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保持与皇帝的良好关系,得到皇帝的持续信任,内务府大臣才能顺利展开日常工作。在嘉庆、道光二朝,能力卓著的英和得到两朝皇帝信任,出任内务府大臣,处理了诸多不为人知的皇室内部事务。
从乾隆四十一年(1776)至嘉庆四年(1799),和珅把持军机处23年,以军机大臣兼步军统领22年,兼管户部尚书15年。此外还负责掌管吏部、户部、刑部,并兼管户部三库,理藩院、内务府、圆明园等重要事务,他还控制了崇文门税务监督一职。军权、财政权、用人权、刑法诉讼权,所有大权,和珅一把抓,权柄之重,前所未有。
哪怕和珅的权势熏天,也有人不愿意依附于他,这就是英和之父德保。
英和家族是满人中少有的书香世家,“为八旗士族之冠”。乾隆三十六年(1771),英和父亲德保曾在广东担任巡抚,英和也是在广东出生。乾隆五十八年,英和23岁时考中进士。当年殿试者73人,加上补试者81人,八旗入试者只有英和一人。在皇帝召见时,因为汉满分开,英和一个人站了一队,格外引人注目。
英和的父亲德保,以进士起家,曾担任内务府大臣近30年,历任各省总督,担任过吏部、兵部、礼部三部尚书。英和则先后两次担任内务府大臣,前后长达20年。
英和小时候长得聪慧可爱。和珅曾看中英和,想把女儿嫁给他。和珅倒台之后,嘉庆帝上朝时还八卦地问英和:“汝之家事,朕皆深悉。唯独不知道和珅想招你做女婿这个事,你给朕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英和就讲给嘉庆帝听:“我8岁时和珅去我家,当时我在家门口玩儿。和珅就问我几岁了,此外别无他语。等我11岁时,和珅托人来说媒,想把女儿嫁给我。老爹德保赶紧帮我订了个娃娃亲,推掉了这门亲事。这事还是军机大臣阿桂后来告诉我的。”随后英和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父亲生前如何受和珅欺压,抑郁而死的悲惨故事。
嘉庆帝听了大为感动,第二天就下旨,将英和老爹赐谥号“文庄”。实际上,德保是军机大臣阿桂的亲信,阿桂与和珅是政敌,他自然不愿意投入和珅门下。后来在英和的仕途上,老臣阿桂也帮了大忙。
和珅说媒时,所请的媒人也不是一般人,乃是内务府大臣金简。“和珅浼内务府大臣金简,为其女作伐。” 金简是三保之子,乾隆帝的淑嘉皇贵妃之兄。金简初为内务府笔帖式,历官至总管内务府大臣、工部尚书兼镶黄旗汉军都统、吏部尚书。
和珅倒台后,英和年富力强,又曾拒绝过和珅的提亲,嘉庆帝将他视为亲信,31岁时英和就被授总管内务府大臣。嘉庆九年(1804),34岁时,英和入军机处行走,被赏在紫禁城骑马。向来赏大臣在紫禁城骑马的殊荣,要年过六旬,官至一品,英和年纪轻轻就得此殊荣,是为非常之恩宠了。
嘉庆九年六月,嘉庆帝特意将英和提拔:“户部侍郎英和,年力富强,人有出息。着在军机处学习行走。伊所管事务较多,又系内务府人,着不必兼总管内务府大臣。”
嘉庆十年时,刚担任军机大臣不久的英和,因为弹劾军机大臣刘权之不成,反被连降三级,但嘉庆帝对英和还是信任有加。在满人之中,英和诗词文章出色,年纪又轻,嘉庆帝怕他重蹈和珅的覆辙,将他连降三级,也是故意磨磨他的锐气,以便今后更好地使用。对于嘉庆十年的连降三级,英和在年谱中一笔带过,称措辞不当,奉旨降为太仆寺卿。此后英和时常被嘉庆帝派出去处理案件,查看河工,审核物价,作为锻炼。
虽然被降级,嘉庆十一年(1806)九月,嘉庆帝又命工部左侍郎英和兼总管内务府大臣,为皇帝效力。嘉庆帝对英和一直信赖有加,皇室内部的很多家事,嘉庆帝交给英和去处理。嘉庆十一年时,考虑到和珅之子丰绅殷德一向老实,且与和孝公主感情尚好,嘉庆帝授丰绅殷德头等侍卫、伯爵衔。但丰绅殷德身体已经衰弱,过了四年就病死了。
丰绅殷德死后,嘉庆帝派英和带领侍卫10人前去祭奠,又赏给和孝公主银五千两。丰绅殷德死后,和孝公主家中经济越发困窘,嘉庆帝又特意赐给白银六千两,并允许和孝公主用这笔钱去放贷收息。嘉庆帝将生息一事,交给英和去处理。英和思考再三,决定将这笔钱放在长芦盐政,按照一分生息,所得利息全交给和孝公主。
清代宫廷之中,每年照例要分给皇后、妃嫔以下女子,数量不等的绸缎。嘉庆十二年,内务府发给宫中女子的绸缎,却被内务府官员克扣。到了嘉庆十三年,皇后令总管太监孙进忠转告内务府,皇后所得较多,就是少分些也没关系,只是妃嫔以下女子所得不多,最好不要减少,导致宫中不敷使用。
此年十一月,在嘉庆帝召见时,内务府大臣广兴弹劾太监孙进中勾结外廷官员,但广兴又不能指出具体官员。嘉庆帝大为恼怒,认为广兴是在构陷他人,下令将其革去顶戴,听候处分。随后严查之下,发现广兴在内廷所用绸缎之中,混入次品绸缎数十匹。进而嘉庆帝又指责内务府总管大臣英和等五人,明知广兴此等作为,却任由广兴一人专擅内务府,将五人一起降级留任。 广兴说起来也是个人物,嘉庆四年,他首劾和珅,立下功劳。嘉庆九年(1804),广兴担任内务府大臣。广兴的身世也很独特,他是高晋的第十二子,其二伯父高斌曾担任内务府大臣,乃是内务府世家。
克扣绸缎一案之后,广兴涉及的其他案件也被曝光。嘉庆十一年间,河南、山东二省有民众不服地方官员的判案结果,至京师申诉控告。清廷遂令广兴等要员前去河南、山东审案。到了山东后,广兴一路讲究吃住,地方招待稍不如意,即加以刁难,两月之间,花费白银达5万两之巨。广兴与左都御史周廷栋二人在山东共同捞钱,山东民谣传唱“周全天下事,广积世间财” 。广兴的多起丑闻被揭发,导致嘉庆帝大怒,将其处以绞刑。
虽受到广兴一案的牵连,不过英和却一直得到嘉庆帝的信任。到了嘉庆十八年(1813)九月十五日,天理教头目林清安排教徒混入城内,兵分两路,在太监接应下,攻入紫禁城。在热河的嘉庆帝得知林清是主谋后,迅速派英和回京,督办抓捕林清。英和一路快马加鞭,中途马蹶,换马再奔,三个时辰疾驰140里进京。
英和入京后,先到神武门附近查看,见警备森严,秩序井然,方才放心。回京之后,英和迅速挑出精干衙役张吉、高铎、徐永功三人,连夜前往宋家庄抓捕林清。张吉等三人将林清抓捕后,押上马车就往北京急赶。林清的手下一路急追,追到南苑城门。马车入城,城门轰然闭上,留下一路烟尘,追杀者方才绝望返回。据英和记载,张吉等人入京后犹惊魂未定,讲述前后经过时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英和抓捕林清有功,嘉庆帝一直记在心里。英和50岁时,儿子官也做大了,入朝时嘉庆竟然对他说:“你老爹今年50岁,我记得他是四月十四日生日。”被皇帝给记住了生日,英和感动得老泪纵横。到了生日当天,嘉庆帝又特意赐给礼物。英和的儿子奎照极有出息,道光年间也做到了军机大臣,让英和着实得意了一把。
嘉庆帝与英和君臣二人关系极为融洽。嘉庆二十四年(1819)秋,嘉庆帝骑马时马蹶,导致右腕受伤。英和上折请皇帝少批奏折,多多休息。嘉庆帝回复道:“每日批折仅仅一二十字,一切留心调理,卿毋挂念。”嘉庆二十五年,嘉庆帝前往木兰秋狝,七月二十四日抵达热河。次日嘉庆帝照常批阅奏章,接见群臣,不料当晚在避暑山庄突然病死。随后绵宁接位,是为道光帝。
道光朝初期,英和担任内务府大臣,为皇帝效力。道光帝登基时,内务府循惯例,准备了御用砚四十方,背后镌“道光御用”四字。道光帝以所准备砚台过多,闲置了可惜,命将砚台分赐给诸臣,英和也分到了一块。砚台备好了,道光帝拿着紫毫毛笔,却嫌其过硬,且价格昂贵。道光帝将英和找来,让他去宫外买了几种毛笔试用,最后选了纯羊毫、兼毫二种,命内务府仿此制造,供皇帝使用。
道光帝当政之后,英和与曹振镛同入军机处,一满一汉,共主朝政。但英和入军机处没有多久,就被赶了出来,此后再没入军机处。
道光帝登基后,就将颇有创新精神的英和调入军机处。英和一入军机处,就建议将各省陋规加以清查,应该革除的就革除,可以保留的就公开、明确。新皇帝登基伊始还有点锐气,立刻同意,摩拳擦掌,要大干一把。随后十几天,道光帝接连颁布谕旨,指示地方官员必须清查陋规。不想督抚们却联合起来,给了新皇帝一个下马威。
各省督抚们认为,陋规这种丑事,怎么能明确公开?可以说一套做一套,但是绝不能给民众知道,一旦知道了,怎么进行统治?陋规一禁,官僚怎么维持生活?谁来帮你统治?
道光帝被督抚们这一将军,顿时没话说了,只好收回成命,下令停止陋规改革。道光帝尴尬地解释:“朕刚没了老爹,心里乱糟糟,听了英和的瞎话乱搞。朕刚当上皇帝,没啥经验,还请各位多多包涵,多多原谅。”道光帝在谕旨中还灰溜溜地道:
“为君之难,诸臣亦当谅朕之心。”为了向地方督抚表示歉意,道光帝不得不将英和作为替罪羊,赶出了军机处。两江总督孙玉庭反对废除陋规最为激烈,却被赐给了“公忠大臣”的匾额,于是群臣叹服,竞相赞叹道光帝为天下圣主。
英和被赶出了军机处,内务府大臣的职务却一直担任着。道光八年,得知门生穆彰阿被实授军机大臣之后,英和大喜道:“词林传为盛事,亦门墙之光也。”不过此年英和本人倒了大霉,因为监督的孝穆皇后墓地工程渗水,差点掉了脑袋。最终皇太后出面,劝告道光帝“不应以家法诛大臣”,才保住了一条命。宝华峪万年吉地工程,由庄亲王、戴衢恒勘察地形,由内务府大臣英和监督施工。道光八年(1828),孝穆皇后梓宫下有水渗出,道光帝大为悲恸,将负责的诸臣逮捕下狱。英和是承办陵工的主要官员,所以罪过尤重,被革职,其二子奎照、奎耀也被革职,籍没家资。
道光八年,英和被发往黑龙江做苦差,在官场上正如日中天的儿子奎照、奎耀也被革职,随同老父一起同行。英和所有家产被充公,临时寄居在一个古庙中,身患重病。此时穆彰阿伸出援手,不但亲自前去探望英和,更每年接济他一万两银子。英和在戍所读书习字,静坐闲吟,考风问俗,过着隐居生活。至道光十一年,英和方才被释归。
在道光朝的历史上,英和的作用被大大地限制了。道光帝对英和也有深刻了解,认为“英和人本明白,性复敢言”。英和父子两代人,担任内务府大臣长达半个世纪,可他并没有太多的世故,也没有过多的私心。如他这样的人物,若是碰到个强有力的皇帝,则可以发挥他的才华。可英和的一生也是悲催,老碰上倒霉事,碰上的皇帝也非强势之主,他一直没能得到施展身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