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荫麟
出版信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
张荫麟是中国史学界一个令人痛惜的名字,他的才华令人赞叹,他的早逝又让人扼腕,他本来应该是民国学术群星中最耀眼的恒星,却因为战乱和情感的纠葛而流星般陨落,他留下的唯一著作便是《中国史纲》。
张荫麟出生于广东东莞的官宦之家,刚进清华大学时便被人瞩目,因为他发表同梁启超商榷的文字,让《学衡》的老学究以为是某个大学老教授的投稿,谁知竟是十七八岁的大一学生。梁启超先生在演讲时,特意向其致意,称其有“做学者的潜质”。在清华文学院读书时,张荫麟身材瘦小,因为父母双亡的缘故而性格孤僻,酷爱读书,为了扶养幼弟,不断投稿卖文。写稿时神情关注,不眠不休,日积月累学问精进,但也埋下日后早逝的伏笔。
张荫麟大学时已有40余篇文章发表,同钱钟书、吴晗、夏鼐并称为“文学院四大才子”。国学院另一位导师陈寅恪对张荫麟的评价更为超拔,在张荫麟留学美国回来寻找工作时,陈寅恪给傅斯年写了一封语气极为推崇的信,称张荫麟为“清华近年学生品学俱佳者中之第一人,弟尝谓‘庚子赔款’之成绩,或即在此一人之身也”。
在清华任教两年后,当时的教育部要编一部高中生阅读的《中国史纲》,由张荫麟编写上古到汉代部分,吴晗、千家驹编后面。他向清华告假,开始撰写,孰料抗战军兴,已经写成的手稿尽数损失。稍微安定下来,才完成部分,当时油印出版,连作者的姓氏都印错了,但张荫麟却不以为意,想进一步做下去,孰料天妒英才,他竟得了和老师梁启超一样的病,死在了贵州遵义。他的师友闻之,无不痛惜。钱钟书在报纸上读到消息,写诗纪念:“气类惜惺惺,量才抑末矣,子学综以博,出入玄与史。”推崇张荫麟的学问。
钱钟书诗句中“出入玄与史”,指的是张荫麟不仅精通中国史学,同时在哲学上也下了极大的功夫,在清华读书时就同贺麟并称为“两麟”,并和贺麟用德文进行哲学上的通信。张荫麟虽然以史学而著称,但哲学功底也一样受人推崇。近代中国哲学巨擘熊十力称张荫麟是:“史学家也,亦哲学家也……然其为学,规模宏远,不守一家言,则时贤之所夙推而共誉也。”
谈及张荫麟的著作《中国史纲》,则需了解张荫麟自己的态度,他认为考据的文章好做,只需做没有思想的读书虫,但通史难做,因为通史涉及两个问题:一是专深,二是通博。写通史者,必要有专深的研究,才能深入而浅出。而通博则指写史者要有两通:一通思想,即有沉着、鲜明的思想蕴含在全篇之中,否则通也不通;二是通读者,通史往往不为专业研究者所著,因此,要以普通读者为对象,著者须了解其水平,以通达的文字、清楚的叙事和清晰的体系帮助读者了解历史,所以通也要下达。今日以通史之名的中国史著作恐怕已经有上千,但若真能达到上述之要求,恐怕张荫麟也不会一再被人纪念了。
张荫麟的《中国史纲》,第一是好读。原书为高中生所编,行文流畅,没有注释,不引述古文,而且张荫麟继承太史公的笔法,以故事的形式讲述历史,因此不算是很难读(对张荫麟时代的读者而言就算比较通畅了)。第二是有思想。通史难在提要,从浩瀚的史实中择其要点,在要点里择其思想,在冷峻的文字下暗含无尽的内劲,如短短一句“周代的社会组织可以说是中国社会史的基础”就点出作者敏锐的历史直觉。
现在尽管考古的发掘、古籍的整理、大规模数据库技术的运用,使得今人在古史研究上有了材料上大的进步,但在“通达”和“精思”上,还是要向张荫麟学习,不妨看看他的著作。
1. 卜宪群等:《中国通史》,北京,华夏出版社,2016。
2. 张国刚:《‹资治通鉴›与家国兴衰》,北京,中华书局,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