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早晨,季桐坐上代理总监位置的第五天,接到了梅来宝CEO Peter的秘书打来的电话,邀请她周五晚在一间泰国餐馆见面。对于Peter这番邀请,季桐自然很明白他的意图:挖她去梅来宝。
梅来宝在欧洲的母公司是石油公司,可谓家底丰厚,起初进入中国的时候,与宏高一样在本土市场上做得风生水起。可随着时间推移,本地厂商崛起,梅来宝与宏高面临了更多的挑战。只是宏高比梅来宝更灵活,反应更快,所以,这些年宏高比梅来宝的发展更快一些,当然,这其中就有季桐的贡献。
如果早些日子,Peter发出邀请,季桐是不会为之所动的,可在陈瑞与阮宁的事件后,Johnny令人失望的态度,让她感觉到了心寒。周遭那些同事,在自己陷入困境时,只会作壁上观,如今,她虽然不过是暂代总监,但那些不明正相,以为陈瑞不会再东山再起的同事们又开始了阿谀奉承的套路。季桐看了眼桌上多出的几盆多肉,透过百叶窗看着外头交头接耳的同事,他们是否还在谈论这场公司的变故呢?
离开这个环境,或许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
季桐答应了赴约。
当晚,Peter比季桐早到了餐馆包厢。泰国餐馆多半灯光昏黄,这一家也不例外,季桐刚在服务生指引下进入包厢,Peter便向她打起了招呼:“嗨,季小姐。”
季桐脸上的笑容瞬而变得有些僵硬,因为她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孔,“嗨,洪先生。”
“这位你该不陌生吧?”Peter拍了拍身旁一位高个儿瘦削的男人肩膀说道,“许峰,我们梅来宝的新销售总监。”
“当然,很久不见。”季桐见许峰伸出手,便握了上去。
许峰曾经是季桐宏高的同事,当年是销售经理,也是位能力极强的人。季桐现在想来,或许那时候许峰是被陈瑞给设计走的,因为当时许峰离开得很突然。
“是啊,很久不见。”许峰笑了笑。
许峰吩咐了服务生上菜,季桐这才坐下。
“季小姐,最近应该很忙吧?”Peter说道。
他当然知道宏高内部所有的变动,而能够在此时挑起宏高大梁的也就是季桐。
“还好。”季桐回答。
“也对,天冷了,很快就到淡季了。”服务生端上了冬阴功汤,Peter喝了两口若有所思地回道。
“是啊,可寒冷不是我们安逸下来的理由。”季桐答道。
这家泰国菜馆的菜很地道,冬阴功汤瞬时冲撞着味蕾。
“季小姐很努力。”Peter朝许峰看了眼,许峰接过话题,又说了几句季桐的好话。
季桐微笑着应对许峰的赞许。
“不知季小姐有没有考虑动动身呢?毕竟,这行业里也不只有宏高一家外企,比如说,我们,梅来宝。”待到服务生上主菜之后,Peter微眯双眼问起了季桐。刚才的那些客套寒暄就像汤一样,不过是前行激起彼此的话题罢了。
“梅来宝在业界口碑一直很好。不过,我在宏高也已经好几年了,多少也有些基础。”季桐心想,若梅来宝邀请自己去做销售总监,她必然欣然答应,而眼下梅来宝已经有了许峰,那要是她去梅来宝,位置最多不过是销售经理。从吸引力来看,也不过尔尔。
“你也知道,这次盛都项目,你把幕后黑手找给我的时候,给自己也添了麻烦。可偏偏Johnny只是批准了陈瑞的长假,将这么大的事搞得不了了之。这偏帮得如此明显,可见他对陈瑞的信任与对你的信任,还是有所区别啊。”Peter再次眯起了眼睛,他想看看季桐怎么回答。他试图通过双眼来捕捉她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呵呵。”季桐轻声一笑,低头盛了一勺冬阴功汤,浇在米饭上。
Peter的话直戳季桐的心。论分量,陈瑞仍然占据了公司首席,除非,她在他病假期间,将他所有的资源一网打尽,占为己有。
季桐正想着,Peter忽而大笑起来,主动与季桐碰了下酒杯,说道:“季小姐,我相信我能给到你的Package 一定远高于宏高给你的。如果你能替我们梅来宝拿到重要项目,那年底的奖金,可比宏高的那些多得多。中国不是有句话,良禽择木而栖,如果我们梅来宝没有诚意,今天,我们也吃不上这顿饭了。”
“我会好好考虑Peter你的建议。”季桐笑着回应,举杯回敬了Peter,眉眼中的交流自是告诉Peter她是可以进梅来宝的。
“许峰,你记得给季小姐一个满意的Offer。”
“这是当然。”
Peter、许峰与季桐三人又谈了些产品上和行业项目的事,晚餐在很祥和的氛围中结束。
周末的时候,许峰便发来了Offer。这是一份工资翻倍的薪水,其中还包含了各种福利,甚至还有房贷补贴。季桐不禁感慨,她在宏高的这次变故,或许正可以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来形容。
然而,只是过了周末,周一一大早,Johnny就让秘书喊季桐到办公室开会。季桐心想,难道是销售总监的人选已经落定了?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更要加紧脚步跳槽到梅来宝了。
Johnny见季桐到了办公室后,直接打了个手势让她坐下,说道:“我知道,你和梅来宝接触过了。”Johnny靠在老板椅背上,虽然说的事很严肃,但神情却是格外轻松。
季桐惊了一下,自己与Peter的饭局,不过只有四个人知晓。Peter、许峰、Peter的秘书,她自己。Johnny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她曾经与Peter见过面呢?她立刻在脑海里排查怀疑对象。
“Peter一定给了你很好的条件,也不忘挑唆你我的关系,你知道,Peter那只老狐狸,恨不得我们宏高内部乱成一团。”Johnny似乎就在包厢的隔壁听着他们说的所有话。
季桐已然猜出,Johnny的这番话,是让她不要受外界的诱惑。
“你在宏高已经好些年了,做生不如做熟。虽然你在处理与老陈之间的事时有些不妥,但那件事已经翻篇了。我说过,等过段时间,我会给你好的安排,一个令你满意的安排。”
“满意的安排?”季桐重复了一遍。
“那是当然。梅来宝已经有了许峰做销售总监,你去,一来是个陌生环境,二来许峰会对你做什么,那谁知道呢?你以为Peter会帮你?”
Johnny的话真是可笑,季桐不禁想用“一丘之貉”来形容Johnny与Peter两人。不过,他提到了许峰,那出卖自己的人应该就是许峰。
Johnny站了起来,走到季桐身旁,腿靠着桌沿,继续说道,“你对Peter一无所知,对我,你并不陌生。我在宏高已经待了二十多年,现在是中国区的总裁。你知道我也是从一个销售做起的,以现在宏高在中国的发展趋势,加上你在销售上的天赋。我相信,你不需要多少年就能坐上这个位置。”Johnny指了指自己的空位,继续道,“我们宏高好几个国家的CEO都是女性,而梅来宝却没有先例。非但梅来宝没有,你放眼中国,看看整个行业里,有哪个公司有你这么一位女销售经理?”
这些话说到了季桐的心里,宏高是她的起点,她在这里一步步地升迁。确实,这样的机会几乎在其他企业中寻觅不到。重要的是,许峰也许真的会成为第二个陈瑞,而自己在一个陌生环境中,要把原来属于宏高的这些客户再挖到竞争对手梅来宝这边,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她又决定留下,不过,她要查出陈瑞的勾当,一定要让他永不翻身。梅来宝的Peter很快收到了消息,知道季桐不会跳槽,他亲自打来电话表示了对这次的邀约失败“很遗憾”。
傍晚时分,季桐去超市买了些菜,准备上车回家,许峰出现在车头前,说道:“介不介意聊几句?”
季桐将手里的菜放到了后备厢里,说道:“我们还有什么可聊的呢?”
“我知道你已经猜到是我,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现在恐怕已经签下了梅来宝的Offer。”许峰说道。
“那你现在来,就是来告诉我,我的猜想是对的?”季桐站在许峰面前,目光犀利地看着对方。
“我来,是告诉你,我会夺回盛都项目,给你个提醒,算是不相欠。”许峰竟是露出了一副微带挑衅的模样。
季桐冷冷回道:“一个品性懦弱,担心丢掉总监位置的人来找我谈要夺回盛都项目,可笑至极。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许峰也不逗留,转身便离开了。
既然许峰来宣战了,自己必然不能懈怠。季桐打了袁杰的电话,等了半分钟后,对方才接了起来。
“袁经理,我,季桐。”季桐说道。
“我知道。”
袁杰的声音有些生疏感,这让季桐不免起了警惕,说道:“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我在上海陪领导。等晚些时候,我打你电话。”
季桐心里咯噔了一下。
袁杰陪领导在上海,她竟然对此毫不知情。这几天她全身心地扑在公司内部的事情上,竟是对重点客户忘记了必要的关心。
盛都的领导怎么会在上海呢?许峰刚刚离开自己这儿,显然,盛都不是在和梅来宝做交易,那盛都来上海是做什么呢?
季桐在想这件事的时候,父母又一次打来了电话,在过去的一周,他们已经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对于女儿取消婚礼的事,他们自然是十分着急,说要到上海来找她,她好不容易才劝说住了,这会儿他们又打电话让她回老家工作,这样他们能对她多些照顾。季桐再次安慰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们没有顾铭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不必听那些闲言碎语。至于工作,她也不会回老家选择安逸与将就。在她的一番劝说之后,二老才挂了电话。
像这样的解释,季桐已经做了很多次。尤其是那些同学与朋友,大多都与顾铭相熟,顾铭在被她赶出家门后,多次在同学朋友面前抹黑她,她也只是给出回应。对他这样的男人,除了失望之外,她已经无话可说。
与父母打完电话后,她又陷入了沉思。
这时,小动物保护协会公众号更新了周六活动的内容,季桐点开了文章。没想到周六活动去的人很多,不少义务帮忙的人穿着统一发放的马甲与过来咨询的人在交流。
当你觉得周围让你感觉寒冷的时候,看到这样其乐融融的画面,似乎整个人也慢慢恢复了温暖。
忽然,她发现了一组照片,下面写着“以往小动物收养人大合影”。
这其中,会不会有佐罗的收养人?
季桐蓦地坐直了身子,发了微信给孙萌,问佐罗的领养人去了吗。
孙萌很快回复她“去了”。季桐又追问了对方在哪张照片里,孙萌回道:照片都是他拍的,合照里没有他。
季桐终究是没有看到佐罗的领养人。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佐罗过得好就可以了。领养人这么积极地参与小动物保护协会的活动,那他一定是个有爱心的人。不像她,抛弃了佐罗,也不敢再去参加领养活动。季桐躺在沙发上,翻开孙萌先前给她的佐罗照片,哪怕毛色再杂,都像自家孩子一样,只觉得它又高大又帅气。
晚上十点钟,袁杰再次打来了电话。
“不好意思,刚才陪老板吃饭,不方便接电话。”袁杰解释道。
“没关系。我是想问那个修补项目的事什么时候落实下来。”季桐试探地问道。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我看很麻烦。”袁杰解释道。
“怎么了?”季桐紧张道。
“梅来宝的Peter牵线了我们老板与上海这边的地产商见面,我就是陪领导来谈这些事的。具体是哪家地产商,我不方便透露。”袁杰说道。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是梅来宝给了你们房产项目,所以,作为交换,你们会把修补项目给梅来宝?”
“毕竟之前我们所有的项目都是用的梅来宝公司产品,而且,我和领导都知道你们公司为了拿到我们盛都项目,还出了不上台面的招数。”
“这件事和我们合作没有关系,只是一些误会。”季桐解释道。可她也明白,这件事迟早都会被盛都知道。
“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可领导不会这么认为,再加上如今Peter又牵线了生意,我想这修补项目不会再和你们公司签了。”袁杰长长地叹了口气,听起来非常失望。
“你们在上海待几天?”
“后天走。”
“能让我见你们领导一面吗?”
“我想很难安排上,因为明晚我们领导还有个私约。还有,既然我们领导会与Peter谈合作,我想,我也不方便掺和进去。领导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听领导的。”
袁杰显然想置身事外,以免让领导觉得他是收了好处才非要推荐宏高的。
“我懂。谢谢你。”季桐只能道谢。
挂了电话之后,季桐打了施小文手机,关照施小文联系盛都总部,看看他们领导晚上在哪儿吃饭。最能打探消息的便是秘书与司机,季桐从来都留好了这手准备。
第二天一早,施小文就给了袁杰的领导贺一鸣晚上私人约会的地方。季桐收到信息后就做好了准备,尽可能与贺一鸣见上一面。
这是一间私房菜馆,据说主厨根据心情来安排菜单,一天只接待三桌客人,贺一鸣便是其中一桌的客人。按理,这样的私房菜馆是不允许有人在厅堂里逗留的,季桐却能道出客人的名字,说是客人安排的司机,这么一来,也就没有人细细追究。
晚上九点多,贺一鸣走了出来,同行的还有几个男人,衣着都非常考究。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像一般的商业应酬一样喝得醉醺醺,反而很低调。
季桐见状,本想上去,但看贺一鸣没有想理她的意思,便想着他大概不想让大家误会有个女人在等,于是又跟着贺一鸣几个人出了私房菜馆。
“老贺,要不是我明天凌晨就得飞,今天晚上,我们真要好好聊聊呢。”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朝贺一鸣说道。
季桐发现,在这几个人中有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他穿得很时尚,出了门就系上了围巾。
聂辰泽?
刚才她只顾着看贺一鸣,没有注意到还有聂辰泽在其中。聂辰泽去了另一个停车位取车,这时候,贺一鸣的专车开了过来,季桐立马上前说道:“贺总。”
“季小姐。”
贺一鸣也没有打算上车,因为早已看到了季桐,便知道她是来找自己的。
“贺总,我想约您到我们宏高中国来谈谈修补项目的事。我们CEO让我约您在贵公司见面,没想到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们说您在上海。”
“你们在我们盛都关系打得挺深。”贺一鸣看了眼季桐。
季桐咽了下口水,有些尴尬:“贺总,您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到贵公司。只是上海的话,我们可以扩展更多的业务往来。”
“呵呵。季小姐,我这次的上海之行排得很满,要不你找袁杰,让他看看我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和你们见面。”
“贺总,修补项目是未来装修行业的重点,我希望贺总能给我们宏高一个机会。梅来宝能给的条件,我们也可以达到。”季桐说道。
“老贺。”季桐的话音刚落,聂辰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季桐身旁,手里拿着一个别致的手袋,“这是给嫂子的。”
“不好意思。”贺一鸣朝季桐说了一句,便朝聂辰泽说道,“我老婆又请教你什么东西了?”
“你给她就知道了。”聂辰泽笑了笑。
正说着,贺一鸣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电话来的正是他的妻子,于是,他便与季桐说:“你找袁杰约时间吧。”
说完与两人都说了“再见”便坐进了专车让司机开车离开。
季桐无奈地叹了口气,身旁的聂辰泽说道:“我劝你以后不要在别人私约的时候谈公事。”
她看了眼身旁的男人,他也刚好侧过脸看她:“如果你不是女人,我想老贺早就把你骂出去了。”
“因为是私约,所以,我才等到贺总上车前找他。”
“这也是一种打扰。”
“算了。”季桐不想与聂辰泽继续为了这话题纠缠下去,转过身朝停车场自己的车走了过去。
偏偏,聂辰泽的车停在她的车旁,两人几乎同时上车。虽然季桐的车并不高级,被聂辰泽说教了下,心里自然不爽气,一启动就超过了聂辰泽的车朝外开去,逼得聂辰泽不得不紧急刹车,以免两车相撞。他看着季桐飞速而去的车尾,这么生猛的女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盛都是季桐在宏高的一大筹码,如果失掉这个项目,她得用多少项目来填充?
不,她不能失去盛都的修补项目。
不仅如此,她还要趁着陈瑞长病假的日子,找出她先前想要查的事。再谨慎的人,也会忽略一些细节,她得尽快找出来。
季桐花了两周的时间,翻阅了华东区所有客户的资料,从货款、投诉、项目回馈等方面来看,这些客户都没有问题。所有事宜都按照规定流程办了,只不过,去年夏天的投诉比例比先前几年要多一些。
这让季桐想起,最近几天,宏高的一级大代理商凡诚投诉收到的胶黏剂出现质量问题。这本和销售没有直接关系,一般也都是客服的事儿。可销售总监管理的既有销售又有销售客服,自然就都扯上事了。
凡诚在宏高是数一数二的大代理商,宏高与其维持着良好的关系。相关部门根据凡诚退回的产品进行了检测,可不知为什么测试数据都符合标准。负责凡诚平日客户维护的小陈畏畏缩缩地问季桐怎么办。季桐总觉得事有蹊跷。难道说是陈瑞让凡诚来投诉来惹事的吗?
季桐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思考,如果是陈瑞使坏,该怎么处理凡诚这家代理商?不,凡诚不能轻易地换了,因为它涉及的销售额太高,而且在地方市场的地位高,虽说不能呼风唤雨,但与终端客户却有联系。如今,她还面临着盛都的问题,凡诚在华东区是与房地产商关系最好的客户,正是可利用的资源,她绝不能与凡诚撕破脸皮。
于是,她直起身,说道:“让凡诚清点下有多少货有问题,我们全部负责调换。”
“全部吗?金额可不小啊。”
“全部。”
“那收回来的产品怎么办?报废?”
“先进库封存再说。”
“噢,好的。”
处理方案一出,凡诚果然运回了很多产品,宏高的生产线加班加点地又做了一大批后送到凡诚。
凡诚因为收到了补货,老板老于也就没再朝小陈吼。季桐却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可究竟有没有藏着更深的阴谋,她也拿捏不准。
她希望自己是真的想多了,可心里对于陈瑞的防御却与日俱增,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瑞会出招,所以,得处处防备,而自己想要先下手为强把陈瑞彻底打趴下的条件却还不具备,不免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不过,袁杰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告诉季桐老板贺一鸣同意双方坐下来谈谈,时间定在十天之后。她把这一消息告诉给了Johnny,Johnny十分高兴。
既然盛都有意再给他们机会,那么,她也得抛出更好的条件给到盛都。先前梅来宝给的条件是地产,那他们至少也得在这条件之上。
因而,她必须立刻去见老于。她站起身,打算提包离开办公室,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施小文脚步匆忙地跟着黑着脸的老于进来,急切地喊着:“于总,于总。”
“什么时候,我进个宏高办公室都有人拦着了?”老于瘦高个儿,近五十的岁数,中气十足,那高亢的声音震得施小文一惊。
“于总,我正想着要去找您呢。”季桐边说,边朝施小文示意不用再拦。“季经理,噢,不对,季总。”老于揶揄地称呼道。
“于总,怎么这么见外?您坐。”季桐看着老于一脸不悦,就知道必然是哪里不够顺气,便关照施小文准备茶水进办公室。
老于坐了下来,将胳肢窝下的BV小包拿了下来,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本想从里头掏出烟来,看了看办公室顶的消防喷淋,立刻又收了回去。
“嘶,我说你们的宏高是怎么回事儿啊?投诉你们的产品,你们给我新货,新货还是有问题啊。”说完,老于从包里取出一份叠起来的测试报告。季桐打开看了下,这是一份权威检测机构检测报告,上面拍了送交样品的照片、名称、出厂批次。根据检测报告的结果看来,这一批次的产品,果然又出现了问题,特别是粘接实验,只达到了标准的百分之八十。这一点让季桐很是疑惑,为了避免问题,出厂的时候已经进行了检测,之后又拿存样做了检测,可为什么还有这问题呢?
“你看看,是不是又有问题?我就不知道,老陈这一病,我这货也跟着有毛病了。”老于忽而提了这么一口话,季桐落得很是尴尬,继续安抚道:“老于,陈总病休不会影响你你在宏高这么大生意,谁敢怠慢你啊!”
“现在不就是怠慢我吗?”老于别过头,显得很不满意。这时,施小文端进了茶水,季桐便给老于倒上了茶,赔笑道:“老于,这些货,我让人再拉回来检测下。这事儿,我们肯定得严肃处理了。”
“晚了。”老于说道。
“怎么了?”季桐问道。
“前阶段你们的货有问题,我欠了好多施工商货,一到新货,我赶紧让大家都拿去了。没想到刚散出去,就有施工商投诉。”
“现在检测有问题,这些货必须得拉回来。”季桐听到施工商已经拿走了货,一下子就警觉起来,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宏高的问题。
“拉回来?人家现场用的话,我去哪儿拉啊?”老于拍了下大腿,见季桐没有接话,便说道,“能拉的,我也拉回来了些。毕竟,我的物流都是自家的,速度也算是快。”
“你放心,你自家物流产生的费用,我们宏高会一力承担,但要紧的事,我们得把货给召回。我让工厂重新出货,再问其他代理商调货过来。”季桐立刻出了应对策略。
“哪来得及?我问红星那儿拉了些货。红星的小范也不是个东西,仗着只有他能供那么多货,要走了我五个点。真是,这件事搞死了。”老于愤愤道。
“红星的货,你查过吗?”季桐警觉道。
陈瑞开始设计她的时候,该就是从自己调查红星开始。当时有个业内的朋友说通过红星进了些货,可这些货都有质量问题,红星死不认账。季桐为此到过现场,那些用在工地上的产品似乎不像宏高的。同去的质量部的同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当时特意拿回了工地上剩余的产品回国家检测中心检测,结果却是合格的。
因为红星是陈瑞与阮宁的客户,季桐当时不方便直接插手,便让朋友再尝试与红星沟通,结果对方立刻做了赔偿。朋友以为是季桐在背后帮了忙,特意来谢她。她便觉察红星三百六十度的态度改变,必然与那些有质量问题的产品有关。可她当时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剩余的产品是好的。
这一次,她查红星的资料时,发现除了去年的投诉问题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忽而,季桐想起朋友那次的投诉事件,红星竟然没有按着平时的流程来找宏高赔偿。那就是说,红星自己吃进了这笔数额不小的赔偿?红星的老板范卓明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就像老于说的,“不是个东西”,他怎么会轻易地吞下赔偿呢?按理,别说是一批货,就是一箱货,他都得问宏高索要,然后再赔给他的客户。“我看了,不是一个批次的,应该没问题吧。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代理,不用第三方,就打出来看看还是知道的。你那些货,也是打出来后,发现不对才去测的。”老于说道。
“确定?”季桐再次问道。
“当然确定。”
“我现在同你回凡诚看看那些召回的货。”季桐说道。
“敢情你这个大总监,都还没有看过有问题的货。”老于质问道。
“哪能?拉回来的货抽样都看了,没什么问题。所以,我得再到你那儿看看。”季桐也顾不得老于的揶揄,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问题。如果老于的货不停地出问题,她不停地换货,这代理销售总监也别当了。最重要的是工厂封存的那些样品,在公司的实验室始终测出来是好的,也是很奇怪的事。
老于见季桐愿意同自己一起去,心情也好了些,便一同驱车从宏高到了凡诚仓库。凡诚是大客户,季桐在做销售经理之前,也经常来这儿,之后负责了其他的项目,华东区都由陈瑞指定的阮宁来管理。阮宁是个撒手掌柜,把凡诚推给了小陈负责。
老于让员工随意抽了两箱子货搬到了地上。季桐看了眼货物,对那员工说道:“麻烦抬外面阳光下看看。”
那员工便搬起箱子朝外走去,老于朝季桐说道:“什么情况?”
“稍等下。”箱子抬到外面,季桐围着箱子看了一圈,翻过来瞧了瞧。
“说啊,啥事了?”老于问道。
季桐递了个眼色给老于,老于遣走了员工。
“这箱子有问题,打开看看吧。”季桐边说边打开了箱子,取出里面的胶,掂了掂分量,放在备好的胶枪里打在纸板上几条,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递到老于手里:“这胶是仿冒的。”
“仿冒的?”老于一把拿起纸板,眉头瞬时皱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做久了一门生意,自然对产品是万分的熟悉,季桐发现了箱子上的定色和版样有偏差,而且打出来的胶黏剂哑光明显,分明与宏高平时的产品不同。可是,这包胶的铝膜却又是一样的,这款铝膜是进口产品,在本地并没有生产。很显然,有人盗取了宏高的进口铝膜做了假胶。
假胶?宏高因为行业知名度高,外面仿冒的产品多得数不胜数,多年以来,宏高花了大把大把的钱打假,收效不少,但却无法根除制假点。可是,像凡诚这样,直接从宏高拉货的代理商这儿看到假胶,而当事人老于却毫不知情,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季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宏高的真铝膜,灌上假的胶,这样的作假手段,必然是宏高内部与外面联合起来才能做到的。
“你还有红星的货吗?”季桐问道。
“哪还有,我全发各个工地上了。小范那儿拿的货,我抽了样打出来看的,都是好货。”老于说道。
“老于,你听我说,这件事很严重,牵涉的人也不少,我得查得彻彻底底。”季桐想了想,问道:“老于,你的物流都是自己人的,你能找到运货的师傅吗?”
“噢,我们自己有三台车,往你们宏高拉货的是田师傅,不过,田师傅说老家出了点状况,已经回家好几天了。”老于说道。
在这个节骨眼上,田师傅竟然回老家了,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老于接下来的话,让季桐一惊,“你怀疑田师傅啊?不可能啊,他都在这儿干了三年多了,还是你们老陈介绍的,他老家的远亲,干活勤勤恳恳的。”
田师傅是陈瑞的人?
看样子,整件事与陈瑞脱不了干系。先前,她以为老于是陈瑞纵容来闹事的,现在看来,老于确确实实是个受害者。
“你和陈总关系很好,他把亲戚介绍给你?”季桐问道。
“还成吧,算不上很好,那时候正好过了春节,缺人缺得厉害。老陈给我介绍了田师傅,也算是帮忙。不过,老陈吧,对红星特别好,我这儿大项目上拿货给的折扣,不如红星多,小范他们和我也常喝喝酒聊聊天,他总吹嘘自己拿了特折。感觉这几年,他拿的特折最多我也没看他做了多少大项目。不过嘛,我们做代理商的都懂。”老于递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他眼下之意,就是陈瑞这几年批给了红星特折,而红星究竟是按照什么价格卖给的施工商或者最终客户,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价格不变,小范就多赚了。这多赚的钱最后怎么分,那就显而易见了。
季桐知道老于的意思,但这样的事其实很难查处,因为到客户那儿卖多少钱,这是红星的账,不是宏高的账,因而,她是不可能知道的。即便知道了,红星小范也顶多就说自己多赚钱,又怎么可能把陈瑞供出来呢?
红星,田师傅,假货,陈瑞……
这些关键词反复地转在大脑中,季桐决定回公司先行调查铝膜的事,把根翻出来再进行下一步。
“于总,这些假货,你还封存起来。至于新的货,我会让同事盯着,出货的时候,我们宏高会有专人负责送货。你把田师傅老家的地址给我,或者身份证也成。”季桐为了避免后续出问题,提出了一条方案。
老于自然是认同的,不过,他对假货的事也觉得很蹊跷,便问道:“老实说,你是不是觉得田师傅有问题?这样吧,我一会儿让人找了后发你手机上。”
“目前,我还不知道。不过,于总,这事儿,我会同Johnny商量下怎么处理。我们宏高绝对不会出伪劣产品。”
“嗐,反正我从小范那儿拿的货都已经到工地了。你那些货啥时候补给我都成,得保证是好货啊。幸好,谢天谢地,天鹰广场的项目不受影响。”老于揣着BV包看了看晴朗的天空。
“天鹰广场?”季桐问道。
“对啊,天鹰广场。和那个贝聿铭设计的法国玻璃金字塔差不多的建筑,全是玻璃做的,我看过3D效果,灵得一塌糊涂。”老于眯起眼睛,说的津津乐道。
“你确定把有问题的胶都拿回来了吧?”想到这么大一个玻璃结构工程,要是混入了假胶,后果不堪设想。”
“我确定,先前那批胶刚送过去,老双正好在现场就验货了,你认识吧,就是安飞的老双。他那双眼睛多尖,工人刚用上去,他就说有问题。说起来,要不是他,我都没发现有问题呢。红星那儿拿来的货,送过去后就没有说过有问题。噢,送天鹰广场的可不是田师傅。”
“那就好。于总,你这次的事,我们宏高肯定会补偿你到满意。刚才我们来的路上也谈了,盛都的项目还需要你那儿多多帮忙。不过,假胶的事,暂时别对其他施工商和代理商提,我们宏高会速度解决的。”
老于又叨叨地说了几句,因为眼见宏高内部可能有内鬼,他也不方便再掺和太多,只要达成索赔的约定,他就不那么火冒三丈了。
季桐与老于分别之后,就立刻前往宏高在青浦的工厂,并在路上把这件事汇报给了正在新加坡开会的Johnny。因为手头还没有确凿地证据证明陈瑞与假胶有必然联系,所以,她便没有提。
她只让Johnny同工厂说自己要调查包装材料的年报废情况与库存情况,以便迎接年底的打假活动。同时,她让施小文也立刻前往工厂。
季桐一到宏高工厂,工厂厂长梁志明就立刻迎了上来说道:“季总,很久不见。”
“梁厂长,前阶段我来工厂看封样库存的时候,你刚好不在,不然的话,就能见上面了。”季桐简单寒暄完后立刻进入正题,“我想Johnny已经和你说了吧?”
“对啊,怎么搞得这么突然呢?是不是外面有假货啊?”梁志明打探起消息。
季桐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也不是突然,总部要我们做好下一年打假预算,我正好过来看看。你知道总部要数据要的突然,我们也只能配合。”
“也是,不过,这些事,交代底下人做就好了。何必让你亲自跑一趟呢?是不是陈总病假后,华东区没体己的人啊?”梁志明刚说完,眼睛朝季桐看过来,被季桐锐利的目光瞪了回去。他自知说的有些过头,便不再多说,领着季桐就进了准备好茶水的会议室,安排人把报废的记录单都给送了进来。不多久,施小文也到了会议室。
季桐翻看了所有的报废记录,发现一年报废的各种包材有很多,价值不菲,于是便问梁志明这些报废的包材有没有销毁。
梁志明说道:“我们是外企,肯定严格遵守环保局的规定,不能自己销毁,都是通过第三方认证公司给报废的。”
“嗯。”季桐指了指文件说道:“我们为什么要报废这么多?是包材质量问题吗?买包材的采购有知道这些事吗?还有,我们这些包材都是进口的,总部知道吗?”
“这个……”梁志明喝了口水,思量了一会儿后说道:“也不都是供货商的问题,有些是生产的时候工艺摆在那儿。”
“工艺摆在那儿?”
“就是说一开机器就得费那么多。”
“是吗?”
“你看,你是销售,这生产上的事儿啊,不懂也很正常,再说每个工厂情况不同。”
“呵。我们的机器和国外是一样的,难道国外也这么多,我空了后也问问国外。”
“这么上纲上线就不好了。”
梁志明突然黑了脸,季桐知道这背后一定有所隐情。那些大量的报废包装物极有可能是被故意“报废”的。梁志明在宏高工厂已经十来年,什么东西该报废,什么不该报废自然一清二楚。季桐心情愈发地沉重,陈瑞背后的利益链怕是牵连甚广。
可有一点,她还不明白,陈瑞搞了凡诚,凡诚迁怒于季桐,顶多也就是让她忙碌些,并不能造成什么大威胁。对于陈瑞来说,他出的每一招应该是必杀招,绝不会只是掀个小浪头。难道说,陈瑞没有预计到她因为要借凡诚老于的人脉答应他换了之前的货,所以,奸计才没有得逞?
老于问红星借货,而当下,只有红星能借给他货。每次事关红星,她都得放多一个心眼。
“季总,你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我吧。工厂还有很多事要我处理。”梁志明见季桐沉思,便寻了个理由离开了会议室。
“施小文,你先对着这个报废清单,去看下最近一批要报废的材料,尤其是铝膜。我一会儿就到仓库来。”季桐交代施小文做事,自己则在委托商业咨询公司的Victor查询这家包材报废公司的底,究竟有没有一条线与宏高同类型的企业有关。
约一小时后,Victor打来电话称初查结果已经出来,这家第三方包材报废公司有三个股东,其中一个股东名下有一间包材厂,该包材厂的股东为两人,属于夫妻关系,其中妻子又是一家建筑化工企业的信托受益人。
听到这里,季桐立刻惊道:“哪家公司?”
“兰顿化学建材公司。”
兰顿是市场上一家并不起眼的私人企业,季桐只是听过名字,却很少在市场上看到兰顿生产的产品。难道说兰顿就是那个制造假货的地方?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蔺芬。”
“姓蔺?是蔺相如的蔺?”这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季桐记得,陈瑞的妻子也姓蔺,好像叫蔺芳。芬芳?难道说是陈瑞妻子的姐妹?
“对。”
“嗯,麻烦你把详细报告给我。”
“季经理,按规矩,调查信托受益人不能写进报告。”
“我知道,没问题。”
“过几天,我把报告整理好后交给你。”
季桐通完电话后,整理了下思路。这家包材报废处理公司将“报废”的包装材料送往兰顿,由兰顿制假,再通过陈瑞的渠道进行销货。因为纸箱属于易仿制包装物,所以,假货的包装物的色彩上与正品有差异。
陈瑞的渠道自然是华东区那些他牢牢把握在手的代理商。红星。季桐此刻便能断定,红星就是陈瑞最大的销假货渠道,只有真货假货一起销售,才能谋取巨大的利益。这比先前认为,他与红星之间只是特殊折扣中得到经济利益,此刻看来,这假货的利益才更大。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她朋友之前有问题的货物,都得到了红星的赔偿,而红星却并没有向宏高提出索偿。这正是因为红星理亏在先,特别是她曾经到过现场的事一定被陈瑞知道了,所以才速度解决以除后患。
那么,凡诚为什么会拿到假货呢?老于从红星那儿拿的究竟是真货还是假货?
季桐再次拨打了老于的电话,说道:“于总,能麻烦你再和老双确认下,用在天鹰广场的货是不是确定没有问题?”
“怎么?你查到什么了?按你说的,我的货是被田师傅给换的,可红星那儿并不是田师傅运的。”
“噢,是这样,前两个月,我有一个施工商用了红星的货也有些问题,所以我担心红星的货会有问题。”
“不至于吧,小范做的项目没有我多,他一直卖货给下级经销商和施工商,那些人也经常会打个照面,没人提过这档子事儿。”
“于总,小心驶得万年船。”
“知道了。”
虽然老于一直说知道了,可季桐却放心不下。她揣着沉重的心思到了仓库,看到了施小文,施小文低声说道:“我看过那些铝膜,都是好好的。可管生产的人和我讲什么印刷上有点问题,我怎么看都没有问题。他们就和我说讲是生产产品的时候才能发现,现在不上机器,当然发现不了。”
“编得像模像样的。”季桐冷哼道。
她让施小文跟着一起进去检查那些铝膜,不想施小文惊呼道:“怎么什么都没有了?刚刚我还看见的。”
一定是在转移铝膜,季桐走到叉车通道,果然一辆叉车消失在门帘后面。她立刻追了上去,却被另一辆叉车拦住了路。
“他们这是干什么呀?”施小文并不知情季桐究竟在调查什么,但季桐知道,工厂里与陈瑞利益相关的人已经有所警觉。
想到这儿,季桐担忧天鹰广场的货,她交代施小文把所有看到的写下来,做份报告交给她。然后,她便开车前往天鹰广场的工地。
因为天鹰广场在浦东,季桐赶到工地的时候已近黄昏。一天的折腾,她有些疲惫,可为了以防万一,她必须得再坚持住。
天鹰广场就如老于所说,整个建筑与玻璃金字塔很像,看结构就知道未来完工后配上灯光效果会非常特别。季桐走入工地的时候,从车里拿了安全帽戴上,正在加班加点上工的人并没有发现她,或是说,没人在意整个工地多个人还是少个人。虽然工地常有安全警示的横幅,但管理松懈也不是个例。
“你怎么在这儿?”因为三楼有个延展平台,季桐打算上三楼查看用胶情况。正这时,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她本能地吓了一跳,朝那声音看去。黄昏的阳光落在那人的脸上,刚巧挡住了整个脸。
那男人走了上来,阳光慢慢地移开,她这才发现是聂辰泽。
“这话该是我问你。”
“你有工地出入许可证吗?”
“我,我当然有。”季桐转过身,继续往楼上走,但很快聂辰泽就追到了她身边。
“证呢?”
“在车上。”季桐本想反击他有没有证,却见他挂着许可证。
“为了你自己的安全,最好现在离开工地。”
“这个购物中心用的是我们公司的材料,我不过是来看看,现在时间晚了,明天,我找施工商开具一个,不就可以了吗?”
季桐刚说完,聂辰泽却说:“那就请明天来。”
“不行。”
“不行?为什么?”聂辰泽拦住了季桐质问道。
“明天有明天的安排,我上去看看就行。”
“我是这儿的业主之一,有知情权,你最好如实回答我。”
“你是业主?”
“天鹰广场是我朋友主投的商业综合体,我也有份投资。因为他长期定居国外,不放心让委托的监理查勘工程进度,所以,我会经常到这里看看。如果你不信的话,大可以和盛都联系下问问聂辰泽是不是这栋商业综合体的业主,建筑施工完工后,这里所有室内装修都是由盛都来做。”
季桐不需要与盛都去核实,但从聂辰泽说话中就能知晓他说的是真话。
“回答我,是不是材料有问题?不然的话,你一个人过来干什么?”聂辰泽问道。
“我只是过来看看。”季桐惊讶聂辰泽会这么敏锐。
“你要知道,材料有问题,会出事的。”
“我当然知道,我负责公司销售,比任何人都紧张产品的质量。”季桐绕过聂辰泽,终于到了三楼,因为整个建筑是玻璃装饰外立面,玻璃施工完成后,还有配套玻璃窗需要装上,此刻还空在那儿,寒风从各个空置的地方吹进来,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季桐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三楼建筑主体外有个延伸平台,季桐看到那儿堆放着许多宏高的胶黏剂箱子,顾不得聂辰泽跟在身后,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冬天的太阳落得尤其快,季桐到箱子堆的时候,已经无法看清箱子的颜色是不是有偏差,只能说,粗看上去与宏高正品的产品一模一样。
季桐脱下安全帽,摸出车钥匙去划箱子,接着去用手抠开的封箱胶带。
“小心手。”
季桐瞥了眼提醒自己的聂辰泽,自己做了这些年的销售,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醒她开箱时小心。季桐拿出手机电筒咬在嘴里照着手中的胶,没错,这的确是宏高的包装。可现在,她知道宏高的包装铝膜并不代表就是正品。
她从附近取了支胶枪,放入胶打在了随地乱扔的一张纸板上,继而,又用简单专业的手法刮涂了下。
“借一下手机电筒。”季桐说。
聂辰泽递了过去。
“不行,你帮我拿着手机。”季桐让聂辰泽帮忙拿两个手机,自己则仔细地查看胶的质量。
聂辰泽看到这只手机的屏幕是一张哈士奇的照片,不禁一愣,因为这张照片正是自己拍摄后发给孙萌的。
“你干吗呢?怎么把手电筒关了?”
聂辰泽回过神道:“刚才不小心碰了下取消,现在好了。”
原来是她。
聂辰泽又看了季桐一眼。
“不行,我得多拿几支胶再比对一下。”季桐瞅了瞅延展平台外亮起的施工照明灯,说道:“不用电筒了,你帮我收着手机,我去那儿看看。”
季桐又从其他几个箱子里扒出几支胶,走向延展平台,聂辰泽站在她的身后。就在季桐刚踏上延展平台不过几步,“轰——”的一声巨响,延展平台上方突然落下个重物,就在离季桐一米多的地方穿过平台玻璃掉了下去。
紧接着,几声爆响,季桐脚下的玻璃瞬间冰裂纹似的炸开。
楼下的施工地瞬间传来大叫声:“出事了!出事了!”
“有人摔死了!”
掉落的重物是一个人,因为施工灯光照着三楼的玻璃平台,她看得清清楚楚,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从她面前掉了下去。
待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脚下已经是爆裂的玻璃。她紧闭着双眼,试图平缓自己此刻惊惧的内心,然而,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她怕自己再挪动一下,脚下的玻璃就要碎裂,而她也会像刚才那人一样,从这儿落下去。这是商业综合体的三楼,每层超过五米,三楼平台到地面约有十多米高。摔下去,活下去的可能近乎为零。
“把手给我。”聂辰泽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原本,他只是站在水泥地上,看到了刚才一幕,他本能反应就是上前把季桐拉回来。可是,季桐脚下的玻璃已经成冰裂纹,如果碎裂,那就正面玻璃会全部掉落。
就在这时,季桐对面,那个被摔落的人砸碎的另一面玻璃已经哗啦啦地往下掉了下去。
“你别过来,玻璃会裂开的!”季桐大声喊道。
“你把手给我。听我的,你把手给我!”聂辰泽朝他伸出手,整个身体尽力朝她倾,季桐看得心惊胆战。
“我做不到。”纵使自己平时再胆大,也从未与生死如此之近。她害怕自己一挪脚,整个玻璃的承受力变动后就会掉落。
“你完全可以做到,把手给我。”聂辰泽试图再往前走一步。。
“你不要再过来了,我们两个人会一起掉下去的!。”
“你要不想死,就信我!”聂辰泽提了下嗓门。
原本在三楼的几个工人大部分跑下楼去看事故,只剩一两人站在聂辰泽的身后,他们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大家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当然不能死了。”季桐看着聂辰泽的眼神,他似乎一点都不怕,好像确定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浑身上下最后的勇气,朝着聂辰泽的方向闭上眼睛伸手过去。
季桐只感觉自己僵硬发抖的身体被一把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也顾不得那怀抱的主人是谁,她用尽剩余的力气抓住对方。只听身后一阵玻璃碎裂掉落的声音,她忍不住把头紧紧埋进对方胸口,闭着眼睛,忍不住浑身颤抖。
过了许久,抱着她的人轻声说:“没事了。”
季桐这才松开了手,尴尬地退到一旁,“谢谢。”
聂辰泽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说道:“先下去再说吧。”
季桐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不行,现在出事了,我更得知道这胶是不是有问题。”
季桐定了定神,往上看了看,三楼是延伸平台,延展平台的上方正是同样延伸出去的玻璃屋檐,上面有一块玻璃的位置空着。如果没有猜错,刚才摔下去的人正站在那块玻璃上。
“到底是什么事?”聂辰泽刚问完话,110与120的车子已经到达楼下。
“我在查假货的事,有人利用代理商散假货,可能……可能是想陷害我。”季桐努力地整理头绪。
“这胶有问题?”
“是。”季桐朝聂辰泽说道,“你真的是业主?”
聂辰泽点点头。
“这胶有问题。”
“你是说,你们公司的产品有问题。”
“不,这些不都是我们的货。”
“你是说施工商偷梁换柱?这不可能,这么大的工程量,我们请的第三方监理非常负责,更何况,我也经常过来。”
“不,不是施工商偷梁换柱。施工商拿到的胶就有问题。我中了圈套。”季桐终于明白,自己走的每一步其实都被陈瑞计算之内了,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一个大项目上行出现事故,令她永不翻身。
季桐一瞬间全身冒出冷汗,又是后怕又是生气,胸口怒火瞬间燃起。陈瑞的手段真的是太恶劣了,居然拿人命来做局!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怎么下得了手?
这样的人,于公于私,她绝对不能放过!
季桐立刻就想到了应对的后招。
虽然她先前对聂辰泽印象并不好,可他刚刚救了她,而且又是天鹰广场的业主。只有他才能帮助她走出这个“死局”。无论如何,她都得扒着眼前这个男人帮自己。
“你信不信我?”季桐问聂辰泽。
“你要说什么?这里太冷,回车上再说。”
“没那么多时间了。”季桐看着聂辰泽的双眼,继续说道,“你是业主,事故之后一定会有事故责任鉴定组来找你。你得要求第三方权威机构进行工程质量事故鉴定。”
“我不能答应你,除非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关乎人命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就更要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聂辰泽紧紧地盯着眼前披着自己外套的女人。
“好,我告诉你。”季桐必须拉住聂辰泽这根强而有力的稻草,因为他是业主,有对事故追责的权力。季桐努力收拾起自己慌张的思绪,向聂辰泽讲述了自己的调查经过。期间,两人的手机此起彼伏地响,但他们都选择不接电话。
在听完季桐讲述整件事之后,聂辰泽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们的恩怨,我不想参与,但我一定不会放过肇事者。”
季桐点点头。接着,她拿起电话向Johnny汇报道:“Johnny,凡诚在天鹰广场上用的宏高产品出事了。”
于是,季桐将天鹰广场的事简要地告诉Johnny。听到季桐先前调查的结果,Johnny想了良久后回应道:“季桐,欧洲的几位领导都在这儿,我得全程作陪,暂时回不来上海。你现在是代销售总监,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一查到底,我们宏高对内部出现这样的事绝对是零容忍。”
“Johnny,现在涉及的是人员伤亡的工程事故,不是普普通通的墙面剥落,屋顶漏水。”
“季桐,我知道严重性,可我真是腾不出时间。再说,我完全信任你处理这件事,也会让法务部的律师来协同解决。”
Johnny应该不是偏帮陈瑞,而是相信陈瑞真的做了触犯法律的事,所以,他更不想沾染半分。
季桐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挂了电话。对于Johnny逃避的态度,季桐其实早已预料到了,只不过,她还抱着一丝幻想。此刻,什么幻想都破灭了。Johnny留她一人来处理这件事,就是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两人下楼梯的时候,季桐把外套还给了聂辰泽:“身体觉得冷,可以穿衣服,心里觉得冷了,就很难再暖和起来了。”
聂辰泽看了眼季桐,既然有这般的感慨,为什么当初要将已经领养的小狗再次送回寒冷孤寂的地方呢?
天鹰广场的玻璃碎裂造成了一人殒命多人受伤的严重后果,受伤的人都是当时在一楼施工的工人。第二天,就在季桐刚刚到达老于的凡诚公司时,警方已经到达凡诚公司,带两人一起回警局问话。
“小范那个杀千刀的,这事儿,他得负责!不不,这事儿和我们没关系,对吧,季总,你说这分明是玻璃问题,不是咱们宏高产品的问题吧?”老于一路埋怨,季桐第一次因涉事被警察带入公安局。一路上,她没有搭理老于这些话,因为事故已经进入了法律程序,口中的辩解都是无用的。
到了区公安局后,季桐发现公安局为这起备受社会关注的事故已经设立了专案小组。天鹰广场施工方老双,玻璃厂商及代理商,胶黏剂生产商及代理商凡诚都被警察带回了公安局。因为玻璃厂与宏高都属外资大企业,法务部门的律师也陆续到场。作为天鹰广场的业主,聂辰泽也出现在了公安局。
因为属于问话阶段,警方与涉事的几家企业负责人坐在一起,负责此事的王警官严肃地谈了事故的严重性。
“王警官,我们的玻璃有认证,这里是我们的认证资料,以及出厂检验,第三方送检的文件。所以,这次的事故绝对不是玻璃的问题,而是其他材料的问题。”玻璃厂商的法务拿来了一大摞的资料。
“你这么说就是我们给的胶问题了,宏高的胶在市场上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可能出现问题?你们有检测报告,我们也有检测报告。”不等宏高的律师开口,老于就急于表达态度。
“国内百分之九十的景区玻璃栈道都使用的我们公司玻璃,我们的玻璃抗压抗腐蚀都经过严格测试,有追溯数据的。”
“你们玻璃碎裂,才导致工人跌落的。”
“大家先不要互相争辩,这里是公安局会议室。我刚才就同大家讲了,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是也要追究法律责任的。”王警官忍不住打断他们道,瞬间,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王警官,我们业主方会由律师提请第三方工程质量事故鉴定来鉴定此次事故是由什么问题造成的,并对涉事企业进行索偿。”聂辰泽说道。
“没错,这事儿这么严重,我公司那些工人这么苦到上海来打工,如今,死的,伤的,这叫我怎么向家属交代?”施工商老双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昨夜发生的事令他无法入眠。工人,家属,一波波的压力袭来,压得他近乎崩溃。
“我们警方很快会展开事故调查,由于此次事件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我们警方会对各单位负责人进行行政拘留,拘留期为五天。”
“五天?我要保释,我要保释,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怎么能待在这里?”老于急得叫嚣了起来。
“对不起,行政拘留不能保释。”王警官解释道。
瞬时,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季桐望着聂辰泽,只要聂辰泽按照自己先前告诉他的进行调查,一定能把陈瑞查得清清楚楚。
“老于!是你,是你卖给我的宏高产品出问题!”老双突然跳了起来,朝着老于与季桐的方向扑了过来,幸而,被警察一把抓住。只听老双一直指着“就是你给我的货有问题!”
“不是我,不是我,是宏高,对,是宏高,季桐,她知道货有问题,她知道的。”老于被老双激得害怕,立刻转身就把矛头指向了季桐。
瞬时,会议室内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一个人。
“我们宏高从不出售伪劣产品,于先生,您对我们销售经理季桐的投诉指控,我们宏高会进行调查的。”季桐身旁的法务律师突然在这一刻做了回应。这话显然认同了对方对季桐的质疑,并想借机把季桐和公司的关系划清。季桐侧脸看着端正着坐姿的律师,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刻犹豫,想来是已经准备好了。
是陈瑞让她这么说的,还是Johnny这么暗示她的?
无论是谁,季桐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对公司的失望。这是她服务多年的公司,她有成绩的时候不一定得到该得的报酬和褒奖,可是每一次有事,她无一例外被公司扔出去,任她自生自灭。
公司的律师不想还她公道,她只能自己为自己找到公道!
“公司应该对陈瑞,对工厂做调查,而不是我!”季桐厉声斥道,律师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反应,顿时瞠目结舌。
“王警官,事故责任方还是让权威部门鉴定后再确定吧。”在这般的情境下,聂辰泽再次提到了事故鉴定。
王警官朝季桐又看了一眼,郑重其事地再次强调:“所有的事必须等鉴定部门的报告。我们对事故责任方绝不姑息。”
会议室再次落了安静。所有涉事企业的负责人在办完手续后被拘留在了拘留所内,所有的通讯手机都被统一保管。
在深秋初冬交替的季节中,季桐坐在冰冷的拘留所里,她没有想到待了多年的公司,非但没有人帮她,律师还要当面落井下石,而自己的上司Johnny更是让她一个女人留在拘留所里。不知道,聂辰泽是不是在外面开始调查了?身为一个建材行业的人,到头来却要一个行业外的人来帮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季桐苦涩地笑了笑,只感觉心寒得让人无法呼吸。
公安局外,聂辰泽已经委托了律师在办工程事故鉴定的手续,另一边,因先前季桐交代过Victor,会由一个叫聂辰泽的人去取调查报告。聂辰泽很顺利地在当天下午拿到了报告。兰顿的背景资料与包材报废处理公司的背景资料已经很齐全,加之他也再次从Victor口中确定了两者之间的联系,聂辰泽愈发相信季桐的话是真的。
就在他离开咨询公司后,Victor追到了楼下喊住了他,说道:“聂先生,很抱歉,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
“宏高公司刚刚发了公开信函解除了季桐的职务,我们公司也收到了。”
“你把你们公司的银行账号给我,我会支付给你咨询费的。”
“我不是这意思。我这些小钱对柯林的老板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季桐与我一直合作愉快,宏高内部的事,我不方便参与,既然你是她朋友,希望这些资料能帮上她。
“我想你搞错了,我和她并不是朋友。我拿资料只是查真相。”
Victor惊愕于聂辰泽的回答,而聂辰泽则已经上车离开了停车场。
季桐在拘留所的第四天,聂辰泽委托的工程质量事故鉴定的初步报告已出,事故与玻璃没有关系,与粘接玻璃的胶有直接关系。具体的鉴定报告需要等到各方测试报告完成之后才能交出来。聂辰泽也在这短暂的四天中,对包装处理公司、兰顿、红星之间进行了详细的跟踪调查,连同先前Victor交付的商业咨询报告,一起递给了王警官。因为涉及取证,必须得由警方进行。
聂辰泽还向王警官建议,由于季桐只是暂代销售总监一职,并不是公司负责人,必须要求宏高公司CEO Johnny立刻回中国接受调查。整件事,还牵涉了包装公司、兰顿、红星以及病假中的宏高销售总监陈瑞,王警官也一并让同事将相关涉事人带回公安局进行调差并从拘留所提出了季桐。
在拘留所里待了四天的季桐脸上毫无血色,整个人心神疲惫。不过,她能提前离开拘留所,就意味着整件事有进展了。
这一次,她被单独请进了一间审问室。面对四方封闭的地方,她倒是有些习惯了。负责询问的正是王警官,他拿着厚厚一摞纸,将事故初步鉴定结果是胶粘剂有问题。在询问开始告诉了她。接着,他问了季桐很多问题。季桐将自己所有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王警官。
“谢谢你的配合,一会儿办完手续,你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我可以离开了?”
“可以,我们掌握的证据显示这件事情与你没有关系。”王警官点点头。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冰凉的脸颊上竟有温热湿润的液体淌过,她用手背擦了下眼泪,走出了审讯室。
没想到在这条路上,她竟冤家路窄地看到了“病假”中的陈瑞被警方带着走向一间审问室。
看到陈瑞,季桐愤怒地说:“陈瑞,没想到你这么丧心病狂!”“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要再装了!你生产假胶伪劣胶!为了扳倒我,竟然偷梁换柱!你害了一条人命!你到底还有没有良知啊!”季桐指着陈瑞,看到Johnny等人也在不远处。
“Johnny!还有你!宏高是一个讲质量的百年公司,要不是你一次次地对陈瑞姑息养奸,怎么可能出这么大的事!”季桐还想再骂,但两位警察上前将这几个人带入审讯室。
“留着力气好好回家睡一觉吧。”
在一番闹腾后,季桐才发现警察身后站着的正是聂辰泽。
“聂辰泽……”她想上前谢他,却见聂辰泽接起一个电话后紧蹙双眉匆匆离开了公安局。经过警方的调查,陈瑞涉嫌多项违法犯罪被正式逮捕,而其他涉案人员也在之后被批捕。天鹰广场的事故鉴定报告证实为胶体开裂导致了玻璃坠落致人身亡。聂辰泽等业主向涉事公司及个人提出了民事索赔。
这场飓风骇浪之后,公司恢复了季桐的职位,Johnny请季桐到办公室一谈。
“季桐,之前真是委屈你了。”Johnny做了个请坐的姿势,可季桐却仍旧站着。他脸上的尴尬稍纵即逝,手里拿出一份文件,上面写着“销售总监任命书”的字样。
“你呀,在警局把我给骂醒了。我想了想,过去啊,确实太偏袒陈瑞。没想到他是这么一个人,唉,他这些年背地里还搞了这么多事。我竟然还把他当作……哎,往事我们就不提了,翻篇了。眼下,我们宏高受这次事件影响不小,所以,急需一个有能力的人扛起销售大旗,这份Offer是你应得的,你看看满不满意?”Johnny将文件推向了季桐。
“呵,应得的?”季桐拿起文件,Johnny瞬间露出了笑意,然而,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因为季桐当着他的面撕碎了整个文件,白纸黑字,被撕成了雪花散落在他面前。
“再见。”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季桐已经消失在办公室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