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厉风行,陈迷人一头扎进许喵喵发来的钟未的“套图”里。有高二那年,他作为四辩在辩论赛上的意气风发。也有三天前,他在食堂里暴风式吸入一碗刀削面。
用许喵喵的话说,这个男孩纸就叫“可盐可甜”。
后来,陈迷人看到一张远景。
那是高三那年,许喵喵从二楼的教室俯拍的。钟未穿着宽大的白T恤和翠绿的校服裤子,蹲在操场边和一只流浪猫大眼瞪小眼。镜头中是夕阳西下,与此时此刻,寝室窗外的夕阳西下如出一辙。
陈迷人心跳漏了一拍。
下腹也隐隐一沉……
大姨妈造访,比上个月提前了整整十天。
当寝室窗外月朗星稀,许喵喵、罗思和赵顾才陆陆续续回来。
那时,是陈迷人趴在地上画画的第四个小时了。
罗思和赵顾纷纷出谋划策:肩膀再宽一点会不会更好?试一下女友视角?怀里的猫会不会太喧宾夺主了?
反倒是许喵喵只卖了个萌:“加油鸭!”
翌日。
许喵喵和钟未坐在微积分的教室里,一前一后,临窗。窗外秋风扫落叶,令人心猿意马。陈迷人扛着钟未的等身人形立牌从窗前经过时,钟未在手指尖旋转的笔掉在了桌子上,啪的一声。
他产生了一种……自己看见自己被人掳了去的错觉。
许喵喵看见陈迷人,趁老师不备,回头对钟未俏皮地挤了挤眼睛:“升旗手非你莫属。”
钟未不明就里。
“候选人虽然有十二个,但呼声最高的也就是你和吴大波,氧气少年VS肌肉野兽,trustme,你稳赢的。”
“她是谁?”
许喵喵一愣:“谁是谁?她?陈迷人啊,人称校内美团兼顺丰,所有止步于校门口的外卖和快递,你请她跑个腿儿,她就会为你送到校内的各个角落。她还帮话剧社跑龙套,带宿管大妈的孙子做幼儿园的手工,就连东门那家烤冷面都请她当托儿。她因为对任何人的请求都一律说OK,OK姐的美名都传遍了,你这个同班同学会不会也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这时,陈迷人像是体力不支,站住脚,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在不经意间给了钟未一张端端正正的脸。
而就是这一张大众脸,隔着一扇窗,令钟未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真的是……弹了起来!
上课呢。
老师不要面子的?
也怪不得老师要杀鸡儆猴:“那位穿蓝白条的同学,别睡了!”
黄进吸溜了一口嘴角的口水,一看钟未,黑色,再一看自己,蓝白条……真是有苦说不出。
什么意思啊?
没长开就没人权啊?
而钟未在自顾自神游。
信管系18班共计三十二人,诸如微积分等等混班的大课占了一半,又有多少人来去匆匆,人以群分,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他自己一下课便神龙见首不见尾。
至今,还有谁不认识谁也不足为奇。
奇的是,他认识她。
无关同班同学和什么鼎鼎大名的“OK姐”,而是八年前,他便认识她。
“笑P啊?”黄进忍无可忍。
而钟未这才知道他在笑。
与此同时,陈迷人的下腹像装了个铅球。
她彻夜未眠,趴在楼道里马不停蹄地画了十个小时。罗思说:“你就作吧你,将来会生不出孩子的!”她不以为然。
相较于生不出孩子,反倒是痛经的报应来势汹汹。
后来,也不知道是手绘人形立牌战胜了易拉宝,还是肌肉野兽不敌氧气少年,总之,钟未当选了中北大学六十年校庆庆典的升旗手。
那天,他身穿藏蓝色和卡其色交相辉映的制服,如众星捧月。
那天,他还多了个头衔——中北大学机器人社团主席。
据说,中北大学机器人社团的从无到有,他功不可没。又据说,这才是他当选升旗手的重中之重。其余的,还有高考分遥遥领先,篮球队可遇不可求的3号位,绿色任我行的志愿者,诸如此类。换言之,和手绘人形立牌没有……顶多有一毛钱关系。
所谓人生硬核玩家,便是指他了。
连吴大波都输得心服口服。
但当晚,钟未为向许喵喵致谢,邀请许喵喵……及其室友们吃个便饭。
许喵喵敷着个面膜也不忘对陈迷人得瑟:“这就是我说的占领制高点,你学着点儿。”
陈迷人忍不住提了一嘴:“你不是说……帮我介绍男朋友?”
许喵喵一拍脑门儿:“瞧我这记性!”
就这样,许喵喵叫上了国际经贸系的老油条本条——杜小越。
借用鲍家国的话,杜小越也是个有“梦想”的人。
杜小越的梦想,是构建一个包罗万象的人脉网。他说像他这种泛泛之辈的未来,并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是胜也人脉,败也人脉。所以,相亲好啊,多个朋友多条路!
而罗思的小算盘也打得啪啪响。
钟未请客……人均怎么也得五百吧?
就这样,她把她的青梅竹马——方茂叫上了。
二人从初中就情投意合,人称一个螺丝,一个螺丝帽。中考后,方茂去了更好的高中。在三年的聚少离多后,二人相约中北大学。
高考,罗思稳扎稳打,架不住方茂超水平发挥。
爱你就等于爱寄几,罗思笑中带泪地放方茂去了更好的大学,距离寄几所在的中北大学三十六公里。
三十六公里,方茂辗转了两个小时。
迎接他的却是罗思的支支吾吾:“我也是才知道的,就在……就在食堂吃。”
赔大发了!
搞不好连往返的路费都吃不回来。
中北大学西校区的食堂有三个窗口是对外承包的。
其中有一家入不敷出,老板兼厨子人称董大勺。他四十岁出头,左青龙,右白虎,年轻气盛的时候气太盛,追债追出了大半条人命。刑满后,他托了白道和黑道两边的关系,浪子回头金不换。
一忘了放盐,他就说“平平淡淡才是真”。
钟未请杜小越牵线搭桥,借董大勺一亩三分地,亲自下厨。
此事一来,杜小越的人脉网叫人佩服,佩服。二来,能享受到钟未亲自下厨的待遇,至少许喵喵觉得千金不换。
钟未一把菜刀用得是出神入化,切个莴笋丝像开了2倍速似的。
许喵喵捧场:“哇,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熟能生巧。”他一笔带过。
“骗谁啊?”她如数家珍,“谁不知道你是在司机和保姆的簇拥下长大的?就算是熟能生巧,那也是红酒、高尔夫、萨克斯风吧?对了,听说你萨克斯风是演奏级的?”
“听说?”钟未轻笑着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杜小越查了陈迷人的户口。
结论是,陈迷人高中的副校长,是他干哥哥的女朋友的大伯父,而他小叔的领导的前夫的叔伯弟弟,是陈迷人她妈所在的医院的院长。
不虚此行!
不多时,钟未做了一道姜汁牛仔骨,巧夺天工的莴笋丝仅仅是用来摆盘的。其余的,便是诸如糖醋肉、麻婆豆腐、蒜蓉西兰花等等的家常菜了。钟未又把一卡通掏出来,问谁去买点饮料。
陈迷人说她去,但没接钟未的一卡通。
不过是买点饮料,三十块钱撑死了。
后来,她一手拎2L,两手拎4L,大气都不带喘的。
一张圆桌围坐七个人。
乍一看,人与人之间等分,但细看不难看出许喵喵倾向钟未,陈迷人倾向杜小越,罗思和方茂你侬我侬,赵顾抱着一本严歌苓的《芳华》独当一面。
钟未的姜汁牛仔骨谈不上好吃或不好吃,但高级。
糖醋肉供不应求。
席间,许喵喵滔滔不绝,给大家讲述了钟未的光荣史。
她说钟未高二转学到五十二中,请全班吃了哈根达斯,像她这种隔壁班的孩子怪只能怪自己出身不好。
钟未一本正经说了五个字:不是我买的。
她又道:“是是是,你还能没个跑腿儿的?”
她说有一款椰子多少人有钱都买不到,钟未有三双。
钟未一本正经说了两个字:高仿。
她又道:“是是是,五班贾司文说是高仿,结果呢?他当天就收了两个从莆田发来的快递,真是打脸啪啪地。”
她说有人看见钟未出入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的皇帝包厢。
这回,钟未说了一串排比句:不是还有人看见我是阿联酋航空的白金卡会员,看见我在金贸中心买什么都像买大白菜,看见我持有飞行执照?
陈迷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觉得钟未的语气有点儿……怎么说呢,有点儿讽刺?
许喵喵一根筋:“这也太扯了。有没有点常识的?飞行执照不得年满十八岁?”
“十七。”
“What?”
钟未就事论事:“飞行执照的报考是年满十七岁。”
许喵喵目瞪口呆:“所以你……你真的会开飞机?”
说话间,糖醋肉仅剩最后一块。
陈迷人和杜小越同时伸了筷子,各自一顿,又同时往回缩。罗思偷偷给方茂使眼色,志在渔翁得利。方茂忙不迭伸了筷子,但还是慢了钟未半拍。
钟未将筷子戳在盘子上,向陈迷人推了推:“你喜欢猫?”
所有人一愣。
这是……哪跟哪啊?
许喵喵灵机一动:“啊,你是说你抱着猫的手绘人形立牌?那是我的主意啦!是吧,老大?”
陈迷人竖了双手的大拇指:“是许喵喵的主意。”
罗思和赵顾暗自呵呵:从始至终,那一句“加油鸭”就是许喵喵全部的贡献了。
“你不喜欢猫?”钟未不算对陈迷人目不转睛,仅抬眼看了看。
所有人又一愣。
这是什么精神?这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要么说,学霸就是学霸呢。
陈迷人微微一皱眉:“我……中立。”
这时,方茂又一次伸了筷子,也又差了钟未零点零一秒。
后者没事儿人似的将最后一块糖醋肉丢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边嚼,一边掩饰住闷闷不乐。
是的,钟未在闷闷不乐。
陈迷人是真的不记得他了?是,他是和八年前不一样了,从小怂包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可难道她没有不一样吗?难道她没有圆……圆了三圈吗?可他不还是一眼就认出她了?
反之,他的等身人形立牌不是出自她之手吗?
是没认出他,还是卖关子?
连日来,两个人的交集少之又少,他忙,人称“OK姐”的她天天助人为乐,比他更忙。他以感谢许喵喵为由,这才得以同她面对面。但人算不如天算,这一顿饭眼看就快吃完了,他看她的时候,她从没看他。
他装作没看她的时候,她也从没看他!
她倒是看了那杜小越一眼又一眼?
到底有没有审美的?
真是黑人问号脸了!
他问她喜不喜欢猫,那是他的杀手锏了。
结果,她还是一脸的“不关我事”或“不关你事”。
所以说,她不是卖关子,是真的……真的不记得他了。
罗思和方茂买了电影票,赵顾在图书馆还占了个座,纷纷撂了筷子就坐不住了。见状,许喵喵撺掇陈迷人和杜小越也去看电影。却不料,两个当事人才含情脉脉地一对视,钟未不咸不淡道:“今儿晚上是不是踢恒大?”
杜小越一看表:“还来得及买趟啤酒和鸭脖子。”
伪球迷!
真狗腿!
注孤生!
许喵喵对杜小越是一百个看不上。
同时,陈迷人也知道了,杜小越没看上她。
但没人知道,钟未虽然不是伪球迷,但看球事小,不让陈迷人和杜小越去看电影才事大。为什么?没什么为什么,就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