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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人似乎忘记了用牧歌抒发对太阳、对月亮、甚至对狼居胥山的崇拜,忘记了用发情的骒马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姑娘,忘记了用温暖的余吾河水去濯洗在穹庐里“囚禁”了一冬的长发。
当须卜氏和丘林氏为争夺草场的厮杀在单于弹压之下而渐趋平静时,他们才发现,张骞在他们自相残杀的时候,觅得了一个西去的机会。
复仇的火焰很快地在草原上蔓延,战争的喧嚣到处响起,匈奴人将分歧和纠葛暂时搁置,迅速集结在单于的旗帜下,他们把对张骞的愤怒化作剑刃的寒光,要以仇恨去报复汉使对他们的嘲弄和蔑视。他们七万铁骑狂涛般地越过长城,朝上谷席卷而来。
上谷、代郡、云中、雁门之间的高冈和山头上,自东向西每隔十里就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烽火台,每座烽火台设燧长一人。戍卒平日有一人专事守望,其余的人收集柴草和干粪,以备传递信息。
五月初的一个早上,位于居庸县城外长城城头的燧长李戈,刚刚走出燧堡,就嗅到从空气中飘来的狼烟,那呛人的味道告诉他,战争来临了。他不敢有些许松懈,迅速唤醒戍卒点燃了堆积在台顶的柴草。
不久,沿途的烽火台也纷纷燃起了烽燧,匈奴人来袭的信息,就这样通过滚滚的浓烟,传递在郡与郡之间的辽阔天空。在驻军将士的心头,在边陲百姓的心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匈奴人的目的显然不是在攻城略地,而是发泄对汉人的愤懑。他们抓到汉朝官吏,一律砍下头颅,挑在枪头宣示他们的强悍。他们所获得的赏赐比起汉朝的封赏,简直不值一提。
匈奴人看汉朝女人的眼神总是透着狼性的贪婪,这一点单于十分清楚。他给予匈奴将士拥有缴获女人和财产的处置权。于是,呼韩浑琊的部属在每天回营的时候,就用羊皮绳拴着成群的女人,然后在庆功宴上把她们一一分配给立功的士卒。
女人们恐惧的尖叫、瑟缩的身影,是他们狂歌纵酒的佐料。他们在胜利的骄横中放纵情欲,拥着汉朝女人入梦。
匈奴人的生活习惯是如此深入他们的战争,他们把速度看作克敌制胜的法宝。他们数万铁骑在上谷境内纵横来往,烧毁民房,抢夺粮食和牛羊,可是他们并没有忘记马邑之战曾遭遇的险境,因此他们不再进入城内,而是在大肆杀掠之后,迅速撤到可以进退自如的安全地带。
他们这种倏忽即来,倏忽即去的战术,让汉朝将领们措手不及……
边境各郡的告急文书星夜飞向京城,烽燧吹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落红如雨的五月底了。刘彻蓄积已久的战争激情急剧亢奋起来,长达十数年对期门军的严格演练,使他对赢得这场战争充满了自信。他立即诏令卫青为车骑将军,出上谷;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云中;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公孙敖为骑将军,出代郡。
四路汉军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在上谷、云中、雁门、代郡之间拉开了战线,纵横数百里。大军所过之处,旌旗招展,战马嘶鸣此起彼伏,不时有传令兵在行军队伍旁来回穿梭,一种大战将至的气氛在山川莽原上蔓延。
但这一切在卫青看来,都只是一种表象。他明白就战局而言,国力、民心乃制胜之本,但具体到眼前的上谷之役,将领的才能,军令的执行,天时和地利,都是缺一不可的条件。他更知道,因为马邑之误,上谷这方土地一直是皇上的心结。
记得大军出征的前一天,皇上召他到宣室殿,赐酒为他壮行。在举起酒爵的那刻,皇上问道:“爱卿可知,朕为何要你出上谷么?那里曾是朕的伤心之地,三十万大军看着单于从眼前逃遁而未出击,实为我军耻辱!”
皇上毫不讳言朝野对卫青的质疑,说之所以要将他置于最前沿,一则是要借上谷之役,雪马邑之耻;二则是要让朝野了解他的知人之明。皇上的手,按在他的肩头,让他感到了江山之重。
进攻上谷的匈奴将领不是别人,正是破了汉军马邑之谋,将匈奴军带出险境的呼韩浑琊。他临事冷静,多谋善断,卫青早在韩安国那里有所闻知,这不仅让他为有这样一位对手感到兴奋,而且更多了慎重和缜密。
当获知呼韩浑琊沿用了往日与汉军交战的战术,他脸上浮现出了自信的笑意,他断定呼韩浑琊还不知道,他的对手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而这年轻人所率领的军队也是一支与往昔完全不同的年轻军队。
在军前会议时,他果断地下达军令,以奔袭对奔袭,以攻击对攻击,绝不给匈奴人以喘息之机。
“兵法云: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卫青严肃的声音在司马们的心头回荡,“法令孰行,赏罚孰明,乃阵前统要。军前无亲缘,临战无父子,违令者斩,明白么?”
“诺!”司马们因心弦紧绷而声音多了几许刚强。他们都觉得任何疏忽和大意,任何轻慢和迟滞,都可能让自己身首异处。
按卫青的思路,战役分为两个阶段。
六月初,汉军在泉上、居庸两县将呼韩浑琊所部截为两段。然后以一万对敌五千,由一路司马率领,在冶水北岸寻机作战。汉军发现,经过多日周旋,这一带的匈奴当户裕隆已无法忍受速度丝毫不逊于他们的汉军,一直在寻找决战之机。
接到一路司马的战报后,卫青连夜下令,此正是兵法所说的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想逞侥幸之欲的状况,你可诈败而诱敌于居庸关北之峡谷,而后围而歼之。
司马接到书札之后,在居庸关下摆开决战态势。消息传到匈奴军营,连日来被汉军纠缠得极度疲惫、烦躁的裕隆终于因为这次机会而振奋起来。他清楚如果不抓住机会,与汉军痛痛快快地打一仗,久拖下去,失去了抢掠汉人财物机会的匈奴军队必然不战自溃。
当日,裕隆号令部属进击汉军,他冲到阵前,只见一年轻将领迎头杀来,便大吼一声:“卫青!还不下马受死?”
一路司马勒住坐骑,哈哈大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区区当户,不须车骑将军出手,且吃我一刀。”
两军很快混战在一起,半个时辰后,只见汉军阵中大旗挥舞,司马掉转马头,率军逃去。依照卫青的吩咐,他令汉军沿途丢下辎重,造成败逃的迹象。
“哈哈哈!”裕隆脸上露出几分轻蔑,心想如此不堪一击,竟狂言取本将首级,真不知天高地厚。遂对身边的传令兵喊道,“快命鼓手擂鼓,决不可让败军逃走!”
循着汉军足迹一路追来,饥饿的匈奴军看见汉军丢下的粮秣,纷纷下马抢食,队伍一下子乱了。裕隆见状,在连杀几名士卒后,才使队伍平静下来。第二天上午,他们追到云都山的峡谷口,就远远地瞧见汉字大旗在前面飘扬。裕隆精神大振,来不及歇息,就率队冲了上去。
但是,当他们转过一道弯,发现前面的道路很狭窄时,他的眉头就骤然收紧了,他觉得自己钻进了汉军的口袋,而且陷入了他最不习惯的山地环境。他忽然有了种大难将至的恐怖,正要对掌旗兵发令退兵,却已来不及了。
只见突然出现在两面山坡上的汉军弓弩手迅速开弓,箭如雨下。接着是步军从山坡上冲进匈奴军阵,匈奴骑兵在狭窄陡峭的山道中无法施展。双方战至午后,在死伤数十骑后,裕隆冲出了山谷。
一路司马率部追击数十里之后,才移军至沽水河一带,与给予呼韩浑琊所部重创的二、三路司马会合。
二、三路司马由卫青直接指挥,在西线茹县、广宁一带与呼韩浑琊所部展开大战。按皇上诏命,战事初期,西部都尉稍作抵抗,即放开一道口子,待匈奴军进入上谷后,便封死了塞上关口。
卫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争一城一池,重在取匈奴首级,呼韩浑琊的疲敌之策失去了效用。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汉军的追击速度比匈奴军的奔驰还要快,他们甚至还未清点所掠资财,就不得不仓促撤退。
六月中,卫青调动二、三路司马,协同西部都尉,与呼韩浑琊会战于长城脚下。
汉军两万人马将呼韩浑琊的几路当户分割包围。无论是卫青还是呼韩浑琊都非常清楚,在没有任何地利可以依凭的开阔地带,唯有鼓足士气,奋勇杀敌才可能获得胜利。
卫青站在将旗下,铁青着脸,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战场的变化。他不断地发出激赏,以此来鼓舞汉军士气。呼韩浑琊也用取敌首级者赐酒一碗的话语来催动匈奴军的杀气。
汉军采取车轮战术,每冲击一次,就有新的军侯率部来替换,从容有序地缩小包围圈,而匈奴军被包围在中间,疲于应战。双方的军队,犹如黑色的云团,被彼此的大旗牵动着,充塞在耳边的只有喊杀声和马蹄声。
双方士气空前的高涨,每斩获一首级,就割下耳朵挂在腰间,战事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傍晚,双方死伤的士卒绵延数里,不惟汉军之战力让呼韩浑琊吃惊,匈奴军的顽强也让卫青感叹这个部族的强悍。
战至深酣,双方的主将还没有直接对阵,呼韩浑琊才觉得自己遭遇的不是李广,也不是程不识。他觉得此次对阵的将领多谋善断,运筹帷幄,以克敌制胜为目标,不以独勇为快。
呼韩浑琊决计撤回到大漠去。在率部沿沽水河北撤时,他回首南望,发出了由衷的感慨:“汉朝有此将军,我族后患无穷啊!”
现在,卫青的中军大帐已经移到东部都尉的驻地女祁县了。
大约是凌晨卯时,女祁县城头不时传来打更人悠长的声音,街巷深处的鸡鸣则表明,新一天浴血的格杀即将到来。燕山横亘在城池的东北方,在微露的晨曦之下,更显得雄伟奇峻;阳乐河水从城池的西北角下流过,水声清晰地飘过城墙。
卫青手按剑柄,从守城的将士身旁走过,大家都本能地挺胸抬头,直视前方。城外的草原上,匈奴的帐篷被一堆堆的篝火映照得影影绰绰,火光中巡逻的队伍来往穿梭,井然有序。
想起出征的这些日子,卫青心里就很不平静,首战克敌的快慰让他回忆起行前那次壮怀激越的聚会。
这支军队的将领们也是耐人寻味的。除李广外,其他三位将领之间都有亲缘关系。公孙贺作为皇上的连襟,是卫青的姐夫;而公孙敖对卫青来说,更是有着救命之恩。
他的大姐、公孙贺的夫人卫君孺,受了卫子夫的委托,以公孙贺的名义在府上设宴为他们饯行。
三位将军深谙卫子夫的用心,虽然他们都与宫廷有着某种关系,但他们更愿意用能力来证明自己,他们要靠手中的宝剑去赢得朝野的尊重。而皇上之所以义无反顾地将马邑之战后的首次大战托付给他们,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皇上这份信任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尤其是卫青,更是感慨万千。他知道那些王侯对他统领大军就颇多非议,这些议论撕开了他用多年军旅生涯才弥合的伤口,从而让他对功名有着更强烈的期待。
那天,卫青喝了很多酒,那玉液催开了壮士长久以来被卑微地位所压抑的情感,点燃了炽热的烈火,伴着酒香,飘洒的是勇将撼地冲天的豪气。他在内心嘲笑那些纨绔子弟的鼠目寸光,他们怎么可能理解翱翔万里的鸿鹄之志呢?他们又怎么可能了解他十年磨剑的苦心孤诣呢?
当月影西移、摇动窗棂上的竹影时,卫青趁着酒兴,拔剑起舞,剑光闪闪,剑气潇潇,惊起夜宿枝头的群鸟,惊落竹叶上的露珠。公孙贺、公孙敖明白,少年时代留给卫青心灵的阴影太重,他的醉中狂舞,不过是蓄愤已久的宣泄。
一通舞罢,两人不约而同地上前握着卫青的手,那千言万语就化作一句简单而又铿锵的话语。
“初次上阵,还望兄弟保重。”
公孙敖道:“赖陛下神威,我军必大胜而归。”
三人笑了,这又是为什么呢?不是还没有出征么?用得着如此悲壮么?
这时候,他的大姐,公孙贺将军的夫人卫君孺进来了,催促道:“妾身为各位将军准备了茶水,请大家过来一饮。”
喝过茶水,三人的酒醒了多半。趁二位公孙将军在一旁叙话的时候,卫君孺把卫青拉到一边,悄声问道:“去看过你子夫姐了么?”
卫青点了点头。
卫君孺又问道:“到平阳公主那里去了么?”
卫青知道大姐话中的意思。他也明白,平阳公主孀居经年,十分寂寞和痛苦,但是他觉得只有当上一个成功的将军之后,他才有资格去回应公主火辣辣的目光,才能最终填平他们之间的鸿沟。因此,在接到皇上的诏命后,他没有到公主府上辞行。他怕承受不了公主缠绵悱恻的目光,更不愿意她为自己的安危牵肠挂肚。
“还是等班师回朝后再说吧!战场上瞬息万变,生死未卜。何必让更多的人为弟弟悬着一颗心呢?”
卫君孺不得不承认兄弟说得有道理,遂转身对公孙贺道:“青儿虽说勇力过人,带兵也有十年之久,可毕竟是第一次独当一面。夫君虽说与他兵分两路,相距数百里,可妾身还是希望你们相互照应,平安而去,安然而归。”说着说着,就禁不住潸然泪下。
“看看!这又不是第一次,哭什么哭?再说卫青是夫人的兄弟,难道就不是为夫的兄弟了?”公孙贺不满道。
卫青扶着大姐,一股暖流顿时涌遍全身。童年的时候,他回到郑家,郑家兄弟欺负他,是两位姐姐处处护着他,这种情分是他封侯拜将也不能忘记的。他用男子汉的刚强抚慰着大姐柔弱的心灵,轻轻说道:“姐姐请放心,弟弟一定提着匈奴人的首级回到长安!”
现在,这些都已成为他战事之余最温馨的回忆。
一位军侯远远看见卫青,急忙跑上前来道:“参见将军!”
“有何军情?”
“禀将军,一切如常。”
“匈奴人作战,向来神出鬼没,要防止他们偷袭。”
“诺!”
“士气如何?”
“禀将军,现在大家士气高昂。大家都说,多年了,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与匈奴人打过仗。”
卫青笑道:“你倒会说话,去吧!”
“诺!”
回到帐中,卫青毫无倦意,他传来长史、东部都尉、上谷太守,待大家坐定后,卫青问道:“我军连日与匈奴作战,捷报不断,下一步我军该如何动作,不知各位有何想法?”
长史任安道:“多日鏖战,行军甚急,将士疲惫,依下官看来,把匈奴赶出上谷,驱逐到长城之外,指日可待。不如眼下在女祁县稍事休整,再作打算。”
东部都尉接着道:“长史所言甚是。此次大战,匈奴遭到重创。呼韩浑琊短期内不敢再生南进企图,休整很有必要。”
“将军之言不无道理。然匈奴离我边城近在咫尺,难保大军班师后他们不会卷土重来。故下官以为,宜作纵深打击,致使其短期内难以恢复军力。”上谷太守却另有一议。
卫青将目光投向从事中郎李晔,问道:“中郎怎么看呢?”
从职务上说,从事中郎主军中参谋,他的话对主将的决策往往会产生重大影响,因此每逢帐中议事时,李晔都会考虑周密后才提出自己的主张。刚才大家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听,在思考。在卫青点名让他说话的时候,他遂撩了撩袍袖道:“两军交战勇者胜。虽然我军一路追击,将士疲劳,不过以下官观察,我上谷一路的将士多为期门军,经十年磨砺,现行军速度和战力丝毫不逊于匈奴。我疲敌亦疲,故下官以为,应该继续进击,不可松懈。”
“有理!”卫青兴奋地接过话头,“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为今之计,就要一鼓作气,否则就会功亏一篑。匈奴之所以屡犯边陲,在于我军总是满足于将其阻挡在长城之外。”
说到这里,卫青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望着帐外渐渐出现的晨光道:“诸位,据探马报告,匈奴人正在考虑的是如何退兵而不是与我军作战。而敌人要退出上谷,只有沽水河峡谷一条路可走,如果我军放出休整的消息,而暗地设伏于沽水两岸,则必可置敌于死地!”
他的一番话说得大家频频点头,这一路上,他们见识了卫青宏大的战略目光和精密的临阵部署,他们虽然从军多年,现在也不得不对卫青刮目相看了。
一连几天,女祁县城外的汉军营门紧闭,远远望去,不少将士在玩“投石”的游戏,不断传来笑声和呐喊声。城内的士卒在市令的带领下,到处购置好酒好肉,街市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呈现出大战以来从未有过的热闹。而“卫青”则由太守陪同,堂而皇之地到县城北关的马市上挑选马匹。
太守赞道:“如果没有卫将军重创匈奴,女祁县至今恐怕还是战云密布呢!”
“卫青”摇了摇头道:“说战云散去还为时过早,现在我们这不也是迷敌之策么?”两人相视而笑,向前走去。
“卫青”来到一匹马前,伸手托起马头,掰开马嘴,饶有兴趣地看了许久,才问一旁的马主人道:“请问这马是从何处来的?”
马贩子急忙近前,忙不迭地介绍道:“这马是从匈奴来的,是匈奴马与大宛马交配而出,脚力好,速度快。”
“比之关中马如何?”
马主人看了看“卫青”,觉得好像遇到了行家,于是又多了一些话:“看客官的样子一定见过不少马,可这马比关中马好多了。它有三大,体格大,蹄子大,眼睛大。跑起来不仅速度快,而且平稳。通常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匈奴人称之为神马。客官要是骑这马打仗,一定是百战百胜,如果是用这马跑商贾,一定会财源广进。”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中年汉子过来拉着马主人到一边问道:“你可知道这位买马的人是谁?”
马主人大声嚷嚷:“还能是谁?不就是个马贩子吗?”
那人压低声音道:“你看走眼了!”
“怎么了?”
“你瞧那人的气度,像是做生意的么?”那人故意打住话头,见马主人抓耳挠腮,一副焦急的样子,才几分神秘地告诉他,“他就是近日追击匈奴人的车骑将军卫青啊!”
“啊!”马主人惊叹一声,“这么说,在下遇见贵人了?”
“可不!”
听说是与匈奴大战的卫青,马主人油然生出敬意,他拉着马缰来到“卫青”面前,慷慨道:“将军驱除匈奴人,救边民于水火,小人就将这马献给将军,请将军笑纳。”
“卫青”见状,忙摆手谢绝。双方拉扯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太守出面,让“卫青”收下此马。
这一切,早就有细作飞马驰报呼韩浑琊去了……
又是一个黎明,启明星在天际闪着光芒,一轮残月悬挂在沽水河谷上空。偶尔从河边的密林处传来几声枭的哀鸣,愈发增添了恐怖的气氛。呼韩浑琊率领着数千人马,匆匆穿越峡谷,向长城脚下奔去。
战争,有时与其说是军事实力的较量,毋宁说是主帅心理的较量。单于此次把进军上谷的重任交给呼韩浑琊,就是看中他处乱不惊的大将风度。但是在遭遇卫青之后,他的方寸乱了,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迷茫过。
他捉摸不透这么多瞬息万变的阵法,也不知道汉军什么时候有了这样惊人的奔袭能力。他隐隐觉得,这支军队无论是从布阵的熟稔还是从作战的勇力上,都远远地超过了曾经闻名匈奴的李广。他们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而是紧紧咬住不放,这让他想起草原上的狼。
昨天,细作终于带给他一个好消息,说汉军停止了追击,在女祁县城驻扎下来,并且看见卫青在马市上买马。而与此同时,前方的细作回来报告说,汉军军纪松弛,毫无临战的气氛。呼韩浑琊依照往昔的经验判断,这支汉军也和他的军队一样,处于疲惫的状态,他们也需要一个休整的时间。
在与部将们反复商量之后,呼韩浑琊做出决定,在当日后半夜撤退,一口气冲出关塞。他要为兄弟们负责,决不能等汉军恢复之后再给他沉重一击。
呼韩浑琊的目的是清晰的,傍晚时分,他故意让士卒们把烤肉的火烧得很旺,在几里外都可以看得见,他要给卫青造成坚持作战的表象,而他们就在烤肉的飘香中悄悄地踏上了归途。
此刻,他正穿行在沽水河狭长的谷道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忧虑。是的,河谷太平静了,会不会隐藏着什么危险呢?他转头向紧跟在身边的部将问道:“汉军会不会在这里埋伏?”
“不会吧?昨日卫青不是还在女祁县么?这里距那儿少说也有三百里,而且山路崎岖,卫青不可能在几个时辰内率数千大军赶到这里啊!”
“不!还是小心为好。传令下去,警惕埋伏!”
看着传令兵向后面飞驰而去,呼韩浑琊狠狠地抽了战马一鞭,加快了行军速度。就在他走出不远后,心就“怦怦”直跳起来。他看见前面的道路被一堆巨石挡住了,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不可能是山崩带下的石头。于是催动战马来到队伍前面,对正在指挥搬运石块的部将愤怒地喊道:“上马,赶快从河里蹚过去!”
但是,这一切都已晚了。
他的军队刚刚下到河里,就听见对面山坡上传来战鼓的响声,接着密集的箭雨从密林深处射来,不少将士中箭落马,鲜血顿时染红了河水。呼韩浑琊挥动长枪,拨开箭雨,朝后看去,只见匈奴军队已乱作一团。
汉军从山上席卷而下,喊杀声在群山间回荡。匈奴军被分成几块,与汉军在狭长的谷道间展开厮杀。
展现在呼韩浑琊眼前的是一幅惨烈画面:
一位汉军士卒将长枪深深刺入一个匈奴人的胸膛,鲜血直喷到他的脸上,模糊了眼睛,而匈奴兵在最后一刻扑了上去,咬断了汉军士卒的喉咙,他们几乎同时落入河中。
一位匈奴兵被四名汉军团团围住,刀枪在生死搏杀中发出铿锵声响,匈奴兵一刀下去,一个汉军的胳膊从肩膀处断落,露出森森白骨,而他的身体也很快被其他三名汉军肢解。血的喷洒,肉的痉挛,让河滩水草瑟瑟发抖。
一位汉军与一名匈奴兵徒手搏斗,汉军一手死死揪住匈奴兵的长发,而另一只手将他硕大的耳环连同耳朵一起扯下;匈奴兵忍痛咬牙,将匕首插进了汉军的胸膛,当他们倒在地上的时候,眼里仍射出冷冷的凶光。
在过去的十年里,汉军用刀和剑、用热血和意志将自己从一头秦川牛变成嗜血的狼。
呼韩浑琊被激怒了,他的长枪上下翻飞,如蛟龙舞动,扫落一片汉军骑士。他冲进军阵,只见一位年轻的将军,身披黑衣玄甲,骑一匹黄骠马,挥舞着长剑冲下山坡,那人左冲右突,匈奴士兵就倒下一大片。他断定这人就是卫青,他明白自己上当了,昨天在女祁县城见到的那个“卫青”根本就不是他。
正在惊愕间,卫青已冲到他面前,厉声喊道:“来者可是呼韩浑琊?你还不快快下马投降,本将可免你一死!”
事已至此,战亦死,不战亦死。呼韩浑琊也不答话,挥动长枪,直刺卫青咽喉。卫青头稍稍一偏,然后挥刀挡开了枪尖,两人遂厮杀起来。
连战数十回合,两人都汗流浃背,难分胜负。这时候,一位匈奴部将喊道:“将军快走,冲过关塞,我们就有救了!”
呼韩浑琊拨转马头,向北逃去。走出不远,就听到一声惨叫,原来那部将为拖延时间,已被卫青击杀,头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就掉到河里去了。
在他的身后,是汉军震天动地的喊声:“活捉呼韩浑琊!”
“活捉呼韩浑琊!”
……
山谷里起了狂风,太阳挂在灰蒙蒙的山头,匈奴军和汉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河谷,血水淌进河里或溅洒在水草间,弥漫着浓烈的腥味。卫青踩着血浆和泥泞,走过一具具尸体,不时地蹲下拂去汉军将士脸上的血泥,合上他们的双眼。
一位军掾前来报告:“此役斩匈奴人首级四百余。”
“我军伤亡情况呢?”
“我军也有百名将士阵亡,二百多名重伤。”
“五百多条生命就这样完了。”卫青长长地叹息道,“无论是我军还是匈奴军阵亡将士,都要好生掩埋。记住那些将士的名字,本将要为他们请功!”
卫青并没有就此收兵的打算,两天以后,他们就毫不犹豫地继续追击北逃的匈奴军,长驱直入大漠腹地。七天以后,汉军的铁骑就第一次踏入了匈奴人祭祀天地和举行部落会盟的龙城。
自从高皇帝和亲以来,在匈奴人的印象中,只有他们的铁蹄踏进中原的记录,还不曾有过汉军长驱直入,直取龙城的故事。匈奴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懵了,他们来不及组织抵抗,就仓皇地撤往大漠深处,将一座空城留给了汉军。
尽管如此,这毕竟是汉军扬眉吐气的奇功。他们将旗帜插在高高的土城墙头,欢呼自己的胜利。他们发现匈奴人祭祀天地的“圣城”竟是这样的简陋和荒凉,不用说楼阙嵯峨,也不用说城门堂皇,就连一块城砖都找不到,四处留下的只是穹庐拆除时的痕迹。
卫青的行营就驻扎在龙城东北的城墙脚。在刚进城的时候,李晔就部署好了岗哨,随后他就亲自来布置行营了。
他在帐中摆上案几,点燃了灯火;他摊开《孙子兵法》——那是皇上赐予韩安国、出征前韩安国转赠给卫青的;他在屏风挂上行军图,图上的方位表明,他们离长安已经很远了;他在帐内铺上地毡,以供参加军事会议的各路部将就坐。
其实,论起年龄,李晔要比卫青年长将近十岁。但是这一路打下来,他被卫青的韬略折服了,他觉得作为军中幕僚,能为卫青做这一切,就是忠于皇上。
李晔刚刚收拾妥当,卫青就从门外进来了,他连忙上前施礼。
卫青看着帐内的一切,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他十分看重李晔,并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听取他的见解。此刻,他最关心的是云中、雁门和代郡的消息。
“两位公孙大人和李将军有消息么?”
“将军!”李晔不知该怎样把知道的情况告诉给卫青,他的声音沉重了。
“怎么了?”
“虽说我军此次出征已获大胜,然从云中、雁门和代郡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公孙贺将军刚出云中,就遭遇了伊稚斜的阻击,双方虽无伤亡,然匈奴骑兵的速度很快,为汉军所不及,所以公孙贺将军只能望敌兴叹,无功自守;公孙敖将军则为敌所败,损失惨重;最为惊险的是李将军,他沿用以往的经验,让部属散在雁门关外的长城脚下,试图引诱敌人,孰料他被匈奴军暗中包围,自己也被俘,匈奴人用狩猎的网盛之,置于两马间。将军装死,走了十几里,趁匈奴人大意之际,才得以逃脱。”
听完李晔的叙述,卫青睁大眼睛惊道:“这么说,其他三路都出师不利了?!”他颓然地跌坐在地毡上,良久没有说话。对皇上来说,他要的不是局部的胜利,而是要全局的结果。因此,将士们用血换来的战绩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小胜,并没有实现皇上的意图。不仅如此,他觉得战场形势骤然变得对自己十分不利,他要尽快做出部署。
“事已至此,中郎看当前战势如何?”
“其他三路的失利导致我军已成孤军深入之势,倘若匈奴人回过神来,集中兵力收复龙城,我军必然危机。依下官之见,今夜就应疾行撤回上谷。”
“本将也是这样想。此次出兵,我军败于节制分散,各自为战。回到长安,本将一定要明奏皇上,尽快恢复太尉府。”
说到这里,卫青站了起来,果断地对李晔道,“传令下去,今夜二更造饭,四更撤军,有贻误者,斩!”
“诺!”
“慢!让军中市令将酒肉分发下去,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再行撤退。还有……留十面军旗,插在龙城高处,给敌军造成我军驻扎的假象。”
李晔走了,卫青的心躁动起来。连日来纵横驰骋的场景,对中途撤军的扼腕,交织成复杂的思绪,煎熬着他的情感。他走出帐篷,抬眼望去,天空像一张巨大的穹庐,笼罩了茫茫的草原,军士们埋锅造饭的炊烟阵阵飘来,使卫青的眼睛有些酸涩。从浓浓的夜色里,传来狼群呜咽的声音。
……
卫青走了,他连辞行都没有,这让平阳公主很伤心,在听到大军远行的那一刻,她甚至决心即使他封了侯,拜了相,也绝不理他了……
可她很快就发现,所有的誓言都抵不住对卫青的思念,所有的怨恨都挡不住心的跟随。
昨夜,她在梦中朦朦胧胧地看见卫青从前方回来了,他们惬意地漫步在上林苑。
云在他们的头顶轻轻飘荡,好像在说,你们缓缓地行啊悠悠地走,不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风在他们的脚下翩翩起舞,好像在说,你们悄悄地看啊静静地听,莫打扰了佳人的低语呢喃。
他们双双醉入花丛,卫青揽着公主的细腰,公主丰润的红唇落在他的额头;卫青用胸怀温暖着公主的脸颊,公主甜蜜地依偎在他的怀抱。
忽然从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卫青就无法陶醉在公主盈袖的芳香里了,他轻轻抱起公主,放在鲜花铺就的地上,然后独自翻身上马,顷刻间驰入遥远的天际,从云中传来他深情的呼唤:“等我归来……”
公主一个激灵就醒了,她说不清这梦意味着什么。望着帷帐,她追忆着每一个细节,不愿丫鬟打扰她享受那种酸酸的幸福。那是一种只有经历了孤独寂寞后才品味得来的感觉,却也只有在孤独中才有意思的品味——痛并缠绵着。
她有时候觉得人的一生充满了未知数,可刘家的女人怎么总摆脱不了悲凉的梦魇呢?几年前,姑母窦太主失去了陈午,而两年前,她也失去了丈夫曹寿。姑母虽然年过五旬,却有一个董偃陪着,而她的卫青至今仍然在躲着她。
其实她也明白,这种煎熬完全是自己甘愿承受的,早在曹寿活着的时候,早在卫青还在做骑奴的时候,她就为他的雄健所迷醉,为他的气度所倾倒,何况他现在已是皇上垂青的将军了。与其恨他,倒不如就这样苦苦地恋着……
她多想听到前方传来卫青的消息。哪怕是一次小小的胜利,都足以慰藉她焦灼的心灵。
她怀着这样的迫切走进了未央宫前殿,包桑立即上前迎候。
公主很温柔地问道:“皇上在忙些什么呢?”
“皇上在看前线战报呢!”
“前方的战事如何?”
“这……公主还是问皇上吧!”
一听这些话,她的心顿时就七上八下的,她担心卫青第一次出征就不顺利,甚至担心……她不敢再往下想,就跟着包桑进了殿门。
刘彻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战报,清晨的阳光照在大殿内,衬托出他高大的身影,这让她瞬间想起了平定七国之乱时的父皇。是的,他太像父皇了。她透过他眉飞色舞的表情判断,一定是前方有了振奋的消息,只是她不确定这消息来自哪里。直到刘彻拍着案头狂喜地喊道“卫青!朕没有看错你”时,她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好卫青……”平阳公主在心中呼唤。
刘彻转过身就看见了平阳公主,他知道她是为卫青来的,却还是煞有介事地问道:“皇姐怎么进宫来了?哦……朕明白了……”
“皇上明白什么了?”
“皇姐比朕清楚啊!”
平阳公主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团团红晕:“皇上取笑臣妾了。”
刘彻收了笑容,对包桑说道:“你先退下,朕要与公主说话。”
在宫娥和黄门们都退下后,刘彻兴奋地告诉她,说卫青率军在上谷以北的沽水河谷伏击了匈奴军,斩首四百余,现正在追击残敌。
“朕刚刚登基时就说过,欲成大业,非少壮有力者不能为之。可朝廷中总有人说,骑奴出身的卫青不能带兵打仗。朕相信经过这次战役,这些议论都会烟消云散,而母后那里也会对卫氏姐弟刮目相看的。”
他并不回避公主与卫青之间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打趣道:“这次回来,皇姐与卫青可以喜结连理了吧?”
公主掩口低声道:“还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呢!”
“这有何妨!朕赐婚便是。这个证婚人就由朕来当如何?”
“焉有兄弟为阿姐证婚之说?”
“呵呵!皇姐希望月老出面呢!”刘彻说着就笑了,“朕还要感谢皇姐为朕送来一位温柔娴静的夫人和一位力敌万军的大将呢!”
平阳公主尽情享受着刘彻对卫青的赞誉,她何尝不想与卫青早日共度良宵呢?只是一想到母后的门第之见,她就高兴不起来了,幽幽道:“尚不知母后如何想呢?”
两人正说着话,包桑进来奏道:“皇上,长信殿詹事来了,说太后正询问前方的战事呢!”
“朕正要去母后那里。传朕口谕,移驾长信殿,皇姐与朕一同前往。”
“诺。”
太后对他俩的到来十分高兴,她拉着女儿的手亲切地询问她的生活起居,一想到女儿早早孀居,就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平阳公主陪着母亲流泪——为了母后的牵挂,也为了自己的命舛。直到刘彻把前方的消息禀奏给太后时,她的情绪才缓了过来。
“哀家听说,单于此次兵发上谷,主要是因为张骞出逃的缘故。哀家担心,隆虑会不会受到牵连。”
“前次,匈奴使节左骨都侯曾经对孩儿说过,三姐在匈奴德惠广布,很得人心,母后就不必太担心了。”
其实,刘彻的担忧绝不亚于太后。二十多年了,他再也没有见到过隆虑姐姐,记忆深处留下的依然是她十六岁时的模样。可他知道,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他就代表国家,面对匈奴的入侵,他惟一的选择就是战争。
“卫青此次初试锋芒,就大获全胜。当年孩儿看着三姐远走他乡,心怀怨恨,如今终于可以雪心头之恨了。”
“但愿她平安。”太后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她显然也被刘彻的情绪感染了,由衷地称赞皇上的知人和用人,“由此观之,卫青确为大将之才。”
“大军班师后,孩儿要赏赐有功将领,要委以卫青重任。”
“应该!应该!自大汉开国以来,何时有今日这样的扬眉吐气呢?”
可是,当刘彻将平阳公主与卫青的婚事提到太后面前时,她的脸色顿时就严肃了。她端起消暑汤,把本来就凉了的汤水吹了又吹,不再说话。她心中还是打不开那个结,她不能容忍一个骑奴出身的男人做了自己的女婿。
“不行,”太后用清凉的消暑汤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先帝当年为平阳择婿时,就选定了曹寿,那是因为他是仕宦之家。现今平阳已孀居两年,另择佳婿未尝不可,但必须选择王侯世家才是。卫青虽有治军之才,毕竟根基不正,怎么能够与皇家结亲呢?”
为卫氏姐弟的出身问题,刘彻已与太后发生过几次争论,他原以为随着卫青地位的变化,太后会改变自己的看法,孰料她竟然不留些许余地。
可她是太后,他只能用劝告的语气陈说自己的理由:“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追溯起来,我朝哪位大人不是百姓出身呢?孩儿的祖先,当初也不过是个亭长。”
“放肆,你怎可如此妄议先祖,高皇帝斩蛇之事,你忘记了么?”
“孩儿不敢。”
平阳公主于是伤心起来,她感慨皇室的桎梏。回想起刘彻与阿娇的婚姻,自己与曹寿的结缘以及隆虑妹妹远嫁异乡,哪一个不是与国政纠缠在一起呢?有谁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呢?有谁顾及他们的幸福呢?母后不是不知道她与曹寿在一起的痛苦和无奈!可……
平阳公主不敢再往下想,她也不想让皇上为难,于是站起来走到太后面前,深深地施了一礼道:“母后不必为孩儿担忧,孩儿觉得现在就过得很好,很安静。”
她又回转身来对刘彻道:“皇上国事繁忙,日理万机,臣妾不能为皇上分忧,已感惭愧,怎能让皇上为臣妾的琐事分心呢?时候不早了,臣妾也该回府了。”
“皇姐!”刘彻追到殿门口,见平阳公主没有回头的意思,就急忙对包桑喊道,“用朕的车驾送公主回去!”
“不!用哀家的凤辇。”太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