES714+CVa0WnGJo5YGJJoeKAZFl3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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