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帅朗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人才市场的人堆里时,马路对面,公交候车亭不远处,一位中年男子看着他的身影笑了笑,摇了摇头,向着反方向踱过马路,走到路对面停车的地方,开了一辆别克车的门,坐到驾驶位置上,把手里的一份简历递到车后,有人接下了,就听这中年人笑着问道:
“师爸,您怎么会对这小子感兴趣?”
车后座上坐着一位老人,如果帅朗见到恐怕会大跌眼镜,这位正是公园里遇到的卦仙。而此时卦仙古清治的手里拿着的正是帅朗的简历,他饶有兴致地翻阅着,对前座男子的话不置可否,笑了笑,不答反问道:“怎么,黄晓,你跟了几个小时,没发现什么特异之处?”
“没有啊,整个一雏儿,就这地方,都是漂在中州混饭的主儿,能有什么特异的。”叫黄晓的那位回过头来,是位留着胡髭的爷们,窄额高颧尖下巴,细看还有点兔唇。他回头见古清治慎重地看着简历,倒更诧异了,笑道:“师爸,您不会想收个关门弟子吧?”
“呵呵……那有什么不可以,咱们这行的门槛是最低的……咦?条件不错嘛,黄晓你看,这孩子是优秀学生干部、优秀共青团员,嗯?居然还是十佳大学生?”古清治扬扬眉头,黑白相间的眉毛挑了挑,很意外。不过黄晓笑了,说道:“师爸,您可落伍了,这东西可信不得,一多半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现在不比咱们当年了,以前假货偶尔能见到,现在只有假货才是真的,只有骗人的才是真话,就这儿的大学生,随便抓几份简历出来,都能把自己吹到天上去,其实,真把他们都扔大街上,他们连填饱肚子的本事都没有……”
“呵呵,黄晓,凡事可不能一概而论,这次我估计你走眼了,他可不是找不着食的主儿。”
古清治笑了笑,眼前又浮现出大清早见到帅朗的情形,这个小伙子给他留下的印象是如此深刻,绝对不像个落魄的失业青年。他专程把黄晓叫来,找到人才市场,淘到了这份简历。收起简历,黄晓明显对于师爸的判断不以为然,摇了摇头,笑了笑,发动车,古清治想起一茬儿来,随意问着:“黄晓,这简历,你怎么拿到手的?他没发现吧?”
“摸的呗……他只顾跟小姑娘扯淡,根本没发现包里简历少了一份……我后来看看,估计都不用摸他的包,招聘单位也挑人呢,合适的他们留下简历,不合适的他们都懒得带回去,直接就在人才市场扔了,要不是时间紧张,咱们等下了班找清洁工要都成……”黄晓说道,倒着车上了路面,这话引得后座的师爸古清治爽朗地笑了笑,没有做什么评价。
车子汇进了马路的车流之中,离开了人才市场。
那位姓帅的人才,依然在人才市场的挤攘人群里递送着简历,就像这里求职的大多数人一样,心里都知道自己递出去的几页纸归宿很可能是废纸篓,可依然别无选择地在这里挤搡、争抢,递那份注水的简历……
有一个文学巨匠写过一句经典的话:一棵是枣树,还有一棵也是枣树。
这正是在描述帅朗的生活,比如:帅朗去年是单身、今年也是单身;再比如:帅朗上周在失业中、本周也在失业中;还比如:帅朗昨天中午吃的盒饭、今天中午吃的也是盒饭……诸如此类的语句能形容出很多来,不是非要用这句话形容,实在是生活就是这句话的重复,说来说去都是乏善可陈。这也从一个侧面旁证了为什么“给力”能成为一个流行词,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现实无力感太强,活得没劲呗。
其实帅朗的生活原本不是这样的,假如倒退三年、五年甚至时间倒退更久一点,他的生活都不至于这么乏味……如果可以用假如来重新设计过去的生活,或许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先是上初中那年父母离了婚,假如那年父母没离婚,假如父亲不是个铁路乘警,难得着家,没准儿自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初中时像他这样寄宿的学生不少,似乎把自己后来没出息归咎于此也说不通,不提也罢。
假如十年前,也就是初中毕业那年,如果当时考个重点高中,没准儿生活会有所改变,不知道是天资实在欠缺还是努力不够,总之勉强上了个郊区十七中,这所中学像他本人一样,属于不入流的。
上就上了吧,那学校也不是就没有好学生,不过又是事与愿违,郊区十七中靠近铁路西区,学校一多半都是铁路子弟,这帮铁路子弟一扎堆,比扒火车吃铁路的游击队还野,拜把子拉帮结派,打架旷课抽烟喝酒,结伴到铁路工区偷废铁废钢换钱,不该学的都学会了,偏偏该学的语外数理化啥都没学会,要不是当乘警的老爸把他送回信阳老家,多补习了一年,又每年多交了几万块学费上了中大扩招的三本,没准儿这辈子他的教育程度一栏到高中就终止了。
少年时代留下的记忆很简单,不是和谁打架,就是回家被老爸打了,但生活绝对不像现在这么乏味。
从郊区到城区,从中学到大学,生活为这个曾经的问题少年翻开了全新的一页,假如在上大学时发奋图强也不耽误,这所学校虽然不怎么地,不过也不缺考公考研考托福出国的,可事实又一次证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老话。他在大学里安生了一年,第二年就发生了震惊全校的群殴事件,起因是餐厅里打饭的学生之间发生了口角,体育系某男扣了中文系某男一饭盆,据说俩人同时追一个妞本就有旧怨。中文系某男气不过,带着同宿舍一群才子上体育系宿舍说理,文学才子遇上体育苗子,那结果和秀才遇上兵没啥两样,中文系这群才子直接被体育系那帮五大三粗的大汉连踢带拽赶了出来。后来据传说是当时旁观的帅朗上前劝阻了几句,因为当时他读的文秘专业也属于中文系,好歹替同系的哥们儿说了几句话,总不能这么有辱斯文吧?
不劝还好,体育系那帮头脑简单只认实力,压根儿没把这小个子放在眼里,说话间耳光就上来了。帅朗也算劣等生中出类拔萃的了,岂能受此侮辱,直接和人干上了,结果没啥悬念,和很多见义勇为、寡不敌众的哥们儿一样,帅朗被体育系几位摁着胖揍了一顿。
原本学生之间打架拳脚冲突,大不了被学校保卫处痛斥一顿,记个处分赔俩医药费,要是有点家庭背景的甚至连处分都不用背,体育系里不少特招生对此根本不惧,连打架后起码的安抚工作都没做,根本没当回事。
接下来的发展就出乎意料了,谁也没想到,其貌不扬的帅朗是个仇不过夜的野性子,不到两个小时,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召集了三十多个大小伙,有一半还穿着铁路工装,连大门都不走,趁午休时间,翻围墙进学校直打进宿舍,把体育系那届二十几个男生从宿舍撵到操场,满学校里打得鸡飞狗跳,连校保卫处都没拦得住。至于体育系那位带头的,最后是在厕所里被人发现的,被人套着麻袋痛殴了一顿,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最终连谁动的手都没说清楚。那帮打人的最后一哄而散,保卫处吓唬学生还成,这事根本没治,人走了第二天才开始查……这一架打得不大不小,又是两方都有错,学校顾虑名声虽然没有捅出来,可事后还是深究了几个罪魁祸首,帅朗自然首当其冲,虽然他死活不承认纠集社会青年,可谁都知道这货是肇事的头儿,亏得他老爸凭着警察的身份多方斡旋,才顶了留校察看的处分没被开回家去。
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帅朗出名了,名声直压校花,风头直盖校草,飞扬跋扈的体育系被集体干得满地找牙,那事真叫爽,直接成为宿舍夜话的主要内容。不过负面作用也不小,人怕出名猪怕壮,出名的帅朗被人打听得越多,以前有过的糗事露出来的就越多,能招来这么多社会闲杂人员、而且高中就蹲过派出所,再加上他父亲就是警察,种种看似矛盾不可解释的事,想当然地给听者更多的联想。联想的结果是,帅朗被周围那些官二代、富二代、穷二代归到了不属于任何范畴的新类别里:黑二代。
其实没那么严重,不过就是当年和帅朗一起偷铁摸钢换零花钱的铁路子弟,要论群殴,比这么一帮子再专业的还真不好找。
出名快,名臭更快,大学群体里自私、狭隘、拜金、虚荣、浮夸、剽窃什么都可以接受,但恐怕接受不了这么一个另类,不但当面能打而且会背后阴人的角色。毕竟靠拳头赢得尊敬已经过时了,而且是大家都不怎么具备的。
假如在这个时候,帅朗知耻而后勇也不迟,老爸对他的要求并不高,安安生生毕了业,再花点钱安排个工作,成个家,这辈子当爸的任务就完成了……可谁知被拔苗助长硬塞进大学的帅朗,最终还是成不了材,后来倒没再变坏,可也没变好,大四快毕业,人品集中爆发了,挂下的四五科死活过不去,学分不够,最终连毕业证也没拿到手……后来虽然拿到了,不过比正常毕业已经足足晚了两年。
假如那年和普通人正常毕业,或许生活又是另一个样子,可偏偏没有拿到,这事让帅朗平生第一次感到为难,找不找工作倒没想过,不过肯定给老爸交代不了。如果打打闹闹让老爸勉强还可以忍受的话,这一次连毕业都毕不了恐怕要让老爸彻底绝望了。那年回到家门口,帅朗第一次有了很羞愧的感觉,当警察的父亲教育方式很简单,皮鞋踹、皮带抽、上火了铐子直接把儿子铐暖气管上不给吃饭,差不多就是对付嫌疑人的那一套。因为过度羞愧,那天帅朗倒希望老爸再揍自己一顿,狠狠揍也行,心里或许存着万一之想,揍完了老爸肯定还得再托关系走后门,花点钱把毕业证给弄回来……不过那天好像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连发火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很冷地堵在门口撂了句:你回来干什么?你还有脸回来呀?我养了你二十几年了,还等着我给你养老送终呀?
原本父子关系就不怎么好,老爸看儿子不顺眼,儿子看已经续弦有了后妈的家更不顺眼,帅朗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走。
不是气走了,是实在没脸再进家门。
帅朗被父亲拒之门外的当天,做出了只身入江湖、自己讨活路的决定。谁知江湖风浪大,他这个无长相、无经验、无学历的三无人员初入江湖就连吃闭门羹,更惨的是,接二连三地被人坑骗,不是一头扎进黑公司,就是干了活找不到给钱的人,最惨的一次被中介骗得身无分文,连着饿了三天三夜。在江湖这个大染缸里沉浮多年,帅朗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就要出人头地,成为高人……
伴随着这个决定,还有必要条件:不给证拉倒,我自己办去。
人逼得没法、撑着胆大,帅朗还真就花一百五十块办了假证,抹着脸战战兢兢地来人才市场忽悠了,北大清华的倒也能办,不过就怕自己长得不像那块材料,徒增别人怀疑。当然,那些有牌有名、正经八百的大公司大企业,帅朗根本不敢去,生怕露馅,专找不怎么看重文凭的推销员、司机、业务员之类的工作干。
事实证明,有时候假货就是比真货好使,真毕业的同学多数还没工作,持假证的帅朗倒先上班了。第一份工作是在超市当配货员,揣着个假证的帅朗因为心虚,所以干活也老实,反而很受老板赏识。干了仨月,帅朗嫌工资太低辞职时,那老板依依不舍、盛情挽留,不过光挽留不加工资,最终帅朗还是辞了……后来他卖报卖药、卖保险发广告,要不就搞搞其他推销促销,干的活不少,越干越轻车熟路了,除了春季不太好找事干,其他季节都很忙,夏天给各品牌的饮料代理商销货,销得越多挣得越多;一入秋各中小学一开学,又和当年高中没毕业就投身印刷事业的哥们儿结伴往郊区、县区和乡镇学校贩教辅资料;冬季年前更不用说了,根本不用发愁没活干,商城、卖场、批发城哪里都旺销,只要你愿意被剥削,胳膊腿全乎就有人雇你。
不知道算不算知耻而后勇,不过饿肚子的教育还是管用的,最起码这两年没见帅朗打架闹事,最起码帅朗硬着头皮又回了学校参加了若干次补考,考试不用说肯定考不好,不过越来越显圆滑的帅朗好歹能拉好关系了,每每考前就厚着脸皮请代课老师吃饭唱歌。帅朗赔了无数笑脸加上不少打工挣的血汗钱,熬了两年终于还是拿到毕业证了,终于不用再揣着假证胆战心惊地来人才市场找工作了。
证是去年十一月份拿到的,此时毕业证就在帅朗的手上,凸凹有致的钢印,很柔滑的质感,摸着确实比假证踏实。只不过帅朗此时心里有点不太踏实了,一下午都晃悠在人才市场,在送完简历,出了人才市场门厅时,帅朗又一次把毕业证拿了出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这是他第一次拿着货真价实的毕业证来求职,不过感觉并不是太好,不知道是就业形势确实严峻,还是个人发展和文秘专业严重不符的原因,下午应聘的几个展台,一看他的专业直接拒收,帅朗好不郁闷,郁闷之后又觉得有点尴尬。
好像和两年前还是一样,同样证明了一件事,真货就是没假货好使。
不过好歹是真的,是辛辛苦苦拿到手的,帅朗小心翼翼把证收回到单肩包里,自嘲地笑了笑,暗想赶明儿真的假的一起上,到开发区人才市场撞运气去……
收拾妥当,帅朗抬头看了一眼两年前就开始在这里混的人才市场,已经下午五点快打烊了,求职者陆陆续续离场,求职大厅里已经不像上午那么挤了,门厅两侧长长的台阶上四散坐着男男女女,翻阅着人才市场发的求职指南。很多人都像帅朗这样,早上就来,一直磨蹭到下午关门,中午靠盒饭打发。如果仔细看看,陆续离开的绝大多数的人表情依然和来时没有什么变化,或叹气、或摇头、或茫然、或撇嘴、或小声咒骂着,骂什么呢?估计大多数在骂那些招聘单位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居然用那么倨傲的态度对待天之骄子。
帅朗没有多做停留,直出人才市场进了中州大道,趁着傍晚时分溜达着往回走,边想着今天自己投了几十份简历,会不会带来点惊喜和机会,他觉得可能性还是有的。自己选的一类是推销员,这活底薪低,要求高,一般新人未必敢去,而对于混油了的帅朗倒不是什么问题;另外两类一类是库管,一类是配货送货工种,这类工作薪水更低,人不太愿意去。帅朗倒不准备长期干,只想胡乱找个落脚的地方,熬上俩仨月,等到了夏季,成车皮和成集装箱的饮料开始涌入中州时,那些代理商还是要找他这样的熟手配货出货,毕竟帅朗那帮当年的同学接班招工照顾进铁路单位的不少,货运站上面熟有些事好办,到那时候好日子就来了。
对了,好日子,今天就是个好日子。帅朗摸着上衣口袋里还塞着的硬硬钞票,不由得想起了早上的事。那年他从学校翻墙出来,晚上就睡在公园那张长椅上,今儿早上偶尔路过,触景生情进去坐了会儿,却不料凭空捡了个大便宜。口袋里装的钱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装到脑子的那位小学妹,想想今天自己很出色的表现,让帅朗又有了几分得意,他已经打定主意,隔上一天两天,瞅个时间,找个理由约出来,慢慢发展……想到这里,迈步走的帅朗摸摸包里的毕业证,要说这破证倒是起了点作用,最起码今儿是凭着校友的身份和小学妹套了近乎,还把电话套出来了,搁以前,帅朗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中大毕业的。
帅朗边快步走着,脑子里闪过小学妹那大辫子、俏脸、小巧玲珑的倩影,边哼叽“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辫子粗又长”的歌儿,过了国美电器,过了环亚商城,过了中州国际酒店……当帅朗看到“老中州烩面馆”那几个泥金大字时,学妹在他脑海里留下的倩影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热腾腾的烩面、亮晶晶的肘花、洒着一层辣椒酱红的切牛肉,再配上二两白干,那才叫真美呢,比美女还美。
“反正钱白来的,放开喽吃……”
帅朗没多想,中午就吃了份盒饭,如今肚子里馋虫早上来了,他整了整衣领,大摇大摆进了面馆。
离国际酒店不到百米的街道上这座老中州烩面馆,比国际酒店的年头要老多了,帅朗记得自己小时候,老爸带着他来这儿吃过,虽然不知道历史有多久,不过肯定比自己的年龄要老,几番装修之后却更显档次。迎宾迎进门,入眼是一百多平方米的大厅,上客超过一半了,特别是临窗的桌子,紧挨着落地玻璃窗,坐在那儿街景一览无余,边欣赏街景,边吃碗老烩面,眼睛领略现代气息,肚子享受传统美食,甭提多滋润了。
面馆里生意着实不错,整个大厅氤氲着热气腾腾的香味,顿时把帅朗的馋虫勾上来了。进门就是吧台,是先收钱后就餐的,以备人多照顾不过来。帅朗在吧台点了一份大碗烩面,一份凉拌牛肉,加了一份凉拼,直接坐到了临窗的位置,啜着茶水。还没到生意最旺时间,上菜就快了,帅朗稍坐片刻,凉拌牛肉和凉拼就上来了,顺着纹理切得细细薄薄的牛肉片,上面洒着绿油油的香菜、青红相间的椒丝,盘底上一层酱红的汁漂着几颗大滴的油花,正是大快朵颐的最爱。帅朗抽了筷子,一筷直挟了四五片放在嘴里大嚼着,香味、辣味、酱味混合的爽口味道让帅朗频频点头,老店的味道永远那么正。他边嚼着,边流星赶月般地往嘴里扔着花生米、腐竹,就着二两装的白干,大碗的烩面上桌时,两盘菜已经下去了大半,再滋滋溜溜和着响声吃面,这吃相实在不怎么雅观。
吃面,要的就是这感觉,爽!
帅朗拭了把汗,正要低头,不料被斜对面三两米开外的一桌吸引住了,背对着自己的是两男,两男对面的一女……又是一个颇有看头的美女,长发披在肩头,半黑半黄,脸蛋很白,配着有点别扭,不过就别扭也是个漂亮妞。随意一眼扫过,帅朗差不多就能把这号女人定位到“被猪拱了的好白菜”一类。
这个定位准不准暂且不说,反正帅朗属于和好白菜无缘的一类,所以每每看到美女都有这种恶意揣度,反正和咱无缘,怎么揣度都没心理压力不是?
笑了笑,为自己某种暗藏的阴暗心理笑了,又挑了一筷子面正要放嘴里,不料才一瞥,又让帅朗愣了愣。斜对面那美女正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个信封似的东西,厚厚的一摞……不对,是银行发的那种钱袋,很厚,能装两三万那种。她一拿一捻,目光似乎扫了傻愣着的帅朗一眼,不过没在意,把厚厚的钱袋放到了对面两位男子的面前,笑了笑。两位背对帅朗的男子像在验钞一般仔细地看了片刻,放到了桌子中间,看样子是确认了。女人看似很不在意的样子,随手收到了小坤包里,似乎嫌桌面狭小,或者根本没在意这么点钱,又随手挂到了背后的椅角上。她一伸手,伸出一个漂亮的兰花指,说了句什么话,好像在向两位男子要什么东西。
妈的,真有钱……倒外汇的。
帅朗看看穿着入时的女人和两位西装男,心里暗道了一句,就像看到所有有钱的主儿时那种稍带点酸意妒味的腹诽。这里距离国际大酒店不远,从酒店门口一直到这儿,只要是扎堆的三五个人,碰到看着像目标的人,上来搭讪就是句:嗨,哥们儿,换外汇不?不管你外汇换人民币还是人民币换外汇,这些人都接生意,低进高出赚个差价混生活。据说老把式混得蛮不错,中州靠这生活混饭吃的人不少,不过普通人不是急需一般不敢和这些人打交道,都知道这里是个半换半骗的黑市。
摸爬滚打了若干年的帅朗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眼光,没错,是换外汇的,把这儿当交易场所了。那两位男子中的一位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摞颜色发暗的钞票,眼尖的帅朗立刻认出来了,是美元,票面比人民币小,一摞互叠着,交易的量不小。
帅朗擦了擦嘴,只当没瞧见,保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以前他心直口快,吃了无数次亏之后学乖了,惹一事不如省一事。
于是帅朗继续低下头,只当没看见,挟着花生米往嘴里扔。
只不过有时候你不惹事,事好像就偏偏来惹你……
两位男子掏出来钱,验过后接下来就是互换成交……却不料兑换的美元还没有递到女人手里,那女人似乎根本不在乎那俩小钱似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上了帅朗。俩男人个头高那位讶色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帅朗只当不知道,漫不经心地端着大碗咕嘟咽了口汤,直接无视。无视的原因是,那么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帅到令美女侧目的程度。
不料,邪了,好像那美女还就被帅朗的破树临风吸引住眼光了,直勾勾地盯了片刻,似乎心有所系,脚一后挪,椅子哧嚓一响,人站起来了,似乎是看到什么比换外汇更重要的事,三两步噔噔直踱到帅朗的面前。帅朗一惊,往身后一看,咦?身后一位老头儿带着位小姑娘,好像不是美女的目标,再回过头来,他愣了,那美女就站在他面前,不但站在那儿,而且脸上欣喜万分、久别重逢的表情分外明显,跟着她的手就搭上了帅朗肩头,喜出望外地嗔怪了一句:
“亲爱的……你怎么也在这儿?”
“啊?呃……”
帅朗吓了一跳,呃声又被汤重重噎了一下,直着脖子看着这位根本不认识的女人。他傻眼了,第一个念头涌上来:这女人我搞过吗?哥们儿虽然带着妞开过房,可没赖过账啊?
美女,走近了才发现她是一等一的美女,除了发型,其他都入眼。穿着很主流,海拔很高,高到帅朗以仰视的姿势才能看到;很靓,自下往上看,悬中的鼻梁很突出,很有气质;脸很白,比碗里的老中州拉面还白……帅朗使劲定定心神,斜斜忒眼瞧着居高临下的美女,发现最大的感觉应该是很给力,不过给的是压力,那双峰像随时要倾倒一般对他形成了浓重的压抑感。
没有,绝对没有……很肯定以及非常肯定没有,这种质量的妞自己没本事带去开房,就算有钱能办事,也不能把钱往那黑窟窿里扔不是?一经确定,帅朗正了正身子,看着欣喜地站到自己身前的女人,不假辞色,鼻子重重哼了一声,心里暗道,大爷虽然长得不怎么帅,也不能让人随便调戏啊……眼一瞪,手里筷子一扔,二杆子脾气要发作了,不料那美女小手一甩,顺势摸上了帅朗的脸蛋,跟着人腻歪上来,嘴里无比娇羞地嗔怪着:
“讨厌……别跟人家生气啦……你知道你走了我多想你……”
得,想生气的帅朗倒正好配合了人家的演出,和美女撒娇腻歪讨好的样子成了天作之合,好像就是生气拌嘴的一小对。由不得他思考,那妞的玉手一摸上来,帅朗浑身如遭电击,全身麻酥酥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是啊,哥什么时候被美女这么青睐过啦?原本准备生气的帅朗顿时变得百感交集,有这么样个美女天天搁跟前,撒娇、小鸟依人,那才叫生活。
生活在继续,美女一撒娇一发嗲,别提有多像被薄幸男抛弃的怨女幽妇了,那只小手爱怜地摸过帅朗,看帅朗要说什么,她并着两指轻触着帅朗的嘴唇,两眼含情脉脉地盯着他,还真像再逢情郎,前情难了、娇羞无限的样子。帅朗要说什么来着……哦,没说,早忘了。
不管帅朗有没搞过这美女,不过这时他已经被美女搞晕了。
认错人了?有人长得和我一样帅?帅朗心思飞快地转着,不过马上否定了,绝对没有这种可能,胸大无脑也不能傻到这程度,连姓名都不问就大庭广众腻歪过来了?他正要澄清一句,不料就在那美女两指触在自己嘴唇上的工夫,帅朗眼睛余光瞧到兑外汇的俩男子齐齐朝自己看,那眼睛里的艳羡之色就别提了,不过让帅朗惊讶的却是俩男子身后,美女刚挂到椅角上的坤包,此时有一只手正伸向那坤包带子……
贼!?有人偷这姑娘的东西?
这还了得,这回帅朗无论如何要当这个英雄,博美人好感,不料他正要出声,发出来的声音成了…嗯?嗷……哦……眼睛随即看不见了。
哦,是嘴被堵上了,被另一张嘴堵上了,叫接吻、叫湿吻、叫亲嘴都行,反正嘴被堵了。
是那位美女来了个更生猛的,毫无顾忌大庭广众之下亲了上来,一刹那间,帅朗只觉得所有的气息被一股香醇的女人味道压下去了,所有的疑问都咽下去了,眼睛睁成了浑圆,眼前俱是那销魂的面颊、抖动睫毛和细腻的皮肤,那性感的嘴唇重重吻了自己一下,说不出的动情,久久的一吻,片刻才放开帅朗,妞不羞,帅朗倒害羞了。
“秦哥、刘哥……对不起啊,我男朋友,好几天没见着了……都怪我不该惹他生气。”
啵了一家伙,把帅朗啵晕了,那美女回头歉意地对看着香艳场面的俩男子笑道,帅朗却傻傻地盯着俩男人身后椅子上的坤包……咦?奇怪了,那坤包,那个棕色的坤包,还端端正正地挂在椅子一角,似乎根本就没动过。
我眼花了?帅朗使劲揉揉眼,刚刚还以为有拎包的要出声示警,不料杞人忧天,好像就是自己眼花了,再一看,近在咫尺的美女斜坐在自己大腿上,瑶鼻、凤眼、鹅蛋脸,脸上泛着光泽,香味直往帅朗鼻孔里钻,帅朗现在都不敢相信,那么性感的嘴唇刚刚亲过自己。
难不成世道变了,天上不掉馅饼,掉亲嘴了?
难不成社会退步了,美女又开始青睐贫下中农啦?
“我……”帅朗指着笑吟吟看着自己的美女,正要说话,不料那美女近身又“啵”的一下,重重地吻在帅朗的嘴角,亲热的腻歪招来周遭不少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一下子憋得帅朗脸色通红,神思早已魂飞天外。那美女亲完了,俏皮地抚弄一下帅朗的脸蛋,站起来安慰着:“……亲爱的,稍等一会儿,我马上来陪你哦……”
美女笑着,似乎万分不愿离去,她安慰着帅朗,直到再坐到原来的位置,一切都恢复原状时,帅朗的眼睛开始直勾勾盯着对方一眨不眨,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使劲往自己大腿上一抓,这一疼,嘴里倒吸凉气。
抓错地方了,抓到两腿中间第三条腿了,那地方反应比自己还强烈,早就雄赳赳气昂昂了。
那地方一疼,好歹确认了,眼前一幕绝对不是白日梦。
如果不是梦,那会是什么?帅朗直勾勾看着回身坐下的美女,饭也忘吃了,直愣愣地看着刚刚吻过自己的美女,被平生、也将是唯一的一次艳遇,给遇傻了……
发生了什么事?
款款而来,把自己当情郎深吻强啵两回,又款款而去的美女,即便坐下来时还不忘深情地对他凝眸一笑,帅朗连吃饭也忘了,傻傻地盯着她,像是从梦中恍然醒了,又想还在梦中,根本不想醒……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遇过了,就是没艳遇,今天终于把缺憾补上了,百感交集的帅朗莫名地觉得一种豪气、一种被人重视的快感涌上心头,千言万语就一句话:
啥也不说了,只要美女勾勾手指,别说亲嘴,上床都不含糊。
这么一想,帅朗得意了,眼里泛着光芒,格外明、格外亮。
那一桌子上,美女正客气地谦让着大碗烩面,道歉着说:“对不起,秦哥、刘哥……我男朋友,脾气有点怪……真不好意思……您先用,我不饿……”那俩男子倒不介意,把手里捏了半晌的一摞纸币递给了美女,左边那位老兄很客气地说:“您点点……”
“哦……没多少钱,我还信不过你们呀……”那美女两只白皙的手捻着一张绿钞,像是在鉴别真假一般,手势遮遮掩掩,边看钞票还不忘对帅朗嫣然一笑。她看了几张,确认无误,一手拿着,另一只手跟着回手把挂在椅子上的坤包拿过来,动作虽然随意,不过姿势很优雅。坤包放在桌子上,一拉拉链,那二男瞥眼一瞧,小坤包比钱袋大不了多少,工行的钱袋厚厚的一摞,想着一摞钞票即将到手,俩人眼中闪过几丝贪婪。
哦,没发生什么事……帅朗放心了,看到美女拉开坤包没有什么异样,那肯定是包没有被别人调换,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松了口气又迷懵了,要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这美女脑子有问题了……不过此时他倒希望,这美女问题再大点,最好今晚一直有问题,反正自己身上的钱足够开房了……不过转念又想,泡这么有钱的妞真是太爽了,房钱都省了。
帅朗正傻盯着那美女修长的手指、养眼的脸蛋,不料那美脸冷下来了……就在手已经把坤包里的钱袋拿出来半截,准备递给面前的二男时,美女霎时脸冷下来了,动作相反地拉上了拉链,手压着美钞,神情稍显紧张,看着俩男小声质问着:“我说秦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是钓鱼的吧?欺负我一个女人呀?我男朋友可在这儿。”
“什么?”
俩男子很无辜,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那美女一努嘴,他们顺着方向一瞧,哟,俩人心里也咯噔了一下,齐齐扭头向后看。身后不远,有一位警察正踱步向这个方向走来,不知道是食客还是抓非法买卖外汇的。两个人一下子吃了一惊,愣了,互视了一眼,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了,回过头来看着那位很不高兴的美女,右边那位姓秦的哥们儿很警惕地小声辩白着:“我们不认识。”
帅朗也小小吃了一惊,虽然倒外汇不算什么大罪,可逮着罚没加罚款,那可赔大了,心里隐隐地替那美女担忧了,不过看人反应挺快,那位警察只是四顾着在找座位,这倒放心了。
“那…这个…先收起来……别让人瞧见。”
那美女一撑一张餐巾纸,做了一个小小的掩饰,钱露着一角。那秦姓男子也怕出事,好几千美金呢,忙不迭地接过来,看了一眼是自己的钱,赶紧塞回上衣口袋,警觉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警察就在他身侧坐下来了,看样子像是吃饭的,这才松了口气。再回头看美女,美女也松了口气,不过脸上悻然之色很浓,轻声说:“秦哥,要不算了吧,您看……钱我倒不在乎,别出点事丢人……抓着可是罚没带罚款啊,你们可不能害我啊。”
“您看我们像那号人吗?”秦哥们儿很无辜,看美女无动于衷,又低声下气求道:“我们哥俩等着用钱呢,要不急用,哪能这么低汇价给您不是?”
刘姓哥们儿也跟着说好话,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一个大买主,钱就在眼前立马就要到手了,怎么舍得放过。
“那……稍等等……”
那美女似乎也舍不得放弃,努嘴示意着身侧的警察,脸带难色,意思是总得等警察走了吧,此时那警察已经开始埋头吃面了,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肯定不是有备而来的。不过只要有警察在,总是让人觉得心虚,俩哥们儿点点头,那美女还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此时她的目光投向一直直勾勾看自己的帅朗,干脆起身示意自己放在桌上的小坤包说:“秦哥、刘哥,帮我看着点啊……我上洗手间,而且呀,还得陪陪我男朋友,哪,你们瞧,他生气了……还以为我有外遇了……咯咯……一会儿介绍你们认识哦……一看秦哥您也是个爽快人……”
前一句小声说,非常信任的口吻;后一句大声说,表情瞬间几变,丰富之极,把慌乱全部掩饰住了,俩男子自然会意这是拖延时间等警察离开,反正钱都验过了,只等换过了走人,而且没换之前,谁敢说你是非法买卖外汇的?
看那美女起身,俩男子边吃烩面边点头,没什么异议,还有位笑着回头看帅朗,颇有点讨好的意思,而帅朗直瞪眼盯过来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像生气了。那美女空手起身,笑吟吟朝着帅朗走来,附身在帅朗腮边轻轻一啄吻,撒娇道:“亲爱的,稍等一下,我上洗手间……等我哦,晚上不许丢下我一个人……”
她边撒娇边起身,一步三回头,笑着向帅朗、向那两位等着交易的男人摆手,直到人影消失在吧台后右侧的甬道里。
帅朗愣了愣,看来这妞问题确实不小……献了吻还不够,还要献身!?
两位吃面的男子动作也停止了,也傻了,姓秦的捅了捅姓刘的,两个人眼光都停止了……没看美女,都盯着美女留下的坤包上,那里头可全部是钱,赫然被美女留在这里。刘姓哥们儿想伸手,不料被秦姓男子跺了一脚,一吃疼手缩回来了,跟着秦姓男子一摆头,哦……对了,两个人回头看看帅朗,掩饰地笑了笑,不过都明白了,人家男朋友在,当然不怕你拿着包走了。
美女消失了,消失在帅朗的视线中,最后消失的时候她是回眸一笑,这一笑,隐隐让帅朗觉得其中夹杂着危险的味道。虽然他在学校是劣等生,可打小混在铁东区、火车站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老爸又是乘警,帅朗没事就沾光坐免费火车乱跑乱窜,对于种种偷抢拐骗的事格外敏感。老话说得好,事有反常必为妖,而今天……妖大了……美女莫名其妙上来亲嘴就够不合理了,现在又把一包钱放在桌子上去卫生间了……不在乎男人乱亲乱搞这说得通,不过要连钱也不在乎地乱扔,说得通吗?
当然说不通,除非……除非里面……已经被调包了?
帅朗眼一瞪吓了一跳,不过随即又想到,她调自己的包有什么意思?而且要兑换的美元还在这位秦姓的男子身上,帅朗亲眼看到那男子把钱装回自己口袋里,而那女人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几个人的视线,表现得根本不在乎那些钱。
到底怎么回事?帅朗此时脑袋也有点发懵。
恰在此时,他无意中注意到,美女离座的时候,同样也出现了一个空座位,帅朗眼睛一亮,好像刚刚在那儿的一位女人也不见了……一吃惊一回头,他发现落地玻璃窗外,已走到门厅之外在路边招手叫出租车的一位女人,宽大的红色披肩下也挎着一个包,棕色的包。
不是同一个女人,不过是相同颜色的包,那个包,难道是刚才调换过的包?
帅朗心一紧,危险的味道更浓了,无法确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肯定有事要发生……他愣着眼,盯着就在眼前不远的俩男子、盯着还在桌上的棕色坤包、盯着献吻美女消失的方向……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分钟,帅朗眼珠紧张地转着,试图从这些食客中找到可能的端倪,如果这是个串骗,肯定不是一个人完成的,刚才还发生了什么事?
努力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女上来吻自己……然后,好像看到有人动美女的包……再然后,那美女回到座位上,拿着包已经拉开了拉链,理论上如果包被调换,应该就会发现了,除非……除非两个女人就是一伙,包里准备兑的钱已经换了……再然后,警察进来了,这个交易就中止了……再然后……
对,警察……帅朗灵光一现,眼睛投向那位专心致志吃面的警察,一看,没有什么破绽,就像一位路过打酱油吃面的警察,此时还专心致志地吃着面,目不斜视,就坐在那俩揣外汇男子身侧的桌子边,不过连眼睛都没抬过一下,似乎与此事根本无关……帅朗看了几眼,有点失望地收回目光,不过恰在收回目光的时候,看到了那警察胸前锃亮的警号上……一刹那发现端倪了,他“吧唧”一声直拍前脑门儿。
完了,妈的,上当了。帅朗后悔不迭地暗道自己糊涂。
“服务员……洗手间在哪儿?”
帅朗瞬间做了一个最利于自己的决定,招手问了服务员,服务员指了个方向。帅朗起身,那两位男子随即回头看过来,帅朗很诚实地微笑示意,指指洗手间的方向,像是不放心女友似的,俩男子根本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同样笑笑示意。
看着俩人扭过头,帅朗转身不紧不慢地踱过桌子,若无其事地踱过吧台,踱到了楼梯之后的甬道里。一进过道他傻眼了,往左往右上楼都有通道,传菜都从这里走,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位传菜的服务员经过,被帅朗一把揪着了,服务员一愣,一张拾元钞票现在眼前,持钞票的帅朗问着:“哎,兄弟,后门在哪儿?”
嗯?服务员一愣,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此人,不料那人嘿嘿一笑:“帮个忙兄弟,跟前女友吃饭,撞着现女友了,你不帮我,等下可得全武行了……”
很合理的谎言,服务员嘿嘿一乐,同情地一指左侧的过道:“从这儿拐进厨房,穿过厨房就是……后头是巷,离街面不远……”
“谢谢啊……”帅朗把钱往服务员口袋里一塞,快步冲进了厨房,顾不上理会一干白衣白帽大师傅异样的眼神,穿过过道,开了小门,直进后院。果不出所料,小铁门还半掩着,估计是清运垃圾的出口,后面连着巷子,他没有细想,直出了小铁门,好在来得及,一个曼妙的倩影刚消失在巷口……帅朗疾步追了上去。
虽然还没有完全想清楚,不过此时帅朗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个骗局,除了亲嘴实打实是真的,剩下的事都是假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假象发生也没有发现破绽,还让自己差点栽进沟里,这一点是帅朗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和所有被骗的人一样,现在他不想上床了,真恨不得揪着那妞,大耳光直捋七八十回。
没人能预料到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事,甚至还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身处局中,依然端坐啜着烩面的两位男子,和帅朗所想的事恰恰相反,就在帅朗身影刚消失的时候,两个人相互一视,眼神俱是一凛,心意在这个时候相通了……
相通什么?女人的钱包就在眼前,女人的男友跟着上了洗手间,钱就在眼前,会让人想到什么?
当然是对面前的钱包起歹意了。两个人交换着眼神,眼珠子贼忒忒地发亮,不用说是贪欲上来了,老天开眼,给了这么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可不多了。那位刘姓男子一咬牙,伸出手,悄悄把包拿到手,一眨眼挟到了腋下,这里头有两万多块,那可是自己数过,并亲眼看到兑外汇的女人放进包里就没再动过的,两个人一点头示意,慢慢起身,眼瞟着洗手间,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直踱到了门口,步速加快,出了门……再加速,再加速,穿过马路就成撒丫子跑了,一眨眼两个人影彻底消失了。
面馆里,一直低头吃面、目不斜视的警察,忽然笑了……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作,只是笑了笑,笑得有点神秘,有点诡异,他在笑什么?
没有人注意前后离开的两位女人、也没有人注意帅朗的消失、当然也没有人注意那一对裹钱仓皇溜走的男子,所有人都走了,更没有人注意到,那位正用餐巾纸拭着嘴巴的警察正在得意地笑着,面馆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直就有进来的客人,也一直没有断过离开的客人。
两个男子出门消失的一刹那,这位警察仿佛吃饱了,若无其事地离开座位,出门还不忘和迎宾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出了门厅,一边随手招车,一边慢条斯理地拨着电话轻声说:“桑姐……没出什么事,那俩蠢货拿上你的钱包跑了……好的,老地方会合。”
出租车停在路边,警察上了车,车影消失了……
骗局中的最后一个人消失了。或许根本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一个骗局,更没人知道他在骗局中扮演的角色,因为他自始至终一直在吃面,头没抬、话没说、对兑外汇的那一桌看也没看一眼。
“……你和大妹早点回去,我随后就到……知道了……”
离警察上车的地点不足一千米,准确的位置是在面馆后巷口,出口就是和中州大道交叉的文明街,离巷口尚有十几米距离,一位女人接着电话,正是已经转出巷口的那位失踪美女。她边接着电话边从头上一摸,一个黄黑色的发套赫然在手,扣了手机的时候,发套随手被丢弃在巷口的角落里,跟着外衣一脱,优雅地一甩手,翻过来穿上立时是另一种颜色,再接下来一弯腰,裤子腿往上别,一叠一叠露出高靴,一眨眼工夫,黄发、红衣、长裤的妖娆丽人,变成了黑发、银外套、马裤高靴的活泼靓妹,气质迥然不同。一连串动作不疾不徐,非常优雅,就像更衣一般,即便现在重新返回面馆,恐怕也很难让人相信她是刚刚从面馆里出来的那位。
对,就是那位亲了帅朗,丢下一包钞票,又神秘地出现在这里的那位美女。
“哟……玩大变活人呐?你脱了不更利索。”
声音乍起,调侃味道十足,正蹭着脸上化妆的女人吓得一个激灵,惊声回头,手里的餐巾纸飘悠悠掉到了地上。数步之外,朦胧的天色下,她看到了一位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斜斜地靠着巷墙,虽然看不清脸色,不过肯定是一脸坏笑。
“你谁呀?有病……”美女冷冷撂了一句,装不认识了,转身就走。
后面的男子不疾不徐跟着,声随人来:“刚吻过,亲爱的你就忘了?不是说好晚上还陪我呢吗?怎么跑了?”
“啊呸……”美女回头恶狠狠地呸了一口,恶言恶声回敬着:“满嘴羊膻味,亲你一口差点恶心死姑奶奶……警告你啊,离我远点,姑娘我今天亏大发了,白让你沾了个大便宜……”
美女指的当然就是之前的献吻了,说着她加快了脚步,出了巷口,快步走着,快走到招手停车处了,再回头时,心凉了凉。那货色,就是她在餐厅急中生智亲一口、喊亲爱的那个货色,还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背后,这下美女发飙了,仙人指路玉手一抬,跳脚指着帅朗警告着:“别跟着我啊,再跟着我喊非礼。”
得,美女成太妹了,不过帅朗接着就噎了她一句:“好啊……喊呗,省得我把你揪派出所,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干什么的。”
说话间帅朗两手一搭,睥睨的眼神很有几分霸气地看着对方,这是当年群殴的起手势,自然是气势十足,这么一说,起作用了,那美女脸上微微变色,身子像被定住了一样,愣了一下。帅朗挑衅地向前走了两步,刺激着她说:“喊呀,快喊呀……嘿,我说这年头事倒过来了,你把哥们儿我非礼得晕头转向,回头又想倒打一耙是不是?怎么好处都让你占喽?”
“OK、OK……对不起,认错人了行了吧?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也没吃亏呀?别得寸进尺啊,那是本姑娘的初吻……”那美女稍有胆怯,伸手阻止着。这会儿倒像真怕帅朗上来直接非礼了,倒退了两步,惊惶更甚。不料试探的帅朗并没有再行强迫,笑着站定了,仔细看着路灯下换了发型,显得活泼不失俏丽的妞,揶揄地问着:“哎,美女,这个打扮更靓了……你干什么啦?这么害怕进派出所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心里慌张的美女霎时一激灵站定,她心定了,恍然大悟了。
一大悟对帅朗就不那么客气了,她斜着眼不屑地说:“对呀?我干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干,我怕什么?少跟着姑奶奶啊,追女人有这么追的吗?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什么德性,姑娘我大街上闭着眼睛抓一把海拔都比你高,哎我说你花果山下来的?猴精归猴精,这长相实在拉不到人前……切,就这样都好意思尾随姐们儿我,让你上来亲一下,你都得踮着脚尖,你好意思呀?”
她的声音很大,直接对着帅朗叫嚣,路人纷纷掩着鼻子笑着闪避。她话里明显是取笑帅朗个子矮,不过主要问题在于那妞的个子实在太高,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也就是几步的距离,看得出那妞确实比帅朗高半个脑袋,又把矮个儿的帅朗形容成某种动物,不但嘴上加力,而且还给了帅朗一个华丽的中指,几乎把帅朗打击得颜面尽失。那美女见帅朗悻然一脸,心里偷乐,估计自尊被伤成这样,谁都得好好蹲墙根反省一回了,她一转身不理会帅朗,得意地迈着大步就走。
她边走心里边暗道,这傻帽儿提醒得不错,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捉骗你得拿现行吧,现在,恐怕连被骗的都不一定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不过唯一担心的是背后咬了这么个小尾巴。那位美女,准确地说是女骗子,连出租车也不敢坐了,只想快一点甩掉身后的尾巴。
她的脚步在加快,人行道上响着“噔噔噔”悦耳的高跟鞋声,修长的腿、紧腿的靴子、细细的腰身、刚刚擦到肩头的短发,在晦明晦暗的天色下,快步而行的美女曲线灵动窈窕。原本奔出来想揪着女骗子正反捋上十七八个耳光的帅朗,真正看到那女人换衣服时,又不忍下手了,脑子里回味的倒是那个倾情的热吻,而此时看着前面快步走的美女,依然是那么勾魂摄魄,不得不让后面一直不紧不慢跟着的帅朗发感叹了。
你说这世道,女人都怎么了?街上但凡碰个漂亮出众的,不是二奶三奶就是小姐,偶尔不是的吧,居然是个女骗子。
前面的稍带惊惶在走,后面的鬼使神差在追,穿过花圃、穿过灯影、穿过人行道上的斑马线、路过街边已经亮灯的商铺店面,那美女压抑着心里的惊讶不敢回头,直到走得腿有点发酸,弯下腰来捏捏关节时,一回头,肚子一嗝应,又被气着了。
几步之外,那个花果山上下来的角色谑笑着,吊儿郎当站着,做着鬼脸,吹着口哨,恰如小痞子调戏良家妇女一般。
“你……”美女斜手一指,她气着了,气结得有点说不上话来了,喘了几口气恨恨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警告你啊,别惹我……惹急了姑奶奶找人灭了你。”
又急又气又火大的美女一发飚,跳脚叫嚣时,别有一番风味。这一发飚又是路人纷纷躲避,都知道美女发火后果很严重,毕竟阴盛阳衰的年代,当街男打女那叫稀罕,女揍男那叫正常。
“我没惹你呀,是你惹我了……”帅朗抿抿嘴,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恐怕现在的表情才是美女的真实面孔,虽然让人动心,不过她可不会因你而心动。一听威胁,帅朗不客气了,呸地啐了一口:“吓唬我是吧?我也吓吓你……你也太不专业了吧?那面馆里有监控,留下你的化身,你刚才连过三条街,六个岗亭,走了二十分钟……摄下了你的真身,我要是举报你,两相一比对,恐怕你自身都难保。哼哼,要知道,诈骗可比倒汇罪名重多了啊。”
“咝……”那美女一吸凉气,还真被吓了一跳,理论上越早越快脱离现场越好,越不留痕迹也越好,现在可好,一不留神,留下大患了。刚才她生怕这货追,没敢上车,怕跟着,走了这么远,谁知道他还跟着,再这么一吓唬,美女张口结舌,一下子对不上来,一转眼换强词夺理了,鼻子哼了哼,叫嚣着:“吓唬谁呀,我干什么了我……你滚远点。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什么德性,想从姑奶奶这儿占便宜,没门儿。”
说“没门儿”时她是抿嘴剜眼,直接把对面这个貌似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拒之千里之外了,那表情是一点余地都没有。
帅朗嘿嘿一笑,侧头观赏着说:“没门儿就没门儿,有美金就成……哎我说妞,你身上没什么口袋,把美金塞那个部位啦?哈哈……”
那美女原本立眉瞪眼,看到帅朗不怀好意的眼光时还戒备着,不料“美金”一出口,准备叫嚣的气势一衰,眼皮跳了跳,一下子闭上嘴了。
她气势消了,一个微微迟钝让帅朗心明如镜,得,这还真是把那俩男人的美金调包了。
仅仅是一刹那的迟疑,那美女跟着脸色一变,紧张、严肃,似乎看出了帅朗的真正用心,不过脸色可没那么好看了,不像美女,而像个女流氓,大拇指一竖朝着自己方向指着,质问了一句:“想黑吃黑?你也不打听打听,姐儿们什么人?”
“不管你是什么人,你也落单了,不管我见色起意还是见财起意,你都没治,信不?本来哥们儿我就是个局外人,撑死了袖手旁观,不过你们太不地道了吧,得了钱不说,还拉我当替死鬼?要是那俩货当场发现钱是假的,我有好吗?”帅朗气愤地说着。这才是他最生气的地方,也是莫名感觉到危险的地方。试想一下,如果那俩人反应快或者无意中发现美金已被调包,那倒霉的就是帅朗了。这么一说,那美女反而“扑哧”一声笑了,笑着看着其貌不扬的帅朗,鼻子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解释着:“那怨谁,谁让你长这么傻,直盯着我看?”
“耶!我这么忠厚老实,在你眼里倒成傻了?冲这句话,我跟你没完。”帅朗真气着了,指着美女叱着。那美女似乎抓住了这个契机,笑了笑,孰无正色地双手合十致歉着:“好好……算我不对,算我嘴臭,好男不跟女斗,我道歉……既然你看出来了,肯定也不是普通人,我们就是牵金马的,我身上真没钱,你看到了,都调包调走了,想要钱留个卡号,姐儿们给你分一份……既然你看得出来,那你知道喽,我们同伙里有警察,别惹祸上身啊……”
这美女端得是千变万化,一眨眼又是无比正色地攀关系了,隔着五六步小声说着,说到警察时声音很低很低,带着神神秘秘的表情,让人不信都不成。不料她说完了,帅朗嘿嘿哈哈笑得弯下了腰,侧着脸盯着那妞,盯得那妞心虚地直往一侧躲。
软中兼硬的恫吓和利诱,岂能唬住已经窥破其中奥秘的帅朗,帅朗笑着指着随时作势欲逃的美女说:“说到警察,我还得置疑你们的专业素养啊,那么假都好意思显摆?回去好好学学警号是怎么编位的,第一位编错我就不说了,居然还少编了三位数,你们连数都数不对就扮警察,不怕人笑掉大牙……哈哈……要不是那假警号我都发现不了其中的技巧……你上来调戏我是给你同伙创造调包的机会,那俩被骗的一直以为验过的钱还在包里,那个钱在你同伙手里没错,已经带走了……接下来你数美元的时候,警察恰恰就粉墨登场了,俩兑外汇的一回头一紧张,正好给了你调包的机会,对吧?你一连两次调包,第二次调回来的美元还没机会转移,一定还在你身上……”
帅朗上前几步,边说着,不怀好意的眼光边打量着几步之外的美女,虽然不知道这美女姓甚名谁,不过他对这个妞印象深刻之极,就着商店里的光线,半明半暗,褪去了黄色发套、红色外衣,卷起马裤腿、着高靴的美妞显得活力四射,那脸蛋被气得更白,羞煞得更甚了。面对着帅朗一直盯着自己胸前正中那道深壑的眼光,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当众扒光一样心慌,她下意识地四周看看,生怕有意外,一边倒退了几步,生怕被帅朗当众抓着。
好在没人注意这奇怪的一对,不过女骗子对帅朗那副猫戏老鼠般的眼神有些受不了了,她恼羞成怒,做了一个让帅朗身子后倾,吓了一跳的动作……只见这妞手往后裤腰里随意一摸,帅朗一惊,还以为对方要掏家伙开干,谁知那妞嫣然一笑,变戏法似的一摞钱到了手上,挑衅似的看着帅朗,不等他有什么动作,跟着又是双手一拎,身子稍动,外套赫然脱到了手上,只剩秋衣紧身裤,曲线一下子更玲珑了,跟着她一甩一卷,把钱卷在小外套中间,指着帅朗不服气地说:“你行,有眼光,那你看这次是真是假?有本事自己拿……”
说话间她右手一扔,那成卷的外套脱手而飞,“嘭”的一声轻响直上了街边商铺二层的雨檐顶,不等帅朗有反应,那美女转身撒丫子就跑,她不走大街,直窜进左近的小胡同里,一眨眼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哟……金蝉脱壳!?我看你能脱几件……”
看看扔到雨檐顶上的衣服包,再看那女骗子消失的方向,帅朗没有多想,拔脚追进了胡同。
就在帅朗奋起直追的时候,沿中州大道向南,二马路,靠近长途汽车站,两个一直撒丫子奔跑的身影终于力竭了,小商品批发城外路灯下,两个人喘着粗气,扶着电线杆,一停下来,喘得更厉害了,可累得够呛,不过累却快乐着,边喘气还边嘿嘿笑着。
笑什么呢,那刘姓哥们儿笑着轻声说:“妈的,发了……发了……那傻娘们光顾发骚呢,白便宜咱们了。”
本来是兑钱去了,没兑成,还把人家的本金白拿了,岂能不乐呵,高个子秦哥们儿仰脖子笑了笑,一伸手:“钱钱钱……拿来,分分……找地儿乐呵去。”
姓刘的“哦”了一声,把手里已经攒出汗来的包递过来,秦哥们儿抓着一拉,手一伸,工行厚实的纸袋一到手,乐得他龇牙咧嘴,蹭地抽出那两摞厚厚的钱。
啊?笑容瞬间凝结了,秦哥们儿很严肃地把钱递给同伙眼前,怒声问道:“这怎么回事?”
颜色对,红色;厚度对,就是钱不对……那几个字够瘆人了,“冥都银行”……人民币成冥币了,刘姓的哥们儿吓了一跳,赶紧澄清道:“大哥大哥,咱俩可是一路奔出来的,你还怀疑我?”
“是啊……”秦哥们儿一拍脑门儿,很容易便想清楚了问题所在,把冥币重重往地上一扔说:“妈的,那贱货做手脚了……不对呀?咱们看着她把钱放包里的呀,没见谁动呀?”
一说这个,俩人面面相觑,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眨眼的工夫那同伙灵光一现,一拍大腿,肯定是那一对亲嘴狗男女不知道捣什么鬼,两个人把这一对咒了千遍万遍,半天气也未消。不过再想想也有点万幸,好在没有进行交易,要是换回一把冥币来,那可哭都来不及了。姓刘的哥们儿直说幸亏那警察来了,要不还不定发生什么事呢,说到这儿,秦哥们儿也万幸地附和:“对,亏了警察,要不赔大了……妈的,差点上当,说什么来着,出来混一定得多长几个心眼儿,现在这人精太多,指不定就掉沟里了……啊?”
边说着边把手伸进口袋里,那一摞美钞还在,摸着厚实,手感舒适,一摸就知道不是假的,随手掏了出来,那秦姓的哥们儿惊呼了一声,跟着窸窸窣窣一张一张看着,看着看着,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这俩哥们儿看过之后,一个表情定格在哭笑不得,一个表情欲哭无泪,两个人像被抽了脊柱一样,软软地坐到了街边,手里的钞票掉了一地,散开了……
半晌,那秦姓哥们儿反应过来了,痛不欲生地使劲捏着同伙的肩膀,另一只手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椎心泣血地来了一句:“三千美金呐,兄弟,那可都是钱呐……”
“大哥,想开点……反正也是咱们偷的……”刘姓哥们儿安慰着,其实他这心里呀,那是一样的心痛。
“偷的也是钱呐……他妈的,这是不给咱活路了。”秦哥们儿实在无法释怀。俩苦命兄弟唉声叹气连连,散落在地上的钱也没心思捡了。
钱不假,还是美元,散落在地上的纸币尺寸大小也对、颜色也相近,不过100元面值的全成了1元面值的,确实被调包了……
拆穿了的骗局就像揭破的魔术,其实很简单,现在就连被骗的俩哥们儿也回忆起来了,那钱一直没有脱离视线,只有警察来的时候,俩人转头看了一眼,估计就那个时候自己的美元被调包了。醒悟过来的俩人不光骂女骗子,捎带着还得骂美国佬,居然把一百块钱和一块钱做得一般大,收起来的时候还真没发现已经被调包了。
如果慢镜头回放的话,应该能清晰地看到,美女献吻不仅仅是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周遭的几桌都被吸引到两位亲嘴的人身上,俩哥们儿刚验过的人民币神不知鬼不觉被另一位貌似吃完饭离开的女人调包了……之后警察的出现,只不过是再一次吸引俩人的注意力,方便调换美金而已,美元票面尺寸不论面额和版别均为156毫米×66.3毫米,只要掩盖了“100”那个字样,很容易就能瞒天过海,更何况那时候两个持美元的看到警察也在心虚,哪有心思细辨颜色本来就差不多的票面。
在中州,倒汇的都自称“牵金马”,这是从“changemoney”谐音化来的,不少人都会一美元兑一百美元这一手,这种骗法并不鲜见。不过恐怕那俩被骗的伙计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连警察都是假的。
每个成功的骗局可能并不见得有多高明,不管事后分析得多么精准,在当事之时都无从窥破其中的玄机,而且贪念来了,人的智商会直线下降,要不那俩哥们儿怎么会抱着假钞狂奔呢?这倒好,连可能揪着骗子同伙的机会都丧失了。
两个被骗的在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可他们没想到,此时一路狂奔的女骗子同样在后悔,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虽然钱到手了,可是悔不该当时临时起意改了剧本,原本设计的手法一套是冥币换真钱,再用调换过的假钞换回美元;另一套是直接用小面额美元换走他们的大面额美元,两套计划都不算万全,为了做这个局还特意准备了真钞以策万全,实在不行就兑汇……在现场发现那个貌似傻痴呆愣的帅朗,还真让她眼前一亮,临时起意来了个献吻成功调包;而在准备冥币换美钞时无意中窥见那俩人贪婪的目光,那眼光恨不得把她连钱一块吞下去,于是她又一次改了剧本,没有趁着同伙进来兑汇,直接凭着手快用小面额换走了俩男人手里的三千美金提前安全脱身,有一包钱和“男朋友”押在面馆里,估计那俩人根本不会生疑,这比直接兑汇的风险要低多了,果不其然,那俩人还真抱着冥币溜了。
刚出面馆,这个天衣无缝的演出让她免不了几分得意,可万万没想到,她牺牲了色相,反而招了个阴魂不散的主儿,追到现在,她连老窝也不敢回,心里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后面这人完全有机会上来强行抢钱或者劫色。可他偏偏没有,而越没有,让她越害怕,越害怕还越觉得这人像警察……否则怎么能一眼看穿假警察呢?如果是同道的人,根本没有这么客气。
两个人从优胜街开始前后追逃,进了优胜胡同,停了停,骂了几句,又窜进了赵家胡同,沿着小胡同那妞的长腿飞奔,等闲人在这里早转晕了,可奇怪的是,出胡同时她再往后一看,帅朗居然还是不紧不慢如影随形地跟在不远处。这下美妞火了,她迈开大步从侧巷直奔向最老的砖碑坊胡同巷,这道巷传说九九八十一道岔口,有不少是闷葫芦,也就是中州人说的死胡同,稍有不慎,转悠进去半天出不来。
她跑呀,跑呀,跑过了状元牌坊,踢了一地垃圾筐,放倒了一辆自行车……几下小动作都没有挡住后面追来的人。她几次闪身进岔道,都没有甩掉后面的人。她跑过了赵氏祠堂,窜进了黑乎乎的小弄巷,七扭八拐又进了斜巷……还没有甩掉尾巴。看样子那人比她还熟悉中州的老胡同,这下惨了。
顾不上废话,又跑,跑……几乎已经跑到了砖碑坊胡同的终点,出口又在眼前时,那美女一回头,帅朗依然在追着,这下子她彻底受不了了,美妞扶着胡同墙大喘着气伸手阻止着:
“等等……等等……停停停……听我说啊,噢啊哦哧……要命了,怎么碰上你这么个变态?”
声音像叫床,不过没有一点儿爽,她另一只手叉在腰间,喘得厉害,累得要命,看着帅朗在几步之外停下来了,也累得够呛。两个人相对喘了半天,那妞呼哧边喘边说:“你你……你真不算男人,欺负我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你不会是雷子吧?”
“你看我像吗?”帅朗也在喘,不过说话很利索,明显没有力竭。
“像……得了,姑奶奶我认栽了,你想怎么着吧?没赃没据,你就逮了也得放我。”那美女看样子接近放弃了,开始耍赖了。
“就你这眼光还当骗子……呵呵,哥们儿要是警察就不这么客气了,先抢钱后劫色,人财兼收了再把你一脚踹开,让你没地儿说理去。”帅朗恐吓地说。
一听不是警察,而且这口吻肯定也不像,那妞反倒轻松了,笑了笑,喘着说道:“好好,不是警察就好商量……我说亲爱的,追女人不带这么追的啊,再追就要命了,我钱都扔了,你还要怎么样?到底想干什么,你直说……我说你不会真看上姐们儿了,想上姐们儿我吧?你就想上,也得姐们儿我看得上你呀?看你也算斯文人,不会真跟姐们儿玩硬上那套啊……”
这话说得无奈之至,雷人之极,帅朗倒没料这妞这么痛快直接,一点都不客气,哈哈笑着靠着墙,学着那妞的口吻回着:“现在才想起讨好来了?那好,听你的,你是献美元呢?还是想献美色?”
“随你便啊,我是不跑了,钱都扔了,就剩人了……啊……哦……累死我了。”那美女说着,靠着墙根坐下了,喘着气像累得厉害,眼睛余光瞟着几步之外的帅朗,分明十分戒备。
“耍赖是不?钱还在你身上,扔个衣服就想金蝉脱壳呀?有本事你咋不把裤子扔了?”帅朗不依不饶,刺激着对方。他可知道,对这妞不需要含蓄和客气。
“你……我……气死我了……我真扔了,把钱扔了啊。我以为你是警察,我害怕呀,要不你来搜。”那美女不认账了,隔着几步说道。无形中口气软了,不管是甩了此人还是把此人诱近身都有办法,不过偏偏人家永远是不远不近,让她还真有些无计可施。
帅朗只向前走了一步,防备着,笑道:“想近身阴我呀?机会我不会给你的……刚才我虽然没看清楚你的动作,可我看清你的人了……真想舍钱脱身,一把天女散花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拿出来吧。”
“你真敢要啊,三千美金抓住得判你好几年。”美女恐吓道。
“那不一样的,骗钱的是你……而且你无法证明你认识我,你知道我叫什么?”
“你……”那美女没料到帅朗还有这么一手,顿时被噎住了,不过看样子舍不得扔钱,可又溜不掉,口气立时软了:“哥们儿,办事别太绝,我分你一千,我们好几口子人混呢,大家都不容易不是?”
“别给我玩花样,得让你长长记性……本来我都没准备要钱,不过我改主意了。别看哥们儿不帅,你想怎么调戏就怎么调戏,看我傻是不?看我个子矮是不?还说哥们儿我是花果山下来的……你嘴真损啊。就你这妞,搁我以前脾气,先奸后杀都算给你面子了……钱拿来,不出事算我当托的酬劳,出了事我上交公安局,先把你们举报喽,敢坑我,看谁坑死谁?”
帅朗人未动,可话里的连讽带嘲加上恐吓,听得那妞全身颤了颤,这比黑吃黑还狠,她一个激灵站起身来了,一气一指帅朗:“算你狠……给你,花去吧。”
黑影猝来,人影猝起,又溜了,帅朗眼疾手快,一侧脑袋,“砰”的一声一样东西砸到胡同墙壁上。
“我靠……蹲地上是摸板砖去了,这么野啊……”
帅朗暗道了一句,听声音像个硬物,不知道这妞摸了什么家伙,他顾不上理会这些,稍一停顿,不假思索地又一次追了出去。
一前一后,帅朗一直有意保持着体力没有冲刺,十几步就出了巷口,那妞快跑几步,出了巷口就是经八路少年宫,偌大的宫前空场就在眼前。此时天色已暗,场地上响着舞曲,一大群腰身过粗、赘肉横生的中老年妇女在翩翩起舞。这地方帅朗来过,一路追来已经肯定这妞心虚,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跑,身上揣着大额美金,胆子大不了。快追了几步,果不其然,前面跑着的妞一个急刹车故伎重演,回头一伸手:“停停停……”
“你整点新鲜的,又要喊人,那你喊……”帅朗站定了,刺激道。
“哼……小子,最后决斗时刻上场了啊,有种你别怯。”那妞手叉在胸前,气势来了。
“呀嗬!?拽上啦?上床我都不怯,还怕上场?”帅朗针锋相对。
“咯咯……呵呵……”
那妞被调戏根本不生气,似乎有了什么秘密武器一般谑笑着,似乎在做准备工作,不过嘴也不停地说着:“你看清我了,没错,钱还在我身上……不过我也看清你了。”
“看清什么了?”帅朗问。
“看清你小子不是冲钱来了,是见色动心了,看上姐们我了是吧。”那妞咬着嘴唇,说这话一点都不脸红,反而有几分得意,是那种女为悦己者容的得意,又是一番别具风情。
“没错,我不冲钱,不过我想财色兼收。”帅朗调戏了一句。
“你嫩了点……心不狠,手不黑,胆子也不大,在胡同里好多机会你都放过了……要不姐们再给你个机会!?”
那美女说着,神神秘秘,一路跑得脸色更白,乱发沾在额际,说话时嫣然一笑,湿得像梨花带雨,明明是素颜却越看越觉得妖艳。说实话,美女倒还真比美元让帅朗动心,他抿抿嘴,舔舔发干的嘴唇,还没说话,却见那妞交叉着双手直伸到自己领口处,稍稍用力,胸前鼓囊得凸出感更明显了,正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谁知“嘶啦”一声,那美女自己撕开了领口,朝帅朗走了过来。
哇!?真脱呀?真要献身?还是野战?不过这不是地方哎。
帅朗一下子目瞪口呆,被这妞的奔放吓住了……此时她早被自己追得娇喘吁吁,鹅蛋形的玉容花颜在将晚未晚的天色下就够撩人了,一下子撕开这么大的领口,一大片雪白的胸脯显现在眼前,白晃晃地耀眼,直朝着他走上来……那美女像铁了心要把自己交付给面前的人似的,手稍稍一动,开口处轻响着又大了大,路灯光下黑色的胸罩和白色的胸脯对比格外强烈,甚至那妞连胸罩也往下拉了拉,偌大的奶包挤得发鼓,几欲跳脱而出,而人往前走了几步直逼帅朗,貌似要义无反顾献身了。
帅朗下意识动了一步,不是向前,而是后退。又动了几步,再后退。
吓着了,俗话说什么来着,身体是女人的终极武器,此招一出,终于把如影随形的帅朗吓退了。
帅朗一退,那妞更得意了,这个绝招终于奏效了,她努着嘴轻吹了吹口哨,看着不过三两步之遥的帅朗有点紧张了,嫣然一笑,侧着脑袋刺激了他一句:“看你色胆没有色心大啊……哦哟哟哟,好可怜,不会已经……”
说完做着鬼脸一笑,扭头就跑……帅朗早被调戏得陷入无边的幻想中,一下子又被那妞的调戏口吻刺激了,恶念顿生,抬步就追。这回说啥也得先摁着,不料他刚追两步,直愣愣刹住脚步,愣住了……圈套,巨大的圈套。帅朗发现自己又一次中了圈套。
那妞边跑,双手护胸,遮掩着撕开的胸衣,边凄惨地喊着:“救命啊……抓流氓……救命啊……抓流氓……”
那妞瞬间成了形神兼备的受害弱女子,惨叫几声直冲向那群跳舞健身的老娘们……人群立时就乱了,恐怕那妞只要一亮被撕开的胸衣,连话都不用再说,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更何况跑了这么久,她早就脸色煞白、头发散乱,实在太能让人联想了。
奇变猝生,帅朗不敢动了,两眼圆睁实在不敢相信,他嘴唇耷拉着,合不拢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下,最后一刻还是满盘皆输了……
此时,那一群跳舞的老娘们都停下来了,都看着自己站的方向,夹杂着那妞断断续续的哭声,恐怕那妞在编排遭遇马路色狼的事了,这个恶人先告状选的时机、对象都恰到好处,而且一路掌握了足够让这群老娘们义愤填膺的证据,没准儿会哭哭啼啼说自己被怎么怎么着了……
人群乱了,有人在喊着报警,有人在骂着臭流氓,有人甚至招呼左右胖婶肥娘准备同仇敌忾共擒色狼,乱糟糟看样子足有二三十人的队伍,一眨眼就被那位胸衣开裂的妞搅得蠢蠢欲动了。
帅朗怯了,真的怯了,扭头飞也似的跑了,连大街也不敢走,吱溜一下子直窜进胡同……
无意中在老中州烩面馆聚合在一起,牵扯在一个局中的人终于曲终人散了。
天下还是有好人的,十分钟后,少年宫外健身锻炼的一干主妇连劝带安慰,终于把哭哭啼啼,被抢了包、撕了衣服的姑娘劝安生了,一边安慰姑娘一边痛斥世风日下,咒骂社会上这等欺负单身姑娘的色狼。不过对于此事除了抱之以同情却都无能为力,好歹把姑娘送上出租车,有位看似家境不错的中年妇女还付了车费,千叮万嘱司机把姑娘送回家,万嘱千叮以后出门一定得小心。
报案?报倒是报了,不过警察姗姗来迟时人已经走了,一听没多少钱,一听犯事的早溜了,一听那姑娘衣服被扯先回家了,俩协警登记了一下,眨眼也没影了。
这立不了案的,不信谁试试去,被抢了百把块钱都好意思报案?屁大点的事,人家都不带搭理你。
半个小时后,中州国际大酒店附近,秦姓和刘姓两位哥们儿回了一趟烩面馆无功而返。他们在这儿终于守到了目标,一位身材干巴、脸庞猥琐的男子,这片换钱的都叫这货老板材,俩人揪着老板材,拎到小胡同逼问联系买家到底是谁?老板材一听俩被骗了,先是张口结舌,尔后两手一摊无能为力,干这换汇生意,谁还留真名不成?混这碗都靠本事吃饭,你们自己不小心可别赖我……言下之意,自己不长眼被骗活该,俩哥们儿怒气全发泄到老板材身上了,痛殴了这货一顿,依然是无功而返……钱没了,落了一肚子气。
一个小时后,中原区某幢公寓,等得心急火燎的一男一女听到了敲门声,慌张地起身开门,这是同时出现在面馆里不被注意的那位警察和女骗子身后的女人。见开门迎来的是头儿桑姐,他们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叫大妹的女人关切地问什么情况,而那位还穿着假警服的男子看着桑姐护着前胸被撕裂的衣服惊声问怎么回事,怎么连手机也打不通了……这个被逼撕衣脱逃的桑姐什么也不愿说,不过听得俩人发问,忽然心有所思,拽着那男子仔细看了看他胸前的警号,虽然不知道编号规则,不过数数果真是少了几位数,看着都短一截呢,道具出了这么大纰漏,也太不专业了,桑姐羞怒交加,重重地给了那货一个响亮的耳光……
一个半小时后,中州市金河区东关北大东胡同中段光明里小区,帅朗终于回到了这里。
他租住在43号楼单元门,楼梯下散放着一堆半旧不新的自行车,破破烂烂,稍好点的车被锁在楼梯杆上,上楼时得小心别被挂着……二楼的声控灯已经坏了好久没人管,得开着手机照明……三楼那位卖猪肉的哥们儿悄悄养狗,更得小心,那狗有时候就拉在门口……四楼嘛不用操心,就住了几个姑娘,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天一黑肯定不在家,估计和三楼那哥们儿工作性质差不多,卖肉的。小心翼翼地上了五层,在堆放着杂物的门口,帅朗摸索出钥匙,叮叮当当地开门,使劲地拉着不怎么好开的铁栅门,这当会儿,哥儿几个应该都回家了……虽然是临时租住的住处,不过好歹有点家的感觉。
人闪身进家了,门砰声关上了,劳累了一天的帅朗,终于回家了。
“什么?一单骗了三千美金!?靠,两万多块呐。我得改行当骗子啊,这职业多有前途……”
一位腰粗臀肥的大胖子抚掌咧嘴,惊讶得合不拢嘴,一呲嘴大板牙上还挂着片葱叶,说得既羡慕又惊讶。这是同租的老三,姓田名园,爱称田大屁股,帅朗当年中大同校不同系的同学,计算机专业,毕了业,专业对口,还真就去电脑城卖计算机去了。
“忽悠哥,那妞真有那么漂亮?你不是又忽悠我们吧?”
坐帅朗左边的问上了,这人名叫平果,圆圆的脸蛋喝得红了还真像个小苹果,留着中分汉奸头,眼睛喝得发红,色眯眯地看着帅朗,这是老三的同乡,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被老三捎带着同租一块了,年纪最小。
又一个声音问上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哎,不对呀帅朗,就你这跑马拉松的脚板,不至于追几条街追不上一个女的呀?”
帅朗对面的一位,是同租的老大韩同港,浓眉大眼,是位山东大汉,这是实实在在当年中文系的才子帅哥,就是那位因为打架和帅朗成了莫逆之交的朋友,毕业后租住的房子还是老大找的。
四人一桌,好容易凑了个全乎,今儿是庆祝老大报社工作转正的喜酒,仨兄弟路上就催了几次,专门等帅朗回来才开筵。桌子上,猪头肉肥多瘦少去了一半,卤鸡一只早被撕得七零八落,凉菜一盘外加花生米一袋,都是街上的熟食车里买的。一瓶中州老白干已经见底了,田园正开着第二瓶,仨人追问不过没回答的,此时帅朗正嚼着鸡腿,跑饿了,累得够呛,一只手捏着鸡腿,一只手端着酒杯,想说话嘴也没闲下来,点点头,嗯了几声。这仨哥们儿被帅朗说的几句奇遇吸引住了,特别是听说他被当众强吻之后,虽然都置疑,不过也引得这仨货眼里多了几分淫荡。
“哦哟……二哥,您不会真把美金抢回来了吧?”老三想起什么来,惊声叫道,毕竟这四个人里头就数帅朗野,别看现在是失业青年,倒回去几年那可是个问题少年,干这事非常有可能。
“不会不会,他就是抢了钱,肯定也不告诉我们……我知道了,追胡同里,把那妞办了。快说呀,追上了么?”平果呲笑着,一脸坏笑。
这里头就老大稳重点,他笑了笑,没吭声,以他的了解,帅朗一般情况下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过要发生这种复杂情况,还真说不准了。
“追……上了。”
帅朗使劲咽咽嘴里的吃食,又抿了口酒,啧啧几声,这才神色飞舞地说:“我有意放着她跑,其实我就喜欢看她仓皇那小样,真叫一个勾人……追到巷口她停下了,从中州大道一直追经八路,走的都是胡同巷子,哎哟,把我给累得……哦哟喂,你们可不知道那妞有多水灵……我就想追上她呀,认识认识,嗯,你们说哥这么聪明,她的骗局都看穿了,没准儿她对我一见倾心,俩人开房什么的,要不分我点美金也成呀?因为她我吃都没吃饱……”
帅朗舌头舔着嘴唇,边吃边咽边说,不知道究竟是美女还是美元勾引得他这么神魂颠倒,扯了半天,一看除了老大、老三田园、老四平果都睁着圆溜溜大眼伸着舌头,那样子差不多要和他一起幻想上了,这倒让帅朗颇不乐意了,啪的一声一拍桌子咋呼着:“别光竖驴耳朵听呀,倒点水……”
“哎哎……好好……”
帅朗一训,胖田园、小平果同时站起来了,一个倒水,一人倒酒,倒完了直敬到帅朗面前,冲着这香艳故事也值得伺候一回。边吃边喝边说着,不过眉飞色舞的帅朗重点不是说追的过程,而是形容那妞奔跑起来,腿展的幅度、臀翘的弧度以及整体曲线的优美,说着就心血来潮了,手蘸着酒水在矮桌上画着S曲线,指头点点上下解释,前波后臀成一个完美的黄金比例,特别是追到中途外衣一扔,哎哟,那曲线毕露叫一个勾人,那身材窈窕叫一个馋人……基本上说到这儿就渐入佳境了,吃得打嗝、喝得微醺,说得是神采飞扬,小平果眼睛里直放光,欣喜异常,田园咧着嘴听得入神,下嘴唇上不知不觉汇集了一颗亮晶晶的口水,只有老大韩同港比较把握得住,每每笑一笑不作评论,不过仨人越听越没内容,净是形容词,这就听不下去了,最先提议的是田园,直发着牢骚:“得,二哥,别一直形容好不好……直接说结果。”
就是嘛,这跟看脱衣舞似的,不能光舞不脱、不干正事吧。平果也凑上来,喜滋滋一脸教唆着:“对对,忽悠哥你身手这么拽,就男的都放得倒,别说一女的,是不?”
“那当然……呸。”帅朗呸了根鸡骨刺,嘴唇沾着油渍,到关键部分了,一拍大腿说:“就在到了胡同口她还不服气,歇了歇,我当时就想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果不其然,这妞趁我不备,‘啪’一声一样东西砸过来,趁机又溜,我立马追了出去……在离少年宫还有四十米的地方,她一下站住了……这个女人非常聪明,回头一语就道破我的心思了。”
“什么心思?”韩同港没听明白,问了一句。
“爱美人不爱美元呗。那妞问我是不是想上,那还用说,不想上谁追这么远呀?哈哈……”帅朗笑道。
“对对,英雄本色,色狼的色。”
平果和田园竖着大拇指,张着嘴哈哈大笑着,帅朗“啪”一拍桌子惊堂,手一指,声音立停,仨人只等他说。
“就在这时候,好戏上场了。她做了一个我想象不到的动作,就这样……撕拉一声,从领口把秋衣撕开了,白花花一片……哦啊,露着一片胸朝我走来了,我当时就傻了……”帅朗神色凛然地说,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像在回忆当时的惊艳。
“哇,那你还不扑上去……”田园厚嘴唇吧嗒着,眼睛睁得老大,吸溜着瞬间流下来的口水。
“你以为我不想啊……当时我站着的两条腿发软,中间一条腿发硬,哥我挪不动呀……”帅朗万分惋惜地说。仨人又是笑得喘气,平果忙不迭地凑上来:“接下来呢,她向你扑来了?哇,那爽死了,逆推呀,十年不遇,百年难求啊。”
老大韩同港最稳重,没加入到这个追问肉戏的行列,不过也听得津津有味,即便是个不起眼的小故事也能被帅朗添油加醋忽悠出水分来,何况这等肉戏。
“嘿嘿……真相你们想象不到的。”帅朗笑了笑,神色无比凛然,配着动作模拟解说着:“她走过来了……一走,又撕开了一片,胸罩黑色的,蕾丝边,包着的有这么大……胸是白花花的一片呀,哦哟,我是立马开天眼神清志明,终于明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种伟大境界什么意思了……真的,不骗你们,那妞胸有这么大……比老田的胸还大……”帅朗在自己胸前比划着,自己有点瘦了,不太形象,拉着左边的胖田园,在田园肥硕的胸前抓了一把比划着,剩下俩人哈哈大笑了一会儿,酒渍乱喷,田园躲过了,瞪着眼骂了一句,帅朗顾不上理会,手一指又来了:
“我当时感觉到呼吸困难,心跳加速,至少一百二,要死的那种感觉……偏偏她又撕开了点,朝我走上来了,几乎我伸手就抓得到……哇哦,那胸像一片雪山纯白纯白的,我觉得我呼吸停止了,我要死了……”
把仨兄弟热血挑到极致了,帅朗翻着白眼,凑到桌子中央,口气一换问着:“你们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了吗?”
“马路野战……爽!”田园反应最快。
“暴力逆推……强!”平果不甘落后。
“太玄幻了吧……这么拽?”老大有点怀疑。
仨个人都笑着,今儿好容易帅朗讲男女故事了,真假倒无所谓,但要讲到实质性接触的话,那肯定要讲细节以飨兄弟们了。这是哥几个约定必须的,谁敢显摆,谁就得事无巨细从视觉讲到感觉,最有女人缘的平果就经常显摆,为这事得了个骚包的大号。
一看哥们儿都在谑笑,帅朗知道大伙不信的成分居多,想这事来他也不大相信,不过的的确确发生了,而且就在最高潮的一刻萎了,他撇了撇嘴,懊悔地说:
“你们别不相信,我真遇上这么个人了……她撕开衣服露出胸,我现在才明白,是个缓兵之计,一撕把我看懵了,我一懵,谁知道这妞损了我一句掉头就跑,我反应迟了点,抬步就追,一追发现坏了,上当了……那妞直往少年宫跳舞的那群老娘们堆里钻,边走边喊救命啊,抓流氓啊……一堆老娘们还有不少男的都围着,完了,功亏一篑、前功尽弃,哥我追了几公里,全白费了……唉,这回我真该死,早该看出来她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没准儿她在胡同里已经想好了下一步……哎,那妞没了,妈的,早知道在胡同里来个饿虎扑食多好……哎……”
一唉声叹气,帅朗很失落,油腻腻的巴掌直往脑门上拍,此时才明白自己确实嫩了点,而且跟仨兄弟说这话,把那妞损人的内容全部省略,毕竟那说出来太伤自尊不是?
不过兄弟们都不满意了,正一脸淫笑、被撩得精虫上脑、酒精上头的仨哥们儿一听这么个结果,比他还失落。老大韩同港此时发话了,笑着问道:“一群老娘们就把你吓住了,不至于吧,帅朗?”
难得有帅朗害怕的时候,不过一说帅朗糗色更甚,摇着头无奈地说:“得审时度势呀,要是正常情况下我追这个女骗子我占优势,她怕我揭她身份,可跑了几公里以后就不一样了。你们想啊,前胸撕开了,累得气喘吁吁,一头大汗头发散乱,一站人前给人想法太多了……哦哟,你们不知道那阵势,一群比老田瘦不了多少的老娘们,要抓住我当流氓,我得被赘肉挤着憋死呀……当时我想都没想,啥都不说了,赶紧溜……”
“啊!?靠……听了半天玩我们呀?敢情什么都没干?”老田泄气加生气了。
“就是啊,忽悠哥你追了十几公里,不能钱毛没落一根,女人毛也没落一根吧?”平果也火大了。
“得了呗,他忽悠你们玩呢……有这么野的女人么?”老大韩同港道。
“你们才见过几个野的……我们高中从郊区到城里跟人打架,有揣西瓜刀跟我们拼家伙的小太妹;年前还遇过个事,就太东路那块洗头房,估计是嫖资没拿够,仨女人把一男的摁地上,高跟鞋往死里踹……流氓这个身份可没有性别限制啊,女的野起来比男的凶多了……今儿我碰见的这个女骗子,绝对是个人物,聪明、漂亮、下手狠、果断,连哥们儿我也栽了个大跟头,要你们上啊,连面馆都出不去,根本发现不了,幸亏哥哥我江湖经验丰富……哎,我说你们是不是根本不信我说的话呀?”帅朗解释着,看仨哥们儿都笑着,明显是不大相信,一问吧,还都不给面子地点头,自然是不信了,帅朗不屑地一嗤鼻子,借着酒意,“啪”一拍大腿站起来,说了句等着,让你们见识见识,尔后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就在仨人视线之内,帅朗翻着随手的包,在仨人惊讶的眼光中拿出来一样东西,一件女人的上衣,双层双色,一红一银,撑开了走到小客厅,展开在仨人眼前。一解释这是从商铺雨檐顶上费了好大劲儿取回来的,这倒把仨哥们儿惊了惊,平果捏捏,说了句料子不错;田园凑上来,放鼻子边上闻闻,两眼一亮,嗯,不错,挺香;韩老大眨巴着眼睛,笑了笑,只说了句:“哟,能让你吃个亏也不容易啊,哈哈……应该是个人物。”
“还有呢……你们看……”帅朗坐下来把衣服放在膝上,随手一递却是一部手机,诺基亚牌子,直板手机,后盖没了电池还在。帅朗开着机说:“追到巷口时,她蹲着身子像跑不动了,后来才知道那丫摸砖块准备干我呢,亏得我没动……不过她也没摸到砖头,最后拿手机砸了我一下,争取了一点逃跑时间……我回头找了一遍,找到了这两样东西,呵呵……虽然女人毛没捞着,不过捞了点女人照片……看!”
帅朗显摆似的,开了机举手一亮,手机屏幕上一位漂亮女人登时把仨人眼光都吸引住了。
“哟……”田园虽胖,出手却快,特别是对于女人格外敏感,一把抢过来手机,有点近视的眼睛瞧了瞧,跟着吸溜着口水,咂吧着嘴,舌头一舔结论出来了:“极品……极品……像小泽玛利亚……忽悠哥,你不会拾了个手机逗我们玩吧,这妞能主动亲你?你丫不会花钱去洗头房了吧?”
“我看我看……”平果一听急了,伸手抢过来一看,眼神一凛,羡慕加嫉妒恨地瞪了帅朗一眼,点点头递给韩老大,评了句:“不像小泽,像白关舞……白妹妹那回眸一瞅,哀怨独有的眼神,是我的最爱……忽悠哥,被这妞亲一口,值了,别说跑了几公里,跑断腿也值了……”
“哟……确实是个美女啊。”韩同港比较传统,没有那么露骨,不过受这几个货的耳濡目染,也不是原先十成十的正经八百了。
仨哥们儿相互看看,张着大嘴笑着,又回到同一话题上了,对女人的认知和渴求是从寸丝不挂的艺术片开始的,也是从这上面升华的,这是兄弟几个很大的一个共同点。平时帅朗肯定大咧咧要凑热闹,不过今天感触颇多,放了东西从房间里出来,叹着气,唉着声,喝着酒,神情说不出来的落寞。
酒局告一段落了,平果最先发现了,踢踢对面的田园,田园一看帅朗这样子,又捅捅韩同港,三个人都看到这一景象,交换着眼色,都明白彼此的心思了。对于经常性失业以及长期性失恋的二哥帅朗,三个人还是颇有几分感激的,大事小事总麻烦着这位中州土生土长的二哥,而且都知道帅朗那么点过去的事,看这样子,估计是没找着工作又被人折腾了一家伙,又有落寞之感了。韩同港一使眼色,小平果就凑过来了,拉着帅朗右边胳膊安慰着:“忽悠哥,甭郁闷,比你帅的都没你有才,妞会有的……真的,在我心里你最帅。”
“我郁闷?你看我帅管屁用呀?”帅朗指着自己鼻子,被老四稀里糊涂的一句说懵了,这一懵,田园也凑热闹来了,一拽帅朗左边胳膊安慰着:“别失落啦,我觉得比你有才的都没你帅,工作会有的……虽然这次失业时间长了点,不过春天都来了,说明冬天已经过去了……”
“我失落!?去去……春天来也没见你们发芽,净见你们发骚了。”帅朗拨拉着老田的肥脸推过一边,打断了他的话。四个人处得久,心有灵犀,几句话,帅朗发现不对了,讶色问着:“咦?怎么都劝我?我郁闷什么?”
老大韩同港笑了笑,知道即便郁闷也是偶尔的事,更何况对于这位敢拿假文凭愣是混了两年推销而且干得蛮不错的帅朗,等闲事也难不住他,笑了笑关切地问:“帅朗,说正经的,卖了么?”
“哟……正说这事呢,我觉得犯了一巨大的错误……”帅朗又来了,一危言耸听,一准吸引得其他仨人注意。
这“卖了么”是通用语,就是指卖身了没有,找到工作了没有。回来的路上帅朗一直在想这事,此时还真失落上了,点了根烟,熏得眯着眼解释着:“今天我终于发现问题了,你们知道是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仨兄弟问道。
“文凭有问题。”帅朗很确定地说。
“文凭有什么问题,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韩老大关切道。平果却咬着鸡肋随口问着,忽悠哥你不会又做了个假的让人发现了吧?田园一听,嘻嘻乐上了。二哥这两年就凭个假文凭混,冲这点,都让其他仨人服气得不行。
“不不不……真的有问题,是那个真文凭有问题。”帅朗说道,这是他回来路上的最新发现,就听他解释着:“你们看啊,我这两年,失业时间顶多一周……这回呢,两周了,递文凭居然只有三家招我,而且一看我这样都黄了,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呀?”仨人同时关心地问道。
“以前是假文凭,营销专业对口,而且是烂学校,又是破专科……人家为啥愿意要呀,人贱好养活呗,给你工资低你都不敢吭声……可现在呢,真文凭拿到手了,中大文秘专业,虽然是二流,可好歹省重点还是大本,这丫适销不对路呀,让你当秘书吧,你那工作经验是推销,让你推销去吧,他没准儿担心那底工资根本养不住大本生,迟早要跑……失策失策,我算看明白了,真的根本没有假的好用,明儿还用我那张假文凭,你们看吧,持着假文凭,哥这滞销货立马就成了抢手货……”帅朗把酒一饮而尽,重重一蹾,听得仨哥们儿大眼瞪小眼,敢情这还真有几分歪理。
拿不着证时,经常见帅朗郁闷,辛辛苦苦拿到了却发现没假的好用,恐怕要更郁闷了,仨人看着帅朗尴尬的表情,愣了一会儿,同时放声哈哈大笑了。
胡天黑地、连吃带侃,这会儿差不多到尾声了,鸡骨头、花生米、酒渍一桌,烟屁股一地,这也是四个人一直住在一块儿的原因,爱好差不多,谁也不说谁。几个人正你推我搡收拾着最后的残局时,电话铃蓦地大声响了,一听那“刘大哥讲话理太偏”刺耳的铃音,帅朗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来了个电话遁,躲过了仨人的灌酒。田园大声学着中州官话喊着,小哥,不会是女骗子要骗你色吧……平果也凑热闹,叫嚣着生怕帅朗躲酒,催着帅朗出来喝……老大没凑热闹,他酒量原本不怎么样,早被灌得跑卫生间半天没出来了。
不一会儿俩人都出来了,老大精神萎顿,老二帅朗倒喜滋滋地坐下了,这回不用劝了,乐滋滋端着酒瓶一饮而尽,惊得田园和平果愣了愣,追问着:“谁的电话?不是那妞真找上你了吧,把你乐的。”
“今儿邪性了啊,情场失意,职场要得意,哈哈……妞没找我,工作倒找上门了……那,你们看,寇仲水产品销售有限公司,在陇海路,要短期销货员,保底一千五,提成另算……问我愿不愿去,嘿哟,这简直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哈哈……”帅朗拍着巴掌乐呵着。
一乐呵,帅朗来劲了,还要再来一瓶,这下子把几个人都吓住了,老大捂着肚子推说明天要上班,先钻屋里睡觉了,田园钻卫生间里死活不出来了,连最后一个小平果也要溜。帅朗谈兴正浓,一把揪着小平果勾引着:“不喝了……不喝了……再聊一会儿,对,我想起来了,今儿我还在人才市场勾引了个小学妹,我给你讲讲啊,绝对清纯、绝对撩人……”
“哦哟,讲半天又是没肉戏,忽悠哥,你忽悠其他行,不过要泡妞,你得管我叫哥,你不说我都知道,你只敢看不敢摸。”小平果乖巧个样儿,龇着白牙一笑,不上钩了。
不料这句敲到了点子上,又让帅朗有点受伤地朝着平果呸了一口,小平果嘿嘿呵呵笑着,也钻回房间了。
残羹冷炙一桌,一倒一歪酒瓶两个,倾着酒杯把最后一滴老白干滴进嘴里,已是人去椅空,只剩帅朗一个人,此时他也懒得收拾狼藉的桌子了,放下酒杯,摇晃着微醺的身子,进了房间,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