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宗仁口述,唐德刚撰写
出版信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前不久,有幸被女儿所在学校邀请,作为家长代表出席了孩子们迎接新年的文艺演出。其中有一个小合唱,孩子们穿着青衣一排排地站在台上,一水儿的“民国范儿”——这正是最近舞台上流行的打扮。
孩子们的衣服很漂亮。民国时,正是中国革命最激烈、最动荡的时期,那时的服装洋溢着中国传统,又掺杂了一些西洋的审美,很文艺,也负载着一个民族自尊、自强的希望。
回望历史,我们总是寄托了太多对于未来的想象。田园诗一样的黄金时代真的存在过吗?作为历史的重要当事人和见证者,李宗仁的回忆呈现了那个时代的侧影,既来自历史的帷幕之前,也来自历史的舞台背后。
李宗仁的回忆刚好从民国诞生前后开始。他的军旅生涯开始于清末新政的顶峰,从革命前的广西陆军小学到革命后的陆军速成学堂,同一所学校,革命前后校风、学风发生了巨大变化,与人们所期待的恰恰相反,那个“严肃笃实”“极有纪律”的陆军小学在革命后变为陆军速成学堂后,“管教远不若陆小的严肃”“学风也不若陆小的淳朴”,甚至于有的同学“易服狎游”。令人吃惊的是,这种颓风在革命成功之后普遍存在:“不意在革命之后,这种欣欣向荣的气象反而消失。以前的所谓新人物,现在大半变成旧官僚;以前的新政机构,现在又都变成敷衍公事的衙门。”
这就不难理解,作为亚洲第一个共和国的中华民国,虽然改头换面,但在实质上,不过只是刚刚步入历史的“三峡”。当下的中国,实由一连串的“革命”所造就,而传统就像“重力”一样,即使是革命者也不可能脱离它一飞冲天,而不得不持续“接力”。
这种“接力”强烈地体现在李宗仁对于中国近代历次重大事件,以及对国民党和蒋介石执政的反思上。比如,对于国民党军令、政令的不统一以及在大陆的彻底溃败,在李宗仁看来,根本在于最高统治者的私心自用,以及曾经的革命政党蜕变成为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在检讨8年抗战的成败时,李宗仁说,“中央当局为政既不以德,则中国真正统一便永远不能完成。为应付这一错综复杂的政治局面,蒋先生在中央各部门及其权力能到达的省份中,全是因人设事。不是用人唯才、励精图治,而是以政府名气作酬庸,来拉拢亲蒋人士。因而在中央能彻底控制的省份中,其行政效率与各项建设反不若中央政令不能贯彻的各省”。甚至抗战末期的中国远征军,也有不可告人之处:“殊不知日本宣布投降后不久,中央即密令杜聿明围攻昆明五华山,龙云被迫应战,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蒋先生之所谓打通滇缅路,其用意实在此不在彼。”
除了军事上的私心自用之外,国民党更以极其寡廉鲜耻的方式盘剥百姓:“刚胜利时,沦陷区中伪币的实值与自由区中的法币相差原不太大,而政府规定伪币与法币的兑换率为200∶1。以致一纸命令之下,收复区许多人民顿成赤贫了,而携来大批法币的接收人员则立成暴富。政府在收复地区的失尽人心,莫此为甚。”以至于李宗仁自己都忍不住疾呼:“国家在大兵之后,疮痍满目,哀鸿遍野,而当国者却如此以国事逞私欲,国民党政权如不瓦解,真是无天理了!”
回到本书,《李宗仁回忆录》写明是由李宗仁口述,著名历史学家唐德刚撰写。唐德刚自述对李宗述的回忆一一进行核实,力争使其成为“民国信史中不可分割之一章,势必永传后世”。举凡李宗仁的自述中涉及有争议的史实部分,唐德刚则以“编者注”的形式提供了对史实的另一种描述。如讲述共产党在第五次反围剿失利入境广西后,“死伤万余人,被俘7000余人”的“剿共大捷”,唐德刚则“附注”了当时参与拍摄《七千俘虏》电影的相关人员的话——“双方并无战斗”“俘虏的镜头,是由民团扮演的,战利品的镜头也全是假的。”——以此作为一种平衡和补充。
历史是丰富的,也是复杂的。探究历史真相,往往来自对我们自己的追问。如何不蹈历史的覆辙,如何“正心诚意”“让革命进行到底”,百姓在“变乱百年,民穷财尽”的波涛后“重睹太平盛世”,于我们,不仅在于深思,更在于责任。
1. 唐德刚:《袁氏当国》,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2. 杨天石:《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还原13个历史真相》,北京,九州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