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桐加紧脚步追了上去，喊了声“老丁”。

那人立刻转过头说道：“季经理。”

季桐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朝老丁说道：“老丁，我在这儿就是个普通销售。”

“你怎么到这儿了？宏高怎么了？”

“说来话长，有机会的话，一定和你细细道来。这里的装修是你承接的？”

“朋友介绍的活，你知道，我都很久没做工装了。”

“这工装的钱也不少吧？”

“本来还成，但是……”老丁伸出手打了个手势，季桐双手叉了下腰，说道：“怪不得了，瞧你选的都是什么材料。”

“嗐，那我有什么办法呢，羊毛出在羊身上，总不能做亏本买卖吧。”老丁苦笑着，脸上的褶子更加明显了。

“那是当然，是行政的人吧。”季桐见楼梯上下没有人就问起了老丁。

老丁是聪明人，本不会多说，但季桐又曾是圈里人，没什么能瞒过她的，自然就跟着点了下头。

“你放心，我只会让你的生意做得更多，不会坑你的。”

“我当然信你了。就是这活儿，怎么能更多呢？”

季桐笑了笑，回道：“你知道这装修问题，最重要的就是通风。我会说服那个薅你羊毛的人，让她想办法给你增加新风预算。到时候，你把事儿给妥妥地办了。”

“季经理，就数你脑子灵活。”

“说了以后不要叫我季经理，叫我小季。”

季桐回办公室的时候，郭甜甜扑面就来了个大拇指夸赞季桐什么都懂，连声说自己刚查了手机说新风系统怎么怎么好。

郭甜甜的性格最适合感染别人情绪，季桐又鼓励郭甜甜和同事们宣扬新风系统，郭甜甜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过了两天，季桐见外面的同事已经开始纷纷谈论新风系统，就知道这时机差不多了。她趁自己到行政部门上缴停车证资料的时候，打算找负责装修的行政主管万欣。

万欣正与刘子姗在一起谈事，季桐听到刘子姗正为员工反映装修污染的事而发愁，盯着万欣想办法解决。万欣正打着太极，说一定会处理好。季桐站在门外并不进去，只是等刘子姗出来后，才拿着年度免费停车证申请单进去签字。

“万主管，麻烦您签个字。”季桐打量着万欣，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V字脸，皮肤白皙，薄唇上用了橙红色唇膏，显得颇有气色。

“好了。”万欣并未仔细看季桐，只是拿起笔很快地签了名。季桐转过身，关了门，并没有离开。这让万欣吃了一惊，坐直了身子，盯着面前举动奇怪的女人。季桐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万主管，你不是在为装修的事烦恼吗？”

“你……”万欣不认识季桐，刚才不过是机械地签字，眼下被她这么一说，不禁盯着她胸牌看：销售部，季桐。

“你放心，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

“解决问题？”万欣狐疑地看着季桐，心里打鼓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你和装修公司之间的那点事，我也有所耳闻。我想，不用我讲明，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季桐说的隐晦，她知道万欣能做到主管的位置，总不是一个傻子。

万欣果然是心领神会，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竟然会被季桐所知。刚才还是元气满满的脸孔一下子黯然起来：“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装修没有通风的话，有污染也是正常的，但要在一定范围内。虽然我是个新来的，但看到同事们身体不太舒服，而你又成了矛头所指的人，总觉得想做些什么，化解眼下的问题。”季桐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其实，要打消大家的疑虑最好的方式是做个第三方检测，不过，如果不合格的话，我想万主管就比较难堪了。所以，我觉得还是先做措施，再做测试。”

“什么措施？”万欣听着季桐讲的话，觉得不无道理，便让她继续说下去。

“装个新风系统，我想你的装修公司在这方面肯定很专业。”季桐说道。

万欣听过新风系统，而季桐提到用“你的装修公司”，自然是给她后路走。可季桐为什么要来管这件事呢？难道真的是为同事，为自己吗？

万欣当然是不信的。

季桐也明白万欣不会相信自己，可她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见万欣柳眉紧紧地蹙着，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装上新风系统后再进行检测，一来能稳定人心，二来检测数据应该也会合格。只不过这并不在预算中。”

“我相信万主管有能力说服高层。”

“你为什么要替我出这主意？”

“我是新来的，一心想将来和同事们工作起来更好处一些。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提的主意不错。我会考虑的。”

万欣生怕自己的事被更多的人知晓，既想拉拢季桐，但又想在这普通新员工面前端个架子，便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季桐也不逗留，手里揣着签字的文件便离开了万欣办公室。

下午的时候，季桐看了手表，距离罗琪公司屋顶施工已经过了四十八小时。她便拿起电话打给了张总，张总接得很快，电话里的声音很是高兴：“哎呀，小季，我本来想打电话给你，辰泽啊，在我这儿呢。”

“噢，是吗？他又去您那儿啦。”

“是啊，我刚和他说呢，午饭的时候，我让人上屋顶提水给测试了，现在好好的。哎，我要是早认识你多好啊。我之前有栋别墅把地下水给打爆了，哎哟，最后还得抽水重新弄。”老张说道起来。季桐庆幸自己没摊上这事儿，处理打爆地下水几乎是所有防水材料都做不了的。于是，她便只是附和地“嗯”了声。

“对了，今晚辰泽请吃饭，你要是没约人，就一起来吃吧。”

张总虽然只字未提合约的事情，但俨然已经将她当作了熟络的人，连称呼都改成了“小季”。季桐感慨自己的运气也是极好的，之前郭甜甜还说约张总的时候，没少被那秘书左右为难，觉着张总肯定也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没想到，自己能有机会和张总结交上，希望这往来能够促成生意吧。于是，季桐回了张总道：“没约会，您给我个地址，我保证准时到。”

季桐结束和张总电话后，张总就发了晚饭的地址。季桐回了个微信后，直奔潘伟的办公室，告诉潘伟，这装修污染的事应该很快就会解决。潘伟觉得很好，在季桐离开时顺口提了句罗琪超市的事。季桐只是回他在努力中，潘伟并没有再多问。

只是，当季桐刚离开潘伟办公室，穿过销售大办公室的时候，就听王芸在那儿拍着桌子说道：“简直是垄断！”

“芸姐，你少生气啊。”市场部的一位同事站在那儿劝王芸。

冯颖在旁也是愤愤不平：“怎么能不生气？这不就是垄断行为吗？屈臣氏的广告位置都被柯林订了，据说全预留给了贝莱中国。”

“这也是正常啊，贝莱中国本来市场占有率就高，如今他们又是柯林最重要的客户，好的推广位置不得留给他们吗？”

“关键今年菲莫斯怎么这么不给力啊？我想找他们推广也不行，他们在NKA上一点优势都没有。”王芸愤愤地说着，眼神刚好瞥过季桐，想起先前在潘伟办公室的事，更觉得来气，便喊了季桐过来。

“你这又是去哪儿啊？”

“噢，刚和潘主管说新风系统的事儿。”季桐回道，周围其他同事竖着耳朵听到新风系统，立刻就想起之前办公室传阅的那些公众号文章，离王芸座位最近的销售凑过来问了句“我们会装新风吗？”

“潘主管肯定会为大家考虑的。”季桐就是等着别人来问，待她说完，办公室里立刻传出各种压低嗓门的讨论声。

“要是装新风倒是很好啊。”

“对啊，难得他也为我们考虑。”

“你傻啊，他自己待的办公室也有污染哪。”

王芸见大家转了话题，心想别让季桐得了便宜，便称没什么事了，让她回自己办公室。季桐心思万欣应该很快就会去申请经费，同事们也都知道是她与潘伟在促成此事，那么等新风系统做出来后，同事们对她也会另眼相待。

不过，今天最重要的事便是见张总，毕竟作为一个销售，业绩决定了地位。傍晚时分，季桐如约到达了饭店。

她特意补了下妆，穿着一身刚入手的浅灰色套裙进了酒店包厢，这是一间江南特色的酒店，包厢名字用了园林的名字。张总微信里写的包厢是怡园，酒店服务生领了她走到一间包厢，门上挂着一块深色木牌，上面写着“怡园”二字。

季桐推门进去，里面却只有一个人：聂辰泽。

他穿着蓝色斜纹衬衣，配套的袖扣将别致地扣着，见到季桐进来，便微微一笑。

“张总还没到吗？”季桐放下包问道。

“他不来了。”

“不来了？”季桐转过身看着已经放在桌上的四小碟冷菜，明明张总喊自己来的饭局，怎么此刻就剩了他聂辰泽一个人？

“日本的工藤商社向罗琪发出了收购邀约，张总自然就没有空来吃饭了。”聂辰泽答道。

“工藤商社？”季桐边坐，边重复了一遍这日本公司的名字，忽而记起工藤商社在华有两家不同名称的24小时连锁超市，在上海也颇有名声，罗琪对他们来说应是本地竞争对手。看样子，工藤商社是来者不善。季桐长叹了一声：“这年头，市场上搞不过别人就买下来。”

“资本博弈很正常。”聂辰泽见季桐自顾地坐了下来，便提了句：“你还吃得下？罗琪要是卖给工藤商社买，你的项目不就泡汤了吗？”

“我的项目泡汤，你的项目不是同样泡汤吗？”季桐笑了笑，指着四碟冷菜，说道：“你别告诉我，你请客就只有冷菜。”

“罗琪是你的第一个客户，拿我打幌子，花这么多心思跑楼顶上给张总查勘，不就是为了拿项目吗？”聂辰泽刚说完，服务生端上了一盆白鱼与一盆手剥虾仁，一小碟醋放在一旁，香味瞬间弥漫了整间包厢。

“拿你打幌子也得你配合，在张总面前，你并没有揭穿我，之后又让Lina给了我名片。况且之前我就说了，我绝对不会浪费你这个资源的。”季桐用小勺盛了点虾仁，倒了少许醋放进嘴里。

聂辰泽保持缄默。

季桐并未停下手中的筷子：“很好吃，为什么不尝尝？”

“放着贝莱中国的销售经理不做，到千羽做一个普通销售。”聂辰泽饮了一口桌上的菊花茶，朝季桐说道。

季桐又盛了勺虾仁，抬头看着聂辰泽继续道，“我在千羽，才能有更多的时间熟悉这个行业。再说，据我所知，贝莱中国还在委托猎头寻找销售经理候选人。

“为了做一个普通销售，你在简历上作假，但Reference Check 作假并不是容易的事，能过千羽人事的调查，也挺有本事。”

“都离开那行业了，我这个无害之人要办到这点并不难吧？”

“装修污染，新风系统，工程贿赂，你在新东家算准了每一步，只要罗琪的项目成了，你也就能立足了。”

“没想到你在千羽的眼线还挺多的。”季桐捏着筷子的手不觉微颤了一下，没想到聂辰泽在千羽有眼线，竟然对她在千羽的每一步都了如指掌，这让她隐隐感到不安。聂辰泽的眼线究竟是谁？刘子姗，潘伟，还是另有他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或是更多？

“千羽是我的客户之一。”

季桐放下筷子，眯眼一笑：“聂总，请问你是看上我了吗？”

“是。”聂辰泽的回答简单干脆。

“没想到被人传作不苟言笑的聂辰泽竟然这么会开玩笑。”季桐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什么时候愿意去贝莱？”

“等我做出业绩后再去。我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

“你知道机会不等人。更何况，罗琪超市如果卖给工藤商社，你的第一个客户只能搁浅。像千羽这样的企业，丢失了罗琪超市，恐怕你很难在短期内有什么成绩。”

“我当然知道机会不等人，如果有人能胜任那位置，我没有怨言。不过，我相信，我一定能在千羽做出业绩。”季桐说完后，忽而，冲聂辰泽露了个迷之微笑，低声道：“上海这边的专业猎头找候选人已经找了一年，先后有三个候选人做了三个月不到就离开了。这该不是一个吃人的岗位吧？”

季桐自然也有自己的猎头人脉，自从知道聂辰泽在替贝莱中国招销售经理，她便已经打听过。猎头告诉她，多家猎头公司在为贝莱中国寻找销售经理的职位，然而，每个看似很合适的候选人都待不满三个月就离开了。在猎头圈里，贝莱中国这个销售经理的职位仿佛被人下了咒似的，谁去谁倒霉。

连行业里富有经验的人都无法胜任，季桐自然不会轻易尝试，因为大抵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这位置背后有着不可明示的困难。

诚如季桐所说，莫不是猎头寻不到合适的人，聂辰泽是绝不会应承Frank之托。他见季桐有意试探，便抬眉问道：“你怕了？”

“吃人的岗位，怎么不怕？”季桐莞尔一笑，舀了勺虾仁吃到嘴里，不想浓香的醋液一下进了喉咙里，她赶紧捂着嘴咳嗽起来。

聂辰泽原以为她是故意装腔，不想她咳得两眼落了泪水。

这时，服务员进来送壶热水，见季桐泪眼迷离地一把抓着聂辰泽说“你信了吧”，忍不住瞅了一旁干坐的聂辰泽有什么反应。

聂辰泽有口难辩，只得拿了纸巾递给季桐。季桐可怜兮兮地也不接纸巾，服务员叹了口气后离开了包厢。

季桐这才从聂辰泽手里抽过纸巾，聂辰泽没好气地拿起手旁的水杯喝了大口，差点自己也被水呛到。季桐坏坏一笑，将纸巾送到他的面前：“礼尚往来。”

“你要不是对这位置感兴趣，何必去让猎头调查？”

“小心驶得万年船。以你在化妆品行业里的地位，拉我这个行业新人去一个高薪厚禄的岗位，于情于理也说不通哪。”

“千羽并不适合你。”

“好了好了，等我做出业绩，那位置还空着，我就立刻去。Ok？”季桐打了个手势，继续吃了起来。

在她吃完饭离开包厢之后，季桐的脑海里反复地搜罗起千羽公司的人，究竟是谁能把自己的每一步都透露给聂辰泽呢？

难道是她？

就在一个名字跳出来的时候，季桐被一位男人挡在了走廊的一间包厢门口，这男人正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前未婚夫顾铭。

“走这么快干吗？怕我？”顾铭换了一副眼镜，连偏分发型都改了短发，较之前要看上去显得更精神。他说着话，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我为什么要怕你？”季桐本不想和顾铭再有纠缠，既然避不开自然就干脆回应他。

“你可真够狠的。把我在研究所的前途毁了，还断了我去宏高的路。非要逼我得去街上要饭，你才开心，是吗？！”顾铭借着酒劲，将季桐一把按到走廊墙上。

“放开我。”

“可惜啊，你打错了算盘。我一个海龟博士，多少人等着抢。”顾铭微醺泛红的眼睛打量起季桐，嘲讽道：“而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却从高高在上的跨国公司销售领导变成了和年轻人抢饭碗的小销售。”

她推了下顾铭的臂膀，却被他生生地挡了回来。她冷嗤道：“没想到你做了研发总监后，人变得更无赖了。”

这时，包厢里又出来个男人，也喝了不少酒，见顾铭在与一位陌生女人说话，便上前问道：“铭哥，谁呀？”

“我前任。”顾铭放声大笑，手指着季桐，与那男人说道，“以前可是宏高的销售领导，你知道宏高吧？”

“当然知道，嫂子可真厉害。”

“什么嫂子，是前任。”顾铭挥了下手，朝那男人继续说道：“那行业可都是男人啊，你知道她是怎么爬上去的吗？”

“怎么爬？”那男人打了个酒嗝。

顾铭狠狠甩出一字：“卖！”

自上次在自己家门口撒泼，季桐对顾铭已经彻底失望，此刻，他一副无赖的样子，将一盆脏水往她身上倒来，她便一手挥了上去。然而，她的手腕却被顾铭一把捏住。

这时，包厢里又出来一个男人，季桐认得那男人，他是顾铭从前的大学室友张藤。张藤知道外面有事，便朝包厢里招呼其他人把那醉酒的男人拉了进去。当他正要劝说顾铭，却见顾铭拽住季桐说道：“这么久不见，也不陪我喝几杯？你不是陪惯了的嘛。”

“松手。”季桐斥道。

“顾铭，少说一句！”张藤使劲儿地把顾铭和季桐分开，季桐乘势走进开着门的包厢，从桌上随手拿起一杯酒往顾铭的脸上猛地一泼：“顾铭，你是不是觉得被研究所开除还不够丢脸！”

包厢里的人瞬时惊愕地看着顾铭，酒滴从他脸颊上凌乱地滑落下来，湿漉的玻璃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仿佛要将面前的女人吞噬。他愤怒地要再次抓住面前的女人，不想被人抓住了手腕后往后推到了墙上，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两步，撞到包厢门上。

“你什么人？”顾铭愤懑地盯着眼前这位多管闲事的男人。

“不用理他。”季桐见是聂辰泽，不想让他趟这浑水，便趁着张藤上前拦住顾铭的机会，朝包厢外走去。

聂辰泽不过是经过时看到季桐被顾铭为难，眼下事主既然不追究，自己也无意掺和，就也跟着出了包厢。

季桐边走边理了下凌乱的发丝，几位目睹刚才一切的服务员投来异样的眼光，季桐并不理会，因而，只是加快了脚步。

“没事吧？”一出饭店门口，聂辰泽便问道。

“没事。”季桐活动下手腕，朝聂辰泽道了声“谢谢”后，便径直朝自己的车子走去。与顾铭分手的初时，她内心还会念及过往曾有的情感。现在，她已然没有了半点的挣扎感。

工藤商社邀约并购罗琪超市的信息很快就传遍了上海的每个角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罗琪超市的名字实在是日常可见，因而，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千羽，谁都知道季桐与郭甜甜正在开发罗琪超市这个本地客户，时不时地有人会去打探消息。

从媒体爆料工藤商社的邀约金额来看，季桐想罗琪或许真会同意应约被收购。如果真是那样，她的项目一定会被搁置，最重要的是工藤商社是NKA，属于王芸管辖。

“新风系统批下来了，说是周末就开始铺装。”销售部的消息总是很灵通，铺装新风系统的决定才刚做出，立刻就已经成了办公室讨论的话题。本来不受人关注的季桐，被同事们争相请来请去，有八卦问她是不是潘伟的主意，也有直接问她是不是她给潘伟提的建议毕竟她原来是搞建筑的。

季桐自然是把功劳推在潘伟头上，自己的角色不过是潘主管的咨询者身份。这么一来，她有功，却也不是头功。至于万欣，她追加了工程款，既得了好，又与人事部等部门联络好了感情可谓一举两得。再看千羽的高层，这点钱算得了什么呢？能花点小钱，买个员工太平，还能被人称作是好雇主。

不知什么时候，王芸与冯颖出现在她面前。王芸朝她打了招呼。

虽然季桐在销售部的地位骤然有了变化，同事们不再排挤，反而还问她咨询装修的事，但她眼下的心思却是罗琪超市，被王芸这么一喊，立刻回过神来，说道：“你们出去回来了？”

“我问你，罗琪超市做得怎么样了？”

“我在跟。”季桐回道。

“是吗？你没听说罗琪就要卖给工藤商社了吗？这么一来，你可就没有业绩了。”王芸特意强调了最后几个字，好让周围的人听到季桐就算是能在新风系统上出力，但却是个碌碌无为，毫无业绩的人。别为了眼下一点“小事”就赶紧拉帮结派的。

“这不是还没卖吗？”

“我看你是不知道工藤商社有多大吧？他们给这么多钱，罗琪的老板能不心动吗？据说，前两年，罗琪还想走上市呢，现在这买卖岂不是正中下怀？”王芸抬起手腕，看了下自己新作的指甲，说道：“也对，你以前和水泥黄沙打交道的，这种商业上的事怎么可能知道呢？”

“说的是。”季桐不想与王芸逞口舌之快，就随意顺了王芸一口，倒让王芸把接下来准备的话给吞了回去。

待到季桐回到办公室，郭甜甜便上前说道：“罗琪的项目是不是真的要泡汤啊？”

“未必啊。”季桐仔细地打量起郭甜甜——阳光、可人、一副无害的样子。可就是这么可爱的女孩，竟然会是聂辰泽的眼线。自从那晚与聂辰泽吃过晚饭，她就开始怀疑身边的郭甜甜就是聂辰泽的眼线。那日在屈臣氏，她竟然是一点都没有看出端倪来，显眼，这女孩还是有些“道行”的。

要想阻止罗琪超市被工藤商社并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并不是说完全没有办法。这世上能抵抗住钱的诱惑的也并非没有，情怀与感情就是很重要的武器。

季桐想如果有媒体黑化这次收购事件，也许能够惹恼罗琪超市的张家兄弟。自己手头上并没有媒体资源，那聂辰泽是做推广的，他手上不可能没有。可她是不会主动和聂辰泽说这件事的。不过，没关系，她不说，自然有人会说，那就是郭甜甜。

于是，季桐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想啊，我们见张总的时候，你能感受张总对罗琪的热爱吧。”

“那是当然。”

“罗琪就像是张家兄弟的孩子。”

“对啊，可毕竟不是真的孩子。”“工藤商社毕竟是家日本企业，罗琪在上海可是地产名牌。要是媒体不停地煽风点火，说张氏兄弟一定会趋利卖企业的话，那本地就再无地产名牌能够坚持初心了。”

“你是说，用媒体来给罗琪压力？”

“道德和情感压力。你应该知道罗琪超市之前曾经想要上市，后来放弃的事情吧？当初放弃上市并不是因为罗琪不够条件，而是因为衡量再三，张氏兄弟怕管理权丧失，才放弃了上市。对于一个企业而言，上市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融资扩张，罗琪的资金链相当的好那天我提出方案之后，张总对于付款账期的事一字未提，说明，他们平时给合作商钱非常痛快。同时，这些年来，罗琪超市也从不外扩，说明他们只想做好本地。所以，对一家不缺钱的公司而言，道德和情感占据管理者心里的位置就更重要了。”季桐说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我不认识媒体。”

“没关系啊。”郭甜甜脱口而出，见季桐别过脸看自己，便立刻改口道：“兴许就有媒体不想看着罗琪这么卖给日本人站出来说话呢？”

季桐心中一笑，她要的就是郭甜甜把这信息透给聂辰泽。当然，她也希望自己算准聂辰泽的心思。毕竟，罗琪超市只是聂辰泽的一部分业务而已。罗琪超市对她却是十分重要因为只有搞定了罗琪超市，上海地方上的其他超市才会更好谈判。

在两人说完罗琪超市的事之后不久，公司邮箱里跳出一个会议邀请，邀请销售去参加一个新系列的面膜产品介绍。

面膜是易耗品，能够迅速地提升销售业绩。季桐自然打算提前到场，郭甜甜则称自己要去上洗手间，晚些才能去。

季桐暗笑她该是去找聂辰泽说自己的计划了。

千羽的新面膜系列主要针对的黑眼圈，季桐瞬时脑海里浮起各种广告来。研发与技术部门的同事打了鸡血一样说这款面膜多么好用，各位在场的销售只能听着这些话自行脑补这面膜的作用。

潘伟作为销售主管，在技术同事结束介绍之后，又向与会的销售指出，这款面膜去黑眼圈的面膜可以接受批量订制，也就是说，有足够销售量预测的时候，这款面膜的包装可以随意订制设计。

黑眼圈。

季桐反复念叨着黑眼圈。

这时，郭甜甜算是摆弄好自己的手机，有了空闲，能和季桐聊上话：“你说了几遍黑眼圈，有什么好想法啊？”

王芸和冯颖就坐在不远处，她们听到郭甜甜在问季桐，虽然没有回头侧目，却也十分留意季桐的打算。

“有啊，一大堆的想法。”季桐故意说道，“不过，我得整理整理，才能想出好的方案。说不定，能帮助我们咸鱼翻身呢。”

会议结束后，季桐合上本子正要离开，潘伟喊住了她。

王芸放慢了脚步想要听他们在说什么，季桐与潘伟并未开始谈话。王芸碍于其他同事都已经离开了会议室，自己再多停留显得别有用心，只能讪讪离开。

“季桐，你对罗琪这个客户有什么打算？”潘伟问道。

“罗琪只要一天不卖，就是我要开发的客户，如果他卖了，我自然会退出来给王芸。”季桐回答道。

潘伟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道：“在办公室装修问题上，你为同事考虑得很周到，不过，我们毕竟是销售部门，所以，想要发展还得靠业绩说话。”

“这是当然。虽然我是新人，但我会想办法克服困难，为公司拿到新客户。”季桐特意加重了“困难”两字，她与潘伟自然都心知肚明指的“困难”二字并不单指外面市场局势还有内部王芸等人的阻挠。潘伟不会在明面上公然支持，但先前告知季桐要抄送项目进程就已经流露出了自己与王芸之间的罅隙。

季桐很明白，做销售的不能完全只顾一头，如今有了新的产品，她自然得在这上头做文章。

与潘伟聊了这两句后，季桐回办公室后，便问郭甜甜道：“你还记不记得，先前我们去罗琪超市考察的时候，学校、小区周围都有个药品化妆品自动贩卖机？”

“是啊，他们那辆贴了广告的依维柯还停在了我们边上，叫什么……”郭甜甜使劲儿地回忆着。

“叫微康。”

“是啊，叫微康。啊，你这么一说，我记起一件事，这家微康公司是大学生创业项目。说起来，就是我母校的几个同学开的。去年上过一台综艺节目，赢了比赛后得到投资人不少钱，风光过一阵。不过，最近网上在传，当时承诺的资金并没有完全到位。具体的，我也不知情。”

“我平时很少看电视，刚巧那次在飞机上无聊看的这档综艺节目，现在看来，有时候看看电视也有意外收获。”季桐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便与郭甜甜继续说道，“我们这周联系下微康负责人吧。”

“你打算和微康合作啊？”郭甜甜问道。

“只要能卖产品，任何潜在客户都不能放过。”

“那倒是，微康目前只在上海做生意，可是资金要是不行的话，那也只能算是个劣质客户。”

“别小瞧了创业者。比如说，柯林公司。”季桐故意提了一句柯林公司。

郭甜甜显然没有发现季桐故意设下的试探，连声回应季桐说她讲得有道理。不过，季桐也明白，虽然自己口上说不能小瞧创业者，但客户资金链断裂的话，对公司而言，也是巨大的风险。也因为这个原因，季桐在接着的两天里对微康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研究。

王芸因看到季桐没有什么行动，反而觉得她不过是打个嘴仗，故弄玄虚。眼下，由于媒体的煽风点火，加上工藤商社的步步为营，张氏兄弟两人竟然闹出了拆家的纷争，由于张总在公司所占股权低于自己的弟弟，因而，极有可能在弟弟售卖罗琪之前就退出了公司管理。季桐丢了罗琪这个潜在大客户，应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因而王芸只需要等季桐丢客户，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这也是季桐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她不过想借聂辰泽的手，让张氏兄弟拒绝收购而已，现在反而闹出了这么一件事来，心里多少还有些愧疚。

周四傍晚，季桐整理好微康的资料，在办公室加班后随意吃了点方便面打算回家，聂辰泽突然发来了一条微信，约她在徐家汇附近的一处酒吧喝酒。

莫非是兴师问罪？

季桐心下琢磨，既然自己在微康的新计划里放上了柯林，眼下就算是个鸿门宴，她也得去一次。于是，季桐答应了聂辰泽。

夜晚的上海浸没在灯红酒绿之中，显得格外繁华。聂辰泽选的这家酒吧，是间闹中取静，老式洋房改造的静吧。季桐进了酒吧，法国香颂悠扬地婉转在每一处角落，坐在吧台与卡座的客人们放松地品酒相聊，毫无一般酒吧的喧闹。服务生是位菲律宾女孩，见季桐过来，便上前请她上三楼。

季桐走着微微发出咯吱声音的地板，每一声都告诉她，这栋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三楼是洋房除了阁楼之外最高一层，一半是大阳台，一半是房间。季桐进入房间后，发现里面只有两位客人。 MQllS1QtFe6gKVaFloU6bcrIkuO+uFQUf+NfWeeY5eV9IQmNm74GzcyPPWvx0x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