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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进军途中得玄龄
渭水河畔逢婉娘

两路大军在长春宫前向李渊辞行,这边,李建成、刘文静以长孙顺德和刘弘基为左右统军,沿河水快速南下,准备迅速拿下潼关,从而迟滞屈突通大军向长安靠拢的脚步。另一边,李世民以段志玄为前锋,长孙无忌、阿史那大柰作为左右统军随后跟进。李世民命令,两天内要到达京兆郡的富平县。

李世民让段志玄赶制一百面大旗,每面旗皆书上“太原大将军唐公渊”的字样,然后让军士们以一字雁行阵排列,一百名军士手擎大旗为前导。大军一路西行,将士们一律身穿白袍头戴白盔,一溜白旗迎风猎猎,与青山绿水和黄土峭壁相映,煞是扎眼。

颜师古不解地问道:“兵者,诡道也。元帅如此招摇,难道不怕泄密吗?”

李世民笑道:“颜先生多虑了,这些天隋军望风而逃,响应投军者日众,说明我们是得人心的。现在,我令段志玄在前大造声势,就是想利用这种影响啊。”

果然,段志玄旗到之处势如破竹,沿途各县镇抵抗甚微,反而有许多人纷纷投军。长孙无忌和阿史那大柰带领的后续人马成了收容队。他们两个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适应人员的持续膨胀上。两天后,队伍到达富平县,兵员增加了一倍,达到七万多人。

李世民在富平县扎下元帅帐时,已近黄昏,晚饭后他约柴绍、于志宁和颜师古一起出外散步。

夜幕已经升起,他们信步登上城南的一个小山岗上。回眸身后,只见军营连绵数里,灯火通明。再往南方看,眼前一片漆黑。微风吹过,送来了一阵阵田野之气。山坳间,点点飘着无数的流萤,周围一片寂静。

西南五十里,就是李世民的下一个攻击目标——三原县。

李世民沉吟半天,开言道:“两位先生,嗣昌兄,看眼前寂然山景,再思身后连营灯火,我在这里赋诗一首,请教于方家,望勿见笑。”说完他吟道:

翠野驻戎轩 卢龙转征旆

遥山丽如绮 长流萦似带

海气百重楼 严松千丈盖

兹焉可邀赏 何必襄城外

李世民吟罢,柴绍拊掌道:“好诗,既吟风景,又诵征伐。二郎,数年不见,我一直以为你专事习武,不料文笔也没有落下呢。”

颜师古道:“元帅此诗,可谓得齐梁宫体之精髓,却毫无脂粉气,余韵悠长。”

于志宁半刻不言,良久上前抚住李世民的手,动情地说道:“我未到长春宫拜见唐公前,已闻二郎公子名气。数日来又耳闻目睹,深慕你虚怀若谷、指挥若定的才能。这首诗虽然是信手拈来,却隐然有王者之气。这些天我一直在思索,元帅你行军打仗,找我们这帮书呆子有什么用?今天我有答案了。”

李世民微笑道:“诸位过奖了。要说我为什么愿意和你们多亲近,我告诉你们:我自幼习武太多,文学就有些荒疏了。俗话说‘近朱者赤’,与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一长,肯定会使我受益良多。这两天军务繁忙我没时间说,今天忙里偷闲,还想请你们帮我多推荐一些人呢。”

于志宁拈须大笑:“既然让荐人,我先帮你荐一位帅兵之才。这人的原籍就在前面三原。”

柴绍插话道:“三原李靖。”

于志宁说道:“对,就是三原李靖。此人姿貌魁秀,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更兼通晓兵法,智计百出,可谓文武全才。前朝名将韩擒虎曾经感叹道:‘当今能与我谈兵法者,唯李靖一人耳。’若能将他网罗麾下,近者可以攻城略地,远者也可辅弼天下。”

李世民道:“我知道他,当初我随家父来太原的时候,他时任马邑郡丞。后来他自己把自己锁了起来奔长安而去,说是要告家父图谋不轨,找朝廷邀功领赏去了。”

柴绍说:“李靖到了长安,还想往江都赶,无奈道路不通,只好在长安闲居下来。”

于志宁沉思道:“李靖这样做,也许想博个机会带兵吧?”

李世民点头:“李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他能看出家父即将起事,说明他还是有眼光的。”他转问颜师古,“颜先生,你交游广阔,知道的人肯定不少。”

颜师古道:“乱世出英雄,然像我们这些手不能缚鸡的书生,多了就是累赘,元帅应该多网罗一些像李靖一样的战将才是。要说我知道的读书人还是有一些的,像陆德明、姚思廉、孔颖达、虞世南、苏世长、褚亮等人都逞一时之瑜亮,各有所长。不过他们都散在各处,短时难以觅到。眼前倒是有两人,都隐居在泾阳:一个叫薛收,一个叫房乔。这薛收的父亲薛道衡诗名满天下,因为两句诗遭皇帝嫉妒而被杀。”

于志宁轻吟道:“暗牗悬蛛网,空梁落燕泥。”

颜师古接着说:“对,正是这两句诗要了薛道衡的命。薛道衡被杀时薛收刚刚十八岁,他立志不仕隋朝,悄往泾阳乡下过农家生活。此人十二岁时就能写一手好文章,通晓古今,善谋能断。家逢大难后,又增加一股砥砺之志,为一可用之才。”

李世民道:“好,我记下了,到了泾阳,还望颜先生引路,我登门拜访。”

颜师古点头说:“还有一人叫房乔,字玄龄,十八岁被举进士,授羽骑尉,之后二十年仕途不得意,一直干着此类小官。去年携老母妻女到泾阳隐居,算来今年已有三十八岁了。”

柴绍道:“听说此人处理政务井井有条,谋虑周到。原吏部侍郎高孝基评论他‘仆阅人多矣,未见如此郎者,必成伟器’,可惜他一直怀才不遇。”

夜色更浓了,看到于志宁和颜师古稍显疲惫的神色,李世民就招呼众人返回,边走边说道:“这薛、房两人,到了泾阳我都要专程拜访。嗣昌兄,到了泾阳,你带人去迎接家姐,听说她现在已经和神通叔合兵一处,拥兵七万,好不兴旺啊。”

李婉娘扎营黄石寨,马三宝就充当了她的急先锋,甚是尽心尽力。她采取先抚后平的策略,设巧计荡平了周围的几处小山寨,队伍扩充到千余人。李婉娘在山下设了征兵点,打出李渊的旗号,不拘男女都罗致手下,旬日间又募兵八百余人。这支部队最为耀眼的当数女兵队伍,李婉娘将她们分为三队,分别由贴身丫鬟倩英、倩红、倩紫统领。她们在山下操练,服装分为三色,一队尚红、一队尚紫、一队尚绿,女兵皆手握银枪,腰佩短剑,她们忽而捉对厮杀,忽而排练阵法,成为黄石寨一道靓丽的风景。

正当李渊攻破霍邑挥师南下的时候,李婉娘受到了何潘仁的严重挑战。由于她在黄石寨招兵买马,名声日隆,盘踞在伏虎山上的何潘仁感到芒刺在背。这天,其手下抓到了一个据称是马三宝派来的探子,何潘仁闻讯后勃然大怒:“一个小女人,竟敢到太岁头上动土。”他点齐一千人马,浩浩荡荡杀奔黄石寨,欲找李婉娘讨一个说法。

伏路小校将何潘仁的动向急报给李婉娘,只见她柳眉竖起,说声“来得好”,吩咐马三宝引大队人马率先埋伏,她自己带领三百女兵缓缓迎上前去。

何潘仁率兵走到打鼓场,只见前方红旗招展,三色女兵一字排开,簇拥出一位戎装丽人。双方看到彼此逐步抵近,都规则散开,排成阵势,何潘仁和李婉娘策马迈出阵列上前搭话。

何潘仁勒马问道:“来者莫非柴家李氏娘子吗?”

李婉娘答道:“正是,本娘子知道你是伏虎山大王何潘仁,请问你今天兴兵来此,是来交善,还是交恶?”

何潘仁道:“两者皆不是,我只是想来讨一个说法。李娘子,你扩展地盘我不管,但若想打我的主意,那我手中的这把斧头是不会答应的。”说完,他掂了掂手中的宣花斧,上面的环儿顿时当啷直响。

李婉娘道:“这我就不明白了,黄石寨和伏虎山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什么时候打你的主意了?”

何潘仁道:“你竟然敢派密探,”他扭头向阵中喊道,“带上来。”只见两人推搡着一人走上前来。

何潘仁怒道:“这人你应该认识吧,他交代是马三宝的手下。告诉你,想打我的主意,你还嫩点,你招集的这一点乌合之众,顶个屁用。我现在斧头一摆,立马就能踏平你的山寨。”

李婉娘笑道:“你说得如此轻巧,有这么容易吗?且看你怎样摆平我们?”她也扭过头向阵中喊道,“现身!”

只见倩紫拿出号炮点燃,号炮冲上天空“嘭”的一声响,声音传了开去。一刹那,打鼓场四周的矮山上顿时喊杀声震天,一千二百号人齐刷刷地站满了山坡,强弓硬弩像树林般对准了山下,何潘仁的手下相顾失色。

李婉娘拔出短剑喝道:“何大王,恐怕你来不及踏平我的山寨,就先要变成刺猬,哈哈。”

何潘仁现出一丝狞笑:“好哇,你倒先埋伏上了。若我变成刺猬,依我的身手你也跑不掉。”他明白自己失算了,原想李婉娘的队伍不足千人,谁知道反被包围。现在对方人多势众,又占据了有利地形,若硬攻突围,他知道自己胜算不大。

李婉娘忽然笑靥如花,说道:“何大王,你现在不要如此悲观,除了一死,应该还有其他的路子。我现在为你筹划,比如我们合兵一处,共谋大事。”

“想吞并我,你就让我死吧。”

“怎么叫吞并你呢?你现在占山为王,说到底还是一个草寇。如今天下大乱你还有生存之道,若天下一统,如何是官府的对手呢?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随本娘子一起响应家翁起事,待功成名就,难道不是一条金光大道吗?”

“归附你难道就不是草寇了?”何潘仁说罢颜色稍和,手中的宣花斧也放了下来。

“现在家翁已经攻下霍邑,连下临汾、绛郡,三晋、河东、关中英雄群起响应,不日就可进入长安。在我们的南面,本家族叔神通已经拥兵两万。举目全国,兵势和影响力难有和家翁相伯仲的,相信家翁大事定能成功!本娘子想好了,我们若合兵一处,立即西向攻略武功、醴泉、盩厔诸县,扩大我们的势力范围,努力壮大队伍,若成功,届时本娘子向家翁请求为你论功行赏,强似你占山为王,你仔细考虑吧。”

何潘仁低头沉思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他将宣花斧向地上一抛,下马仆地,嘴中说道:“谨遵李娘子教诲,潘仁愿随娘子号令。”

李婉娘收服何潘仁之后,令何潘仁、马三宝为左右先锋,率军攻略西部三县,降服者日众。待回师黄石寨时,兵员已经发展为三万。这中间,李婉娘派人和李神通取得联系,其时李神通已有兵员四万、战马数千匹。两人互通情报,协同作战,数次击退长安来剿兵马。这一天,李婉娘得知李世民引军西征渭北,兵进富平县,便派马三宝率人前去迎接。

李世民率领大军顺利拿下三原县,稍事休息,段志玄又带领先锋部队向泾阳进发。紧随其后,李世民和阿史那大柰分别领军拔营而起迤逦前进。泾阳守军毫无斗志,看到段志玄引军拥着百面大旗而来,他们大开城门,洒扫道路迎接入城,段志玄兵不血刃就取得了胜利。黄昏时分,李世民也进入了泾阳。看到战事如此顺利,李世民大喜,决定犒劳三军,命全军进入休整。他让段志玄和阿史那大柰派出警戒部队加强城区守备,其余兵士都领上牛肉一斤、酒一瓶。入夜,泾阳城里一片欢腾。

元帅帐里,四角牛油灯火光通明,李世民脱掉甲胄换上一件紫褶绛纱单衣,喜气洋洋地设酒款待众人。他先把盏敬了一圈酒,说道:“我们单军西进,想不到进展如此迅速,沿途少有抵抗而归附者甚众,看样子是苍天灭杨隋啊!待我们与神通叔、家姐合兵之后,就可以与家父联系围攻长安了。”

柴绍道:“二郎,我明天就去鄠县与娘子联络。”

李世民仰头又干了一盏酒,笑道:“嗣昌兄,你若动身要多带些人,听说家姐现在兵强马壮,周围强盗听了她的名字都怕得浑身发抖。万一见了你一时不认识,也想杀戮一番,那可糟了。哈哈。”

柴绍不禁莞尔。

李世民又转向颜师古、于志宁说道:“两位先生,今天信使报来东线的战况:屈突通对我们直接杀奔长安,置他于不顾大出意外呢。他急忙带领兵马增援长安,走到潼关被家兄挡在关外。在他的侧面,刘文静率领刘弘基和长孙顺德做出奔袭河东郡的样子,抽空子又兜屁股骚扰他一下子,弄得他首尾不能相顾。现在家父已经带领中军进入华阴,长安唾手可得。我们这里,好好休整五天,趁这个空儿,明天,我们一起去拜望那两位隐居高人。”

颜师古道:“甚好,我已经找到他们隐居的具体地址,届时元帅躬身礼士,相信他们会欣然投军的。”

酒过三巡,众人微醺散去。李世民将他们送出帐外,此时他的酒意已有三分,一时不想回帐,看到天上月明星稀,就绕着大帐慢慢散步。周围灯火通明,巡夜梆子声隐隐飘来,他扪心自问:数月来的努力终于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了。

他正在沉思,忽然听到从辕门处传来一阵嘈杂声,抬头看到那里影影绰绰立着几个人,似乎在争论什么。他信步过去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个卫兵正在驱赶一名农人。

这名农人身穿一件皂色麻纱短衣,脚蹬一双敞口草鞋。灯影下可见他生有一副国字脸,凤眼叶眉,留有三绺短须。手里拄一根柳木拐杖,脸上布满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风霜,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在卫兵的推搡下,他不急不躁,沉稳退了几步,怀抱拐杖拱手道:“麻烦你们通报元帅一声,就说泾阳房乔来访。我拄杖深一脚浅一脚赶山路到此,总不能白来一趟。拜托了,请帮帮忙。”

一名卫兵大声道:“元帅劳累多日,已经就寝,有事明天再说吧,走,走。”

听到房玄龄的名字,李世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房玄龄面前,他喝退卫兵,兴奋地说:“房先生,不料你深夜来此,我这里有礼了,请。”

房玄龄看到面前是一位世家公子,虽然心里已经明白几分,但不动声色地问道:“请问你是……”

刚才出声呵斥他的卫兵接口道:“算你有福,这位就是你要见的元帅。”

房玄龄急忙作礼道:“呀,原来是元帅,乡农房乔特来拜见。”

李世民拉住他的手,两人一起向里走去。李世民说道:“我久闻先生大名,正准备明儿登门拜访呢。你今天来了,我们正好剪烛夜话,来人,重置酒席,高举明烛,为房先生洗尘。”

房玄龄不胜酒力,浅斟数杯已经红霞扑面,他止住李世民为他斟酒的手,说道:“原来是于志宁和颜师古两位先生推荐我呀,愧不敢当。元帅,我今天找您,是因为有一肚子话想要说。从我十八岁举进士到授羽骑尉,二十年了,总算遇到了你。”

李世民不解地问:“世民名浅,有何德何能入了先生法眼,愿闻其详。”

房玄龄道:“今天的局面,我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看到了。”他拿出一张发黄的笺递给李世民,说道,“这是二十年前我和家父的一张答问笺,请过目。”

李世民仔细一看,只见房玄龄笺上写道:

隋帝本无功德,但诳惑黔黎。不为后嗣长计,混渚嫡庶,使相倾夺,储后藩枝,竞崇淫侈,终当内相诛夷,不足保全家国。今虽清平,其亡可翘足而待。

其父房彦谦时任洛阳令,在上批曰:

吾儿敏识,使吾惊而异之。主上忌刻而苛酷,太子卑弱,诸王擅权,天下虽安,方忧危乱。夫乱方海靖,善谋而治,愿儿藏其意勿泄之,度识而待明主。

读罢这篇答问笺,李世民大惊:“二十年前,那时世民还未出世,而房先生已看到今天之境况,可谓深谋远虑啊。”

房玄龄答道:“当时家父让我隐世而待明主,就是我今天投奔元帅的原因。元帅,请受玄龄一拜,愿今后跟随鞍镫。”

李世民急忙起身,拉起房玄龄道:“房先生请起,世民不敢受如此大礼。我久慕先生大名,你今天来,我是求之不得的。”

房玄龄用深邃的目光注视李世民:“元帅,我隐居多时并非想走终南捷径,而是要把握机会率性而出。别看我整天隐居乡下,但天下大事尽入吾目。方今虽然英雄并起,除了唐公,谁都不能长久,因为他们都没有直奔长安。而唐公能够攻向长安,我打听到了,元帅的功劳最大。你在太原募兵,勇擒高、王,雨夜说服唐公回兵,力排众议挥师长安,这四件事太重要了。我翘足而待二十年,等的就是你啊。”

李世民大为感动,他握着房玄龄的手说:“房先生,感谢你如此看重我。请你先以渭北道行军记室的身份参赞军谋。今夜东方即白,你先去休息,今后我还要好好向你请教天下大事和计谋呢。对了,我们还要一起去拜访薛收先生。”

柴绍带人向鄠县境内进发,路遇马三宝,他们简短地问讯了对方的情况,然后又分手。柴绍去黄石寨与李婉娘相见,马三宝到泾阳拜见李世民。

柴绍来到黄石寨,只见山上红旗招展,山下连营数里,将士甲鲜戈明。闻听柴绍在山下,李婉娘下令大开山门,放炮三声,亲迎柴绍。是夜两人在红纱帐里,道不尽别情离绪。李婉娘顿改白日里的英武模样,似蜜糖儿般瘫在柴绍怀中,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李世民率军移营长安故城,这里距长安仅有三十里,李神通、李婉娘捎来信儿,三军今日要在此会合。

长孙无忌、段志玄和阿史那大柰进长安故城后,井井有条地安置了军务,李世民对三人甚为满意,夸赞他们治军愈来愈娴熟。午后,李世民觉得离李神通和李婉娘到来还有一段时间,就带领一干人到长安故城阿房宫遗址凭吊。看到房玄龄不在跟前,又听左右人说他一到这里就不见了,李世民大为奇怪,派两人去军中寻找,并嘱找到后让他直接到遗址来。

一行人打马奔去,其时盛夏刚过,太阳照在大地上依然炎热,他们来到渭河边,只见一河黄水缓缓东流,与远处终南山的绿影相映,恰似一幅幽雅的水墨画。长安故城就在渭河边上,城内还大致留有汉长安的遗韵,其九市、十六桥、十二门虽然经过历朝的战火,却仍大致保持了原样。他们越过故城,直奔阿房宫遗址而去。

阿房宫遗址近旁荒无人烟,断壁残垣掩映在绿草杂树间。李世民最先下马,其余人相继下来。李世民走进遗址,对于志宁说:“阿房宫大名鼎鼎,我虽在长安生活多年,却一直没有凭吊过。不料今天戎马之际,倒有空儿来闲逛一回。”

于志宁说:“遥想阿房宫当年,三百余里宫殿,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极尽富丽堂皇,不料被项羽一把大火,连烧三月不熄,成了眼前的模样。我以前曾经来过,每来一次都有新的感觉。今天随元帅兴兵来此,又多了一层感慨。”

颜师古道:“始皇一统天下,然二世不知珍惜,统一的秦国反而成了一个短命的王朝。”

李世民说:“我忽然有一个感想,就是这秦朝和现在的隋朝非常相似,当然,两朝也有不同之处。看来一个新王朝的前六十年最为紧要,如汉朝挺了过来,于是祚运较长;秦隋撑不过去,于是短命。你们这些大才子,不妨探讨一下其中的原因。”

这时,房玄龄悄悄走到李世民的面前,说道:“秦人苛政,滥用民财民力,这阿房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证。而当今皇帝遥追秦人之短,遂致亡国。”

看到房玄龄出现,李世民笑问:“玄龄,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不辞而别了呢。”

房玄龄道:“禀元帅,玄龄每到一地,首要任务是为元帅物色有用人物,收集图籍。也请元帅下令,请军中今后多给一些方便。”

听完房玄龄的话,于志宁、颜师古相顾点头。想彼此同为文人,自己顶多能读书作诗写文章,人家房玄龄才是济世之才啊。

李世民大为感动,他目视长孙无忌、段志玄和阿史那大柰道:“好,玄龄此举意义深远,传我的命令,今后每到一处,人员名单和图籍必须由玄龄最先过目。此为定例,今后我不再说了。”

李世民看着房玄龄,知道自己真正有了一个忠心之人,终己一生,房玄龄必将馨竭心力辅佐自己。他又想起薛收,那次他们一起登门拜访,不巧薛收外出访友去了,惜未相见,让李世民惆怅半天。临行时他留书一封,也不知道薛收看到没有?

长孙无忌问房玄龄道:“房记室,秦人马上得天下,隋文皇宫中得天下,看样子得天下不拘方式,而治天下又要采用什么方式呢?”

颜师古代答道:“同样,治天下也没有什么单一方式可循。不过这些说起来都很容易,办起来就难了。”

李世民张嘴正要说话,这时,随行卫兵前来报告:“报元帅,左前方尘土飞扬,看样子是一支队伍正向这里奔来。”

他们急忙来到马前,向尘土飞扬处观望。只听马蹄嘚嘚声响,尘雾间可见马上骑士身穿红、绿、紫三色衣裳,人数约有三百人。

阿史那大柰惊道:“别是什么地方的山贼?我们只有二十余人,不好抵挡。”

段志玄道:“元帅,你们先退,让我们断后掩护。”

李世民先是凝神观看,继而微笑,他摇手道:“不用惊慌,你们看,这是一群女兵,方圆百里,什么地方才有女兵呢?定是家姐她们来了。大家想,这条路不是去我们军营的必由之路吗?没想到她们来得挺快。无忌兄,你先上前招呼一下。”

长孙无忌手执一杆长缨枪,飞快上马,迎上前去。

来者果然是李婉娘,只见她和柴绍并排在前,背后是倩红、倩英、倩紫三个丫鬟。长孙无忌迎上前说了几句话,他们顿时放慢了行进速度。李世民等人也随后上马迎上前去,在一片临河的碧绿草地上,两拨人马相会在一起。

李世民急步走到李婉娘面前,不及说话就一把抱住了她,脸儿相贴在一起,李世民感觉到她脸上沁出的细汗凉津津的。他说道:“姐,二郎一直记挂着你呢,没想到,你现在成了我们李家的红妆英雄。”

李婉娘亲昵地按着李世民结实的臂膀,说道:“二郎,为姐在黄石寨占山为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草寇。你在那边辅助父亲建功立业,那才叫不容易呢。这两天,嗣昌一直在夸你,我听了高兴得睡不着觉。二郎,我这些兄弟里,唯有你能征善战,计谋周全。”

李世民笑道:“姐,你什么时候学会说恭维话了?我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凑近李婉娘的耳边,悄悄说道,“要说你睡不好觉,我知道原因,敢情是你见了姐夫的缘故。”

李婉娘一把推开李世民,嗔骂道:“瞧你,油嘴滑舌的本领也长进了,你小心啊,我身后有兵,只要我一声令下,不用刀枪,她们用粉拳就会把你揍个稀巴烂。”

李世民看了一眼那帮女兵,又凑到李婉娘耳边说道:“姐,你身后的那三个女将模样不坏,介绍给我吧。”

李婉娘低声道:“你少打她们的歪主意,怎么你和我们的老子一样的脾气,见了好看一点的女人就走不动?”

众人看到两人在那里亲密无间地轻声笑谈,而李世民一改平日端庄威武的神态,眉开眼笑的,还有一点撒娇的样子,大为奇怪。只有柴绍、长孙无忌看在眼里微笑不语,两人都很清楚,这姐弟俩从小就脾气投缘,有说不完的亲密。

两天后,李渊来令,让李世民、李神通、柴绍和李婉娘率领十六万人,兵分三路,向长安城的北面、西面、南面进发。他本人则带领八万人从东面向长安进攻。这样,李家大军形成了合围之势,将长安围得铁桶一般。 7OvJE7hx68ib7UiBmR61DzgGxDlR8a6HGtmxRxXus0GfLeoEyaq8ZjhiE6u8z7C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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