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腹上一阵锐疼,阿九伸手一摸,才发现箭伤早已裂开。
一回头,君卿舞已经站在了不远的地方,迎风而立,黑发白衣,容颜在帝都的灯火之下,显得俊美而艳丽,手中的剑耀眼异常。
“将玉佩交出来,朕会留你一个全尸!”
其实,他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最好是挫骨扬灰。
阿九淡淡一笑,瞥见了无数黑影掠压而来,赶紧一个纵身从房顶跳下,风似冲过巷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人群拥挤的街道上。
房顶利于逃跑,而人潮便于掩藏。
君卿舞似乎料到她有这个动作,手中长剑如风,急速狠厉斩向阿九。
背后有杀气,然而太快,根本就来不及躲,阿九重重地跌在地上,腰腹鲜血汩汩涌出。
“你以为这一次你还能逃?朕让人在这儿埋伏了一晚上。”长剑滴血。
他紫瞳掠过一丝快意,点足飞来,一把扣住阿九的手腕,将她推压在了墙上。
背部撞在墙上,她眉心微蹙,君卿舞的剑竟然不偏不倚地划在原来的伤口之上。
“难道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分别两日,皇上就这么急着见阿九了。”
阿九淡然调笑道。
话一落,君卿舞果真压着她脖子的手颤了一下,白皙的脸上涌起一丝羞怒,厌恶地说道:“朕是急着来杀你。”
“这么大费周章就仅仅是杀我?”她眉眼带笑,上身被压在墙上不得动弹,便悄然地抬起腿,暧昧地勾住他的腰。
“我以为皇上是想阿九了!”
“你……”
过去三年,多少妃嫔投怀送抱,他都能做到坐怀不乱。
然而此时,当一个男人抬腿勾住他腰时,他却如触电般地恐慌躲开。
阿九早已经知道他会这般反映,狠狠地踹向君卿舞的腹部,然后扯掉腰带,塞住受伤的地方,几个翻身,滚出了巷子。
凌厉的剑气再次斩断她的逃路,回头又对上了那双杀气翻涌的紫色眼瞳。
突然,外面爆发了一阵阵的喝彩声和喧闹声,几个孩童提着灯笼追逐着跑进了巷子。
与此同时,那些齿轮一样的红伞再度从空中飞来,驰向两人。
两人同时瞥了一眼朝巷子跑来的几个孩子,神色一凛。
同一时刻:海棠宫。
莫海棠倚在狐裘榻上,微合着双眸,姿态慵懒贵如海棠,两侧跪着宫女小心翼翼地将凤凰花汁涂在她指甲上。
“娘娘,皇上的辇车还在碧公子的府邸。”一宫女急急忙忙地走进。
榻上的女子赫然地睁开眼睛,杏眼含笑:“既然皇上赶不回来,那本宫自然有义务要去为梅淑妃庆生。”
说着,低头看了看旁边的几个宫女:“梅淑妃的寿礼可准备好了?”
“已经备好。”
“那便去贺寿吧。”
孩子的笑声犹如银铃般悦耳动听,他们提着灯笼追逐着进来,看着头顶飞旋而来的红伞,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却是不知道,那是一把把夺人性命的伞。
阿九靠在墙上,看着孩子眼中的天真烂漫,一咬牙,张开手臂,纵身飞扑过去,将那些孩子抱在怀中。
背后,她几乎又感觉到那种濒临死亡的痛楚。
不管是那伞,还是君卿舞一剑,只要穿过她身体,那今日,她必死无疑。
阿九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然而就在伞近身的瞬间,雪亮的光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挡住了所有的红伞。
阿九回头,看到君卿舞手持月光站在她身后,长发飞舞,白衣翻飞,明艳的脸在剑气的照耀下,霸气凌然而出。
红伞在他头顶化成片片碎花,犹如秋日,阳光下纷飞的红叶,有一种靡丽的旖旎。
君卿舞就站在下面,漂亮的下颚微微扬起,双瞳浮光掠过,深邃而冷冽,睥睨之间,好似身后所有的危险,都被他一剑挥走。
那种与生俱来的雍容贵气和他唇边冷傲而邪魅的笑瞬间呼应,竟犹如烙印一样,在那一瞬,深深地刻在她脑海中。
他竟然救了她。这一瞬,阿九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做。
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的疑惑,他笑得极为不屑:“让你死在他们手中,那是便宜了你。朕要的是,手刃你!”
又一轮红色的伞犹如密集的网一样从天而降,而身前的少年身形矫健地掠起,手中长剑,拉出刺目而凌厉的杀气,将漫天的伞化成粉末。
形若蛟龙,轻若翩鸿。
她跪在地上,将几个孩子护在怀中,而他在她上空,将危险一一拦下。
她在被人保护码?
过去,她和十一被辱,然后逃跑,乞讨,最后到成为杀手。这一路,她都一直让自己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可以保护十一。
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被人保护,似乎,对她来说,她也不需要人保护。
此时,这种感觉似乎被保护的感觉,有些让她莫名其妙。
“皇上在那儿。”高楼之上,传来了左倾的声音。
援兵已经到了,估计到这几个孩子不会再有危险,阿九低头对他们耳语了几句,然后在趁君卿舞不注意,悄然跑出了巷子,随手捞起旁边的一件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然后摘掉面纱。
感觉到氛围不对,君卿舞赫然回头,哪里还有阿九的身影,只有几个孩子睁着眼睛,钦佩而羡慕地看着他。
左倾带着人很快反击,君卿舞收起剑,拔腿就要跟上。
那几个孩子一见,赶紧上前想将他抱住:“大哥哥,你好生厉害。”
“让开!”
见那些孩子脏兮兮的要抱住自己,君卿舞本能地后退几步,然而却终究是不会对孩子下手。
“哥哥,这个是刚才那个哥哥给你的。”
另一个小女孩走上去,手中举着一个糖葫芦,递给君卿舞。
“什么?”
君卿舞将拿过来一看,这不就是帝都到处都有哄孩子的糖葫芦。
“小哥哥说,你今天很勇猛,说这糖葫芦是奖励给像哥哥你一样的孩子的。”
孩子?!拿着糖葫芦的手一抖,君卿舞险些没有气得背气,回头对右名说:“给朕挨家挨户地搜,朕就不信,挖地三尺还找不到他。”
语气中隐有被戏弄的怒意和挫败,右名听了自然不敢接话,却低头看见了雪中的一滩鲜血。
“皇上,您受伤了?”
君卿舞顺势看去,唇角一勾,跟着那血印就追上去。
雪稍微地缓了下来,君卿舞站在宫墙外,脸色甚至是难看。
阿九的血,最后就消失在了这儿。
“皇上,他定然是料到我们已经封帝都,并且会挨家挨户地搜。所以……”
“所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耻辱爬上心头,是啊,谁会料到一个刺客藏在深宫之中。
皇宫之大,宫门之深,房间之多,这里是比任何一个地方都安全的藏身之处。
左倾打算调来禁军,然而却被君卿舞拦下。
他站在宫门危楼之上,俯瞰着宫灯之下的皇宫,唇边笑意渐深:“他能躲在这儿,那是料定了朕不会找到这儿。所以,不用调来禁军,以免打草惊蛇,今晚,朕就要给他来一个瓮中捉鳖。”
“可是,皇上,这皇宫这么大?”
“大又如何?”他眼眸微眯,落在几乎荒芜的庭院,“只需要检查一下那几处冷宫便可。”
一个受伤的杀手,自然需要安静的地方养伤,而皇宫中废弃的殿宇亦是最好的地方,无人问津,更无人发现。
秋墨一整日都心神不宁。
阿九告诉她,今日是景一碧的生辰,她要出去一趟,然而,天黑了许久,却是也不见得她回来。
宫中柴火不多,白日即便再冷,她都不敢添火,因为阿九怕冷,所以都为她省着。
外面下着大雪,怕阿九回来冻僵,秋墨估计好了时间,便在浴桶中放满了热水,并且将手炉里面装好了炭火。
可是,比预计的时间晚了整整快两个时辰,却还是不见阿九回来。
秋墨焦急地站在院子里面,梅隐殿以前也是冷宫,因为封妃才入住,所以园中出了几株稀疏盛开的红梅,便别无其他,显得荒凉。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秋墨一听,赶紧跑上去迎接。
然后跑了几步,她面色顿时惨白停在了原处。
阿九何曾走过门,向来都是飞檐走壁,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
秋墨不敢去开门,脑中吓得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而那敲门声竟然越来越急促。
便听到一个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贵妃娘娘驾到。”
秋墨一听这两字,双腿一软,忙走到门口,跪下:“奴婢秋墨恭迎贵妃娘娘。”
“好你个奴才,迎接还不开门。”
透过门缝,看着秋墨跪在地上,却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回贵妃娘娘,淑妃今日身子不适,已经睡下。而且这里是冷宫,皇上有旨意,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是吗?”莫海棠笼着袖子站在门口,“皇上今日出去为碧公子庆生,一时无法赶回来,特意留了口谕,让本宫给淑妃送来礼物。”
秋墨一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染了寒疾,不宜见客。”
“贱婢,皇上的口谕你都不尊吗?”外面一个宫女怒骂道,“而且,早料到了淑妃身体不适,贵妃娘娘连太医都请来了。”
说着,那宫女对旁边一个太监使了一眼色,那太监身子一纵,翻身入了院子,然后将门打开。
秋墨一见,拔腿就往回跑,然后将门合上,整个人都挡在了前面,不让任何人进去。
一旦进去发现阿九不在宫中,秋墨根本就无法想象后果如何。
“贵妃娘娘,淑妃真的已经入睡了。”
“即便是入睡了,身份比贵妃娘娘低了一等,那还得出来跪拜。”
那宫女上前,揪住了秋墨的头发就将她拽开。
秋墨似乎也发了疯,双手扣住门环,就是不撒手。
啪!那宫女也是练家子的,一耳光狠狠地甩过去,打得秋墨趴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
然而,秋墨仍旧挡在门口,死活也不让进。
“真是忠心的奴才。这般忠心,倒不如先去地府等你主子。”
莫海棠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秋墨,对身边的几个宫女使了眼色。
那几个宫女飞快上前,从食盒里拿出一杯酒,就要往秋墨嘴里灌。
秋墨一见,自然明白,今晚荣贵妃过来就是要取主子性命的。
惊了一跳,忙挣脱开,一把抱住就在跟前的莫海棠,乞求道:“娘娘,你就饶了我们淑妃吧,她现下已经打入冷宫,不会再顶撞娘娘了。”
“是吗?这世上都知道咸鱼能翻身,然而,我也更知道,死鱼才却永远翻不了身。”
说着,一脚踹开了秋墨。
“怎么,这会儿,这个梅隐殿竟然这般热闹?”
突然,门口传来了一个低沉而冷漠的声音。
众人一听,吓得纷纷松了手,然后跪在地上。
莫海棠旋即回头,已看到君卿舞一声雪白的狐裘,负手站在院子门口。他发沾片雪,面色惨白,袍子下端湿润,显然是匆忙从外面赶了回来。
莫海棠脸上挂着一丝不自然的笑,微微低身:“臣妾叩见皇上。”
“贵妃?”君卿舞亦笑了笑,然后那一声贵妃,却是带着万分的疏离,“你何以在这儿?”
“今儿是淑妃妹妹的生辰,臣妾瞧她一个人在宫中,便想来给她庆生,然而,淑妃妹妹却避而不见。”
避而不见?
君卿舞看了一眼关着的门,就在太液池的附近,又发现了几滴血渍,最后他锁定了这儿。
“梅淑妃呢?”
君卿舞在地上几乎吓得晕过去的秋墨,冷厉问道。
“回皇上,淑妃娘娘已经睡了。”
睡了?
秋墨脸被打得肿了起来,衣衫凌乱,若不是他赶来,估计这会儿都是一具尸体了。
还记得,当日为了让这个低贱的月奴进宫,她义正词严,甚至为了护着一个丫头,她梅思暖在太液池的桥上和莫海棠起了冲突。
一个如此护下属的女人,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眼看着自己的丫鬟要死了,还安然地躺在里面睡觉!
君卿舞一脚踢开了房间门,然后大步跨入了房间,里面,显得异常的冷清,空气中有冷宫独有的腐朽味道,还有一股刺鼻的石灰味道,进门的瞬间,君卿舞和莫海棠都下意识地皱起了鼻子。
快步走过屏风,然而,那帷幔帐子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你主子呢?!”
君卿舞脸色顿时一沉,声音亦变了调,口气中有一丝异样的焦虑。
难道被刺客挟持?
“刚才,刚才还在这儿。”
秋墨自然知道掩藏不下去了,跪在地上小声地说道。
“说,她到底去哪儿了?否则你人头落地!”
“呀,淑妃妹妹不在啊,这么晚了,倒是去了哪儿?”莫海棠跟随进来,添油加醋地说道。
啪!
左边的小房间有什么小东西掉落在地上,君卿舞闻声跟去,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手中的剑,却闻到浓郁的芬芳味道,随即是搅动着水的声音。
“秋墨,我的衣服你可拿来了?”
里面,一个女子慵懒的声音淡淡地传来——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阿九。
秋墨一听,当即反应了过来,忙取来挂在床头的狐裘披风,冲了进去。
而君卿舞也赶在她前面一步进了那小隔间,然后绕过屏风在那一刻,他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屏风后面,放着一大木桶,里面漂浮着红色的玫瑰花瓣,温水微漾动,那些花瓣便流动着漂亮的水波,让人想起满园的玫瑰。
就在他进去的瞬间,看到睡莲般的发丝在华中荡漾,随即,一个女子慢慢地从下面出来。
光洁白皙的额头,细致的眉,沾着水珠的睫毛,如墨晕染的眼瞳,小巧的鼻翼,如凝的红唇,还有那被热气熏染而粉红的脸颊,以及沐浴后独有的慵懒神色。
在红色花瓣的衬托下,裸露在外的肌肤更显得肤白如雪,锁骨和箭头一样光滑漂亮,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胸。
君卿舞突然觉得,他看到的不是那个丑陋的梅思暖,而是一只带着某种致命诱惑的水妖,让他觉得身体不自然的发热。
两人对视一眼,阿九眼中露出惊讶之色,却是冰冷地喊了一声:“皇上。”
“出来!”
君卿舞烦躁地吼了一声,然后心头却觉得石头落地的轻松。
阿九听闻,直接站起来,而君卿舞眸色一凝,扭头转了出去,隔着屏风站在门口。
半透明的屏风可以看见一个女子玲珑有致的身形,完美不可挑剔的线条,盈盈一握的腰身,还有从浴桶中跨出来那笔直而修长的腿。
她的手缓缓地从屏风上面取了一件衣衫,本就漂亮的手因为浸过热水而粉红,显得完美无瑕。
君卿舞又退了一步,脸别得更开,而秋墨赶紧拿着披风走进去,给阿九披上。
然而看到阿九几乎赤裸的身体,秋墨的手却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阿九腰间缠着了染满血的纱布,而那水也早已被染红,再看那窗台,竟然还有来不及掩盖的鲜血。
阿九裹好了披风,穿上鞋子,慢慢地从里面走出来。
还有水汽的头发就这样零散地披在肩头,有一种别样的美。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荣贵妃。”
她微微俯身,然而,身体稍微动一下,伤口便撕开的疼。
如果君卿舞他们再不走,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几时。
出浴的女子都有一份娇态,而她的娇态毫不矫揉造作,却因为对人的疏离,更显冷漠之美。
莫海棠充满敌意地看着阿九,眼神越发的冷。
“不知道,这么晚了,皇上和娘娘到这冷宫来有何贵干?”
梅思暖知道君卿舞的秘密,关于那个女子,怎么也是他的把柄,所以,他料定君卿舞只要不发现血渍,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至于莫海棠,此时君卿舞在,也不敢造次。
“今儿是淑妃的生辰,朕自然要来看你。”君卿舞微微一笑,却是瞧着莫海棠,“贵妃,你对淑妃的心意朕已经看在了心里。时候不早了,朕会在这儿休息,你放下那些东西就早些退下。”
莫海棠脸色一白,袖中拳头紧握,抬头看向阿九:“看来臣妾来的不是时候,空了再来拜访妹妹,况且,太后也担心妹妹的身子,特意召了太医前来诊断的。”
莫海棠的话很直白,就是对阿九说她还回来,当着君卿舞说出此话,似乎也对他宣告,自己在后宫中的地位是太后扶持的。
同时也说了,要让阿九不好过,其实也是太后的意思。
看到莫海棠一走,阿九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不料,君卿舞手一勾,竟然将她一把搂在怀中。
“皇上,臣妾记得你说过不会踏足这儿。”
他的手刚好放在她腰间,疼得她面色微微发白,若是平常人,恐怕早就晕了过去。
不知道为何,刚才竟然有一丝焦虑,而现在,对他来说,更多的却是莫名的恼怒。
“朕来也不妨告诉你,今晚有刺客进了皇宫,似乎就躲在淑妃你的梅隐殿。”
“啊?”她挑眉,看了一眼四周,“皇上是说刺客躲在了这儿,还是想说,臣妾窝藏了刺客呢?”
“两种都有可能。”
他依旧没有放开她,低头看着她的脸,紫瞳深邃。
“那刺客受了伤,估计也躲不了多久。”
她赞同地点点头,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身体贴得更近。
既然都怀疑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定他就要怀疑杀手是女子,然后联想到自己。
阿九肩头微微一松,衣衫故意滑落,露出了白皙如雪的肩头和裹胸。
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将自己身体奉上,让他主动验伤,更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更何况,有洁癖的人,很讨厌主动投怀的女子。
喉头下意识地紧了一下,君卿舞目光掠过她快裸露的上身,厌恶地将她推开,然后拉着她进了刚才的小隔间,指着窗台的血渍,冷笑道:“淑妃,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看那血,阿九心道不好,她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莫海棠前来寻事,一时匆忙,发现桶中有热水,急中生智,将血衣都丢入水中,自己也躲了进去。
然而,忘记了那鲜血。
见阿九回答不出来,君卿舞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淑妃,这个可是灭九族的事情。”
“皇上。”
后面传来了秋墨怯弱的声音,只见她低头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青花瓷瓶:“娘娘,刚才您睡觉时,秋墨不小心将御赐的花瓶打碎了,还请娘娘绕秋墨一回。”
说着,她高高地举起了手臂,同时,衣袖滑落在手臂,刚好露出裹着纱布的手腕,上面还能看见隐隐的鲜血。
“你的手?!”阿九声音一沉,推开了景一碧,上前拆开她纱布一看,那上面竟然满是扎伤,还有一条深可见骨,甚至有些碎渣都没有来得及拿出来。
刚才难怪她沐浴出去之后,秋墨一直躲在里面,原来,她已经发现了血,故意弄伤了自己,为阿九生生挡住这怀疑。
“请娘娘原谅奴婢。”
阿九胸口一闷,回头充满敌意地看了一眼君卿舞,厉声道:“臣妾无法话可说,你要认为这里有刺客,搜查便可。”
君卿舞看了一眼秋墨的手,然后看向左倾。
“皇上。”左倾摇摇头低声道,“什么都没有。”
君卿舞神色有些懊恼,有些不甘地看了一眼这大殿,道:“那淑妃早点休息。”
“皇上不在这儿就寝?”
“淑妃,希望朕在这儿就寝?”他眉微微一挑,目光落在她半敞开的胸上,如雪的肌肤吹弹可破,犹如凝脂。
只是一张脸,远不如皮肤那样动人,反而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希望。”她直截了当地说道,“只希望,如果皇上下次又来抓刺客,不妨对你后宫那群女人说明,没有必要对他们演戏,倒让我们这些配角受连累。”
“当然,你要不来,那便最好。这儿冷清,也更没有东西可以招待皇上。”
“梅思暖,你敢这样对朕说话?”他剑眉一拧,这女人当真一点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皇上。”阿九面色不佳,“臣妾只是一介女流,不懂说话,但是,也懂人不该以怨报德。”
君卿舞愣在远处,被阿九最后一句话噎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以怨报德?
那晚上,若非是她出来解围,恐怕,他又要后悔一生。然而这样的代价是让太后再度盯上她,自己今晚反而是火上浇油。
她在埋怨他。
外面风雪停了一些,他站在太液池旁边,脑子里怎么也挥不去那浴中一幕,然而更多的是她的冷嘲。
“右名,对梅思暖,朕做得过分了?”
右名讪讪一笑:“皇上,怎的有这个想法,她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可是,她到底是我们一开始就培养的人。”左倾没有笑,脸上甚至有些担忧,“虽然她完全失忆,然而,还是有可用之处。”
“左倾,这女人进宫,当初不就是来送死的。迟早都是死,皇上这样做,哪里过分。”
走在前方的君卿舞步子微微一滞,迟早都要死。
这个女人,对他来说,迟早都是要死的?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进宫的目的,结局也是他早安排好的。
而这一刻,听右名说出来,心口却是一阵怪异的闷。
“左倾,朕看梅隐殿有些冷,炭火不足,这些方面却也是不冷落下了。秋墨受了伤,你还是重新安排几个宫人过去伺候。现在楚国现下动乱,三皇子突然来访,无论如何,你要先安排见上一面。”
他叹了一口气:“这一次,怎么也不能让君斐争得了先机。”
待君卿舞离开之后,阿九才如释重负地靠在墙上,然而看着秋墨的目光带着歉意,声音还是异常冷漠。
“秋墨,你何必这么做。”如果是她,她不会为一个陌生人而牺牲自己。
这些日子两人相处,秋墨其实也知道阿九面冷心软:“小姐,这伤口根本就没有大碍。明儿也方便去找女医官,顺带能有借口拿一些药。”
阿九鼻子一酸,佯装不耐烦地转身离开:“天冷伤口恢复得慢,小心残废,外面冷,杵在那儿干吗,还不进来,我帮你看看。”
秋墨低头笑了笑,快步地跟了进去。
次日清晨,管事的公公竟然大清早地来了,命人送来了炭火,甚至杯具,而且,还安排了两个太监打扫庭院,另外两个分别叫桃红桃清的宫女同秋墨一起照顾阿九的起居。
阿九面色有些不悦,不知道君卿舞是因为内疚,还是又派人来监视她。
不过,得了空闲,有人在这儿伺候着也不错。想到秋墨的伤便让她赶紧去瞧一下女医。
然而直到中午,秋墨都还没有回来,阿九便人那个桃红去找,谁料,快下午时,桃红慌慌张张跑回来。
“娘娘,您快去救救秋墨姐姐,她快被打死了。”
“什么?!”阿九从榻上起来,“她在哪儿?”
“她被抓到了海棠宫。”
海棠宫?
阿九扶着凳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是根本就没有想到,莫海棠还真敢下手,而且,竟然从秋墨开始。
转身走近里屋,拿了匕首,穿戴好衣服,她沉脸急步朝外面走去。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桃红见阿九脸色惨白,眼神冷厉,忙将她拦住。
“自然是去要人。”
“娘娘,你可不能这样去。贵妃娘娘入宫三年,手段人尽皆知。你若是这样置身而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去?”
她对这个新来的丫头不熟悉,但是看得出来,桃红入宫多年,女人间的手段,她懂得自己比阿九多。
一入宫门深似海,而这个初入宫中,就被封为淑妃的女子,显然不懂。
在被安排来伺候这位淑妃之前,桃红便听说了此女子是傲居六国的才女。虽然她因为得罪到了贵妃而被打入冷宫,然而才情四溢,近日帝都都流传着那日她随口念出的诗词。
而真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女子时,发现她虽然冷漠,然而,她待人温和,甚至没有任何主子的架子。
“荣贵妃这次是非拿您不可,你若真要去要人,唯一能帮您的是皇上。”
“皇上?”
阿九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她又何尝不知道呢?这皇宫之中,她一个人如何斗得过一群人?
亚父曾说,一把再锋利的匕首,却是无法斩断一把拴在一起的筷子。
阿九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君卿舞会帮她吗?
她想赌一次。
从怀里掏出那块翠绿的鱼鳞玉,那是当日在封妃大殿上,他亲自放在她手心里的。
他说,从今以后,你便是朕的女人,淑妃。
然而,她也不想让桃红去送这块玉,因为不想因为自己和莫海棠的冲突,再卷入一个人。
脑中闪出一计,阿九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脱掉了鞋袜,冲出了梅隐殿。
那一日,几乎所有的宫人都听到了太液池附近的尖叫。
众多宫女看到才被打入冷宫的梅淑妃,似发疯一样,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从梅隐殿冲了出来。
她面色苍白,似乎受到了惊吓,竟然赤着双脚,在大雪中奔跑。
这样的方式,比桃红送信更安全,甚至更快。
然而君卿舞,你会在意吗?
阿九冲进海棠宫的时候,正看到了秋墨趴在地上,浑身是血,旁边几个太监手持长棍,看来是刚刚用过刑。
而莫海棠则一脸平淡地坐在软榻之上,神情悠闲地品着茶。
“贵妃娘娘,不知道秋墨是犯了什么错?倒费心让你亲自调教。”
“这个问题,我还得问妹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竟然吩咐让你的宫女在我药中下毒。”
“下毒?”阿九冷笑,“你们凭什么说秋墨在你药中下毒?”
“凭什么?问你的宫女便知道了。”莫海棠放下杯子,朱唇轻笑,对旁边的太监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继续打。
殿中那沉闷的棍声传来,看到阿九进来,秋墨竟然咬着唇,哼都不哼一声。
“你们放手!”阿九再也看不下去,刚要冲上去,早就候着的打手一拥而上,一把将她扣住。
“小姐,不要!”
秋墨示意她不要冲动,莫海棠的举动目的就在于刺激阿九动手,这样,她便能找到机会借题发挥。
旁边的宫女突然掀开秋墨的手腕,大惊道:“娘娘,这贱婢竟然是一个月奴!”
月奴不可入宫侍奉,景一碧隐藏了她的身份将她送入宫中,而且见过秋墨的并没有几个人,所以,她身份还是无人知晓。
“月奴?”
莫海棠露出一丝厌恶:“谁让这等低贱的人入宫?在她身上刺上月奴二字,然后狠狠地打。”
宫女得了命令,拿出针,摁住秋墨的手,狠狠地刺了下去。
“啊!”刻字的疼痛让秋墨再也忍不住地哭叫起来。
阿九清楚,她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被人刺字的屈辱。
看着那针一下下地扎下去,匕首从袖中滑落,她一个旋身,要刺向旁边的人,却是因为被扣压在地上,力道不足,被对方拦下。
“淑妃竟然恼羞成怒,竟然意图刺杀本宫。”
莫海棠把茶杯往地上一扔,唇胜利地扬起:“既然淑妃敢对本宫不敬,那本宫也不顾姐妹情谊了。”
语毕,几个将阿九压在地上,分别摁住了她手腕和脚踝,然后银针刺入各个关键穴位。
阿九顿时觉得手脚一麻,便如何也动弹不得,使不上一分力气。
莫海棠蹲在阿九身前,抬起了她无法动弹的手,仔细地打量了起来。
“十指削葱美如玉!这双手,比本宫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双都都漂亮,甚至胜过了那个女人。”莫海棠喃喃低笑了起来,“那就先从这双手开始。”
她的脸被人压着紧贴在地面,刺骨的冰凉几乎传到了她整个身体,而且四肢麻木没有任何的力气。
阿九心口一阵压抑的疼。她喘了一口气,脑中突然一片混乱,似乎所有的情景都和这时重叠了起来。
那一年,八岁的生辰,她和十一在孤儿院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十一跑去厨房为她偷了一个冰冷的馍馍,然而却被那个男人发现。
看着十一被毒打,她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却是更加惹怒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将十一丢在门口,转身将她身体压在地上,邪恶粗糙的双手拂过她全身,而她的四肢一如此刻一样,无法动弹,使不上任何力气,地板的寒气入体,恐慌如当日。
空气中衣布被撕碎的声音,那男人在黑暗中的笑声狰狞而淫秽,在她尖叫声快沙哑的时候,那个男人身子突然一歪,摔倒在了旁边。
最后的关头有人救了她。
她惶恐地睁开眼睛,看到十一拿着凳子站在逆光之处,小小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然后他放下凳子,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此刻,在海棠宫冰凉的地板上,她衣衫被扯乱,发丝散落在地。
那个叫竹桃的宫女拿了竹夹,然后将她十指套在里面,用力地固定住。
那一刻,阿九浑身一凛,觉得骨头要断掉一般。
十指连心,在古代,对女子最常用的便是竹夹。这种酷刑,轻则断骨,幸还能接,而重则整双手都会废掉。
抬起下巴,看着在高处俯瞰着她的莫海棠,阿九道:“莫海棠,今日你有种弄死我。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冷笑着看着莫海棠,眸色凌厉,那斩钉截铁的口气让莫海棠面色一白,竟然在她直视下有一丝莫名的怯意。
“好,那本宫就如你愿。”
话一落,行刑的两个宫女拉住竹架的两端,用力一扯。
竹片猛地往里面收紧,锋利的竹片当即切破了她手指,殷红的鲜血从竹片滴落在地上。阿九抽了一口气,全身的疼都集中到了手指,整张脸因为这难言的疼痛而瞬间发白,冷汗湿了衣衫。
腰间刚要愈合的伤口,似乎因为她身体的战栗又要裂开。
君卿舞,到底你还是不会来救我吗?
她咬着牙,自己第一次下赌注,竟然输得血本无归。
自己当时怎么这么傻,竟然相信君卿舞会来救她。
她知道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只有死人才会替他保守秘密。或许,他心中是期盼她死的吧。
两个宫女用力又是一拉,似乎憋足了劲儿,要在这一刻,生生夹断她的手指,将她活活地痛死。
剧痛席卷而来,在脑子昏沉的同时,竟然想起了在那个废弃的房子里,他别开头,漂亮的睫毛在缀着湿润,红唇如凝,秀色可餐。那一刻,她似受蛊惑般地勾起了他的下颚,吻了下去。
他的唇炙热柔软,唇间的芳香想起阳光下漂亮的玫瑰花瓣。
“你们谁敢再动她一下,朕即刻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厉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行刑的两个宫女还没有听清楚,胸口就被人狠狠一踹,两把冰冷锋利的刀便架在她们脖子上。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莫海棠反应过来的时候,君卿舞已经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大内侍卫。
怎么可能?
看到君卿舞突然出现,莫海棠如何也想不通,因为,就是为了防止君卿舞得到消息,她一路早就安排了人守着。
然而,甚至连一声皇上驾到都没有来得及通报。
再看他身后的大内侍卫,才恍然明了,她的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他压住。
手上的疼瞬间消失,阿九缓缓地睁开眼睛,吃力地回头。
一个男子负手站在逆光之中,身形挺拔如松,青丝扶风如歌。
他抬起步子,浮光掠影而来,身边的人纷纷下跪,以额触地。
片刻之间,白雪反射的刺目光芒也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瞬间黯然下来,仿佛天地之间,只有那张精致完美的容颜,和一双睥睨天下的紫色眼瞳。
他在进门的那一刻,身上凝着让人惧怕的杀意。在身后侍卫雪亮的兵刃下,他又似一个从地域而来的死亡修罗。
“臣妾,参见皇上。”
莫海棠屈身跪在地上,声音有了一丝惧怕。
他并没有让莫海棠起身,而是凤目凌厉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阿九的脸上。
四目相对,阿九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明的情绪,有些惊愕,有些焦虑,似乎还有些什么。
他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切入她手指的竹片取下来,然后取了身上的披风为她披上。
这个动作,流畅而自然,甚至于他看她的眼神,亦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厌恶。
然而,阿九的心还是被人用锥子狠狠击了一下。
就在刚才他逆光站在门口,甚至为他披衣服的动作,竟然她瞬间想起了十一。
看到她仍旧在地上没有动,君卿舞一愣,这才注意到她手腕和脚踝关节之处,竟然被人扎满了银针。
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莫海棠,君卿舞眸色敛得更深,轻轻地摁住阿九的手腕,然后将银针一一拔出。
他手指似女子一样修长漂亮,摁在她手腕上时,稍微用力,以防止瞬间拔针这个女子会害怕的乱动,那样更容易伤了经脉,流血不止。
他手指很温暖,和冰凉的地板形成了截然相反的温度差,让阿九忍不住仰起头看着他。
此刻的他,发丝泄在两侧,睫毛低垂,在白皙的脸上落下瑰丽的阴影,温柔漂亮,然而那抿着的唇,却敛着隐忍的怒意。
待针拔完,他自始至终就没有说过话,后面赶来的桃红和桃清忙将地上的阿九和几近昏迷的秋墨扶了起来。
此时,一干人,连同莫海棠仍旧跪在地上。
“皇上!”
莫海棠有些怯意地唤了一声。
此时的君卿舞转身正要走,听到莫海棠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太后驾到。”
不远处,王公公尖锐的声音传来。阿九转头看向君卿舞,发现他剑眉微凝,眸色有些担忧。
太后穿着金色的华袍,在一干人的扶持下,慢慢地走了进来。
她的脸保养得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而且妆容精致,珠圆玉润,身上有一股隐隐的胭脂粉香。
阿九觉得有些不对,再往后看去,竟然看到了一身紫衣的十二王爷——君斐争。
他跟在后面,一脸笑容,不明寓意,目光不停地在阿九身上扫来扫去,有些嘲意,有些探究。
此时,她头发散乱,面色苍白,还沾着血渍,竟然可以用形容枯蒿来比喻。
阿九一向不喜欢君斐争,不为什么,就因为在封妃大殿上,他奚落过景一碧。而此时,他的出现,似乎也让君卿舞的脸上,更露出一丝不悦和阴霾。
“这大冷天的,一群人都干吗呢?还不起来!”
进来,一看见整个海棠宫的人都跪在地上,太后眸光一沉,敌意地看了一眼阿九,然后让众人起身。
皇上并没有发话让众人平身,然而太后话刚落,众人纷纷起来。
阿九看在眼底,注意到君卿舞面色淡然,然而手却缓缓地握紧。
“太后。”莫海棠似受了千般委屈,拉住太后的手,指着阿九哭说道,“您一定要为孩儿做主啊。”
“做主?”太后冷色的杏眼睨了一眼阿九,目光落在她还在滴血的手上,笑意浮起,“海棠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和哀家说,哀家替你做主。”
见此机会,莫海棠越发哭得伤心,却是一个字都不说。
阿九冷眼看着她,倒想知道,她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姐姐,你不妨将话说出来,今日太后、皇上,连十二王爷也在这儿,刚好人多,可将事情分得一个是非黑白。”
太后和皇上坐在高处,十二王爷居下,一干人都站在殿内。
莫海棠看了一眼不说话的阿九,仍旧一个劲儿地哭,而她最贴身的宫女竹桃终于发话了。
“太后娘娘,昨儿本来是淑妃娘娘的生辰,贵妃想着她一人才从远郡赶来,刚入宫,定然孤单,还让女婢们专门准备了一番,前去祝贺,为她热闹一下。”
“然而,昨天去的时候,淑妃娘娘却将我们都赶了出来,那叫秋墨的丫鬟还出言不逊。贵妃没做计较,却因为昨儿风雪太大,在梅隐殿外等得太久,给染了风寒,太医让奴婢去药房煎药,刚一转身就看见那秋墨的丫鬟鬼鬼祟祟地走了进去。奴婢瞧着不对,跟着回去一看,就发现,那丫鬟竟然在娘娘的药中下砒霜。”
竹桃顿了一下:“她被我发现,转身就跑,奴婢连忙让人将她抓住,结果一问,她说,是淑妃娘娘因为冲撞贵妃而被打入冷宫这事,心中不甘,便想下毒报复。”
“哦。”太后一挑眉,看了一眼君卿舞,然后盯着秋墨,“你说,可有这么回事?”
“回太后,秋墨真的没有下药。冤枉啊。”秋墨早就被打得奄奄一息,此时能说出几句完整的话,已经十分困难。
“冤枉?我可是亲眼看见了,怎么会冤枉你?”竹桃冷笑。
现在本来就处于不利的情况,何况还是莫须有的罪名。
“你是说你亲眼看见秋墨下砒霜了?”阿九走到竹桃面前,打量了她一番,冷声道,“此时皇上在这儿,你要撒谎可是欺君之罪,得诛九族,可别乱说啊。指人罪名需要人证物证,那你可有?”
“奴婢当然有。奴婢就是人证,当时秋墨想跑,就被奴婢抓住,还在她身上搜出了砒霜。”说着,竹桃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砒霜。
阿九微微一笑:“竹桃,你确定这是砒霜?”
“是的。”竹桃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砒霜可让太医验过?”
“砒霜就是砒霜,为何要让太医验?”竹桃有些不明白阿九为何这么问,甚至于君卿舞一干人也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
“那意思就是说,这个没有经过太医验证。”阿九笑意更深,对着太后说,“竹桃说她看见了秋墨下药,没有经过太医验证就说是砒霜,说明,她对砒霜很了解。”说完,转身又看向竹桃,“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竹桃一愣,回头茫然地看了一眼莫海棠,愣了一下说:“奴婢的确是对砒霜很了解。”
“既然这样,那我们不妨做一个实验。”阿九深吸了一口气,对君卿舞道,“皇上,可否给臣妾三杯茶水?”
君卿舞看着受伤的阿九,也想知道她要三杯水做什么,甚至于旁边君斐争眼中也不由得流露出对阿九的好奇。
阿九示意右名将三杯水放在桌子上,然后走过去,颤抖着双手将砒霜分别倒入两个杯子。
“这里三杯水,只有一杯水没有毒。既然竹桃你能一眼看分辨出砒霜,自然也能一眼看出哪杯水没有毒。”
阿九声音干净明朗:“如果你能将那杯水分出来,并且喝下去,那刚才所有的罪名不管我做过与否,我都承认,甘愿承受任何惩罚。”
话一落,屋子里响起了一连串的抽气声。君卿舞眸色一惊眼底扬起了一丝赞许。
刚才在阿九咄咄逼人的追问下,竹桃的话就漏洞百出,显然是撒谎,更不可能认得砒霜。
而阿九这个方法,虽然极其危险,甚至是把自己命都堵了出去,然而有三分之二的把握洗去罪名。
君卿舞突然想起,这个女子刚才为了能给自己报信,竟赤足在雪中奔跑,让莫海棠防不胜防,也给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来救她。
君卿舞唇角微微地勾起,心中不由得一叹,其实不是他救了她,而是,她自己的聪明救了自己。
从未想过,她竟然是这般聪明的女子。
“朕看,这个是一个极其好的方法。”君卿舞笑出了声,转头看着眼中微有惊讶的君斐争,“十二皇叔,你认为如何?”
君斐争微微一怔,叹道:“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方法。”
阿九飞快地将杯子调了位置,她手法极快,不过几秒钟,杯子就换来位置,吓得竹桃一下跪在了地上。
她哪里认得什么是砒霜,而且,刚才阿九倒进去的又真是砒霜。
现在她根本就不知道哪杯水没毒,看了一眼莫海棠,被对方凌厉的眼神逼了回来。
“怎么?竹桃刚才亲自说,能一眼辨认出砒霜,现在却不敢拿,难道说,你刚才撒谎了?”
“奴婢……”
“你若不选,那就是承认你撒谎了?”看竹桃不动,君卿舞懒懒地开口,语气不善。
竹桃哆嗦着双手艰难地挑选了一杯,脸上早就吓得发白,汗水大滴地滴落。
看她拿了一杯,阿九微微一笑:“竹桃姑娘果真聪明,一下就挑选了出来。既然这样,那你便喝下去,我梅思暖现在就跪下领罪。”
说罢,她果真忍着伤跪在了地上。
“娘娘……”
竹桃一看阿九脸上毫无畏惧,心中顿时明了,一定是拿错了杯子,吓得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那带毒的茶水当即烧得冰凉的木板嗤嗤作响。
屋子里一片死寂,竹桃看着那茶水,面若死灰地瘫软在了地上。
“将这奴才拖下去,杖毙!”
右名领命,便让人将竹桃拖了下去。
“贵妃娘娘,您救救奴婢啊,您救救奴婢啊!”
“将她用力打。”生怕竹桃情节之下说出什么,莫海棠心下一狠,对行刑拘的人吩咐道。
这场戏,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太后,也无法演下去。
阿九的三杯茶就是圈套,然而,没办法,她们应对不了。
更何况十二王爷和君卿舞都在,太后面子挂不住了,瞧了一眼阿九:“这事情荣贵妃管教无方,好生对梅淑妃赔一个不是。”说罢,头也不回地领人出了海棠宫。
“看来,才女一称,果然名不虚传啊。”
君斐争走到阿九身前,看着她受伤的手:“不仅如此,淑妃娘娘还是一个懂得隐忍的人,这么重的伤,都不哼一声,实在让本王刮目。”
然后转头看向君卿舞:“小五儿,真是好福气。”
那语气倒似笑似非。
“皇叔是在笑朕。”君卿舞回应地笑了笑,对左倾吩咐道,“你先送淑妃到嘉宇宫,孙太医很快就赶来了。”
一群人很快地下去,院子外还有竹桃凄惨的声音,越来越弱。
到最后,一场闹剧,还是一个丫头做了替死鬼。阿九也明白,此时只能点到为止,但是她刚才说了,只要今天不死,那她就不会放过莫海棠。
秋墨送回了梅隐殿,而阿九则被带到了君卿舞的寝殿。然而等了半晌,却是没有看到孙太医来,倒是看到君卿舞一个人走了回来。
阿九看他进来,忙从位置上站起来,而他已经走到她身前,手里拿着一只碧绿的瓶子,还有一卷细纱。
“坐下。”
他睨了一眼阿九,冷声道。
阿九坐下,亦没有作声,却看到他将东西往桌子上一放,道:“将手伸出来。”
阿九简直愣住,对方的声音显得不再耐烦:“朕让你把手伸出来。”
阿九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鲜血淋淋看不出样子,那白色的纱布,早就染红,十分的狼狈。
她知道他有洁癖,如何敢将手拿出来,然而此时,他口气泠然,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想了片刻,阿九才从桌子下面,将手抬起来。
果真,在看到她那被纱布胡乱缠绕的双手,他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眼底倒不是她预想的那种厌恶,不过还是看不明白。
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并不多,像这样安静地坐着,似乎更是第一次。
旁边的案桌上放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安静的空气中,阿九能清晰地听到沙漏的声音。
手放在桌子上有些冷,阿九看他没动,便打算缩回手,然而,一双温柔白皙的手却将她手腕摁住。
力道很轻,修长在手指与暗红的纱布形成了刺目的对比,他的手,一直都有温度,明明很浅,却如触电般,莫名地直达心底。
再度想起了浮光掠影而来的他,想起了他蹲在她身前,然后脱衣为她披上的情景。
原来,这一场几乎搭上命的赌注,她竟然赢了。
然而,她赢的筹码是什么?
她不知道,这个男子,为何要冒着与太后作对的危险来救她?
她不自觉地微微一笑,突然听到他懒懒声音传来:“其实,你这样笑挺好的。”
阿九慌忙敛住笑,抬眼看他,对方根本就没有看她,而是认真地将她手上的纱布解开。
没看,怎么知道她在笑?
而且,她在笑吗?阿九哼了一声,没发觉自己在笑。
纱布扯着伤口,疼痛比腰上来得厉害,阿九本能地往后一缩,却还是被他摁住。
“一下就好。”他轻声地安慰道,然后拿出棉花从瓶子里沾了药水,一点点地将手指上的血渍擦去,与此同时,阿九注意到,他眉凝得更紧。
在琉璃灯的照耀下,对方的睫毛卷起得像一个娃娃,抿着唇,认真的神情,没有一丝暴敛。
哪里像平日里那个讨厌的君卿舞。
十九岁应该算是少年吧。
她也是十九岁。
想想,她不觉又是一笑。
他动作娴熟,很快将血渍全都清理干净,看着皮肉外翻的手指:“还好来得及时,没有伤到骨头。”
他叹了一口气,沾着绿色的膏药一点点地涂到手上的地上:“忍着点,这药有些疼,还有如果你不想双手废掉,就别沾水。”
疼?阿九扬了扬眉,这点疼都忍受不了,那还算杀手。
“你这么娴熟,以前也帮别人这么做过?!”
话一出,阿九就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这问的什么话?!
果然,对方动作一滞,抬眼看着她,紫色的双瞳妖冶而深邃,看不懂眼底的情绪是喜是悲。
突然,他的手恶意地在她伤口上一压。
“啊!”这种疼犹如伤口上撒盐,阿九终于忍不住疼得低呼出声,“君卿舞,你!”
靠,彻底的报复!
听闻她的怒斥,他眯眼冲她一笑。
那笑容带着几分狡黠,几分调皮,然而却又如绽放的烟花,和煦的阳光,让她的怒意瞬即卡在胸口,爆发不出来。
“朕当真以为你就不怕疼了。”
进海棠宫的时候,他亲眼看到了那个几个宫女如何折磨她,然而从头到尾,就没有看到她皱个眉头,或者喊一声疼,甚至哼都没有哼一声。
“要不你试试?”
双手已经用细纱布包裹好,阿九没好气地说道。
君卿舞闻言又是一笑,却没有说话,而是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比一般人还白皙的皮肤,浅眉长睫,透着坚韧和隐忍。如墨的眼瞳,鼻子小巧,浅粉的唇。
其实就五官来看,这女子姿容应该不错,然而,大概是不修边幅的原因,怎么也让她和一个“美”字无法相互联系。
不过看着这个女子脸上难得露出的笑容和怒意,而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突然觉得很舒心。
“如果皇上没什么事,那臣妾先告退了。”
两人独处的气氛,实在是让她也觉得不舒服。
君卿舞露出微微的惊讶之色,眼底随而恢复了冷漠,点头应了一声。
右名将门打开,迎着阿九走出去。
才跨出一脚,背后传来了君卿舞的声音:“淑妃说那日朕以怨报德,今日一过,都扯平了吧。”
阿九的脚僵了一下,继续跨不出去:“多谢!”
一声扯平了,一声谢谢,再度将两个人划开了距离和身份。
也在这一刻,阿九明白,为何他来救她,并不是因为当日那句“淑妃,从今以后你便是朕的女人”。
救她,只是因为那晚,她救过她的女人。
而谢谢也算是扯平了吧。
阿九仰头看了看天空,已经接近黄昏,雪早就停了,西边竟然明朗,看样子,雪是真的停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没有觉得心情变好。
阿九跟着右名下了阶梯,然后却是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君卿舞还是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背对着她,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身形在琉璃光下显得孤单而落寞。
白雪皑皑,景一碧坐在桌子前,低头看着手上的几封信,房顶突然出现异动,步履急促,随即,房门被推开。
“主上。”暗卫的声音低沉,“宫中出大事了。”
景一碧未抬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信:“说。”
暗卫将宫中发生的一切一一说来。
听到暗卫说梅思暖在宫中发疯尖叫,然后用三杯茶水证明自己清白的时候,景一碧放下手中的信,湛蓝色眼瞳已有掩饰不住的赞叹之色。
“天下还真有这般奇异的女子,永远不卑不亢,聪慧而冷静。还能为了一个宫女,甚至是月奴,而豁出自己的命。”
脑海里浮现第一次看到她情景,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然而一双眼睛犹如星辰般明亮璀璨。
不过很快,等到暗卫说君卿舞为梅思暖杖毙宫女时,他忍不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焦虑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时机未成熟,这样和太后作对,并不是皇上的风格。”景一碧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我们这一仗会打得无比艰难。
“梅淑妃那儿怎么样了?”
“皇上将她带入了嘉宇宫,那个受伤的宫女送回了梅隐殿,据说还没有醒来。”
“嘉宇宫?”他声音一颤,这一年多来,何曾有女人进过嘉宇宫,“你下去准备一下,明早进宫。”
第二天,桃红说,那个叫竹桃的宫女真的被狠狠地打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阿九正坐在秋墨的床边,旁边的女医管一脸忧愁。
昨日秋墨被送回来的时候,就昏迷了,全身都是伤,而且几处骨折,阿九也检查了一番,有三处还是要害之处。
目光落在秋墨的手上,针刺的月奴两个字盖住了月牙的痕迹,却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女医管收好盒子,对阿九深深地鞠躬,面色恐慌:“淑妃娘娘,卑职无能。”
“什么意思?”
阿九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医。
“她断了筋骨,内脏损伤,现下发着高烧,卑职已无回天之力。”
“不要说了!”阿九打断她,“桃红,送女医。”
无回天之力?
其实这个应该是托辞吧。
海棠宫死了一个宫女,谁都知道她得罪了莫海棠,若这里不死一个人,那边更不会善罢甘休。
到这个时候,恐怕就算能医治,也没有人敢医治。
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阿九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她抵不过皇权,抵不过人家一声命令,甚至,不能救一个人。
她说过不会放过莫海棠,一定不会放过。
“小姐。”耳边传了秋墨的声音。
“秋墨,没事的。”阿九安慰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小姐,秋墨治不好了。”秋墨扯出一个笑容,“小姐,我死后,您离开皇宫吧,如果可以,可不可将秋墨的骨灰带走。”
阿九鼻子一酸:“我说了你不会死。你不是想回月离国吗?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
那个在东海之上,比蓬莱还远的地方,据说常年百花盛开,四季如春的国家。
“我们回不去了,我们的国灭了。”秋墨啜泣道。
看着阿九来救她,怕阿九担心,她忍着疼没有喊出来。
然而在她身上刺上月奴,却是让秋墨备感绝望。
“娘娘,碧公子和孙太医来了。”
闻声,阿九忙迎了出去,看到景一碧,她喉咙一哽。
这个时候,敢带太医,敢来救她的,恐怕只有景一碧了。
“碧公子。”
看她俯身欲行礼,他忙拦住:“淑妃娘娘,景一碧怎敢受你的礼?”目光看着她包扎了的手,他回身让孙大夫进来,“孙太医,麻烦您。”
“不用看我,太医,秋墨现在发高烧,请你一定要救救她。”
然后让人将太医领了进去,为了怕打扰大夫,只有桃红在里面看着。
阿九陪着景一碧坐在外面。
“淑妃娘娘的手真的不用看?”景一碧似乎有些不放心,“而且,那不过是一个宫女,淑妃,断然不可这么委屈了自己。”
她知道他心中是担忧她:“碧公子,梅思暖不觉得委屈。一个宫女肯为你丢性命,那我自己有义务要全力救她,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景一碧只是看着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听说前日是碧公子生辰。”阿九微微一笑,“虽然晚了一些,但还是要祝碧公子生辰快乐。”
那一声生辰快乐,让景一碧一惊,神色莫辨地看着阿九。
“前日也是淑妃娘娘的生辰,如果说祝福,那景一碧送来的祝福也晚了。只是今日走到仓促,没有备上厚礼。”景一碧想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袋子,“昨日景一碧去桂音寺求福,刚好多求一块福牌,便作为薄礼送给娘娘。”
阿九双手接过,心中酸疼。
十一,一如往年一样,我还是收到你的礼物了,虽然晚了两天。
“谢谢。”
她感激地说道,注意到他腰上缀着一个小东西,仔细一看,不由得一惊。
是那晚她冒死送去的福娃。
那个娃娃是在帝都大街上无意看见的,笑得乖巧而憨厚,脑袋一直左右摇摆,甚为滑稽可爱。
但是他身份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该缀着符合身份的玉佩,却是戴着这个。
注意她目光,景一碧脸色微微一红:“这是一个朋友送的。”
“很好看。”阿九忍不住开心一笑。
原来,他很喜欢她送的礼物。可惜了那个糖葫芦,本来也是要景一碧的,却半路杀出了君卿舞,最后丢给他了。
身后帘子晃动,阿九站起来,看着孙太医面色沉重地走了出来。
“孙大夫,如何了?”景一碧轻声地问道。
“公子,”孙大夫摇摇头,“有些为难。那姑娘受伤这么重,不过是吊着一口气,吃一般的药也是坚持不过今晚。若真要活着,恐怕还得要……”大夫停了一下,没有说完。
“要什么?”阿九急忙问道。
“恋人草。”
话一出,阿九听到景一碧抽了一口凉气。
“碧公子,恋人草是什么?在哪里可以买到?”
“淑妃娘娘,恋人草是一起种起死回生的草药,然而,恐怕是一个城池都难以换得。那草千年开一次,而目前只有一株。”景一碧顿了一下,“据说,千年以前,有一对本不该相恋的人受到了天罚,男子被惩戒受了重伤,必须去雪山之上寻得一味药,而且天亮之前回来才能救他。那女子赶往雪山,然而上天为了分开他们,竟然突降大雪,将那女子困在了雪山之上。那女子怎么也无法下山,想到自己的恋人,便悲伤地哭泣。据说那晚雪下得很大,百里之外的百姓都听到了她悲戚绝望的哭声。”
“她的哭声感动了山下的百姓,许多人打着火把前去寻她,然后到了天亮他们才避开了雪崩上了山,却是怎么也找不到那女子,只看到在悬崖处,有一株红色透明的草。”
“后来百姓将那草药拿回去,熬成水,煮给女子死去的爱人。他竟然奇迹般地活了,只是,”景一碧顿了一下,“那男子听闻自己的爱人消失,便也疯了似的冲了出去,从此也消失了。”
“后面,百姓便称它为恋人草。”
似乎看到一个女子绝望地站在悬崖之上,看着爱人所在的地方,无助地哭泣。
红色的草,是女子泣血吧,也是因为执念,用自己换回了爱人的性命。
阿九捂住胸口,这样草,的确是千金难得,一个城池都换不到。
“碧公子,那这一株恋人草,谁有?”
即便最渺茫的希望,她也要试一试。
景一碧一顿,看了她一眼:“皇上。”
阿九一阵晕眩,扶着桌子,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了。
“娘娘。”桃红忙要追出去,去被景一碧拦下。
“让她去吧,这草,她是无法要来的。”
景一碧叹了一口气,出了皇宫。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君卿舞正拧着眉疲惫地靠在了龙椅上,一向多话的右名也是安静地站在旁边。
“那三皇子果真不接帖子。”
楚国内乱,三皇子却乔装一番,似有抛弃皇储的姿态悄然远游各国。而且不管是谁的帖子都不接,也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是的,莫丞相,十二王爷也私下送了帖子,都被一一拒绝。只说大家认错人,他不过是一商人而已。昨儿碧公子也亲自送帖,对方也不接。”
“连一碧都没办法吗?”君卿舞扶着额头。
楚国皇帝病危,眼看一场储君之战要爆发,而三皇子是最有实力的一个,这般出游,其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支援。
现下,他,莫丞相,君斐争,只要一人和三皇子合作,就能完全压倒另外两方。
然而奇怪的是,三皇子谁都不见!
为这个事情,他和景一碧已经愁了整整一个月了,却还是没有想到任何的办法。
“皇上,淑妃娘娘来了。”
门口响起了小太监的通报。
君卿舞抬头,先是一愣,这个女人从来不会主动见自己。
“让她进来。”
一个娇小的身形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一如既往苍白的脸,不修边幅的穿戴。
“淑妃这么急着见朕,有何要事?”君卿舞拿起奏折,懒洋洋地看了一眼阿九。
“臣妾是来向皇上求一味药!”
她直接开门见山,如今生死攸关,没时间再和他兜圈子。
求?
君卿舞目光一敛,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词会从她口中说出,不禁放下了手中的事,坐直了身子:“淑妃说求,看来,这一定不是一般的药了。”
“臣妾想求——恋人草。”
“放肆!”话刚说完,君卿舞面前的奏折就扔在了阿九的面前,“这药也是你能求的?!”
“药是救人的,既然是为了救人,那臣妾就要求!”
“哼!”君卿舞从位置上下来,走到阿九身前,“你是越发地蹬鼻子上脸。为了你一个丫鬟,你竟然敢向朕求恋人草!你知道这个是什么草吗?”
“臣妾知道,千金难买,城池难求。”
“城池?”君卿舞冷冷一笑,“一个城池,哪怕十个城池,甚至是一个国家都难求得。”
阿九咬牙,抬头看向君卿舞:“那如果臣妾用六个国家和你换呢?!”
耳边有两声抽气,右名莫名其妙地看了一样茫然的左倾,目光最后也随着君卿舞那样,诧异地看着地上跪得笔直的女子。
“你说什么?”
君卿舞声音低沉,似乎还没有从刚才那句话中反应过来。
“臣妾需要一株恋人草,而且皇上您说一个国家都难以换的。那臣妾,想用六国与皇上交换。”
阿九仰起头,目光直直地迎上君卿舞逼视的眼神,语气缓慢,却字字清晰。
君卿舞面色一沉,看了一眼左倾和右名,两人恭敬地退下。
大殿内,只剩下了两人,沙漏的声音在他极浅的呼吸中,清晰可闻。
君卿舞在原地踱步绕了两圈,最后走到临窗的小榻上,就这华贵的虎皮软垫,往后一靠,拿起旁边温着的清酒,小抿了一口。
“淑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妾自然知道。”
抿酒的动作微微一滞,他抬起密长睫毛,轻笑了起来:“说下去。”
“臣妾将尽所能,定然在三年之内,辅佐皇上统一六国。”
她只能这样豁出去了。
历史记载,君卿舞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将会一统六国,成为君国历史上最强大的亦最年轻的帝王。
当初她能遇到那块麒麟玉佩,并且能在这个时空遇到真正的君卿舞,那说明,这个历史不会假。
“三年?”君卿舞手指用力地捏住了杯子,“若要统一六国,就算现在君国最强,至少也得用上十年。更何况,淑妃你很清楚,目前朕的处境。”
统一六国,现下君国虽强,然而军权被莫丞相掌握,他儿子莫将军驻守边域,手握十万大军。而财力,国库并不富足,君国首富则是君斐争。再后宫,太后党羽庞大,要想连根拔起,似乎也不可能。
这些年,他和景一碧挣扎地一点点削弱三党,才得以有今天的局面。
而这个女子,竟然口出狂言,会辅佐他三年之内统一六国。
想到此处,君卿舞不由得大笑了起来,声音带着点苍凉。
“皇上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臣妾?”
阿九严肃地看向君卿舞。
“你说呢?”
“那意思就是皇上不相信臣妾了?”
“相信你?朕倒是相信你是聪明之人,然而,聪明不过也是女人之争的小聪明,何足以放在国家大事之上。”他顿了一下,眸光凌厉,“更何况,后宫不得干政。”
“古有言,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亦能上战场,保卫国家。所谓的后宫干政,不过是某些人的狭隘想法。一入宫门深似海,里面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步履维艰,亦是官场的缩影。所以,女人的智慧若能放到官场,并不见得输给男子。”
阿九顿了一口气,脸上有坚定的笑容:“皇上说臣妾小聪明,那为何不给臣妾一个机会,让臣妾试一试?”
这时,君卿舞面色已经缓和很多,凝神听了她的每一句。
不得不承认,她口才极佳,而且有着其他女人没有的自信和勇敢。
大殿内再度出现了平静,君卿舞目光落在了案桌上,顿时一亮,起身走过去,从里面抽出一个折子。
“既然这样,那朕给你一个机会。”
阿九大喜,却又听到君卿舞说:“但是,恋人草只有事成之后朕才能给你。至于秋墨的伤,朕会让右名前去看一番,用其他的药稳住她。”
“右名?”
“哦,淑妃你不知道,右名世家为医,其父亲则是神医右纯。”
“臣妾明白,定然办妥事情。”说着,抬手接过君卿舞手中的折子。
“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君卿舞唤了一声左倾,吩咐了几句,不到一会儿工夫,阿九便看见景一碧进了大殿。
殿内点着名贵的龙涎香,君卿舞坐龙椅之上,阿九和景一碧坐在两侧的下方。
手里的折子只有四字——慕容屿苏。
姑苏慕容,慕容姓氏为皇族,而屿苏两个字灵秀飘然,却含有霸气。
再看奏折,用的烫金字体,而且是现下最名贵的苏州绸布,边角还镶嵌着象牙。
翻开,落入眼中是竟然是景一碧那熟悉的字体。
见阿九手中拿着那份奏折,景一碧神色一惊,再看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似乎已经料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慕容屿苏,楚国三皇子,年二十三岁。
现下是其父皇执政,然推行暴敛,对月奴实行十大刑罚,隐有内患,而两月前,皇帝突然抱病卧榻,却仍旧没有册立太子。
如今局势紧迫,作为最有声誉和实权的三皇子却突然离开了楚国,以商人身份来到君国。
莫家,君斐争,甚至景一碧都一一送了请帖,却都被对方拒绝,甚至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看完里面的内容,阿九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朕只给你五天的时间,只要你能将帖子送到慕容三皇子的手中,并且成功邀请他赴宴,那你任务完成。”
看似一个简单的送帖子,其实,难于登天。
阿九握紧了奏折,脑子里千回百转,耳边突然想起了君卿舞冷嘲的声音:
“如果不行,你现在就可以放弃。”
他,甚至景一碧都觉得,阿九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让她去做,只是想打击她的锐气,让她知难而退。
“臣妾定在五天之内完成任务。”
“什么?那说说你的看法。”
他倒要看看,他们一个月都没有完成的任务,这个女人怎样五天完成。
阿九看了一眼景一碧,淡笑道:“现在太子未立,皇上病危,三皇子却没有守在宫中以表孝心,这说明储君之战必然爆发。”
“而他偏偏来到实力最强的君国,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寻找后援,希望在储君争夺中助他一臂之力。”
君卿舞点点头,阿九说的倒和他们想的一样:“那既然这样,为何莫丞相、十二王爷,甚至朕都有意支持他,可他偏偏拒绝了?”
阿九会心一笑:“这是当然。储君之战,楚国必然天翻地覆,作为他,自然会担忧‘螳螂在前黄雀在后’。”
这个时候,景一碧眼中露出了惊叹之色,便听得阿九继续道来:“楚国内乱,他更怕有人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攻打楚国,那几乎是不攻自破。所以,他在衡量我们三方,谁不仅更有实力,而且更是诚心地想要支持他。”
“看来淑妃对此事是胸有成竹了。”君卿舞眼角掠过淡淡的喜色。
这女子,单凭这番想法,若是男儿定然一番大作为只可惜……
“这个,”阿九一顿,看向景一碧,“恐怕还需要碧公子的协助。”
“能协助淑妃娘娘,景一碧荣幸之极。”
见他爽快答应,阿九绽颜一笑,却不想,穿越千年,他们竟然还能一同共事。
倒是上座的君卿舞,面色突然一沉,倒觉得,下面两个相视而坐的人,笑看着对方,怎么都觉得有些刺眼。
允不允许,还得看他这皇帝,而非景一碧。
这下好,倒将他放在了一边。
“既然如此,那臣妾先告退,不懂之处,请碧公子多多教导。”
说着,对景一碧微笑点头行礼,然后出了大殿。
位置上,君卿舞面色很难看,她对景一碧行礼,却忘记了他!
“景一碧,你和她很熟?”声音明显不善,听得景一碧一怔,一抬头,对上了君卿舞凌厉的眸光。
“臣只是觉得淑妃是很特别的女子。”
“是吗?”君卿舞冷笑地从位置上起来,由右名扶着走到殿门口,“就算特别,那她也是淑妃,朕的女人。”
今早天已经放晴,景一碧站在玉石阶梯之上,看着白雪皑皑之下的皇宫,竟然觉得这幽深的宫殿有些刺眼。
“她到底还是淑妃,朕的女人。”
幽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深邃不可见底,景一碧叹了一口气,然后踏着雪慢慢地走下阶梯。
绕过太液池,却看到阿九抱着手炉站在桥边,似乎在等人。
“淑妃娘娘,您在等人。”
“嗯,我在等碧公子。”阿九微微一笑,“想知道一些关于慕容屿苏的事情。”
“淑妃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言。景一碧所知道的,定当全然告诉淑妃娘娘。”
他声音温和,说话的时候,眉眼总带着笑意,如阳光般让人觉得温暖。
那眼下的泪痣,总是让她微微失神。
“听说三皇子目前还在帝都,现在三方都想送帖子。我想,大家对他所在的地方,还有近些日子所做的事情都应该相当的熟悉。所以,我想知道,他最近都做了些什么,去了哪里,然后见了些什么人?”
“他到君国快两月,但是到帝都不足一月,多半都时间是去了一家名为落花楼的地方。”
“落花楼?”阿九眉一蹙,怎么就觉得这地方十分的熟悉,好似在哪儿听过,“那是什么地方?”
这一问,景一碧倒是沉默了一下,白皙的脸颊溢出一丝淡红,有些为难地说:“那是一家青楼。”
青楼阿九想了想,难道说这慕容屿苏是一个好色之徒?
但是不会啊,如果好色,莫丞相那老东西早就送了一帮美女去,而景一碧的奏折中并没有提到此事情。
“明日,碧公子如果不介意,带我去那儿走一趟。”
“这个,淑妃娘娘,青楼那儿……”景一碧本想拒绝,但是想到阿九此行只有五天时间,便也同意,“明日景一碧会在宫外等候。”
两人在桥边道别,看着景一碧离开的身影,阿九不由得轻声念道:十一十一你何时能想起我?
走到远处的景一碧却突然回头,对着阿九微微一笑,然后转身没入雪丛中。
阿九心猛然一抖。
君卿舞的辇车停在了不远处,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左倾上前:“皇上,还去不去梅隐殿?”
“不用。”君卿舞声音异常的冷。
紫色的眼瞳映着一片银白,一女子穿着白色的披风站在湖边,与皑皑白雪融在一起,唯有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却掩藏着某种悲恸的情绪。
君卿舞收回目光,闭目靠在辇车上:“回去。”
次日清晨,阳光仍旧温和,一辆枣红色的马车停在宫门外,旁边有一姿容绝色的男子站在雪中,仰头看着干净的天空。
“碧公子。”
耳边传来了左倾惊讶的声音。景一碧回头,看见君卿舞穿着白色的雪衫,身披雪貂走来,随意挽着的头发亦无法掩饰他那与生俱来的高贵,紫瞳凛冽。
“皇上,您这是要出行?”
“自然,听说三皇子每日必去一个地方,朕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如此吸引他。”瞧见景一碧也一身素衣,不由得好奇,“这么早,你是要入宫?”
“臣在等人。”
“等人?等谁?”秀眉微微一挑,君卿舞逼视着景一碧。
“皇上,碧公子受臣妾之托,带臣妾去见那慕容屿苏。”
不远处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两人不由得同时循声看去。
但见,那阳光之下,站着一个青衣白领的少年,白底银靴,流云绣边,腰带缀着美玉,以白纱为领,衬得修长的脖子十分秀美。
她发丝用碧绿的簪子一丝不苟挽起,露出干净美好的额头,耳垂逆光映着粉红透明,一张脸在雪的映衬下干净白皙,说不出的清秀好看。
双眸清澈,柳眉如飞,竟然有几分英姿飒爽,而勾起的唇,又有几分风流倜傥。
君卿舞和景一碧看得一怔,直到那翩翩少年走近,才将她认出。
“你……”
待认出她人来,君卿舞脸色白了一白,似有些生气,目光却未曾从如此干净的脸上移开:“景一碧,这便是你要等的人?”
景一碧亦缓过神来,微微行礼,低声道:“是。”
“看来,皇上也同我们一起前去?”
阿九偏头打量着君卿舞,被她这么一看,君卿舞突然想起被挟持的那晚,那个叫阿九人瞧他便是这个姿态,惊得君卿舞当即往后面闪了一步。
随即先上了马车。
三人坐在马车中,景一碧与阿九对坐,那和十一一样绝色的脸温润如玉。而君卿舞那妖孽则摆着一张臭脸,阿九也不明白,他不高兴在哪儿。
他紧抿着唇,时不时对她和景一碧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倒让原本很好的气氛,变得十分怪异。
阿九自然也不是很高兴,难得和景一碧独处,希望多了解这个时空的十一,却不想让君卿舞给插了一脚。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景一碧先下了马车,然后绅士地撩起帘子站在一侧。
“谢谢。”阿九跳下马车,对他微微一笑。
“没想到淑妃还是这般懂礼节的人。不过,还是第一次听淑妃说谢谢两字。”挖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君卿舞那妖冶的紫瞳嘲讽地睨了阿九一眼,错身从她身边走过,然后拂袖就朝那落花楼走去。
然而,才走到门口,君卿舞脸色铁青地退了出来。
阿九抬头一看,禁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些许得意地看着君卿舞。
难怪面色这么难看,这里,不就是当晚她将他扔去“解毒”的妓院吗?也难怪,名字听得这么耳熟。
阿九笑着走到君卿舞身边:“公子,怎么不进去?难道这里有毒蛇猛兽?”
“梅思……”
“公子,小的叫梅二。”
阿九哈哈大笑两声,刚才马车上的不愉快此时因为君卿舞憋屈的神情全都散开。
进去之后,阿九才发现这落花楼是别有洞天,并非那晚看的那般简单。
原来,入厅便是装饰豪华的赌坊,挤满了衣着不凡的人,而二楼这是挂着帘子的包间,一面可以俯瞰赌坊的一切,另一面这能看到落花楼的另一院——那便是真正美女如云的青楼。
而慕容屿苏则就坐那帘子后面。
帘子外面站着两个一看便身手不凡的护卫,隔着帘子,隐隐可看见一个俊朗的身形。
阿九三人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坐下,大厅内装饰豪华,坐着的都是帝都有钱有名公子爷儿,左手搂玉右手抱金,玩得不亦乐乎。
景一碧说,这里面,几乎都是有名的赌手,其中有人被称为千手观音,有人被称为李小手,许多人都为慕名而来,看这两个人对弈。
如今里面的人分成两半,一半人买千手观音,一半人买李小手,而两人实力旗鼓相当,这样下来,更是热闹非凡。
君卿舞本来就对脂粉浓烈的地方反感,有人送来了酒水,他滴水不沾,抱着手臂冷眼地看着场子里的一切,不时同景一碧耳语一番。
阿九兴致怏然地吃了一些点心,拍拍手,起身就朝堂子里走去。
“梅思……梅二,你去做什么。”君卿舞怒意的声音传来。
“公子,小的手痒,去赌一把。”
阿九冲君卿舞挥挥好了差不多的手,头也不回地挤进了人群。
“景一碧,她刚刚说什么?”
“公子,娘娘说,赌一把。”
君卿舞眉一抽,神色更加难看。
此时,千手观音和李小手比的是摇色子,两人的身边银子堆积如山。
阿九挤进人群,故意挑选了一个背对着慕容屿苏的地方,掏出一块金子,放在了千手观音和李小手中间。
周遭一片哄笑:“公子,你是买千手观音还是李小手啊?放中间可使不得,这儿没有中立。”
阿九微微一笑:“谁说我非得要买他们,我买我自己。”
大厅又是一阵哄笑,那李小手道:“公子,这三局,可是买大小,你买中间,那就是不大不小。这如何买?”
“啊哈哈!”
笑声依然不断,君卿舞抿着唇,目光冷冷地扫过人群,冷得有些骇人。
“我当然知道是大小。”阿九勾起唇,从旁边也拿来了一个骰盅,“所以,我买自己的比你们大。”
“小哥儿,你是新来的吧?”
另一个贵族公子搂着美人起哄道。
“这里有规矩,不能买自己?”
阿九手指还缠着一层细纱,握着黑色的骰盅,轻轻地晃了晃。
桃木质,实心,没有任何掺假。看来,这儿比的是真实技术。
另一边的千手观音显然已经不耐烦,开始摇起了骰盅,李小手一看,手中也不闲下来。
周遭空气如凝,唯有那骰子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几乎牵动了厅中所有人的神经。
唯有阿九不动手,侧目聆听。
千手观音和李小手同时放下了盅,便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开。
阿九早就听出了点数,其实两人点数都不高,主要是在开盅的时候,看谁的手快,瞬间调动点数。
“千手观音——三十三点。”
“李小手——三十点。”
到底是千手观音,出手速度比李小手快了一步。
得胜的千手观音睨了一眼阿九:“公子,你不丢骰子?”
此时众人才缓过来,阿九还没有摇骰子。
她也不急,举起骰子缓缓地摇晃了起来。
桃木的骰子相互撞击,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由慢变快,到最后,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君卿舞眸色一亮,从位置上起身,看着站在人群中姿容清秀的少年,再抬头,已看见慕容屿苏微微地掀开了帘子。
骰子激烈地相撞,犹如荒野中那悦耳的驼铃声,犹如沙洲女子旋转腰身时,发出的动人笑声。
啪!在最快的时候,阿九将骰盅一摁,悠然地掀开了盖子。
“不好意思,运气太好,就多了你一点——三十四点。”
阿九冲脸色发白的千手观音微微一笑。
那一日,落花楼来了一个陌生的少年,连续赢了帝都排名前十的所有高手。
然而临走时,那少年只带走了他拿来的那锭金子:“赌的不是金子,而是不逢敌手的寂寞。”
夜幕落下,三人终于甩掉了一直跟踪他们的人,最后停在了帝都最繁华的街道。
节日将至,刚入夜的帝都比白天更加繁华,街道边不仅有名贵的酒楼,甚至也有生意红火的排挡,旁边还有烤地瓜的老人。
大冷的天,出炉的烤地瓜是最美味的食物。
“老人家,给我两个甜地瓜,还加上一个粉的。”
左倾的马车来没有来接他们,三人就着旁边的排挡坐下。
君卿舞面色阴沉,景一碧似乎也有心事,两人从落花楼出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碧公子,这个给你。”阿九将那粉地瓜递给了景一碧,“粉的,不会太甜,你应该喜欢吃的。”
十一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每次吃地瓜时,都会将甜的给她,自己吃粉的。
景一碧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看了一眼面色渐黑的君卿舞,才双手接过,却没有咬下去。
阿九一愣,才想起了君卿舞,于是将另外一个递过去。
“这东西,你要给朕吃?”
“你不吃?”君卿舞生来洁癖,在落花楼硬是连水都不肯喝一口,“都一天了,饿着可不行。你先填着肚子,要知道,这烤地瓜,可比外面的炒菜干净了很多。”
她的声音没有平日的冷漠,似乎还隐着一些担忧。
“这皮,”君卿舞咬了咬唇,“还是有些脏。”
阿九脸皮一抽,才想起,左倾右名都不在,就算他饿也没有人伺候他。
阿九小心翼翼地将地瓜的皮一点点地剥去,余光注意到,君卿舞一直盯着自己,抬头一看,却发现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给。”将剥了一半的地瓜递给君卿舞,然而,对方的眉,当即不悦地挑了起来。
“梅二,你要让朕拿着吃?”
“你要我喂你吃?”阿九有些尴尬地看了一样默不作声的景一碧,狠狠地瞪了一眼君卿舞。
他是皇帝!
阿九心底安慰自己,然后将地瓜喂到他唇边。
他试探地咬了一口,动作极其斯文优雅,微微低垂的睫毛,还有那白皙的皮肤倒让她想起了以前欧洲见过的贵族猫。
对方的眉微微蹙了起来,紫瞳瞧着她,别开了脸:“太甜了,朕不喜欢。”
不喜欢甜食?!
阿九手一抖,险些没有控制住将手里热滚滚的地瓜砸在他脸上。
“娘娘,试试这个。”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景一碧将自己手中的地瓜递了过来。
阿九深吸了一口气,又将皮一点点地剥开,然后喂到君卿舞唇边。
依旧是一小口,他妈的,跟吃猫食一样。
不过,这一次,君卿舞漂亮的眉终于没有拧起,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在他们坐在最角落,无人看见,等君卿舞慢慢吃完一小半时,阿九胳膊的已经酸得快抬不起来了。
妈的,就算是十一,她以前也没有这么伺候过。
这君卿舞,倒让她伺候了两次!
而且对方的笑容似乎很乐意接受了她的伺候。
地瓜已经买完了,不得已,阿九只有将自己那份让给了景一碧,自己则吃君卿舞刚才咬了一口的那份。
“太甜了,你能吃吗?”
阿九有些担忧地看着景一碧。
“挺好的,我向来对甜食还算喜欢。”
对方动作亦极其优雅认真,神态和十一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记忆中的十一不喜欢甜食。
见阿九就他咬过的地方吃着,君卿舞脸上笑意渐浓。
他真心实意笑的时候,眼眸微弯,唇边有两个好看的梨涡,像女子般清秀。
阿九回头睨了他一眼,若非是因为没有了,打死她才不吃他剩下的。
“你就这么有把握,那慕容屿苏喜欢赌博的人?”
“你看,这落花楼一面是赌徒,一面是美女,他只要侧坐,两边都可以看。可他偏偏去面对着赌场这边,很显然,他对美女不感兴趣,也更显然,他在赌场找什么人。”
“找什么人?”景一碧不由得好奇。
“这个还不清楚,要明天才知道。”
其他三人心中都已猜出,只是谁都没有说出来。而阿九更不能说,因为慕容屿苏找的很可能是一个身手极快的‘高手’。
而刚才她虽然次次都赢,但是并没有像千手观音或李小手“出手”调动点数。
如果慕容屿苏真的要找这样的人,那一定会主动试探阿九身“手”到底快不快。
这样一来,她又必须让慕容屿苏知道她的能力,却又要对君卿舞和景一碧掩饰自己。
右名的马车赶来,阿九和君卿舞上了车,景一碧则乘着自己的车回了府。
路上气氛诡异,两人都颇有默契地闭目养神谁也没说话。
倒是回宫的时候,君卿舞却也跟着去了梅隐殿。
桃红上了茶,君卿舞亦没有喝一口,不过右名很快让御膳房的人送来了食物。
也就五六个盘子,分量都不多,不过做工极其精致。
跟随而来的宫女用银筷子一一夹了一块试吃,确认没有问题,才真正的呈在他面前。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正式的用膳,阿九明白,皇帝的食物都必须有人试毒的。
“你也坐过来吃。”
阿九愣了愣,刚才的确吃了一个地瓜,不够填肚子,倒也坐下来,接过左倾递过来的银筷子,自己低头认真吃了起来。
食物真的不多,但是极其清淡爽口,不一会儿阿九面前的三个碟子已经见底。
“咳咳。”
耳边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阿九茫然抬头,见右名对自己挤着眼睛。
顺着看去,上的七八碟菜几乎要被自己扫荡而光,而君卿舞,还没有动筷子。
夹菜的手不由得一抖,阿九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
“你今天看起来很饿。”
“这下已经饱了。”
“你再不饱就奇怪了。”他抿唇笑道,梨涡若隐若现,也夹了点果蔬,似乎因为味道不如意,便放下了筷子,目光落在她手指上,“你的手如何了?”
“差不多好了。”
“左倾,将菜撤下去,把药拿来。”
待屋子里的人都退下之后,他拉过她的手,将纱布都一一拆开。
白皙的手指,伤口已经愈合,看起来仍旧刺目。
“应该好得更快的。”将绿色的药涂上去,他声音带着责怪之意,“小心点,不然会留疤。”
两人隔得很近,甚至能感到对方的呼吸。
阿九有些不自然地别开头,不知道为何,和君卿舞隔得太近,要不就是尴尬,要不就是坐立不安,有时候还胸闷。
纱布重新缠好,几个宫女端着铜盆进来,这下倒惊了阿九:“你不回去?”
君卿舞可从来没有在她这儿洗漱过,这人洁癖严重,上次在这儿睡了一晚,第二天都是急匆匆的回了自己寝宫洗漱的。
君卿舞懒懒地看了一样阿九:“朕乏了,懒得走,就在这儿歇息。”
“皇上,你的辇车还在外面呢。”
“你不想朕在这儿歇息?”
屏退了所有的宫人,他靠在暖好的床榻之上,挑眉看着阿九。
“不希望。”
“那朕更要在这儿歇息。”
说罢,竟然闭目躺下。
今日一天,她早就困得不行,更何况腰伤未好,巴不得回宫就歇息一下。
一想到要为他掌灯,在外面守一晚上,阿九心中郁结得吐血。
今天,这君卿舞的确是有些诡异。
“愣着干吗,还不上来?”紫色的妖瞳突然掀开,“你睡里面来!”
说着,还真给阿九让出了一个位置。
“皇上,今天你是不是……”
阿九惊得就差点说出,你是不是真有毛病?
“如果不上来,那你就站这儿一晚上。”
冷厉的口气有着不容抗拒的霸道。阿九摸了摸腰上,这大冷的天,分明是逼她。
思索了一会儿,阿九翻身上去,裹着被子滚到墙脚,和他生生划开一条线。
身后他的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阿九也放下了警惕,慢慢地合上眼睛。
迷糊中,耳边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似乎有人在摸着她的头发:“你到底是谁?”
阿九哼了一声,甚至往里面挪了挪,那声音便消失了。
这一次,竟然又梦到了那只麒麟,仿佛和上次的梦连接在一起,那麒麟停在她身边,看了她一番,然后头亲昵地磨蹭着她手心。
真实的温度传来,阿九被它蹭来蹭去觉得奇痒无比,忙收回手。
结果手臂一下撞到了什么,睁开眼,竟然看到君卿舞低头在弄她手心的纱布。
“该醒了。”他早就洗漱完,头戴着金冠,双目有神,金丝绣龙袍子衬得他身体修长,倒果然有帝王之相。
“你要早朝?”
一般只有这种情况才穿戴正式吧。
“朕已经早朝回来了。”
阿九起身,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脸色不由得微红,想到景一碧已经在宫门外等着,忙起身穿戴。
只是,君卿舞似乎宫中还有事,没有跟着出去,让左倾跟在了阿九身边。
第二日,阿九再度出现在了落花楼,这个时候,已经出现了好些新面孔。
阿九仔细地观察了那几人,发现他们手心宽厚有茧,肤色微黑,定然是功夫了得的人。
看样子,慕容屿苏果真派人来试探她了。
依旧是十局,阿九轻巧地赢了他们。当然,在过程中,好几个人暗自地试探了阿九,在她摇骰子的时候,想用暗器打击她手腕,都被她轻巧避开。
“这位公子,我家主子欣赏你的赌术,如果不嫌弃,还请楼上一坐。”
阿九看着面前的男子,已经认出是守在慕容屿苏门口的人,便欣然道:“欣赏归欣赏,但是如果不能在我手下过三招,我也是不见的。”
那男子显然没料到阿九会拒绝,愣了一下:“能不能够过三招,公子上去一试便知。”
阿九回头看到景一碧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不用跟上。
不用跟上,没人盯着,才能更好地发挥。
门帘掀开,慕容屿苏与阿九隔桌而坐,中间隔着珠帘,刚好挡住了手臂以上,看不清真容。
阿九也不探究,目光不由得扫过他身前的围棋,最后落在那杯茶水之上。
碧色的水与翠绿的杯子相辉映,在进屋子的时候,她就闻到了茶叶的异香,这茶并非落花楼的,看来是慕容屿苏自行带的。
看来也是一个极其讲究的人。
“邀人相见,却不示真容,难道,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举?”
阿九哼了一声,拂袖便走。
“公子请稍等。”帘子里一个干净的声音传来,“屿苏这里因刚才礼数不周而道歉。邀约公子上来,是希望能与公子对弈三局,若是公子赢了屿苏,屿苏定然以一个愿望作为正式的赔礼。”
倒没有想到慕容屿苏声音这般好听,也更没想到三皇子说话也如此谦恭。
这等惜才之人,定当为天下一番作为。
“难道屿苏公子不怕提出什么荒唐的愿望?”
“屿苏会尽所能完成。”
“那为了不为难屿苏公子,我就先将愿望提出来吧。”
“公子请说。”
“嗯,”阿九摸摸下巴,指着那杯茶,“屿苏公子若输了,那便请梅二下盘棋,一杯茶。”
里座的屿苏一愣,半晌才笑道:“梅二公子果然是特别之人。”
“屿苏公子如斯。”阿九抬手行礼,然后看着两个护卫端来了一个碟子,上面放着十二张手指大小的木牌,分别刻着一到六,六个点数。
“摇骰子,屿苏定然不是梅二对手。倒不如,我将这牌放中间,看谁的手最快,从里面拿出三张牌,点数多者为胜。”
阿九眼中掠过一丝欣喜,果然不出她所料,慕容屿苏就是要找动作“神速”的人。
“好,三局两胜。”
旁边计时的沙漏打开的瞬间,阿九已经看到慕容屿苏闪电般地出手,那白皙的手指稳稳拿住六点,阿九手指掠过,当即将他截住,同时左右一捞,顺带夹走了另外两块牌。
这一过程,不过一秒钟。
千机变,瞬间千变万化,讲的就是速度。
她是他们帮派唯一得有千机变盛名的人。
待慕容屿苏反应过来时,阿九已经将三张牌放好,推到了他生前:“屿苏公子,第一局,梅二险胜。”
“梅二公子速度好快。”话语间,又先出手,准备拿剩下的五点和四点。
阿九伸手截住,却不料旁边的护卫一掌迎面而来。阿九腰部往后一压,堪堪躲过,随即腿部用力狠狠踢断了桌子。
慕容屿苏显然没料到阿九这一招,桌子坍塌,重心不稳。阿九借机翻滚进帘子,用力扣住了慕容屿苏的双手。
阿九半跪在坍塌了一半的桌子上,用力地摁住了慕容屿苏的手。
“屿苏公子,真是抱歉,三局两胜,梅二已经赢了。”阿九抬起头来,水晶帘子从身上滑落,这一刻,她亦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慕容屿苏。
对方的脸,在这个喧嚣的地方,显得格外扎眼,清秀俊美,虽然不及景一碧的倾国倾城,亦没有君卿舞那样的妖灼之姿,然而,用简单的俊美还是难以形容这个带着书卷气息的三皇子。
对方的眼睛在她的打量下掠过一丝不可思议,遽尔一笑:“梅二公子,你的确是赢了。”
阿九跳下桌子,拍了拍手:“这桌子是我踢坏的,我赔吧。”
“刚才是我的属下冒昧了。”屿苏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屿苏说了,若是输了请梅二公子下棋茶,相逢不如偶遇,那……”
“哎。”阿九打断了他的话,“茶下棋讲的一个意境,我们刚才从赌场下来,岂不是糟蹋了屿苏公子的好茶。倒不如明日再约,更何况,这么好的茶,也不该在这儿。”
慕容屿苏赞许地点点头:“那明日到一居候着公子。”
阿九拱手行礼,转身下楼,手却悄然地放在腰间。
刚才那个压腰的动作,让她伤口似乎有些裂开。
下了楼,避免慕容屿苏派人跟踪,阿九反而转身去了里面的青楼。
一进去,便看到里面一只红色大鼓,上面三个女子红衣水袖,穿着舞鞋,似乎在彩排什么舞蹈。
这个时候一个薄纱轻裹的妙曼女子走上台,认真地教导那三个女子。
她相貌长得极其地妖媚,含笑之间,有风尘女子独有的风情和勾人夺魄。
阿九抱着手臂好奇地看着,总觉得那些女子的舞姿好似在哪儿见过,却猛然在人群中,看见了景一碧。
那漂亮的容颜,在一群女人陪衬下,显得更加倾国倾城,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好似雪后的天空,干净而明亮。
阿九看得定定出神,想起了大火中的十一,那一声九儿,仿佛针扎一样地插在她心口。
“九姐我什么时候能不喊你九姐?”十八岁那年,十一眨着眼睛问她。
“不喊九姐?你想喊我什么?”她揉着他的头发宠溺地问道,“难道喊九哥?”
那一刻,她注意到十一的眼中有莫名的失落。
而一向乖巧的他,竟然一整天都对她爱理不理。
眼睛微微酸涩,便看到那教舞的女子走下台,踩着莲步走到了景一碧身前,俯身微微行礼。
阿九转头欲走,却听到了景一碧在喊她:“梅公子。”
阿九停下步子,那女子和景一碧一同上来,然后含笑地打量着阿九:“五娘见过梅公子。都听说这两日这儿来了一个大主儿,却没想到是这么漂亮的小姐。”
阿九一惊,虽然没有故意掩饰,但是,要能一样看出她是女子的人,定然不简单。
仔细看五娘,双目含情,用现代的词就是性感的女人,阿九突然想起了之前死去的师姐。
“五娘是信得过的人,你先同她下去,等那人走了,你再离开。”
阿九明白,这么做也是防止慕容屿苏跟踪她。
“姑娘,来,跟我走。”
五娘走到前方,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几个女子,声音凌厉道:“都给我好生练,瞧你们那腰,敢给我压下去一点吗?”
“五娘,她们这是在练什么舞?”
“姑娘第一次来这儿吧。”五娘拉住阿九的手,“这落花楼有一支舞蹈,叫作落花流水。这支曲子可是名满六国。”
“六国?一支舞能名满六国?
“小姐你可知道我们君国有三大美人。才女梅思暖,贵妃莫海棠,而居首的苏眉就曾是我们落花楼出来的美人。”五娘将阿九带去了三楼的雅间,“她当年的落花流水,可是让她惊艳天下了。”
早就听说君国第一美人苏眉是歌姬,却从来没想到,她竟然是落花楼的女子。
她突然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傲居六国:“五娘,那苏小姐现在可还在这儿?”
听阿九这么一问,五娘笑容淡了下来,唇角有一丝苦涩:“姑娘难道不知道,去年皇上来了落花楼,见了苏眉,对她一见倾心,不顾众斥,将她带入宫中,封为淑妃。然而,那皇宫是什么地方啊,苏眉入宫还不到三月便暴病而亡。”
五娘倒了一杯水递给阿九,声音有一丝颤抖,喃喃道:“我曾劝过让那丫头别去,这儿有什么不好,虽说假情假意,却也不会丢了性命。”
阿九拿着杯子的手不得一抖:“五娘,那苏眉是不是有一条宠犬叫洛儿。”
“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五娘诧异地看着阿九,惊奇地问道。
她怎么不会知道,那日因为踢死了那条狗,她险些送了命。而景一碧告诉她,君卿舞曾今有一个宠爱的女子,入宫不到三月便死去,就留下了那条狗。
再想到君卿舞在媚药发作时,喃喃念到的小眉,阿九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