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女,”卡洛琳说,“我从来没理解过她们,而且我永远也理解不了。”
“阿门。”
“伯尼你觉得怎么样?被利用了还是被糟蹋了?”
“如果我有力气去感受的话,”我说,“没准儿会是那种感觉。反正前一部分是的。后一部分嘛,我真的不能称之为糟蹋。”
“是啊,受害者通常不会觉得自己的经历有那么美妙。这实在是一位花花公子的终极幻想,不是吗?她漂亮而且富有激情,做了一切你可以想得到的,还做了点儿你想象不到的,然后就走掉了。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好的了。”
“可以变得更好。清晨四点钟,她可以变成比萨饼。”
“手里再拿着凤尾鱼。”
“没有凤尾鱼的比萨饼,”门口的声音说,“就像不带苍蝇的精油。”
我抬起头,而卡洛琳则闭上眼睛,我看到一个大个子穿着昂贵却不合身的西服出现在门口。他的名字是雷·基希曼,是纽约市警察局的一名探员,多年来,他偶尔会充当我精油里的苍蝇。
“你好,雷。”我说。
“你好,伯尼。你好,卡洛琳。”
她短暂一顿,时间拿捏得刚好,表明自己对他的心不在焉,卡洛琳说:“你好,雷。”
“无论你们在吃什么,”他说,“我不得不说它闻起来比看起来好吃。从你们在用筷子吃来推断,我想应该是某种中国菜,我从来没有掌握用筷子的窍门。”
“那正好,”卡洛琳说。“反正我也没有多余的一双给你。”
“如果你给我一双,我还真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
“我可以给你提点儿建议,”她说,“不过无所谓。反正也没剩什么可吃的了。”
“而且我已经吃过了。”
“但你还是出现在了这里,雷。我打赌下一步你会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而来。”
“一个人尽力表现得比较友好,”他说,“可又有什么用处?他走进这里,他对拉拉女没有任何惹人厌的评语,他甚至没有说什么黄色笑话,尽管上帝知道这两样他都可以说上不少。可他又得到了什么样的回应呢?”
“一定是他潜意识里渴望被虐待,不然他为什么还要走进门来?”
他摇摇头:“你真是难搞,卡洛琳。伯尼,你昨晚在哪里?”
“昨晚?”
“是的。具体来说就是昨天下午一直到今天早上的那段时间。”
“我晚餐吃得早了点儿,”我说,“然后待在自己的公寓里。”
“单独待着?”
“不,有人陪伴。”
“我猜是一位女士,”他说,“除非你已经开始向另一边报到了。”
“我的性取向还没有改变,”我向他保证,“虽然有时候我觉得如果真是那样,事情可能会更简单。”
“她有名字吗?我怎么和她联系?”
“你联系不了她。”
“你有一个不在场证明,”他说,“但是你想自己留着不告诉我,这么做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呢?她是谁,伯尼,是不是位已婚女士?你往别的男人的窝里卸货了?”
“这是我这么久以来听到的最糟糕的比喻,”我说,“不过无所谓。无论如何,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
“没有做你说的事。她没有结婚,至少目前还没有。反正我知道的也就只是她的名字,而且我感觉那可能甚至不是她的真名。我既没有她的电话也没有她的住址。”
“那你怎么能再见到她呢?”
“我见不到了,我也不在乎她能不能给我一个不在场证明,而且我到底为什么需要那种东西呢?”
“因为它们很有用,”他说,“可以把盗贼挡在监狱外边。”
“我已经不做那行了,雷。”
“是、是,就算吧。但是如果你还做,有一个不在场证明的证人不会害你。”
“昨晚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嗯,我会说发生了几件事情。如果有人愿意相信的话,罗登巴尔夫人的儿子,伯纳德,幸运地和一个神秘的女子共度春宵。而且,我也只是碰碰运气,我猜凯瑟夫人的女儿卡洛琳又在哈得孙街的某个小黑馆子里喝到酩酊大醉。”
“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正事好说,雷,你待在这儿也就只比流口水稍有些样子。”
“谢谢,卡洛琳。现在我们来看看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那么,昨晚纽约大都会队赢了,洋基队输了,也或许结果是反过来。哦,对了,还有人在东九十二街的某栋联排别墅里杀死了一位女士。”
“在盗窃期间被谋杀了。”
“猜得好,伯尼。咱们假设你这就是一个猜测,而不是自己个人的回忆。”
“雷,你不会真的认为那是我做的吧。”
“不会,”他说,“当然不会。你得相信我一些,伯尼。咱们认识多久了?”
“很长时间了。”
“就是很长时间了,我不得不说我对你知道得不少,可能比你自以为我知道得还多些。我知道你仍是一个贼,无论你怎么上上下下地发誓自己已经变老实了。豹子改不了自己身上的条纹,就像贼改不了彻头彻尾的贼心。”
我叹了口气:“我想你可以随便相信你想要相信的。”
“没错,我想我会的,尤其是当我想相信的就是真相的时候。不过除了你骨子里就是贼以外,还一直以来都是一位绅士。”
“谢谢你,雷。你这么说真是不错。”
“别误会我,”他说,“你还是一个闯入别人家里,偷走他们东西的低等贼子。但同时你也是为数不多的雅贼之一。你不会相信都有些什么歪瓜裂枣进了你们这行。”
“我能想象得出。”
“不去好好钻研学习撬锁的艺术和科学,他们嫌麻烦直接踹开门,进屋也不是小心翼翼地不惊扰住户,而是直接把人叫醒,强迫人家交出自己的贵重物品。”
“昨晚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杀了一位女士。你确定这是一个盗贼做的吗?”
他点了点头:“除非她自己把自己的房子弄了个乱七八糟。她是一个寡妇,丈夫过世后将这栋四层高的红墙别墅留给她。她的孩子们想让她搬到一间公寓里,她还在考虑这个提议,但是如果她搬了,房子里所有的艺术品和古董该放在哪里呢?”
“哦。”
“是啊。如果她还有命欣赏它们的话,那肯定是她想做的事儿。她当时在听歌剧,是一部很长的剧——”
“所有歌剧都不短。”卡洛琳说。
“好吧,看起来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件可以让彼此意见统一的事儿,卡洛琳,因为人们怎么能坐下来去听那玩意儿完全让我无法理解。不过这部歌剧很特别,是那个叫希特勒的疯子很喜欢的一部。”
“是瓦格纳的。”我建议道。
“就是那家伙。无论如何,我猜奥斯特迈尔夫人也就只能忍受那么多。”
“那是她的名字?奥斯特迈尔?”
“她姓奥斯特迈尔,名字叫海伦。听到一半她告诉她的朋友她觉得累,我猜那些没完没了的尖叫声让人在剧院里连睡都无法睡过去。于是她离开歌剧院,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其实她在原地不动会更好些。”
“我猜你没能找到出租车司机。”
“嗯,你总算猜错了一回,伯尼。司机自己来了,而且还记得载过她。他告诉我们,她从出租车许可证中读到他的名字,还猜出他来自海地,而且他的确是那里的人。年轻的时候,她告诉司机,自己和丈夫在海地度了一个多礼拜的假。司机说她是一位非常好的女士。”
“他把她放在家门口,他是最后一个看到她活着的人。”
“除了那个在屋里等着她的家伙。菲利普说,他曾向她提出要把她护送到家门口,但她说自己没问题。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路边徘徊了足够长的时间,确定她打开了门进去后才开车离去。”
我们都沉默了片刻。然后卡洛琳指出,已经没有几个富贵的老太太人好到可以和一个出租车司机聊聊他的祖国了。
“我们不能让这样的好人无辜被杀,”我说,“雷,她是怎么死的?”
“你看,我本是想好好地问你,伯尼。但是如果你没干,那你可能就无法想出答案。”
“难道你还不知道死因吗?”
“原因很清楚。就是有人破门而入。否则她还会有脉搏。”
“医学鉴定上的死因,雷,不要告诉我她就是停止了呼吸。”
“嗯,她好像就是那么死的,”他说,“至少我们能肯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几个警察接到电话,发现她躺在客厅的中间。当我到达那里时,法医检查室来了个姑娘在旁待命,她告诉我,在老太太身上找不到子弹孔、刺伤,或瘀伤的痕迹。”
“也许她心脏病发作了。”
“正是我能想到的第一个推断,”他说,“她进了屋子,然后发现里面被搞得天翻地覆,所以她很害怕,心跳骤增,无法呼吸。”
“基本上,”卡洛琳说,“你是说那可怜的女人是纯粹被吓死的。”
“如果这词儿的意思和它听上去一样像那么回事儿,那她的死因就是这个。不过如果心脏病真是像人们一直认为的那样,受点儿惊吓就倒地不起一命呜呼。为什么人们还总是把心脏病怪到彼得·罗格 的牛排身上?”
“当他们拿到账单时,惊吓就来了,”我说,“而且是当你知道他们家只收现金不刷卡的时候。”
“所以死因有可能是她的心脏,但也可能是其他任何原因,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等着法医报告来说明。但你是懂法的,伯尼,以你撬门的密集度。即使她死于一只飞过她鼻子的蜜蜂,那个贼也会被判谋杀罪。”
“违法活动导致死亡时,肇事者就犯有谋杀罪。”
“一级谋杀,”他说,“警察学院里教了一个案例一直让我记忆犹新。有个人在伪造支票上签字,笔里的墨水飞到收支票人的脸上,那家伙对墨水有过敏反应,当场死亡。而这个签假支票的人就因谋杀罪而判刑。利索吧!”
“现在不行啦,”卡洛琳说,“你必须要有一支墨水钢笔来犯这个罪,不是吗?”
“我觉得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但重点不是案子的真假,而是法律到底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
“法律总是难以捉摸,”我说,“雷,如果你真的以为我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哦,我知道跟你无关,伯尼。就算你真在那里,假设她付了出租车费,走进房子,而你在那里检查里面的贵重物品。”
“然后呢?”
“我不知道。我想也许她受到惊吓倒地不起,当人心脏病发作时,你还能做什么呢?”
“给她吃片阿司匹林,”我说,“然后打电话给九一一。”
“我想她甚至没有那个机会。所以说,伯尼。如果你去过那里——”
“而我没有去过。”
“我知道你没去过,但是如果你去了,你会亲自打电话给九一一的。我说得对吧!”
“嗯对,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那里,雷。”
“你瞧!这不就结案了。所以你不在现场。”
“但是你,”卡洛琳说,“还是来了这里。”
他点了点头:“我想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在圈儿里听到什么动静,伯尼。”
“事实上,我听到了。”
“你听到了!”
“就在刚才,”我说,“在这里,从你那听来的。”
“哦。有那么一秒我还真以为——”
“我还能听到什么呢?我又不是在这个圈子里交了什么朋友。我被送进去过一回,雷,他们放我出去的时候特意嘱咐我避免与其他犯罪分子接触。”
“你从心底记得这个建议了。”
“字字句句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做起来很简单。在进去之前,我就不认识什么同行,而在里面遇到的那些人并没有让我有跟他们保持联络的渴望。”
雷点点头:“如果你不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窃贼,”他说,“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你是一个骗子。我刚才叫你什么来着,伯尼?”
“我想你说我是最后的雅贼。”
“一个正在消失的品种,”他说,“虽然我也不知道起先到底有几个像你这样的,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
“还有拉菲兹。”卡洛琳说。
“拉菲兹那只猫?这是要开始讲毛茸茸的猫贼 的笑话了吗?”
“A.J.拉菲兹,”我说,“他是英国作家E.W.赫尔南所写的系列故事中的主人公,赫尔南与创造了福尔摩斯的亚瑟·柯南·道尔爵士是亲戚。在我看来,应该是他的妹夫。”
“就是其中一个与另一个的姊妹结婚了。”
“我想是这样,”我说,“但我也有可能说的不是这个人。我可以查查看。”
“以后吧,”他说,“等我离这里远远的时候。这跟你的猫有什么关系?”
“我的猫就被命名为A.J.拉菲兹。”我说,“他在上学的时候一直是个了不起的板球运动员,后来成了同样优秀的业余开锁人。换句话说,也是一个盗贼。”
“他是位英雄吗?”
“他谦和文雅风度翩翩,”我说,“经常为有困难的人提供帮助。而且他像罗宾汉一样,只从富人身上偷东西。”
“不偷他们偷谁去?他们才是有东西可偷的人。什么样的贼会把时间浪费在偷穷人身上?”
“房东,”卡洛琳说,“还有商人和——”
“好吧,”他说,“你歇会儿吧,小个子。这个拉菲兹,伯尼,你这么欣赏他,甚至用他的名字来命名自己的猫,他不是一个真人吧,是吗?”
“他是一个写得很不错的人物,雷。一百多年后,人们还在读关于他的故事。”
“但他只是一个人物,对吧?一个故事里的人物?”
“实际上他有好几个故事。”
“一本书里的故事。”
“不止一本书。”
“所以,当我让你再叫出几个雅贼的名字时,”他说,“你最多能想出来的就是几个故事里的人物。这就结了,伯尼。你属于一个正在消失的物种,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