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乎没怎么喝酒,卡洛琳。”
“我在喝呢。”
“你是在品,”我说,“我应该买下那瓶高级苏格兰威士忌。但是你劝我不要买。”
“我们现在喝得就挺好的。为什么要浪费那个钱?”
“也就只贵几美元而已,看看我们还跳过了晚餐,这不是又节省了不少吗?买它还是很值得的。还记得托斯丹·范伯伦 的炫耀性消费理论吗?”
“什么,伯尼?”
“我希望你会记得的。”
“我甚至不记得他是谁。”
“嗯,”我说,“如果你能睁着眼睛看完《在斯万家那边》,范伯伦就是你的下一个阅读宝贝。如果你偶尔发现自己处在一条书牛横冲直撞的路上——”
“是犀牛。”
“谢谢。如果你发现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只要把托斯丹·范伯伦的书打开,开始阅读一段,你绝对可以让那头横冲直撞的狮子停下来。”
“一分钟前,你还说是一头犀牛,伯尼。”
“我不想为了说它而让我的舌头打结。但是你已经想出了一个办法,不是吗?把犀牛说成简化版的。只有两个简单的音节而不是四个。‘把它们放在一起,你就有什么了?比菩提·鲍菩提·波’ ,你记得那首歌吗?”
“不记得。”
“我也不记得了。范伯伦讨论了炫耀性消费,但你喝酒的方式更像是不显著消费。但不要以为你可以骗过我,卡洛琳。我明白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呢,伯尼?”
“你在扮演司机的角色。我们没有车,也不会去任何地方,但你做的事和这差不多,对不对?”
“好吧,我可能是喝得轻松了点儿,”她承认道。“即使如此,离可以开车的状态也太远了,这样也好,毕竟我从来没有学会过开车。”
“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的。”
“今晚不行,伯尼。”
“当然不是今晚,”我说,“今晚我是要喝酒的。”
卡洛琳说:“我曾为同性婚姻斗争过。我写过信给国会议员,某位可怜的工作人员不得不阅读我的长篇大论还得予以回应。我还签了请愿书,去参加筹款活动。我还去游行了,伯尼。我讨厌游行,讨厌示威,讨厌所有这些废话,即使如此我还是为同性恋者的权利做了一切努力。”
“我知道。”
“当游行队伍经过纽约的街道时,我跑去街上跳舞了。如果当时我戴着帽子,我会把它抛到空中去。”
“那你应该和我说一声,我帽子多得是。”
“然后当最高法院做出正确的决定时,我又从头到尾庆祝了一遍。”
“我记得的。”
她向前斜过身,放低声音:“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些你永远也不许向另一个活着的人重复的话。”
“没问题,”我说,“不过就算你现在说了我可能也记不住。”
“我害怕的是,”她说,“你会记得是我告诉你的,但你会忘记你应该把这些话留在自己心里。不过,我还是打算告诉你。我不太确定同性恋婚姻是一个好主意。”
“你是威士忌喝多了吧,”我说,“我觉得你比我以为你喝的要多不少啊。”
“哦,婚姻是我们应有的权利,有这个权利对我们而言当然是有利的。所有拥护它的论据都一如既往地真实正确。也许这对男同性恋者来说是不同的——但给女同性恋者结婚的权利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你为什么这么说?”
“伯尼,一个拉拉两次约会会带来什么?”
“搬家公司,”我说,“你很久以前就告诉过我这个笑话。”
“而且它依然好笑,”她说,“因为这是真的。我们有一种无法控制的筑巢本能。‘哦,你喜欢我吗?嗯,我也喜欢你。看我们多么有共同点!我看到你有一只猫。我也有一只猫!这不是很好吗?连我们的猫都彼此相爱!噢,让我们再来第三只猫吧,我们可以一起琢磨出一个超级可爱的名字!’”
“你说得夸张了。”
“也没夸张多少。‘哦,咱们一起住吧!两人可以分享一个衣柜,还可以互相穿上彼此的衣服。你不是特别喜欢L.L.宾尼这个牌子吗?’”
“那些格子衬衫。”我说。
“最糟糕的是它们永远也穿不坏。‘嘿,我有一个想法!让我们找个捐赠者和家用导精管,一起生个小孩儿。我们可以一起当妈妈,当同性恋床笫死神宣布我们的性生活就此结束时,至少孩子会给我们一些事情来做。或者也许我们应该有两个孩子,当我们爱上别人的时候就更容易做出分配。’”
“哦,别这样。这不公平。有很多女同性恋者能够彼此扶持共度一生。”
“我知道。”
“事实上,我并不确定异性恋的婚姻成功率就有多高。”
“那有什么好啊?伯尼,每一场婚姻都要以离婚或死亡做结束。你有没有想过这个?”
“不,”我说,“而且我希望现在不用再想了。吉姆和约瑟夫怎么做的?我的意思是,当他们还是金吉和乔安娜的时候?”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结婚了。我们还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目睹他们结婚。当他们决定分手时,他们都做了什么?”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伯尼。他们卖了莱茵贝克的房子,分了钱财,然后两个人在城里各自找到了一个安身的地方。哦,其实只有金吉找到了。乔安娜最后去了皇后区的某个地方安身。而且我猜乔安娜收养了那些猫,是因为吉姆现在有一只狗。”
“一只矮鬃犬。”
“而那狗碰巧是可以去参展作秀的级别,不过吉姆还没有疯狂到真去走那些啰里啰唆的形式参展。”
“搞了半天就是这些吗?”
“啊哈,这正是我想说的重点,伯尼。他们举办了一场美丽的教堂婚礼,并且作为妻子和妻子一起生活了一段日子,然而时间推移,她们最终选择分手。但她们不需要打电话给自己的律师。可是如果一个女同性恋者的婚礼具有法律效应,那么当婚姻变得无法挽救时,你就必须离婚。”
“一个女同的离婚。”
“嗯,怎么说都行。一个女同的离婚在过去就是简单的大喊大叫,一哭二闹的过程,然后最终分手后,再决定由谁来享有租金稳定的公寓。”
“你们还是会那样做,不是吗?”
“但是要附加一点点东西。其实为什么婚姻律师同盟会是同性恋婚姻权利最大的支持者,这一点也不难理解,不是吗?”
“所有这些新添的业务,”我说,“所有那些为争取抚养权要打的官司。”
“也许让你一个人喝掉所有的酒是不太公平,”她说,然后自顾自地斟满了她的玻璃杯,“其实不光是分起手来更加复杂,同性婚姻权还给了同性恋们一些全新的理由来争吵,比如一个想要结婚,而另一个不想的时候。最后无非就是在婚礼前还是婚礼后分手的区别。”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的事情。”而且我的思路源源不断,“你知道吗?下一次我们再看《快乐的离婚者》 ,那将会是一部被歪到全新角度的戏。”
苏格兰威士忌的炭烤味一旦喝到了一定程度就失去了喝的紧迫感,酒精便进而变成了我们对话里的背景音乐。我们两人有无穷无尽的话题可以聊,我相信我记不起的话题和我记得起的一样生动有趣。
“我可以明白为什么人会想结婚,”我说,然后这个话题再次出现,“你遇到了一个人,你爱上这个人,你们想要一起生活,或许再要一两个孩子。或许在郊外还要来一栋房子——”
“啊。”
“但也许不是,因为如果我想养一个孩子,我宁愿让他长在曼哈顿,就在我自己现在住的这个区里,这样我们才可以步行到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去看展览。”
“因为那很重要,是吗?”
“人们总是没完没了地说他们有了孩子后将如何离开这个城市,只有这样他们的孩子才会知道一头牛是长什么样子的。然后他们大张旗鼓地折腾起来,最后终于能搬到郊外了,可怜的小浑蛋却从来没有机会看到恐龙的样子。”
“我倒是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这件事。伯尼,如果他们只是想要这种生活,为什么需要结婚呢?”
“他们不需要,”我同意道,“但同时我也可以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想结婚。但那不是应该在你遇到某个人,并与其坠入爱河之后再做的决定吗?珍妮将这些步骤全部都反过来弄。”
“罗马尼亚的珍妮。”
“她脑海里一直有这个画面。一栋大房子,两个孩子,还有她手指上挂着的一枚戒指。这就是她想要的,所以她正在寻找画面里那个可以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然后把那枚戒指套在手指上,烤箱里烤着两个圆面包。”
“对我来讲那似乎是本末倒置的,”我说,“也可能不是。如果你先去坠入爱河然后再做其他的,结果到头来他不是真命天子可怎么办?”
“你全心扑在去看牛的身上,他却一直等着恐龙。”
“随便吧。这是需要仔细琢磨的事情。”
然后,一小会儿以后:
“伯尼,有趣的是那个罗马尼亚女孩完全错过了重点。”
“我真的不认为她是罗马尼亚人。”
“就算她是伊特鲁里亚人我也无所谓,伯尼。她看着你的衣服,书店,还有你的公寓,一切都摆明了是低租金低级货。”
“那也没错,我的公寓租金确实很低。这栋楼本来就是租金管制区 范围内的。我是白痴才会搬走。”
“对啊。”
“书店的店面租金也一样低得不能再低了,因为我根本不需要付任何租金。否则那会是天价的。”
“我知道,伯尼。”
“还有我的衣服——我的衣服有什么问题?我告诉你它是来自布克兄弟的西装。”
“只是它在二手商店里兜了一圈,伯尼。”
“可衣服标签上并没有这样说。你刚说她错过了重点。她错过了什么重点?”
“至少从钱财的角度来看,你实际上确实有很好的前景。她觉得你为一顿晚餐花两百美元是不负责任的。其实你只不过是需要庆祝一笔不错的意外之财。书店里没什么人又怎样呢?你刚刚在几小时内就赚了三万五。”
“当然,可我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呢?”
“不多也不少,至少你没饿过肚子。你的公寓里也许没有高价的家具,但你的墙上挂着一幅画,一幅至少值七位数的画。”
“如果我可以卖掉它的话。”
“它值这个价,无论你是否可以出售。事实是,如果你想要出手的话,你就可以卖掉它。也许不是全价,而且也无法公开售出,但一定会有收藏家肯出钱买。他们买了也不是为了展示给任何人。就像史密斯先生和他的手稿一样。”
“所以我其实一直是她在寻找的那个人,只是她太笨了没有发觉。我就是那首曲子中斯加斯湾的加拉哈德 ,随时准备为她在韦斯特彻斯特 买下一栋豪宅,然后到邻居的家里偷东西好让她过上享受的生活。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就在离家半小时左右的星星监狱 里。”
又过了一会儿:
“卡洛琳,我不想结婚。”
“我很高兴你跟我说了,伯尼。我刚才一直在为向你求婚做心理准备呢,你这么说刚好免了我很多尴尬。”
“你是认真的吗,卡洛琳?”
“哦,天啊,当然不是。”
“我也这么觉得,但我想特别确认一下。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我希望不是比萨饼。这个时候做比萨的店都关了。”
“我想要一切都保持不变。”我说。
“我也是。”
“我想每天和你一起吃午饭,打烊后在饶舌酒鬼喝几杯。我希望玛克辛永远做着那个没有前途的破工作,这样她就可以一直为我拿酒喝。”
“她不敢走。她知道她要是敢辞职我会杀了她的。”
“我也不想在网上卖书。我想保留我的书店,即使大部分时间里就只有我和拉菲兹在。”
“还有带着电子书的女孩。”
“那个带着电子书的女孩,”我说,“帮我安排了多年来最为激情的一晚。”
“而当那晚结束时——”
“我感觉很糟糕,但它是值得的。而且我最终还是会释怀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还会有别的女孩。”
“是会有的,”我说,“而我会继续想着未来的某段感情是会有结果的,但其实永远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那才是我想要的。没有希望的浪漫一段接一段,一路上有很多美好的时光。”
“我也希望那样,伯尼。”
“有件事你想知道吗?即使我和她一起在床上——”
“珍妮。”
“珍妮,玛丽,随你便。即使我们如梦如仙,魂儿都跑到了外太空,在银河宇宙里,我的一部分也知道我迟早会想要摆脱她。”
“你要一直记住那个想法,伯尼。那个想法有个名字叫理智。”
“你愿意这么说也行。别说结婚了,我知道即使在一起,我们的关系在夏天结束之前就会结束。”
“那不是很快?”
“也许偶尔还会来个一夜情,看在旧情分的面上。这酒瓶子已经是空的了吗?”
“恐怕是空了。”
“嗯,也没关系。我想咱们也喝得够多了。我说到哪里了?”
“和珍妮玩完了,只剩一年一度的相聚。”
“《明年的今天》真是一部很棒的舞台剧,然后成了一部很棒的电影。这样的事情多久才会发生一次?”
“不常发生,”她说,“而它本质上,伯尼,是一个美丽的幻想。”
“是最好的幻想。卡洛琳,我很高兴她离开了我的生活,真的。但如果可以和她再来一个晚上,我愿意付出很多。”
“有那么好,是吗?”
“是啊。真的是。”
她想了想,“我没有见过她,”她说,“但是听你说的让我觉得我对她已经了解了不少。我想她会找到她要找的那个人,然后结婚。”
“哦,她肯定会。”
“她会有两个孩子,甚至三个,但我猜她有了两个孩子以后便会停下来。然后他们就会离婚。”
“为什么呢?”
“谁在乎?因为这个或那个,她的婚姻最后以离婚收场的概率很高。”
“嗯,我不想让她不开心,卡洛琳。我和她度过了美好的时光,我希望她过得好。我不会坐在这里祈祷她的婚姻以失败告终。”
“但是,伯尼,她的婚姻有或没有你的祷告都很可能会以失败告终。然后她就会搬回曼哈顿,人们都是这么做的,然后你和她会再有一次机会。”
“天啊。”
“假如说这整个过程需要七年时间。她会有多大,三十五岁?她到那时一定已是一个瑜伽普拉提外加私人教练型的姑娘,所以她的身材会非常好。当然,经历了那么多她会更有经验,所以上帝才知道她还会想在床上做什么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