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静出使到东突厥时,始毕可汗身患重病已奄奄一息,刘文静在牙帐延宕多日,终不得相见。无奈,他将李渊所贡宝物交给叶护吐谷浑邪,这叶护吐谷浑邪是始毕可汗的第一要臣,官职为颉利发。他深知刘文静的来意,承诺说只要李渊继续称臣纳贡,东突厥无意侵夺唐境。有了这个承诺,刘文静满意而归,他不指望东突厥对刘武周施加什么影响。东突厥并不希望中土势力一方强盛,反而希望他们势均力敌,自己俨然就是他们的主子,可以居中获利。
刘文静回到长安向李渊禀报,李渊赞他不辱使命。最近长孙顺德和刘弘基率军到晋州,关内压力一下子减轻许多,刘武周的南侵势头受到遏制。李渊不让刘文静再回前线,授他为民部尚书。
武德二年四月,始毕可汗一命呜呼,其弟俟利弗继承汗位,是为处罗可汗。消息传到长安,李渊为始毕可汗废朝三日,遣使节持币前往东突厥牙帐吊问。
刘文静入主民部之后,痛感百姓流离失所。当时大唐所辖民户不足二百万,与前隋最盛时民户九百万相比,差距甚大。朝廷调兵调粮,往往捉襟见肘。这几年,刘文静在征战之隙,基本上行遍大唐所辖地域,眼见土地荒芜,流民无所定居,亟须休养生息。前隋文帝所制定的均田令和租庸调令经隋炀帝和隋末战乱的破坏,基本上丧失了功能。
刘文静上奏李渊要求重订均田令和租庸调令。李渊准奏,让民部到各地调查田亩情况,最后由裴寂、封德彝、萧瑀、于志宁和刘文静一起确定新令。
武德二年七月,均田令和租庸调令出台,李渊颁诏先在京兆范围内试行。
均田令的主要内容是将田亩分成永业田、口分田、勋田、职分田数种,规定百姓、官员的受田数量。隋末战乱,地主死亡逃散的很多。他们遗留下来的田地,有的转移百姓手中,有的成为朝廷控制的荒田。这次初颁的田令既承认百姓占有这些田地的合法性,又使那些无地或少地的百姓可以依令向朝廷请受荒田,进行耕种。这对于快速恢复和发展田亩经济,起到积极作用。
租庸调法规定,每丁每年向朝廷缴纳粟二石,叫租;随乡公所每年缴纳绢二丈,锦三两,不产丝锦的地方,纳布二丈五尺,麻三斤,叫庸;每丁每年服徭役二十日,如无徭役,则纳绢或布替代,每天折合绢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叫作调。这种赋役令规定了役期的最高限度,并可以庸代役,保证了农民的耕作时间。
制定律令的人中,裴寂官职最高,他对田亩与律令所知甚少,偏偏自以为是,爱发议论而又离题甚远。萧瑀和封德彝是前朝老臣,精明官事,萧瑀有时还指摘几句,封德彝则往往一笑了之。于志宁倒是个真正干活的人,整日里出出进进,搜阅典籍,无暇管这些闲事。独刘文静不理他的茬儿,甚至在李渊主持的廷议中,只要裴寂开口所言中毛病太多,刘文静马上沉着脸反驳过去,弄得裴寂好不尴尬。
裴寂散朝后回到府中,想起刘文静的得意嘴脸,心里的无明火顿时涌上来,就在院里来回转悠。这时下人来报,说齐王来访。
话音未落,李元吉已冲入院中,他边走边嚷道:“裴公,散朝时我叫你,你头都不回,有什么急事儿?”
裴寂和李渊称兄道弟,李元吉到了裴寂面前自认晚辈。不过两人都有一件好处,就是不学无术,对玩乐颇有心得,关系非常亲密。
裴寂摇摇头,叹道:“你喊我了?我怎么没听见?哦,都是刘文静这小子把我气糊涂了。”
李元吉哂道:“刘文静?值得你动这么大的气吗?走,我领你到一个好地方,那里有一个新鲜的乐子,你肯定没见过。”
裴寂再摇头,说道:“唉,我没有心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不出这口气,我寝食难安。”
“这事儿好办,我们找父皇吹吹风,让父皇申斥他一顿就成了。”
“有什么理由申斥?齐王啊,你想刘文静自认为是功臣,二郎又和他交往甚密,若没有过硬的理由,如何说动圣上?”
“父皇最信裴公,刘文静又算什么?”
裴寂不语,心想齐王毕竟是公子哥一个,有些道理和他说不清楚。
李元吉忽然一拍脑袋,说道:“对了,裴公想找好理由,现在倒是有一条好路子。”
“什么路子?”
“刘文静有一个小妾名叫蛾儿,还有点姿色,听说她对刘文静颇为不满。”
裴寂眼前一亮,说道:“好哇,齐王,此事就有劳你了。你可派人与蛾儿私下联络,许以金帛,她不是还有些姿色吗?干脆,你再许诺她将来可以归入齐王府。只要蛾儿死心塌地,不愁找不到扳倒刘文静的好理由。”
两人一拍即合,如此就定下计来。
这天刘文静又与裴寂大吵了一架,心中怒火万丈。回家后,星星已经满天。最近他的家宅中常有怪事出现,文静疑家中有妖,让其弟弟通直散骑常侍刘文起召来巫师,在星下被发衔刀做法事。刘文静把刘文起叫过来喝酒,巫师在外面大显神通。想到裴寂的官位在自己之上,又一副可恶样子,刘文静气不打一处来,喝得酩酊大醉。酒酣之际,他拔出剑来向房柱击去,骂道:“当斩裴寂首级。”
刘文静的这些情状被蛾儿看得一清二楚。
蛾儿是刘文静入长安后新纳的小妾,此人歌伎出身,虽有妖娆姿色,毕竟有些促狭之气,渐渐为刘文静不喜,近一年来刘文静基本上不理她。蛾儿寂寞难耐,顿生怨怼之意,闲暇时常找以前的姐妹解闷,倾诉自己的苦恼,一来二去,这些话儿就传入李元吉的耳中。
李元吉派人找到蛾儿,许以锦绣前程。那蛾儿一听,觉得这是一桩好买卖,就一迭声地答应下来。来人还说道,若想彻底扳倒刘文静,不留后患,须搜集刘文静谋反的证据。
看到刘文静拔剑击柱,这个蠢女人眼光发亮,心中就有了计较。
第二日,蛾儿让其兄到大理寺出首告状,说刘文静心怀怨望,口出对朝廷和皇帝的不逊言语,然后将刘文静拔剑击柱和召巫联系在一起,指证刘文静意图谋反。
大理寺将此状子报给李渊,李渊认为刘文静是朝廷重臣,不让大理寺审理,遣裴寂、萧瑀将刘文静下在牢狱问状。
眼见这个对头落到自己的手里,裴寂心里暗自欢喜。他对萧瑀说道:“宋国公,皇帝令我等二人去问刘文静,那刘文静对我怨恨甚深,我就不出面了,由你查明其反状再面君吧。”
萧瑀的高祖为梁武帝,其姐即是隋炀帝的皇后萧氏,可谓家世显赫。萧瑀端正耿直,识见非凡,然因数次冲撞隋炀帝而被疏远。李渊入长安后,慕其才学,封他为宋国公,授内史令。萧瑀是李渊母亲独孤氏娘家的女婿,李渊张口闭口称其为“萧郎”,甚是亲近。这天他到狱中问讯刘文静,刘文静正冤屈不已,见到萧瑀,流泪道:“宋国公救我,这次因醉怨言,实是看不惯裴寂老儿那不学无术的样子,文静助皇帝太原起兵,这些年东征西讨,那裴寂的官位反在我之上。宋公,望你将此实情向皇帝陈述,我心一直忠于大唐,怎么能说我要反呢?”
萧瑀为人正直,平时也讨厌裴寂的嘴脸。他非常肯定一点,就是刘文静对裴寂有怨气不假,但对李渊断无反意。萧瑀现在当着众人之面不好多说,只说道:“你放心,我会据实上奏的。”
然这位不转弯之人却没有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此事与裴寂相关,皇帝缘何还派裴寂与自己一同审理呢?
萧瑀拉着裴寂向李渊覆奏,裴寂还是躲在一边不吭声。萧瑀将所审过程说了一遍,然后说出结论:“陛下,刘文静向来口无遮拦,性格率直,他对朝中大臣有怨气不假,然对朝廷和陛下还是忠心耿耿的。臣以为可对其惩戒一番,以为警醒,不能以谋反定罪。”
李渊沉默了一下,然后目视裴寂道:“裴监,萧郎这么说,你以为呢?”
“禀陛下,臣对萧公说过,刘文静平时对臣有怨气,因让萧公主问,臣不敢说得太多,怕召来不公之议。”
李渊摇头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朕让你们共同会审,即示以公平。此事缘起于刘文静家人首告,不可等闲视之。这样吧,你们下去后继续审,不能冤枉了他,然也不能因此脱罪。”
李世民此时正在潼关以北的长春宫镇守,闻听刘文静被拘,快马奔回长安。
李渊看到李世民匆匆来见自己,明白他的来意,心想此子与刘文静的关系非同一般,肯定少不了一番陈词。
果然,李世民直接切入正题:“父皇,儿臣听说刘文静遭人诬告,被下狱中,所以不及向父皇禀报,擅自回京,望父皇恕罪。”
李渊笑道:“你与肇仁平素友善,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若不关注,倒不合情理了。我不怪你。”
“谢父皇。儿臣愿以性命担保刘文静不会谋反,若父皇不放心,可降其官职归于儿臣属下,由儿臣代为管束。”
李渊沉默片刻,颜色稍和,轻声说道:“二郎,起来吧。你放心,我对此事万分持重,嘱咐萧、裴二人慎审之,肯定会有一个妥善的结果。万一他真的有罪,我也会念着他以前的功劳,宽恕他的。你还是放心回长春宫吧,密切注视刘武周的动静。”
李世民心里吃了定心丸,遂入狱探望刘文静。他们在狱房里对饮,两人都坚信,此次场景又重复了以前太原狱中的故事,刘文静很快就会出狱的。
刘文静在酣饮的同时,不忘痛骂裴寂弄权误国。
李世民劝道:“肇仁兄,你经过这次磨炼,将来要把你火爆的脾性改一改。你若还坚持,总有一天还要吃亏的。”
不过刘文静终于没有改变脾性的机会,李世民第二日返回长春宫,到了第三日晚间,狱卒给刘文静送来了一根绳子和一杯药酒,让他在两者中选择。
李渊赏了刘文静一个全尸,也算部分实现了对李世民的承诺。
自从产生了要除掉刘文静的念头后裴寂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够灭掉刘文静的人不是自己,唯有皇帝李渊。
此后的日子,裴寂针对刘文静的特点,偶尔在李渊面前挑拨数句。他掌握一个火候,就是不让李渊感到自己在刻意攻击,而是无意流露。渐渐地,这些话逐步在李渊的脑子里勾勒出这样一个形象:刘文静很有本事,然脑后有反骨。
刘文静下狱后,有一日李渊约裴寂到宫内海池泛舟,君臣二人有这样一番对话。
李渊道:“刘文静的案子,也就这样吧。你们快点结案,将其贬官即可。他原来在秦王府当过属官,就让他还回到二郎那里吧。”
裴寂道:“陛下想养虎成患吗?”
“如何讲?”
“臣听说刘文静在狱中怨气冲天,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陛下再贬其官,那刘文静今生今世,还会念陛下的好吗?”
“你说应该怎么办?”
“杀掉!”裴寂狠狠地做了一个手势。
李渊摇头道:“不好。刘文静毕竟为首义功臣;再者,他出使突厥不辱使命,平时还多立军功。若杀了他,天下人会怎么说?”
“对呀,刘文静正是因为自诩功劳大,所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他明知臣对陛下最忠心,然动辄在朝堂之上侮辱我,明显想扫陛下的面子——总有一天,他也会瞧不上陛下的;他出使突厥不错,然他在外面多次宣扬说陛下卑躬屈膝向突厥称臣,突厥现在之所以对我朝还算客气,完全是他机敏应对的结果。这样的人,实为狼子野心,陛下难道不察吗?”
个人能力强且有野心,还对外宣扬唐朝向突厥称臣,这都是李渊最忌讳的事情。
这次海池对话最终决定了刘文静的命运。刘文静死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蛾儿及其兄长也死于非命。
李世民在长春宫得知了刘文静的死讯,不由得悲从心中来,泪飞沾襟。其时,房玄龄和杜如晦正在身侧,两人急忙劝慰。
房玄龄劝道:“秦王不可太伤悲。刘尚书毕竟过于刚强,由此堕入了奸人的诡计。听说刘尚书的小妾之所以反水,其中还有齐王的功劳。殿下,以裴寂一人之力难将刘尚书扳倒,其中必有许多幽微之处。为今之计,秦王不可大肆为刘尚书鸣冤,也不可伤心太过。”
杜如晦点头道:“玄龄兄说得不错,此事颇多幽微之处,秦王应谨慎为之。裴寂和齐王知道刘尚书平素与秦王交好,他们最近皆兵败并州,那么他们合力对付刘尚书,肯定对秦王也有所猜忌。”
李世民冰雪聪明,马上明白了两人话中的意思。
年初,李世民镇守长春宫,秦王府属和妻儿,也随军到了这里。长春宫东临河水,南望潼关,是长安的门户。李渊让李世民在这里节制蒲州、河北诸府兵马,以防备王世充和刘武周。李世民在长春宫一时无事,整天和府属谈论天下大事和诗文。八月,杨琼又为他生下一子,李世民为此子取名李恪。
李世民镇守长春宫的消息传到洛阳,王世充手下大将秦叔宝、罗士信、程咬金率众来降。
当初李密定都金墉城,封了五虎大将,他们是飞虎大将军秦叔宝、猛虎大将军徐世、螭虎大将军程咬金、烈虎大将军单雄信、雄虎大将军罗士信。李密兵败投唐,这五人除了徐世远在黎阳镇守外,其余四人都归了王世充。单雄信到了洛阳,被王世充的妹子看中,招了他为驸马。
这五虎大将,确有过人之处,他们人人弓马娴熟,有万夫不当之勇。瓦岗军闻名天下,与此五人不无关系。说起来,他们都有一番不凡的来历。秦叔宝名琼,与罗士信同是齐州历城人,程咬金名知节,是济州东阿人。隋末大乱义兵群起,卢明月在下邳纠集十余万人攻郡下县,下邳通守张须陀统领一万人马,奉令前去征讨。两军对阵,张须陀力战不敌,只好后退到离卢明月七里处下栅相持。这样相持十余日,张须陀对众将说道:“卢明月见我们退却,必然轻敌来追,他的后营势必空虚。我们若组织千人潜往偷袭,一定大胜。众将官,此计虽好也很危险,谁愿意替我走一遭?”众人面面相觑,吓得不敢吭声。这时,秦叔宝、罗士信、程咬金三人排众而出,请缨杀敌。
秦叔宝面如淡金,五绺长髯飘扬脑后,腰大膀阔,惯使一杆虎头蘸金枪和一双金装锏。罗士信则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智勇双全,使一杆丈八滚云枪。程咬金生得虎体龙腰,面似青泥,发似朱砂,勇力过人,善用一杆马槊。他们三人分领千军伏于芦苇间,待卢明月带领的人马一过去,一跃而起杀向敌营。罗士信最为勇猛,他拔敌旗帜,杀得浑身血污,又纵火焚烧三十余栅,烟焰冲天。那卢明月看到火起,急忙引军还营,张须陀领兵追击,这边三人断其归路,可怜卢明月的十余万众就此作鸟兽散。经此一役,秦叔宝、罗士信、程咬金三人声名鹊起。
罗士信的名气又比秦、程两人还要大。当时王薄起义,张须陀带兵讨之。罗士信刚刚十四岁前来投军,张须陀不同意接收,说他形貌还是小孩样子,如何能够打仗?当时两军已经对阵,罗士信听言大怒,身披两重甲上马,急速驰到王薄阵前,连杀数人,又拔剑斩掉一人的首级,将之抛往空中,手持丈八滚云枪迎空刺入,将首级挂在枪刃上,举枪绕阵一圈,两军看后无不骇然。
三人跟随王世充日久,逐渐灰心。程咬金不堪忍受,对两人说道:“这王世充器度浅狭,又好妄语,动不动就发誓赌咒,好像一个巫师老太婆一样。你们说,这样的人能够成为拨乱反正的主人吗?”三人都很认同,他们决心离开王世充。看到李唐气势正旺,李世民善于招贤纳士,又听说李世民近在长春官,遂决定去找李世民。那天王世充带领他们三人及单雄信一起出洛阳向西,沿途观察各县的城壕。到了慈涧,三人突然带领十数骑狂奔向西,王世充和单雄信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惊愕得张大嘴巴。三人驰出三百余步立马,回身拱手道:“我们蒙郑王收录,感激不尽,一直想为你出把力。然你性好猜忌,身旁又多蛊惑之人,我们心有余悸。你这里终究不是托身之地,今天特向你告辞。”
王世充回过神来,听说他们要走,厉声道:“你们说走就走,城中的家眷难道就不想要了吗?”
秦叔宝拱手道:“郑公,大丈夫行事但取大义,不顾小节。我们既然要走,就顾不了这么多了。人各有志,不可勉强,我想郑公也不会因此难为了我们的家眷,雄信兄,还望你多多照应。”
说完,三人带领从骑疾驰而去。王世充和单雄信眼睁睁看着他们西行,知道拦不回来,只好黯然打马返回洛阳。
李世民见到三人来投,急忙倒屣相迎。长春宫里,李世民连日设宴款待三人,并将此喜讯报知李渊。三天后,李渊下旨,授罗士信为陕州道行军总管,让他择日上任。另授秦叔宝为秦王府马军总管,程咬金为秦王府左三统军。
淮安王李神通被授山东安抚大使,率军取道黎阳与徐世会合。随行的还有一人,即秘书丞魏徵。这魏徵字玄成,钜鹿曲城人,少好读书,多所通涉,见天下渐乱,尤其属意纵横之说。他先随李密,然郁郁不得志,后随李密降唐,久在长安无人所知。这次随李神通到黎阳,还是自请而来的。
当时黎阳的形势非常有利于李唐,徐世举兵归降,使潞州至黎阳连成一线。李神通此来只要以黎阳为根据地,逐州逐县稳扎稳打,当为李唐创下大片基业。一开始他的进展还算顺利,不数月就连下相州、邢州、冀州、魏州等地。其时弑杀隋炀帝的宇文化及带领前隋宫室和骁卫沿着运河北上,到了海州用宫内珍宝诱惑王薄等人,使王薄率领手下跟随他守卫聊城,共合兵十余万人。李神通得知这个消息,挥师进攻聊城,将宇文化及连围了十余日,城中粮尽,宇文化及派人找到李神通要求投降,李神通拒不受降,说道:“宇文化及已经支持不下去了,我们正当攻取,以示国威,其玉帛宝物也可散作军赏。若同意他们投降,我如何下手呢?”李神通只为贪图小便宜,拒绝宇文化及投降,使宇文化及完全绝望,只好婴城自守。哪儿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窦建德也闻到了聊城的香味,以尊隋的名义大举进兵,漫山遍野向聊城杀过来。宇文化及见状,举城投降了窦建德。这下子把李神通弄得鸡飞蛋打,唐军和窦建德的部队一触即溃,只好凄惶惶退过相州直奔黎阳,来到徐世那里托庇藏身。得了宇文化及兵马的窦建德,力量更加强大,所到之处,州县望风即降。他将黎阳团团围住,李神通、徐世拼命抵抗,但不敌窦建德的人多,结果城被攻陷,他们一个个都成了窦建德的俘虏。
窦建德每每战胜,其所得资财,皆分给将士,自己一无所取。他个人生活极为简朴,不吃肉,专吃蔬菜粟米。其妻曹氏不衣绫罗,整日里布衣荆钗。夫妻两人的口碑甚好,手下人愿效死力。窦建德很想落一个招贤纳士的好名声,这次宇文化及投降,他将前隋大臣都委以重任,裴矩为左仆射,虞世南为黄门侍郎,欧阳询为太常卿。攻下黎阳,依旧示以宽仁之意,任徐世为左骁卫将军,让他继续镇守黎阳,当然还耍了一个小心眼,让徐世的父亲徐盖经常随同自己身边以为人质。魏徵也被授为起居舍人。
徐世此时一颗心向着长安,屈身在窦建德麾下,只好伺机而行。其间李商胡据孟津聚众五千余人,徐世偶然之间与他相遇,两人结为兄弟。他们都有向唐之心,相约待窦建德出黎阳分兵时再起事。谁料李商胡性子太急,不与徐世商量就先下手了。事起仓促,徐世见窦建德已经有所防备,慌乱中来不及叫上李神通和魏徵,仅带数骑间道逃往长安。
徐世到了长安,李渊父子和朝廷百官皆赞颂其忠义之举。李渊封其为曹国公、右武侯大将军,赐姓为李,从此徐世更名为李世。
这边黎阳失守,北面的战事也很不妙。刘弘基和长孙顺德进兵到晋州无力前攻,和刘武周成了相持之势。六月,上谷人宋金刚被窦建德杀败,率领残部四千余人来投刘武周。刘武周封他为宋王,委以军事大权。宋金刚感激涕零,听说刘武周有一个妹子待字闺中,遂将自己的发妻赶走,请聘刘武周之妹,这样又成了刘武周的妹夫。
宋金刚报恩心切,他看到前锋和唐军在晋州相持,自告奋勇要亲临阵前厮杀,从而南向与李渊争夺天下。刘武周授之以西南道大行台,令其率领二万人马南攻。
武德二年十月,宋金刚令手下骁将尉迟敬德、寻相为左右先锋,各领兵一万猛然插到晋州城下,从东西两面全力进攻。刘弘基和长孙顺德本来在这里和敌方势均力敌,一下子又冒出如此多的敌军,再也招架不住。宋金刚仅用了一天时间,就把晋州攻下,刘弘基、长孙顺德逃走不及,成了宋金刚的俘虏。宋金刚将两人押解至并州,交给刘武周处置。
宋金刚在晋州略事休息,又令尉迟敬德居前,寻相在后向龙门出发。那尉迟敬德是朔州善阳人,身长腰阔,似烟熏太岁,火烧金刚,善使两条雌雄竹节鞭。其坐骑也甚有特点,身长九尺,浑身如黑漆,没有一点杂毛,肚皮底下,中间圆圆的斗大一圈白毛,好像月亮一般,此马名为“抱月乌骓马”。尉迟敬德得令,一马当先,连挑沿途数座唐军营寨,直逼龙门城下。好在龙门被殷开山、柴绍夫妇经营多时,这里深沟高垒,遍设鹿砦,尉迟敬德急切中一时难以攻下。
这些坏消息接连报到长安,李渊及百官闻讯震惊。他们议论纷纷,李渊手敕道:“贼势如此,难以争锋,宜弃河东之地,谨守关西而已。”
其时李世民正在长春宫镇守,看到李渊手敕,大惊失色,急忙上表星夜送至长安,其中言道:“太原王业所基,国之根本,河东殷实,京邑所资。若举而弃之,臣窃愤恨。愿假精兵三万,必能平殄武周,克复汾、晋。”
李世民让使者送走自己的上表,对身边的房玄龄、杜如晦说道:“我这个父皇啊,一遇到紧要关头就容易摇来摆去。记得起兵时到了霍邑,他在裴寂等人的鼓吹下想退回太原。总算还听得我劝,想起那次雨夜里帐前大哭,今天看还是值得的。”
房玄龄道:“秦王,依我估计,皇帝见了你这道上表,肯定会同意发兵出征。如此,我们还要早做准备才好。”
李世民道:“如晦,你说我们若此次与刘武周接战,与上次西征之役有何不同?”
杜如晦考虑了一下,说道:“不同之处在于地理,并州多山,宜精兵骁骑。”
李世民接口道:“对,就是如此。玄龄,我们这次多选精兵骁骑,你派人找张万岁,让他再送些马来,要向他强调,这些马最好要善于在山地间驰骋。人言那尉迟敬德如何骁勇,我秦王府里的人才次于他吗?”
李渊果然同意李世民的意见,诏李世民为益州道大行台尚书令,悉发关中之兵由其统领。武德二年十月二十六日,李渊驾临长春宫亲为李世民送行,收复河东、重夺并州之战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