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第一个周五夜晚，柯凡将作为贝莱中国臻醇系列的代言人出席在天鹰广场的首秀，这场护肤首秀，请来了业界知名人士，各购物平台也将同步直播在线预订售卖各种搭配的臻醇系列产品。

由于柯凡拍摄的古装剧再次刷新了电视台收视率，柯凡的人气节节攀升，对贝莱中国而言，这是利好消息。

季桐正在洗手间补妆，准备收拾一下后，直奔天鹰广场。这是她与聂辰泽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地方，也是上海近两个月来最火爆的商业广场。人们对于当初天鹰广场的事故早已淡忘，然而，对季桐而言，却是职场生涯中艰难的一步。

她从心底里感谢聂辰泽将她从一个泥沼里救了出来。那就是她职场上的一次重生。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搞定签名的……嗐，就算我搞不到签名也没有关系，柯凡和我们这儿的销售经理关系很好。这次，柯凡能做代言人，也都是她的功劳……好，好，你放心，我现在得到现场去，不说了，拜拜。”

季桐听到这话，本打算收起的粉盒又打了开来，只等挂了电话的女孩走出来。只一会儿的工夫，门锁打了开来，那女孩急匆匆地从里头走出来洗手，见到季桐正在补妆，称呼了声：“季经理。”

“Bonnie?你怎么没和Zoe在一起。”季桐认出这女孩是Zoe的助手。

“噢，Zoe让我留在公司和各个平台做确认，保证没问题后再过去。”

“你刚才说柯凡和我很熟？我和她并不太熟，你朋友要签名吗？”

“噢，我朋友是柯凡的粉丝。不好意思，我说的销售经理是朴经理。”Bonnie尴尬地吐吐舌头，继续道，“她人脉很广，明星朋友很多，和Zoe，还有柯林的Suki关系都很不错。那天，Zoe同Suki讨论代言人人选的时候，我就听Zoe说朴经理希望能把柯凡加到候选人名单里。两人一拍即合啊。后来，您和其他同事还真选了柯凡。看样子，大家的眼光都是一样的。”

这么说来，柯凡被选中真的不是巧合，而是Suki和Zoe一起做出的决定，而促使她们做出这决定的幕后推手就是朴慧。

那么，这意味着柯凡一定有什么把柄落在朴慧手里，正等着在最合适的时机爆出来。卓澜韬果然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季桐骇然，而一旁的Bonnie见她没回自己话，洗完手就急匆匆地离开了洗手间。

啪嗒啪嗒的高跟鞋声把季桐拉回了思绪，她立刻收拾起东西，边打电话给聂辰泽，边下电梯驱车直奔天鹰广场。

然而，聂辰泽的电话却一直占线。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地占线。

辰泽，你在哪儿？

季桐在焦急中打算再拨打一次电话，手机却滑落在地。她不得不靠边停车，拍了下自己脸颊，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处理事情。这时，翻落在车内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却是吴母的声音：“彬彬醒了。”

“是伯母啊，你说吴彬彬醒了？”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来了个男人，说自己姓顾，是彬彬的同事。我出去倒开水，回来后彬彬已经醒了，医生给他做了检查，整一下午都在忙着各种检查。现在总算是停当了下来彬彬累了，又睡着了。我这才想起给你打个电话。”

姓顾的同事？一定是顾铭。

季桐沉吟道，立刻追问：“那姓顾的同事呢？还有，彬彬醒来后有说过什么吗？你有报警吗？”

“不记得那同事了，当时医生护士一窝蜂进了病房，我以为出什么事，整个人都蒙了。噢，对了，彬彬问我谁来看过他，我就同他提了你。他让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告诉你，撞他的车子是卓，卓……”

“卓澜韬？”

“对对。他以前从不提公司的事，我记不清楚，应该就是。”

“伯母，你听我说，立刻报警，知道吗？立刻报警！告诉警察是卓澜韬的车。”

季桐生怕吴母没有主见强调了两次，为了吴彬彬的安全，她拨打了报警电话将吴母的联络电话告诉了警方。撞吴彬彬的人必然是朴慧，因为那一天，卓澜韬并不在中国。

顾铭曾经出现在瑞金医院，吴彬彬醒来了，季桐犹豫自己该开往天鹰广场还是瑞金医院？这两个地点在不同方向。

她只能选择一个地方。

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尚未发生的事，就一定得阻止。

季桐咬咬唇，时间不容许她有更多的犹豫。她立刻踩上油门前往天鹰广场，因为她的敌人此刻觊觎的一定是天鹰广场。

没想到，蛮牛也打来了电话：“季姐，找到顾铭了。”

“他在哪儿？”

“他在我们天鹰广场这儿。”

“我们天鹰广场？”

“季姐，老实和你说了。聂总让我一直派人暗中保护你安全呢，他给了我们天鹰广场安保的生意。他关照过我千万别和你说，我这心里过不去这坎。正巧，我看到监控里出现了顾铭，所以通知你。”

“行了，这事儿，以后再找你算账。帮我盯着顾铭的踪迹，我正在赶去天鹰广场的路上，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到那儿。”

季桐加了脚油门驶向天鹰广场。

首秀的各项准备工作已近尾声，贝莱中国、柯林公司以及柯凡的团队都在现场进行最后一次检查。舞台、灯光、音响，每一样都不能有闪失。

聂辰泽一身炭色立领风衣，行色匆匆地直奔VIP休息室，Lina穿着裙子与高跟鞋，小跑地跟在后面，柯凡的经纪人正与助手在交代着细节上的事，见聂辰泽突然到来，立刻中止了对话。

“柯凡在里面？”

“对。”

“你们怎么做事的？！”

聂辰泽厉声斥责，柯凡的经纪人与助手还没反应过来，气喘吁吁的Lina叉着腰向因为被聂辰泽劈头盖脸训斥而愣怔住的两人解释起来。

“下次别用这款遮瑕了，总觉得和我肤色有点差异。”柯凡坐在化妆镜前，御用化妆师Paul正在做最后的修容。

忽而，柯凡看到镜子里出现了聂辰泽的身影，诧异之后，眉眼间立现欣喜。只是走进的聂辰泽却淡淡地与化妆师说：“Paul，你先去，我有事和柯凡谈。”

Paul了然两人的关系，识趣地向柯凡递了眼色后离开了化妆室。

“怎么？突然这么迫不及待地来找我。”

“你看看你做了什么！”聂辰泽从风衣内袋里拿出一只信封扔在了桌上，里面是一张SD卡以及几张照片。照片上主角的正是柯凡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背景是兰卡威丽思卡尔顿的大堂，接着几张，是两人在珍珠别墅的泳池激情拥吻，以及拉起白色纱帘两人做爱的剪影。

柯凡惊骇地看着这些照片与那张SD卡，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一样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你以为你在兰卡威和范兆宣一起厮混就没人知道了！”

柯凡继续呆若木鸡地坐着，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在马来西亚兰卡威与范兆宣的行踪会被人拍到，更没有想到还是这么隐私的照片。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几张照片，手冰冷地颤抖起来。范兆宣是范氏房地产公司大股东范伟明的次子，投资了几家影视公司，与影视圈交集颇深。去年，一向被称为花花公子的范兆宣与一个海外投资商的女儿结婚，婚礼十分隆重。范兆宣在婚后非常宠溺妻子，妻子很快怀上了孩子。当然，这些都是表面文章。范兆宣本性风流，他在香港邂逅了柯凡之后，便邀柯凡到兰卡威度假。于是，就有了桌上的这些照片。

“当红明星插足富商婚姻，不出一小时，各资讯平台的头条热搜就是你——柯凡的。你知道这对贝莱的臻醇系列影响有多大？！”

因为代言人不当行为引致品牌形象受损的事并不少，不仅仅是不播放代言宣传广告的事，所有带有该代言人形象的宣传，包装等等统统都要进行召回。与代言某一产品不同，臻醇系列多达八种产品，涉及的不只是几百万上千万的损失。对于刚刚经历过美白精华水召回的贝莱中国而言，损失将不可估量。

“辰泽，这些照片，SD卡，你是不是已经帮我解决了？”柯凡慢慢地回过神来，她突然意识到聂辰泽愠怒地扔出这些东西，也就意味着这条消息已经被聂辰泽拦截了。她抓住了聂辰泽风衣的一角，想要站起来要抱住他，却被聂辰泽推开。

聂辰泽盯着面前的女人，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卓澜韬这一招真是狠绝，想来他在柯凡香港的寓所里就已经察觉了柯凡生活放浪的一面。朴慧引季桐入局步步为营地进入代言人局，借代言人出事导致巨额损失，令公关部与销售部负责人引咎辞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便是他的目的。

“嘭——”的一声，正当聂辰泽推开柯凡的瞬间，季桐闯入了休息室。她原本是来找聂辰泽，结果看到了柯凡化妆镜前的这些照片。

“辰泽，你是为了我才费了力气把这事给藏起来的，对吗？那你为什么还要推开我呢？”

“我不是为了你。”聂辰泽狠绝地回道，一手拉过身旁的闯入者季桐，这让季桐有些无措，目光摇摆在柯凡与聂辰泽之间，只听聂辰泽说道，“我是为了她。”

“她？”柯凡打量着季桐，记不得这个似曾见过一面的女人是谁，但看到聂辰泽与季桐十指相扣，仿佛受了某种刺激，瘫坐在位置上喃喃道，“她。”

季桐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来与柯凡争什么情感，她瞥见了化妆镜上的照片，问柯凡道：“这些是你签代言人之前的事还是之后的事？”

“重要吗？”柯凡喃喃自语。

“当然重要。”

“之前的事。”聂辰泽替她答道。

“果然是一个大局。这些照片是不是已经全部被你拦下了？”季桐问道。

聂辰泽点头。

“柯凡。我是贝莱中国的销售经理，也是臻醇项目的负责人季桐。我现在请你立刻收拾自己心情，准备首秀的事宜。我相信你能用自己的职业操守来弥补你的错误。”季桐用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口吻与柯凡对话。

这令柯凡很震惊，聂辰泽深爱的这个女人，竟然在他十指相扣的时候，还能一本正经地讨论如何做一场危机公关。

她盯着季桐，只见季桐与聂辰泽说道：“朴慧、Zoe，Suki的关系密切。朴慧利用这点，暗示Zoe把柯凡加入代言人候选名单，Zoe就向Suki提出这意见，Suki知道你和柯凡的关系，自然就在候选人名单中侧重了柯凡。为了避嫌，名单中还加了庞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庞颖也是朴慧暗示Zoe加入候选人名单的，因为她一早就知道庞颖会是欧氏的代言人。”

“所以，选择柯凡会变得顺理成章。”

“是，在选择柯凡之前，他们已经有了柯凡的把柄，这样，在今晚七点的首秀时，他们会把柯凡的事做成热搜上平台，整垮柯凡的同时也影响整个项目。辰泽，你是怎么拿到的照片？”

柯凡像木头人似的听着整件事，恍然顿悟自己被人利用了。

“卓澜韬找的狗仔在给照片的时候临时要了个天价，卓澜韬犹豫了，而我给了对方绝不会拒绝的价格。对狗仔来说，这些照片和SD卡是换钱的工具。卓澜韬精于算计，也败于算计。”

“不管怎么说，拿到就好，得立刻毁了这些证据。”季桐指着桌上的东西，对柯凡说道：“我想最不想公众看到的除了我们贝莱，就是你了。你最好妥善处理掉这些东西，不留一丝痕迹，否则，对我们都不利。至于你，以后请多自爱吧。”

季桐犀利的目光瞪着柯凡，蛮牛打来了电话说道：“季姐，顾铭挟制了一个女人上了三楼玻璃延展平台，情绪很激动。”

蛮牛正说着，聂辰泽的手机也接到了蛮牛公司另一个保安负责人的电话。

季桐与聂辰泽相互一视，朝柯凡丢下一句话：“记得我刚说的话。”

两人跑出了化妆室，季桐在途中将吴彬彬醒来的事告诉了聂辰泽。

三楼的玻璃延展平台，这曾经是季桐的噩梦，聂辰泽紧紧地拽住季桐的手，生怕她因一年前的事而害怕。

“我没事。”季桐明白他的心思，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克服心理障碍。

与当时水泥黄沙的样子截然不同，如今的天鹰广场，人流涌动，LED灯透过玻璃绽放着璀璨夺目的光彩。

为了保证Shopping Mall内的温度，延展平台用玻璃门隔开，并在外围用护栏围着以防止有人坠落。人站在延展平台上能够清晰地看到一楼以及外面广阔的上海夜景，因为进入了十一月，天已经变冷，故而，延展平台上看夜景的人极少。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我要和她同归于尽！”

因为风往里吹，季桐与聂辰泽刚出玻璃门，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季桐非常熟悉，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顾铭。

“顾铭。”

她朝聂辰泽确认道。

十几个保安正围成半弧形，季桐从间隙中看到顾铭正抓着朴慧，手里拿着一只棕色瓶子。顾铭表情激动，眼镜歪斜地架在鼻子上，朴慧则使劲地拉扯扣在她颈脖下的手臂，腿不停地踢蹬，以至于脚上的高跟鞋已不知所踪。

“朴慧？”

季桐惊了一下。穿着保安服的蛮牛从身后玻璃门走了出来，“季姐，聂总，警察马上就到。”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盯着顾铭吗？”

“对，他找了个女人，到了三楼这个延展平台，接着发生了争执。”

季桐的脚往前迈了两步，脸上掠过害怕的神情，聂辰泽再次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不要勉强自己，等警方吧。”

“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合作吗？”

“记得。”

“我是个不懂放弃的人。”

季桐莞尔一笑，聂辰泽抬起彼此牵着的手，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当季桐与聂辰泽出现在保安人员中间的时候，顾铭一眼就看到了季桐。他的目光落在季桐与聂辰泽牵着的手上，甚至一度松了一下勒住朴慧脖子的手臂。

他曾经爱过的女人，如今与另一个男人牵着手。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比之聂辰泽来，他就像是一个笑话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以为阮宁是真心待他，没想到利用的只是他与季桐的关系。本想借着自己海归博士的学历重新打拼一番事业不让昔日的女友看不起，却利欲熏心地被骗去了贝莱中国，到今天才知道自己不止被人害，还一直被人利用。如今在行业里遭遇黑名单狙击，生活又落魄得要四处躲避以防止自己像吴彬彬一样，被人设计而发生意外。

“顾铭，你冷静点。”季桐劝说道。

朴慧那张掩饰得完美的脸终于变了样子，只不过不是狰狞，而是恐惧，她的脸因恐惧而变得苍白。

“桐桐，我没法冷静，她，她要杀了我，还有卓澜韬，都是阴谋，都是阴谋！”

“听我说，你放开朴慧，她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季，桐，你……”朴慧的嘴里艰难地吐着字，漆黑的瞳仁里充满了惊愕的神色，比恐惧更加明显。

“朴慧，我赢了。”

朴慧死死地盯着季桐，她不明白季桐的意思，但很快又好似明白了一切。

季桐继续道：“庄磊是你的棋子，当我调查雅氏商贸发现线索的时候，被人下了迷药。当天晚上，整个销售部门，除了我和吴彬彬之外，应该还有你。恐怕那个6582的电话也是你的隐藏分机。对于销售内部所有的安排，你比卓澜韬更清楚。你利用吴彬彬设局让顾铭入局，不想被我撞破，把事情搞大了，吴彬彬与你谈判，要挟你，结果被你撞成了重伤。你还妄图用甲醇来害我中毒，今天，你又想借代言人一事来彻底打垮我们。可惜，这世上贪得无厌的人太多，你们被更贪的人出卖了。”

季桐又往前走了两步：“为什么你甘愿受卓澜韬的支配？”

朴慧试图挣脱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季桐，忽而，扭曲的脸孔掠过一丝可怖的笑容，紧咬的牙齿里挤出几字：“他不配。”

在这场合作中，他们的关系不过互为利用罢了。

“有一点，你们猜对了，我和辰泽的确是恋人。”季桐看了眼身旁的聂辰泽，再度将目光转回眼前这个蛇蝎般的女人。职场上，没有白月光。朴慧必然不是白月光。季桐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这件事。

“这对狗男女，当初让我进贝莱就是为了对付你的，结果失去利用价值后，就要赶尽杀绝。”顾铭流下了眼泪，他想要忏悔，却无力忏悔。他手里捏着强硫酸，想与谋害他的女人同归于尽，但缺乏勇气。他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羞耻，因此，他哭了。

刹那间，几个已经混入安保的警察朝着哭泣的顾铭扑了上来，顾铭慌乱地拔开了手中的强硫酸罐。

硫酸飞溅了出来，聂辰泽本能地将季桐护在怀里，扑倒在地上，身后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彻响在夜空中。

接着，警察与安保涌了上去。

一切都结束了，楼下的首秀正热烈地拉开了帷幕。季桐趴在玻璃平台上，眼前正是一楼首秀的舞台，缤纷亮丽，人山人海，追光灯与音乐此起彼伏。世界本就是多彩的，有黑色阴暗的一面，也有靓丽光明的一面。

冷风吹过，她泪光闪烁地笑了。

终于结束了。

“小姐，这么冷的天，想一直睡着吗？”

“先生，这么冷的天，你能当我的暖炉吗？”

“荣幸之至。”

她转过身，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坏笑一下朝他吻了上去。

一夜之间，贝莱中国发生了剧变，就像下了一场暴雨，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卓澜韬、朴慧、顾铭都将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接受法律的制裁。朴慧因被强硫酸泼到，导致脸部毁容，精神失常。

人在做，天在看。

这句经典的台词一次次地被事实证明它的正确性。

看守所内的温度，比高墙外更冷，白色的墙壁与尖锐的墙角无不透露出法律面前平等而无私的气息。

“没想到你会来探视我。”卓澜韬的身上套了件极不搭调的黄色马甲，上面印着“看守所”三个红字，格外显眼。他微眯着双眼，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在揣度面前探视自己的聂辰泽。

聂辰泽淡淡一笑：“我不仅会来探视你，还会亲眼看着你接受法律的审判。”

“呵——”卓澜韬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低沉却令人悚然，“你认为自己是在主持正义吗？”

“你利用我，害死了耿哥，这个仇，我绝不会忘记。”

卓澜韬冷嗤了一声：“屠户养猪的目的不是为了给猪吃饭，而是把猪养肥后宰了卖个好价格。贝莱收购莹丽时，是莹丽价格最好的时候，耿恺太过迂腐，他真把莹丽当成自己的孩子，想当这一家之长。当时的你不也认为收购是对莹丽最好的选择吗？你看看那些满心欢喜签了买断合同的莹丽员工，再看看那些还坐在贝莱中国办公室安享世界五百强福利的莹丽员工。他们除了认为耿恺很可怜之外，还会记得他吗？记得莹丽吗？他们记得的是贝莱中国给的钱，而我，才是他们的金主。”

“如果当年贝莱能够在大众市场赢过莹丽，还需要用资本来鲸吞莹丽吗？你这是在为自己卑劣的行径作伪饰。”

“说到卑劣，你未必比我好。为了报仇，不惜利用一个女人。”卓澜韬觑见季桐走了进来。他已从探访人员名单中得知是两人一同探访。现在季桐进来，他当然要抓住时机离间他们。

“卓总，不，应该称呼你卓澜韬才对。”季桐听到了这句话，在聂辰泽默然的时候，走到他身旁，朝卓澜韬说道，“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辰泽他并没有利用我。他帮过我，我帮他。我们不仅是合作伙伴，还是恋人。”

“合作伙伴，恋人？”卓澜韬眼角微扬起来，好似在回忆自己遗漏了什么信息。

“诚如你所说的，我们偶尔也会用些卑劣的手段，但绝对比不上你和朴慧。只不过，这场混合双打的游戏，最终还是以正义结局了。”

“正义？呵，你们和我谈正义？”

“把道德和秩序作为底线的我们当然是正义的。”

“道德和秩序？”卓澜韬不屑道。

“很陌生吧？没关系，你会有大把的时间去恢复记忆。”季桐淡笑，与一旁的聂辰泽说道，“我们走吧。”

“呵呵呵。”卓澜韬阴冷地笑着，一旁的警察厉声训斥了“安静”，他却仍然保持笑容，朝两人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真想看看，你所谓的道德和秩序，换来的会是什么？”

季桐并不理会，只是拉着聂辰泽的手一起出了探视间。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句话自然说的是Frank。对于这一点，季桐与聂辰泽明白，他们合力拔除了卓澜韬，直接受益人便是Frank。

总部的任命书很快下达到了中国区，Frank毫无争议地成为新一任中国区总裁。他终于坐上了梦寐以求的位置，尽管通向这位置的道路崎岖坎坷，甚至差点断崖。不过，他最终还是成了赢家。

“嘭——”

Frank打开了一瓶上等的香槟酒，亲自倒在了三只杯子里，分给了季桐与聂辰泽。

“Cheers。”

Frank脸上光彩熠熠，早已扫除先前陷入窘境的阴霾。他眯着双眼与面前的两人干了杯，向两人展示了装修一新的办公室。

“很不错吧？”

在季桐看来，所有的装修都是水泥黄沙以及各种材料，再多的惊艳也趋于普通。她注意到Frank座位后方放着一尊现代仿制的兵马俑，呈单膝下跪的姿态，俑的脸是绿色的。

“噢，这尊‘士兵’很厉害吧？”

外国人喜欢称兵马俑为“Soldier” ，Frank洋洋自得地站到了兵马俑面前，好似一个皇帝似地指了指兵马俑。

季桐与聂辰泽互视一眼。

“你们知道吗？绿脸的士兵是兵马俑中最值钱的了。”Frank仍夸夸其谈地说着。季桐想Frank大概是不明白这下跪的兵马俑并不是朝皇帝下跪，而是跪射俑，至于绿脸跪射俑，到目前还是一个谜，没人知晓它的脸为什么是绿色的。

当然，她是不会当着Frank的面说破这件事，只是与聂辰泽彼此敷衍了Frank两句。不过，她内心深处隐隐地感觉到Frank意欲成为中国区“皇帝”的念头。

权力，人对它的欲望总是上升的。

“季桐，我已经让Lucy准备好你的任命书了，你马上就是贝莱中国的销售总监，我最得力的助手。”Frank揽了下季桐的肩膀，兴致勃勃地提早宣布了这件事。

“谢谢。”

销售总监。

Johnny给过她一次，她拒绝了。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因为这头衔，她拿得理所当然，也实至名归。因为眼下，贝莱中国除了她之外，销售管理团队已经满目疮痍。她是最适合领着所有销售继续向前的人。只是，她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悦。

“噢，对了。你们俩是不是……”Frank突然露出一脸坏笑来。

“如你所想。”聂辰泽从Frank身旁拉过了季桐，这让季桐瞬而有些羞怯，不好意思地轻搡下聂辰泽，喝了口香槟酒以迅速恢复冷静。

“真是太棒了。一个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一个是最好的推广人，我相信贝莱中国的前途一片光明。”

说罢，Frank又是一句“Cheers”，待到大家喝罢，朝聂辰泽说道：“不过，我得借季桐几周，她作为新的销售总监，得去总部露露脸，再到新加坡等地转转。”

聂辰泽表示出“Ok”的姿态，季桐则明晓Frank的言外之意。Frank笑嘻嘻地表示满意。他再度看了眼自己的新办公室，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仿佛这里充满了新的生机。

很快，贝莱中国人事部就发放了季桐的新名片：销售总监。Lucy Wang是个高级溜须拍马的人，她虽然嘴上未像其他人那般表现得赤裸裸地阿谀奉承，但为季桐的新职位安排得尤其周到。在重整完Frank的办公室之后，立刻就着手准备了季桐的新办公室。与Frank不同，卓澜韬是倒台了，所以，他的办公室要焕然一新。Frank原有的办公室给了季桐，当然不能焕然一新，只能在里面添置些恰到好处的东西，一来让季桐有“准备妥帖”的感觉二来也能让Frank心里舒服。

因而，Lucy在季桐的新办公室里添了纳米级的加湿器，还在抽屉里贴心地放了飞利浦的护眼仪、斐珞尔的灯光面膜仪等若干电子美容产品。这些藏在抽屉里的东西既不显眼，也显得贴心关怀。

季桐拿起一张新名片，作为贝莱集团最年轻的销售总监，未来的路怕是不好走。卓澜韬虽然奸险狠毒，但说的话也未全错。人在江湖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越接近权力的巅峰，听到的越是那些让人更膨胀的话，看到的也是那些让人膨胀的东西。

这位置并不好坐。

在暴雨之后，是彩虹，还是另一场暴雨，都是未知数。

季桐跟随Frank前往总部，Frank是述职，而她则是Frank向总部炫耀的新星。像季桐一样独立而有能力的女人，在总部很快受到了各种高层的青睐。即便是一个化妆品行业的巨擘企业，它的管理层百分之九十都是男人。因而，对这个来自中国的女人，这些男性高管们既好奇，又欣赏，表现得很是亲近。

Frank倒是有些担心季桐被人私下邀约去欧洲总部上班，因而，但凡季桐与人多交流会儿，便免不了上前掰嗤两句，好好地看着季桐别被人抢夺走了。

法国之行在很和谐的气氛中结束，季桐坐在戴高乐机场等待飞机起飞，忽而，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桐桐。”

“妈？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啦？”

“你去法国还没回来啊。”

“没啊，北京时间算的话得明天了吧？对了，您怎么知道我去法国了？”

“你新交了男朋友怎么也不说一句。就是上次过年那会儿到楼下找你那个吧。”

季桐“啊”了一声，周遭两名乘客觑了她一眼，她立刻压低声道，“您咋知道的？”

“我们在你家里啊，小聂在招待我们晚饭呢。”

母亲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季桐惊得从座位上弹起，她看了下手机记事簿，这才想起来，父母明天得参加一位好友子女的婚礼，怕耽误时间，之前与她说好，提早一天住宿在她家可聂辰泽怎么跑她家了呢？

她支支吾吾道：“他怎么在家？”

“噢，他说过来给你打扫下房间。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顾铭的父母上周找过我们，说你欠他们儿子的钱不用再还了。之前，是他们做得不对，请我们原谅。我们也才知道顾铭出了事，说起来，真是可惜，好好的一个人才。”

“妈，我欠顾铭的钱还得还给他，没有多少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们不用操心。至于顾铭，这次事情之后，我相信他会重新考虑人生的。我们不是孩子了，都该对做出的事情负责。”

母亲附和了两句，挂电话前又说道：“过年的时候，带小聂回家一趟吧。”

看样子，聂辰泽是受到了父母的肯定，父母这么急着就让她带回家上门了。虽然欣喜，但却不知聂辰泽的想法，因此，季桐只是含糊地回应：“再说吧。”

“他都说要来了。”

“那您还问我。”没想到，母亲还有这一手，明明都和聂辰泽说上了，却还佯装来问自己意见。

季桐这话惹得母亲笑了几声，又说了两句后方才挂电话。看样子，有人是在她不在家的时候，用一张嘴，一把勺子收买了人心。虽然嘴上有嗔怪，季桐的心却是十分温暖。整个回程十几个小时，她感觉不到一点疲惫。

飞机到达浦东机场的时候，聂辰泽在出口处接季桐，这让同行的Frank又看了场撒狗粮的直播，于是，他开玩笑道“周一，我还得找她开会呢”，说罢笑着离开了浦东机场。

“Frank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聂辰泽低头吻了下季桐，伸手拿过行李箱：“累吗？”

“还可以。你的飞机还有两个多小时就起飞，你来得及吗？”

“当然，两个多小时，我们还可以在车上……”聂辰泽凑到季桐耳边说道，“聊一会儿。”

“喂，别以为你的路虎空间大就想入非非。”

季桐说完后，聂辰泽只是默笑，直到回了车上把钥匙交给季桐后才开口道：“贝莱中国最近抛出了很多职位，其中销售岗位就有三十来个，你有什么想法？”

“Frank在总部的时候，曾和我谈过，要对销售部门的架构进行调整，取消BU1,2,3部门，按照各个产品线划分产品经理，同时，销售按照客户层级分类管理。这三十多个销售岗位其中部分会承担产品经理的职责。从宏观角度来看，这样的组织架构调整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总觉得，Frank想借组织架构更改做些什么事。”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销售总监，处处更得小心。虽说Frank知道我们的关系，但他也绝不希望我再牵扯到你们贝莱中国的事中。”

“我明白。”季桐点点头，转而，双手捧着聂辰泽的脸庞，说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收买了我爸妈？”

“绝对没有的事。我昨天真是去你家整理房间，顺带拿些你的物品到我家，再放些我的衣服到你那儿。我想往后，两边住着都方便一些。没有料到，伯父伯母会过来。我就去买了些食材，做了几个小菜。”

“真是只到超市里买了些食材，做了几个小菜而已？”季桐两手按按聂辰泽的脸庞，像个顽皮的少女在逼问自己心爱的男孩似的。

“没错，我是让人送了些食材过来，我保证是我自己烧的。”

“你明明可以请我们去吃饭，为什么要亲手烧菜？这计策用的是真好啊。”

上海任意一个高档餐厅的饭，聂辰泽都消费得起，但他故意这么做，不过是在用实际行动表现出自己是做家务的男人，好给季桐的父母留下好印象。有些事情，不是用钱买得到的，比如说，亲手做一顿可口的饭菜孝敬长辈。

“既然看出来了，不表扬一下吗？”

季桐立刻松了手，凑上去吻了聂辰泽，低声道：“等你回来再好好表扬。”

“你要真想车上，那就等我回来。”

“讨厌。”季桐皱了下鼻子，催促道，“快去安检吧。” 02M/wcUsFv8SdxOWqC2U35KycX4OYdPiG78U78roNGnDkUWgfP5K7UfOkgp263+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