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云策单枪匹马回到中原,到底如何复国并没有考虑得太清楚,大体上是准备投军,凭战功掌握一支军队,再凭军队复国。大武王朝崩溃以后,武人当道,藩镇割据,大周、大侯和大林诸朝皆是用的这个方法改朝换代。
他回中原之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压根没有考虑困难,凭勇气在沧州大战勾结契丹人的刘存孝,居然意外独掌一军。
“林荣气魄挺大啊,这是一个难缠的厉害对手。”从林荣收买自己的手段,侯云策得出了结论。不管林荣是否厉害,他都要将其覆灭,为父母报仇。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当前之事是将一千二百人马完全控制,稳住沧州局面。若是不能稳定沧州局面,等到契丹人过来,所有想法都将灰飞烟灭。
侯云策作为皇子,有了黑城十年的经历,比起一般少年成熟得多,懂得审时度势和委曲求全。
衣着单薄的春兰不时过来送茶水点心,故意俯低身子,惹得郎君再来亲热一番。青年男女就是干柴烈火,亲热开始便很难停止。
秋菊知道了春兰已经与侯郎多次相好,心中有百般滋味,既替春兰高兴,又很失落,忍不住酸酸的,总想哭。记得在小时候,父亲带着哥哥们玩,她就是这种感觉。
心中滋味越是复杂,秋菊越是藏在心里。
春兰从小和秋菊在一起,情同手足,相互知道甚深。春兰暗自替秋菊着急,本来这是水到渠成之事,奈何她总是不肯主动。侯郎也是怪人,和其他人并不一样,若是换成其他男人,早就急吼吼地将两人都扯到帐中,大快朵颐。
侯云策、春兰、秋菊各怀心思,各自做各自的梦。
侯云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这一次梦中主角居然是很遥远很久远的赵英。当年他和赵川的女儿赵英已经订亲,等到年龄适合就成亲。结果赵川投向林度阵营,将大城献给了叛军。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之事,侯云策和赵英的婚事自然中断。
林度称帝后,皇子林荣娶了赵川的大女儿,也就是赵英的姐姐。
侯云策在黑城从来没有想起过赵英,来到中原与林荣见面之后,开始梦到自己曾经的未婚妻赵英。
早上醒来,侯云策睁开眼睛,回想晚上的梦,真觉得十八年的人生恍然若梦。
吃过早餐,侯云策没有急于到军营,由春兰和秋菊陪着走一遍刘府。黑城条件简陋,他作为皇子,所住小院其实只有三间小屋,刘府与黑城相比占地显得格外广阔。
从卧室来到书房,侯云策站住了脚步。刘存孝书房里书还不少,除常见的经史子集等,有两大类书最多,一类是兵书,有孙子兵法、孙膑兵法等,另一类是笔记体杂书。
秋菊跟在侯云策身边,见其对书感兴趣,脱口而出:“阿郎识字?”
秋菊出生在官宦之家,从小依在父亲膝下,略通文墨。她从未见过任军职的侯云策看书写字,想当然认为他不识字,此刻见到侯云策对各类书颇感兴趣,似乎还看得懂,故有此疑问。
侯云策是皇子,从小就受良好皇家教育,有当世大家来教授帝王之术,八岁前读书读得死去活来。如今从北地归来后,居然还被丫鬟认为不识字,他哈哈笑道:“原来秋菊认为我不识字?拿笔来。”
秋菊赶紧准备笔墨纸砚。
侯云策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下前朝诗人王昌龄的《从军行》:“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夜挑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
秋菊见侯云策真能识文断句,所题之诗和其身份、气度还很贴切,那一笔字也格外漂亮,这才相信侯郎真的读过书,而且读过很多,至少与父亲相差不多。
这时,春兰气鼓鼓地走了进来,说:“几个庄园送猪和菜过来,没有人理,十几个送货的农家等得直骂娘。”
秋菊接口说道:“以前这些事都是管家在安排,现在管家没了,要用钱时领不到钱,该买的东西也买不回来,大家都不知道做什么好。”
侯云策略为沉吟,道:“府上有近百人,现在刘家虽说没了,这些人的生计还是要维持。秋菊和春兰在刘府时间长,帮我找几个能说会算的,暂时管理全府。”
秋菊惊讶地道:“侯郎还要用刘府的人?”
侯云策道:“府中守卫用营中军士,不再用刘府的人。但是,管家还得用刘府的人。你们商议一下,报几个名字给我。”
秋菊半天合不拢嘴,问:“侯郎让我们提名字?”
侯云策道:“我一个人都不识,由你们选人最合适。选不好,你们要受罚。”
秋菊怯怯地道:“小女子见识短,怕担不起责任,万一挑选的人不好用,就难辞其咎。”
侯云策道:“不好用,换掉就行了。敢做乱,军法侍候。”
两个女子带着侯云策走完全府。午间,由厨房送了饭菜到主房。秋菊首先把饭菜尝了一遍,坐了一会儿,才给侯云策送去。侯云策用餐时,春兰和秋菊守在屋角。春兰一直在秋菊耳边低语,不时用眼光看着侯云策。
秋菊面红耳赤,低垂着头,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等到侯云策用餐完毕,秋菊毅然换上薄纱,端茶水进入里屋。不一会儿,屋内传来扑腾之声。
安排了家事,兴致冲冲的侯云策这才前往军营。
军营里面,石虎已经抽了几顿鞭子。
石虎上任不久,就发现沧州军与澶州军不和。澶州军从校尉、旅帅、队正到兵士都自认为是胜利者,在沧州军面前难免趾高气扬。沧州军并未与澶州军正面交锋,虽投降却并未服气。他们多年与契丹人交锋,也是一群拍着胸膛砰砰响的汉子。
两军刚刚驻扎在一起,就为了一些细小之事,连打了几次架,有一次差点酿成两队人马对峙的大事。
石虎本是澶州军人,内心里自然更加亲近澶州军。可是作为副都指挥使,却不能偏向某一边,他尽量作到公正,却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沧州军认为他处事不公,澶州军认为他胳膊肘儿向外拐。
侯云策骑着战马风,两名小校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前往城东军营。
按照大武王朝的习惯,各军将领往往会给自己所辖部队取属于自己的名字。侯云策作为都指挥使,决定给自己所辖人马取一个特别的名字,思来想去,准备给新军取名为黑雕军。黑字,来源于黑城。黑城附近大山多雕,侯云策初到黑城还养过小雕。以黑雕为军名,既有勇猛之间,也隐晦地表达不忘黑城旧事之意。
开元寺附近,四个军士在打斗。
侯云策饶有兴趣地停下观看四人打斗。他在黑城带过诸营少年,素来不反对打架。军士不打架,那叫没血性,没血性的军士不管是到打野兽还是打仗都不行。
四个军士水平差不多,恶斗一番,皆鼻青脸肿,浑身泥土。其中一人打得兴起,抽出小刀,其它人见拿出小刀,也都拿起武器。打斗升级,围观人群纷纷往四周散开。
侯云策扬起鞭子,劈头盖脸朝持刀军士抽下去,令其停止打斗。
持刀军士被皮鞭抽得暴跳,原本要发作,见侯云策身披皮甲,马侧挂大枪,身边有两小校,便停下手来,怒目而视。
“为何在这里打架?”
“澶州军欺负人。”
“沧州军不是好东西。”
侯云策等他们分辩两句,又扬起鞭子,却没有抽下去,道:“我是侯云策,你们不再是澶州军,也不再是沧州军,从昨天开始,你们都是我侯云策麾下的军士。”
四个军士早听说都指挥使侯云策英雄了得,却还未见到本人,现在听到侯云策自报身份,都大惊失色,心想一顿大鞭子少不了,互相埋怨地瞪了一眼,垂头丧气地跟着侯云策回到军营。
回到军营,侯云策挥挥手,道:“都是自家兄弟,打架不能用刀子。下回再动刀子,必不轻饶。”
四名军士见都指挥使轻易放走大家,大喜过望,各自回营。
帐中见面后,石虎大吐苦水,将两军不和的情况一一道来,搓着手,道:“务必要惩处几个带头的,让双方都老实。”
侯云策道:“那倒不必,军士们好勇斗狠,上了战场才不会害怕,军士没血性,都成谦谦君子,谁到战场卖命。双方打架另有原因,本军新建,难免不和。本军名字就叫黑雕军,黑雕威武,战无不胜。黑雕军重新设编,打乱两军,使沧州军与澶州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时间长了,自然就忘记沧州军与澶州军之分。”
多年以后威震天下的黑雕军,至此,正式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