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人民币国际化程度较低,而且在人民币汇率改革尚未完成,利率市场化尚未实现,资本项目尚未完全开放,金融自由化程度低,金融市场广度深度有限的条件下,盲目快速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和货币替代,成本和风险极大。另外,从历史上英镑、美元、日元和欧元的经验来看,货币国际化的实现需要经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漫长的努力,因此,人民币国际化不可能、也没必要一蹴而就,而应该坚持一个长期、渐进、有序的推进原则。
人民币货币替代进程中最重要的是区域推进的安排,也就是要考虑到空间因素。世界非常广袤,对所有的国家在同一时间实现人民币货币替代,是不现实的,风险也很大,成本很高。通过区域推进,总结经验,扩大影响,再逐步推进,不失为较好的替代策略。除人民币汇率决定性因素外,人民币的普遍适用性与可接受性是影响人民币货币替代的重要因素,因此,拟设计以“人民币普遍接受性”为主线的空间推进路径,通过全球区域试点,扩大影响,总结经验,然后在试点区域周边逐步发散,进而再扩大影响,层层推进,可能使人民币货币替代之路更加便捷顺利。
香港早在2004年便开展了人民币业务,10多年来,香港充分利用其国际金融中心和经济特区的优势,建立了全球最大的人民币离岸市场;目前,香港是全球资金池规模最大的人民币离岸市场,曾一度破万亿元,占全部离岸人民币存款余额的一半以上;香港是人民币支付规模最大的离岸市场,来自SWIFT的数据显示,香港在全球人民币支付中占比超过70%;香港是最主要的离岸人民币债券市场,截至2015年,香港人民币债券余额占人民币离岸债券总额的70%以上;香港也是首个与内地证券交易互联互通的离岸市场,“沪港通”“深港通”启动以来,沪股通交易活跃,日均成交额破千亿元;此外,2015年7月,香港与内地的资本市场合作也取得了新突破,基金互认正式实施,进一步拓展了香港与内地资金往来的通道。毫无疑问,香港将成为国际化的桥头堡和试验田,人民币在香港地区的货币替代日趋明显。
据台湾媒体报道,以人民币存款量计算,台湾人民币存款量相当于香港离岸人民币存款的1/3,已是全球第二大人民币离岸市场,随着两岸经贸联系的加强,台湾人民币离岸市场有望成为一个更加活跃的市场,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特别是随着人民币加入SDR后,台湾相关职能部门人员曾表示,已将人民币纳入台湾的储备货币。澳门中联办副主任姚坚2016年1月20日表示,2015年澳门地区人民币清算业务量达1.57万亿元,同比增长22.8%,在全球排名第9,澳门有望建立第三大人民币离岸市场。
综上所述,目前港澳台地区对人民币的接受性和认可度已达到相当水平,人民币在港澳台地区的流通使用也达到相当规模。且大陆与港澳台地区主权统一、语言相通、经济相连、文化相融,率先推动人民币在港澳台地区的货币替代具有极大的必然性与可行性。
随着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建立,中国和亚洲国家之间的经济整合程度越来越高,人民币在中国周边国家和地区以及东亚区域流通的范围和规模也不断扩大。1994年之后,随着我国实行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开放经常项目可兑换,并逐步开放资本金融项目后,伴随边境贸易或旅游、出国留学,人民币逐渐开始在周边国家或地区流通使用。进入21世纪,中国开放步伐加快,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和综合国力的提升,人民币汇率的持续稳定,以及中国政府在金融危机中表现出的高度责任感,人民币的国际声望大大提高,人民币在亚洲国家和地区越来越受到欢迎,在东南亚享有“第二美元”之称。在一定程度上说,人民币已经开始成为一种东亚区域性的国际货币。
在国家层面,我国与陆地周边国家已经形成多种形式的经贸合作关系,包括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中国—巴基斯坦自由贸易区、上海合作组织、亚洲开发银行发起的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和中亚区域经济合作、中国东北地区与俄罗斯联邦东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之间的合作等。来自商务部的报告称,截至2016年,我国已签署14个自贸协定,涉及22个国家和地区,自贸伙伴遍及亚洲、拉美、大洋洲、欧洲等地区,包括我国与东盟、新加坡、巴基斯坦、新西兰、智利、秘鲁、哥斯达黎加、冰岛、瑞士、韩国和澳大利亚的自贸协定等。此外,我国也正在推进多个自贸区谈判,包括《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中国—海湾合作委员会自贸区、中国—挪威自贸区、中日韩自贸区、中国—斯里兰卡自贸区和中国—马尔代夫自贸区等。
除自由贸易协定外,我国还与朝鲜、俄罗斯、蒙古、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尼泊尔、老挝、越南8个陆地接壤的周边国家签订了双边边贸本币支付结算协定,与巴基斯坦、韩国、日本和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新加坡、泰国等国签订了货币互换协议,先后与白俄罗斯、印度尼西亚、阿根廷、冰岛、新西兰、乌兹别克斯坦、阿联酋、土耳其、蒙古、澳大利亚、乌克兰、巴西等国家和地区签署了双边货币互换协议。
在上述自由贸易区和货币互换协议国家内,人民币的跨境使用和流通已有相当历史和规模,甚至已成为上述部分国家贸易结算的主要货币,人民币的接受性和认可度相较于其他国家和地区都更高,人民币货币替代也有了相应的基础和保障,人民币在实现对我国港澳台地区、东亚地区和周边地区货币替代后,谋求更广阔范围的货币替代时,上述国家和地区无疑是优先考虑和选择对象。
“一带一路”沿线近60个国家,跨越亚洲、非洲、欧洲、大洋洲四大洲,将是全世界最大范围的跨区域的国际经济与金融合作平台。“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首先需要有充足的资金流,巨量的资金需求只能通过金融创新来解决。“亚投行”“金砖银行”和“丝路基金”等只能解决部分资金问题,沿“带”沿“路”国家和地区一定会进行各种金融创新,包括发行各种类型的证券、设立各种类型的基金和创新金融机制等,其间的红利和机遇之多可能会超出我们预期,也为人民币“走出去”创造了良好的契机。商务部部长钟山表示,2016年全年我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直接投资达145亿元,中国企业已经在沿线20多个国家建立了56个经贸合作区,累计投资超过185亿美元,为东道国增加了近11亿美元的税收和18万个就业岗位;仅2017年前两个月,我国对“一带一路”沿线41个国家和地区合计非金融类直接投资17.9亿美元,占对外投资总额的13.3%,比去年同期上升5.8个百分点。
由此可见,人民币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已有相当深厚的使用基础,相较于其他地区,“一带一路”地区对人民币的使用量和可接受程度更高,也为人民币货币替代累积了相应的基础和保障。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中华儿女的足迹遍布世界各地。据不完全统计,目前世界上已有20多个规模相当大的华人聚居地,具体情况如表3.1所示。
表3.1 世界华人聚居地概况
中华儿女对祖国都怀有一颗赤忱之心,因此,在华人聚居地,人民币的接受度和使用度肯定毋庸置疑,且华人聚居地遍布世界各地,一旦该地区推行人民币货币替代,其强大的辐射和扩散能力,对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具有巨大的促进和推动作用。
习近平主席在2016年杭州G20峰会召开前发表的重要演讲中强调,进入21世纪,新兴经济体的群体性崛起改变了世界经济版图,成为推动世界经济增长最为重要的动力,尤其是2008年经济危机的爆发,更凸显出新兴经济体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不可或缺性。过去10年,金砖国家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超过50%,是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尽管当前金砖国家的经济发展普遍遭遇挑战,但金砖国家广阔的国际国内市场、巨大的发展潜力和充裕的政策空间都将维持其上升趋势,其在未来的世界经济版图中仍将是不可忽视的一部分。2016年,金砖银行公布了首批贷款项目并发行了首个绿色债券,在逆势中成长,充分证明了金砖国家合作的有效性和行动力。印度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2016)提出金砖国家将会成为未来全球治理的生力军,其认为金砖国家合作机制有望呈现出一种新的可供替代的全球治理模式,尤其是与20世纪在冷战及布雷顿森林体系影响下的疲软治理架构相比,这一模式更是充满了希望与潜力。
不可否认的是,在人民币“走出去”进行货币替代进程中,与金砖国家的合作关系将会成为其有力的支持和依靠,人民币对“金砖国家”的本币贸易结算会本着合纵连横、平等互利的原则,在双边本币贸易结算的基础上,实现人民币与金砖国家货币间的合作将是双边互利共赢的选择。
综上所述,以“人民币普遍接受性”为依据的人民币货币替代进程将沿以下路径推进:“大中华经济圈——东亚区域——自由贸易协定、货币互换国家或地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华人聚居地——金砖国家和新兴经济体。”在人民币货币替代进程中,并非严格按照上述顺序来一一实现,结合当时具体情况和中国国情,货币替代也可在上述地区实行同步开放或跨越式开放。
作为国内开放金融市场的替代市场,离岸人民币市场成为境外投资者的一个有力渠道,亦是境外人民币的重要清算地和回流源。在人民币货币替代进程中,可与替代路径一致,建立同步人民币离岸中心。同步离岸中心的建立,便利人民币在当地的结算和流通,扩大人民币在周边地区的影响力,提高人民币普遍接受性,进而为人民币货币替代创造条件。
随着人民币国际化程度提高和我国金融市场对外开放,人民币的跨境流动势必更加频繁和复杂,因此,要完善人民币境外存量的统计管理,加强人民币的跨境流动监管。以外汇管理局为中心,经营外汇业务的银行为主体,科学的信息技术设备为配套,建立一个全方位、多层次的跨境资金流动监测体系,各个监测体系之间要加强信息共享,还要不断丰富跨境资本流动的管理手段,同时要制定出大规模资本流动的预案。通过一个完善的监测体系,以适时地掌握人民币资金的流动情况,进而提前防范由此引起的风险,也为人民币货币替代空间推进速度提供借鉴。
在当前国内金融市场还不发达、经济制度尚未完善、资本项目完全可兑换条件还不成熟的情况下,适当的资本项目管制依然是中国经济应对国际金融危机的最后一道防火墙。从历史经验来看,中国经济之所以能够躲过东南亚金融危机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巨幅冲击,资本项目管制功不可没。在资本账户空间开放推进过程中,政府要掌控开放程度,实行“开放”与“保护”并行的政策,一方面稳步推进人民币货币替代,推动人民币成为自由兑换货币;另一方面要保留必要的资本管制,特别是审慎性监管措施一定要落实到位。人民币货币替代及人民币国际化的推进不应以中国经济的大起大落为代价。
我国在推行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势必要触犯现行国际储备货币发行国,因此可能会面临其对人民币的打压;此外,在人民币货币替代进程中,在其他国家或地区建立同步人民币离岸中心,可能也会受到有关利益集团的阻碍和破坏。因此,要加强与其他国家的货币合作,在推进过程中,我国要主动参与当地的合作组织,与“东道国”关于汇率机制、货币制度等问题进一步交流与合作,达成统一认识,通过更多其他层面的磋商以及提高相互间的信任程度,力求形成双方货币互换合作的共赢局面,稳妥推进人民币货币替代和人民币国际化的顺利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