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田满身烟尘地等在营门,见到刚入营门的侯云策纳头便拜,“侯都指挥使真是再世鲁班,我照着你画的样式,做了一个风箱,现在火力提高许多。以后,黑雕军可以用上好刀剑了。”
窦田地位不高,却极有价值,侯云策对其很是礼遇,将其带入营地,又画了黑城常用的飞抓等工具,由其打造。窦田见所画事物从未见过,琢磨了一会,痛快地道:“有此图例,侯氏铁匠铺能够做得出来。”
副都指挥使石虎、司马赵雷来到帐中。
赵雷忧心忡忡地道:“黑雕军的斥候跟着商道前往北地,粟末人说鹰军在黑风岭聚集,黑子军有一部已经很接近沧州,从目前态势来看,在下雪前,契丹人肯定要来。”
石虎道:“若不是刘存孝被诛,他们早就来了。但是契丹人已经失去战机,我们闭城不出,等到下雪,他们自会退走,徒劳无益。”
摆在三人前面是一幅地图,将当前两军态势大体标注出来。
侯云策在黑城时与黑子部族军多有作战,极为了解契丹人,道:“他们这个时候来,攻不下坚城还可四处打草谷,抢夺村寨粮食。若是我们避在坚城,不敢应战。明年开春前,村寨之民不被契丹杀死,都会被饿死。”
赵雷道:“契丹黑子部族军有三万多,鹰军至少有千余精骑。我们这边只有六千军马,且是初到沧州,出城野战要吃大亏。”
侯云策断然道:“这次不战,下次不战,失了锐气,黑雕军以后就不敢和契丹人战。我在北地,从来不惧契丹人。契丹人在野战时惧怕粟末人,若非他们兵甲坚利,打不过粟末人。”
他所言是实情,黑城神箭营处于群胡之中,在对战中还真没有吃过大亏。
赵雷和石虎都有典型中原军队心态,不太敢于和胡人野战,习惯思维就是凭坚城与胡骑对峙。
侯云策道:“契丹人来,我们就打。当务之急是加强操演,操演纯熟,才能与胡骑一决高下。”
黑雕五营皆有骑兵,这些骑兵训练不足,其马上功夫远远不如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黑城诸营少年,也不如胡骑。侯云策舍不得拿这些未练熟的骑军冲阵,这一次若有大战,还得让箭营和弩营担当大任。
诸将商量完毕,黑雕军在较场集合。
侯云策作为主将,站在较场中央。鼓手、号手、旗兵、传令兵立于后,十名硬弓手在两侧。狮营官兵作为中军、预备队在另一侧。
今日演练的是破敌阵。
这是黑雕军和实力相近敌手交战时所用战法,要点在于用弩、箭等远程武器消耗敌军,然后陌刀营出阵,骑兵从两侧包抄。
这是大武王朝最经典战法。大武王朝之后诸朝,骑兵水准大大下降,就算能用弩和箭压制敌军,却很难真正歼灭对手。
旗兵舞动旗帜,进攻鼓点响起,虎营六十六名弩手上前一步,发出弩箭,发完后就后退,重新上弦;紧接着,第二批六十六名弩手上前,重复第一队弩手的动作;再接着,六十八名弩手上前。
三轮弩手可以一直不停地轮流射击,直到停止鼓点响起。
弩箭射程比弓箭手要远,当敌军逼近时,弩箭可以继续压制,列阵的弓手便开始实现压制,羽箭密密麻麻飞向天空,又从天空落下,无孔不入,极具杀伤力 。
如果敌军强悍,逼近本阵,或者长箭用尽,敌军逼近本阵,则由陌刀营出阵。陌刀营出阵之时,骑兵队从两翼包抄。
近战时,弩手和弓手则列盾枪阵,成为陌刀营的预备队。
只要是两军摆开阵势,皆可根据地形和气候使用破敌阵。破敌阵极为简单,关键是各队要听从指挥,不能擅自出击,更不能怯战退却。
反复演练此阵,损耗不少箭弩。沧州节度使李晖不会补充这些损耗,富巩作为管家,眼见着家主将自家财产补充到军阵中,心疼得紧,又拗不过家主,一边叹息,一边办事。
“好几天没有回家了,洗澡是多么舒服的事。”轮到石虎值勤的时候,侯云策休假回府,心情愉快。告别军营时,禁不住吹起了久未吹过的哨声。
自从与两女亲密以后,侯云策尝到甜头,如鱼得水。前一次与契丹公主在一起时,双方都还生涩,刺激倒是刺激,并没有尝到人间至味。
侯云策带着两个亲卫骑马经过常去买饼的小店。店门前有五六匹马,马匹都甚强健。
小校进屋就与里面的人争吵起来。紧接着,小校被人从小铺里踢了出来,鼻血长流,十分狼狈。
从店铺里走出一人,正是那日神情不善的军官赵文。赵文双手抱在怀里,神情倨傲。
侯云策与赵文平级,可是他独领一军,地位其实更为要紧。赵文再次挑衅,侯云策没有立刻发作,骑在马上斜视赵文。
赵文大声嘲道:“侯都指挥使好雅兴,竟派军士买女人之物。与侯云策同僚,赵某深以为耻。”
这个小店的汤饼着实不错,也确有女人之物。
赵文惹恼自己之意甚为明显,侯云策反而谨慎起来,没有为小校出头。
从店辅里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女子颇为不俗。这女子黛绿双蛾,鸦黄半额,腰枝似柳,鬓发如云,上身穿一件紫色绡衣,高贵典雅。她听到赵文之语,见一个穿皮甲军官骑坐于马上,就用鄙夷眼神扫了一下侯云策,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侯云策望着离尘而去的女子,总觉得面熟,其面貌一直在头脑中浮现,一个念头若隐若现。
晚餐时,侯云策、春兰、秋菊围坐在一起。
与女子见面之后,侯云策心思浮动。为了暂时忘掉这个女子,他讲了一个黑城里流传甚广的笑话。
侯云策不动声色地讲:有一位过路人,走近一户人家,想讨一碗水喝。看到门口坐着一个小童,旁边趴着条大狗,便早早停下来问:“你的狗咬人吗?”
“不咬。”小童回答。
过路人放心地走过去,冷不防那条狗扑将上来,朝脚脖子咬了一口。过路人打跑了狗,气愤地质问小童道:“你不是说你的狗不咬人吗?当面撒谎,太不老实了!”
“谁不老实?”小童回道,“我的狗就不咬人!”
“还说不咬!你的狗不咬人,某这腿上的血是哪里来的?”过路人一边说话,一边指着伤口。
“那是邻居家的狗,不信你去问问他们。”这时,从门内跑出来一只小狗,小孩说:“这才是我的狗。”
春兰 “咯、咯、咯”笑红了脸。秋菊只是微微一笑。侯云策讲完,继续冷脸吃饭。秋菊吃了两口饭,想到那被咬的过路人,越想越好笑,禁不住趴在桌上,肩膀抖动,笑个不停。
夜晚,春兰走到里屋,悄悄钻进郎君被窝。侯云策被春兰弄醒,触手处一片滑腻。两人很快进入忘我境界。外屋,秋菊睁大了眼睛,咬紧嘴唇,听里屋传来阵阵响声。不知过了多久,春兰来到外屋,站在床边推了推秋菊,道:“郎君叫你一起过来。”
早上,侯云策按照老习愤,早早起床,在院子里练习陌刀五式。富巩送来郭行简五十大寿的请柬。
侯云策对郭行简一直心存好感,从密室取了一幅张旭的《古诗四帖》,用纸包好此贴,当作寿礼。他平日里都是一身军装,今日忙中偷闲,穿了一件长衫。看惯侯云策穿军服的模样,秋菊觉得侯云策穿一身肥大的长衫十分奇怪,低头轻笑。笑着笑着,又想起被狗咬的过路人,终于笑出声来。
郭府张灯结彩,门上贴着大红的对联。郭府家人见侯云策只是卷了一个纸筒,心里嘀咕,暗觉侯都指挥使小气。
赵文也受邀前来,送给郭府一匹漂亮的和田玉马,见到侯云策只是一个纸筒,半是嘲笑半是挑衅地冷笑两声。
侯云策没有理睬他,将纸筒递给郭炯。
在门前迎客的郭炯听说纸筒《古诗四贴》,顿时两眼放光,这可是父亲寻找多年的宝贝,没有到侯郎居然当作礼物送来。他让管家带侯云策到大堂就座,拿着《古诗四贴》去找父亲。侯云策刚在大堂就坐,郭行简抱着纸筒匆匆赶到,道:“如此大礼,让郭某如何敢当。”侯云策道:“字画放在我处,是明珠暗投。” 郭行简说着客气话,抱着纸筒不肯放手。
李晖节度使到府后,宴会开始。李晖坐上首,旁边是晋王林荣特使。
郭行简是文官出身,和刘存孝府上多用荤腥不同,其餐具古朴典雅,菜品荤素搭配,颇为精致。大堂一侧坐了乐手,正在演奏琴曲,音韵高雅。
一曲罢,柴王特使拍手赞道:“今日听一曲《梅花落》,真让人心生怨愁离绪。”
宴会进行到一半,文人们开始谈文论书,武官们开始行酒令,侯云策吃饱喝足,想到军中诸事繁忙,本想告退,却未见到主人郭行简。他悄悄退出,向后院走去,找郭行简告辞。
后院花草颇多,水池边是一条长廊。侯云策顺长廊走,刚转弯,迎面而来两名女子,其中一名正是昨日见到的佳人。
侯云策已经确定知道女子是谁,禁不住直瞪瞪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