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天不可避免地要和各种人打交道,比如亲朋好友小聚,和同事或领导谈话,与客户沟通,甚至面试、演讲等,这些都是社交。
对有的人来说,交友、聚会、面试、工作等社交活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对另一些人而言,情况则大不相同,他们对这些活动避而远之,不敢社交,不愿社交,不能社交。
你或许认为后一种人是天生羞涩、内向,其实不是。不管内向还是外向的人,都可能会有社交焦虑。社交焦虑是一种与人交往的时候,觉得不舒服、不自然、紧张甚至恐惧的情绪体验。比如:
在别人面前觉得害羞或不好意思,因此不主动或不愿意和他人说话,不敢与权威人士交流,与普通人打交道也有障碍;
不愿意成为别人注意的焦点,不敢当众发言、演讲;
担心别人觉得自己不好,或害怕别人觉得自己愚蠢;
在离开使自己焦虑的场合后,依然会回顾当时的场景,持续感到焦虑不安。
社交焦虑不仅表现在情绪上的害怕、恐惧或焦虑,在身体上也有所表现,如心跳加快、出汗、发抖、口吃、脸红、肌肉紧张、恶心、腹泻等。
很多人认为,社交的成败在于一个人是否会说话,但真正的关键是个人的心理状态。电影《国王的演讲》讲述了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父亲乔治六世的故事,他自小懦弱、口吃;后来在语言治疗师的帮助下,他克服了心理障碍,还在“二战”前发表了鼓舞人心的演说。所以,要克服社交焦虑,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在于克服心理障碍。
这堂课,我会跟大家分享“自我陪练法”,教你如何应对社交焦虑,缓解紧张和压力。
人为什么会有社交焦虑呢?首先,我想告诉大家,社交焦虑非常普遍。
心理学研究者对美国及其他许多国家的调查显示:40%的人认为自己经常是害羞的,40%的人认为自己以前比现在更害羞,还有15%的人承认自己在特定的某些场合会感到害羞。而只有5%的人认为自己从不害羞。
有科学调查显示,人类最害怕的事情清单中,排在第一的不是死亡(死亡排在第二)。那是什么呢?是面对公众讲话。所以有位作家说,如果参加葬礼的话,要在葬礼上讲话,还不如躺在棺材里。
人为什么会有社交焦虑呢?它是怎么形成的?怎样可以化解呢?
下面,我们一起来看一个案例。
分享人:婷婷
居住地:哈尔滨
工作:私营业主
问题:从不主动与人交流,更不会求助,害怕被对方拒绝,特别怕见领导、权威人士。
婷婷:我觉得我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外表看起来我很正常,性格很开朗,也很有能量,让人觉得我不可能是一个有社交焦虑、恐惧的人。但其实我的内在特别纠结,也特别恐惧。比如我在拜访客户的时候,只要一进这栋楼,我的心就揪起来了。然后就开始想,第一句话我说什么,需要什么样的表现。虽然我觉得自己本来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可是实际去了之后好像只有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的表现,然后自己对此也不是很满意。
熟悉的朋友的话,大家见面就是点个头打个招呼,不会再继续深入地去谈一些什么事。我们的谈话可能通常到我这儿就会中断。我时常有这样的恐惧:怕别人看不起我,怕被嘲笑,怕别人觉得我不好……所以我就不说话,只在旁边听和笑。这就是我平时的表现。
如果在街上,比如说我要找一个门店但是找不到,一般人会问陌生人,我想去这个地方,你能告诉我在哪儿吗?但这种问题我问不出口。我只会反复地捋着这条街,从头走到尾,从尾走到头,反复地找,最终我还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了,但是浪费了好多时间、好多精力。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去跟陌生人开口。
我觉得这很难,怕对方拒绝我。其实我自己也挺不满意我现在这样的状态。我觉得不会有人像我一样(就是社交焦虑、恐惧的状态)。所以我的内心特别渴望我是那样——我是一个健谈的人,是一个受大家喜欢的人,是一个能够被大家接受的人,这就是我想成为的样子。
海蓝:婷婷,听说你有社交焦虑?
婷婷:对。
海蓝:社交焦虑有的是碰到陌生人时的焦虑,还有的人见权威人士会焦虑,哪一种对你影响比较大一点儿?
婷婷:见比较权威的人,还是挺恐惧的。
海蓝:你平时大概一年见多少?
婷婷:大概两个月一次吧。
海蓝:你恐惧到啥程度?
婷婷:就是表面上在能够控制的范围内,内在已经翻江倒海了,整个人都是紧的。
海蓝:除了紧以外,还有什么感受?
婷婷:心跳会加速,手心出汗。
海蓝:那吓得不轻了。
婷婷:好像是。
海蓝:那啥时候你最紧张?
婷婷:快要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可能在电梯上或者在走廊里,这个时候是我最紧张的时候。
海蓝:怕领导的事儿从啥时候开始的,你知道吗?
婷婷:十年了吧。我24岁的时候,那时候交了一个男朋友。
海蓝:他是领导?
婷婷:也不是特别大的领导,就是所谓的领导。他总是跟我讲,你去见的这个领导,如果是个男的,他肯定会对你有企图。等我回来以后他还会问这问那。
海蓝:基本上一见领导,回来以后他就对你一番审问?
婷婷:一个是要审问,还有就是因为这件事儿他会不高兴。
海蓝:他不高兴会怎么样?
婷婷:不高兴他就冲着我喊。
海蓝:他冲你喊,你怕不?
婷婷:我觉得一开始是挺害怕的,但后来都麻木了。
海蓝:你说到这里为什么眼睛里有眼泪呢?
婷婷:我觉得其实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自己年纪小,经历得也不是很多,认识的人也很少,还不能够认清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耽误了我那么长时间。我觉得心里是有很深的创伤的。
海蓝:你提到你曾经的男朋友给你心里留下了创伤,那你能不能想到一个具体的事件?
婷婷:那时候为了我的事业发展,我去参加了一个总裁培训班。在总裁班里的同学都是事业有成,可能都是三四十岁,然后他也特别抵触我跟他们接触。比如说,我们全班同学出去吃饭,他会不停打电话,反复地催我早点儿回去,不许喝酒。然后等我回去就说我学这个没有用,还让我少跟他们接触。他就是限制我的交友圈。
海蓝:好,那你能不能把眼睛闭起来,回想一下曾经的一幕,你见领导以后回到家,发生了啥?
婷婷:我想到的是,我跟这些同学在一起吃饭,然后他给我打电话,他质疑我,究竟是不是在这个饭店吃饭,他还要求服务员接电话。然后他就跟我说,行,我现在知道你在哪儿了,如果你现在不回来的话,我就去找你。我当时就特别无奈。
海蓝:想到那个场景,你的感受是啥?
婷婷:我觉得我还是挺害怕的,我现在的手心在出汗,我的心也特别紧。
海蓝:现在吸气呼气。伴随着每次吸气呼气,把你的紧张慢慢呼出去;再随着每次吸气呼气,看能不能让自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婷婷:好多了,刚才不好的感觉可能都到了七八分,现在可能三分。
海蓝:好的。那么,这个场景当中什么让你最紧张最害怕?
婷婷:他说,如果我不回来,他现在就来找我。
海蓝:他如果来了的话,会怎么样?
婷婷:他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拽走。
海蓝:那会怎么样?
婷婷: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可能以后都会远离我。
海蓝:你想想看,一帮总裁一看他来了,吓得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都跑了,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婷婷:也不是那样。
海蓝:那你觉得会怎么样?
婷婷:我想他们还是会帮着我的。
海蓝:哪个可能性比较大?
婷婷:大伙儿帮着我的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我觉得大家不会都远离我。
海蓝:那回到那个时候,我们现在看到了一个真相,其实他也没那么大的本事。真要那样的话,你班里的同学还会站起来帮你呢,所以这样的话就把你不合理的恐惧释放出来了。那想到这儿你有什么感觉?
婷婷:我现在觉得身体还挺放松的,心里也觉得挺舒服的。
海蓝:我觉得你的社交焦虑和这段经历有关。因为每次,只要是和领导相关的事,尤其是和男性的领导相关的事,就会让他非常不高兴。你那时候年纪又比较小,所以会感到非常恐惧。
对你来说,见领导就等于被攻击,见领导就等于被质疑,见领导就等于被贬低,所以只要是和领导相关的事,就变成你的一个条件反射了。后来再见领导,你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动就会手心出汗、心跳加快、身体发紧。
在这个过程中,你的大脑中建立起了一条回路,几乎是一个本能反应,都不知道为什么你就会害怕、紧张。如果我们今天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它就变成一个潜意识——只要你见男性的领导,回来以后你男朋友就会批评你,就会指责你。在你心里,见领导就等于被指责、被批评。社交焦虑的核心,就是怕被否定,怕被不认可。
婷婷:对。
从以上的案例我们可以看出,社交焦虑的形成有很深的个人经历的原因,在心理学上,我们叫它创伤。创伤指的是发生在至少一年以前,现在想起来依然在身体上和情绪上感到不适的事件。
婷婷在开始的时候提过,她去见领导,尤其是男领导的时候,会有莫名的恐惧和焦虑,心跳加快,手心出汗,虽然意识里认为这是正常的、必须做的,但是莫名其妙就会感到焦虑。这种身体和情绪自动化的反应,一般和创伤有关。
她的前男友,在她每次与权威男性接触后,对她的攻击、贬低和否定,不断强化她的焦虑。如此恶性循环,在不知不觉中,恐惧和焦虑就成为她面对权威人士的默认模式:一见到权威人士,就会自动地、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认为他的肯定或否定,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决定自己是不是好人、会不会成功,所以她会非常紧张焦虑。
海蓝:除了前男友对你的影响,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让你内心产生恐惧?
婷婷:我小的时候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是留守儿童,跟爷爷奶奶生活。我从小他们就没怎么关心过我,那时候我特别想我爸我妈,但没有条件。
海蓝:所以当时你的内心会不会觉得爸爸妈妈抛弃了你?
婷婷:有这种感觉。而且我爸一直以来对我都比较严苛。我是后来听我妈说的,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两三岁,当时我爸情绪不好,我可能在他边上有点儿吵,他就把我从床上踢到地上。然后我也不敢在我爸面前哭,更别说像其他孩子一样在爸爸面前撒娇。
海蓝:其实你不光是一个被否定的问题,最终极的否定是抛弃。所以我觉得最深的根源在这儿,因为你觉得不听从就会被抛弃,所以你在跟你男朋友相处的过程当中,才会有那样一种被控制的关系。
婷婷:好像是这样。我小时候不敢违背我爸,后来也不敢违背男朋友,就比如去哪儿吃饭,跟谁见面,我都得跟男朋友说,不然他就会很生气。
海蓝:从这我们就可以看到,在你跟前男友的关系中,你是非常恐惧的,你害怕被抛弃,所以你不敢自己随便做一个决定,包括去哪儿吃饭,跟谁去见面,你好像一点儿自由都没有。在你心里,他就是权威;正是这样,造成了你心里的恐惧。
一个是你小时候爸爸给你留下的创伤,一个是每次你见领导男友就攻击和伤害你,所以使你在成长过程当中,形成了一种认知:只要是官大点儿,比你岁数大点儿的那些人,一般来讲,给你带来的温暖是非常少的。
婷婷:对。
通过梳理,我发现,婷婷在两三岁的时候,有一次被情绪失控的爸爸踢到了床下;成长过程中,爸爸也一直严厉多于温暖。这一点也使她在潜意识中产生了对权威男性的恐惧。
长大后,在和前男友的关系中,每当男友发怒的时候,那个曾经受伤的小姑娘就会被激发出来,她就会陷入恐惧、被控制、无助的状态。
对于小孩来讲,大人是能够决定他们命运的。可是现在婷婷已经不再是七八岁的孩子,为什么还会对权威产生莫名的恐惧呢?那是因为我们情绪的反应在见到权威的时候,又回到了我们小时候见到大人的那种反应。你自然而然就把那个人放大成一个能够决定你是不是好人,甚至决定你的命运的形象。
海蓝:请继续闭着眼睛。对于你来说,见熟悉的领导还是陌生的领导感到特别恐惧?还是见任何领导都很恐惧?
婷婷:任何吧,没有什么区别。
海蓝:还记不记得最近一次见领导感到特别紧张是什么时候?
婷婷:两个月前。
海蓝:回到那个场景。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婷婷:还没等进大楼呢,心就开始揪起来了。
海蓝:身体什么地方不舒服?
婷婷:我的心。
海蓝:心的紧张程度在几分?有五六分吗?
婷婷:对,已经五六分了。然后看着电梯的楼层越来越高,分也就越来越高。
海蓝:当你已经到了那个领导所在的楼层时,紧张程度有几分?
婷婷:七八分吧。
海蓝:现在身体哪个地方是最紧张的?
婷婷:心最紧张。
海蓝:可以的话,请把手放在胸前靠近心脏的位置,感受一下自己手的温度。愿意的话也可以把两只手都放在那儿。然后吸气呼气,问你的心脏,它怕什么?
婷婷:我觉得是怕别人说我不好,对我不认可。
海蓝:如果你不被认可会怎么样?
婷婷:以后在事业上可能会失去很多机会,可能就会制约我的发展。
海蓝:制约什么发展?你会怎么样,没吃没喝就住街上了吗?
婷婷:那倒不会。
海蓝:那会咋样?
婷婷:最终是说明我不好,我不如别人。
海蓝:吸气呼气。现在请你想一下,是不是你去见的那个领导不认可你的话,你的事业就一定会发展不好吗?
婷婷:嗯……我觉得也不一定。
海蓝:他对你这个事业的影响,能够占多少百分比呢?
婷婷:我觉得20%吧。
海蓝:最多也就20%?
婷婷:对。
海蓝:即便有这个影响的话,那你觉得是不是能找到别人来替代这20%呢?
婷婷:嗯,现在想想是的。
海蓝:再想想,如果没有别人发展得好的话,你就是一个不好的人吗?
婷婷:我觉得一个人的好坏不是单单靠事业来衡量的。
海蓝:那一个人好不好根据啥衡量?
婷婷:首先看这个人本身的品质。
海蓝:那你觉得你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婷婷: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善良的、正直的人。
海蓝:所以即便你在事业上没有别人发展得好,你也仍然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对不对?
婷婷:对。
海蓝:你觉得一个善良、正直的人是不是一个好人,一个优秀的人?
婷婷:是的。我也不会因为别人对我的印象好坏而改变,我仍然是一个善良的、正直的人,是一个乐于帮助别人的人。我也以此为傲。至于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对我的事业其实也没那么大影响。
海蓝:把别人作为一个决定我们命运、决定我们事业、决定我们是不是好人的审判官的时候,其实挺吓人的。你想想,见大法官那肯定是很紧张的,对不对?而且你的命运在他手里。但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婷婷:对,其实不是那样。
海蓝:你是不是好人这个谁说了算?
婷婷:这在我自己心里有数。
海蓝:你的事业发展得好不好决定权在谁那儿?
婷婷:也在自己。
海蓝:你现在想想,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咋样?
婷婷:觉得挺可笑的。
海蓝:好的,再回到你要去见领导之前的场景。你到了停车场,下了车,你现在什么感觉?
婷婷:现在觉得挺轻松的了。就觉得,也没咋样。就是正常去,有事儿说事儿。
海蓝:出了电梯,进了办公室,再看看领导,现在啥感觉?
婷婷:就是很正常地交流,然后我也不再是我原来那种很讨好的样子了。
海蓝:那你再看这个场景,你自己是什么样?
婷婷:思路很清晰,把我想表达的东西、想说的事情都说得很清楚。
海蓝: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自己愿意看到的状态?
婷婷:这就是我期待的状态。
海蓝:你觉得这种状态你自己能做到吗?
婷婷:我现在觉得没问题。
恐惧是一种非理性的情绪,不是大脑思维的过程,而是本能。婷婷的恐惧来自她心里这样一个等式:
他不认可=事业完蛋=自己不是好人
有人不认可自己就等于事业完蛋,等于自己不是好人吗?经过梳理,婷婷发现这两个等号都不成立。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优秀品质,看到了自己其实就是自己希望成为的好人,事业无论如何也不在别人手里,而是在自己手里。
但同时,要知道,一次梳理不会彻底解决婷婷的社交焦虑,以后她面对权威时,可能还会有自动化的反应。这需要更加深入地梳理,以及持续地践行和成长,才能彻底解决。
我想对所有的朋友说,根本性地解决社交焦虑问题,需要系统、深入地梳理,因为它的根源来自创伤;一两次的课程,不可能彻底地解决问题,需要不断面对和践行,直到新的大脑通路形成。
我们把梳理社交焦虑的方法总结一下:
(1)回顾最开始产生社交焦虑的场景。一般都发生在早年,自己的能力不足以理解和应对当时的害怕和恐惧。像婷婷早年遇到第一任男友的时候一样,不知所措。
(2)回顾当时感受到最害怕、最难过的时刻和画面。
(3)一次次地回想和面对。在面对中放下伤痛,直到不再明显地感到害怕。
(4)自己清晰地意识到并且看到社交焦虑产生的前因后果。
(5)在实际生活中,反复练习,直到焦虑慢慢缓解甚至化解(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另外,情绪梳理的最核心技能是“静观自我关怀”,如果想了解更多如何与情绪相处的方法,建议大家仔细阅读三本书:《不完美,才美II:情绪决定命运》《自我关怀的力量》《不与自己对抗,你就会更强大》。后两本书是“静观自我关怀”创始人Kristin Neff和Christopher K.Germer博士所写。
如果有的焦虑和过往自己不能梳理,请寻求当地专业心理咨询服务机构帮助;你也可以来幸福家继续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