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零
出版信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6年6月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古代的中国,孩童第一次识字就从《千字文》中的天地日月开始。时间和空间,编织了一张细密的生命之网,每个人都从中诞生,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不断与历史、与世界相遇。
但是,当我们谈论“我们的中国”时,常常不由自主地忘却了“空间”:上下两千年,中国的历史和传统绵久悠长,而中华文明的核心区域则如同一个舞台,人事代谢,往来古今,不变的仍是这片乡土。但在北大李零教授看来,认识中国,丝毫不能忽略的就是这个地理之维。
李零教授的《我们的中国》一套四卷,核心就是一个“行”字:《茫茫禹迹:中国的两次大统一》讲的是“行走创造的历史”——今天的中国,古代的天下,正是大禹治水中所走过的地方;《周行天下:从孔子到秦皇汉武》讲的是那些历史上“最伟大的行走者”——正是孔子和秦皇汉武的行走创造了今天中国的文化疆域;《大地文章:行走与阅读》讲的是作者本人的行走——正是在这种古今相遇的行走中,历史与地理之维融合在了一起;《思想地图:中国地理的大视野》讲的是思想的行走——一个器物、一个地点钩沉起的断想思考。
以地理来观察历史,就是要“立足中国土”,从这片土地本身开始来查访生于斯长于斯的文化与现实,并在这个基础上,和源自西方、从西方的土地和传统中抽象出来的概念对比、碰撞。在这种碰撞中,李零发现,“我们的中国”,不是移植于欧洲帝国解体、群雄并立的“民族国家”,更不是生造出来的“想象的共同体”,而是“前前后后,时间在2200年以上”,通过两次大统一而“锻造”出来的:“西周大一统是第一个大一统;第二个大一统是秦始皇的大一统,它和西周封建相反,不是靠热乎乎的血缘纽带和亲戚关系,而是靠冷冰冰的法律制度和统一标准。中国的大一统是靠这两股力,热一下,冷一下,共同锻造,好像打刀剑要淬火一样。”
这种“统一”的过程,本质上是一个持续了两千年的从文化到政治的融合过程。其中,地理上不同群体的迁移往复则如同一些缠绕的丝带,把“我们的中国”紧紧连接在了一起。李零考证:“夏、商、周三代,其实是三族,从地理角度看,周人在西,夏人在中,商人在东。商人从东往西夺天下,周人从西往东夺天下,都是以夏地即冀州为中心。他们的后代,甭管住在哪里,都说自己是住在‘禹迹’,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相信,谁夺取了夏地,谁就得到了中国,谁得到了中国,谁就得到了天下。”而西周之所以能以僻处雍州的“蕞尔小邦”征服、占领和驯服了一个比它大很多的国家,继承和超越了商代与夏代,所依靠的正是文化上的“礼”“乐”,以及“道德伦理”——李零提出的“天下共主”的象征性符号和“兴灭继绝”“封建亲戚”“柔远能迩”三大方法就是这种“以德治国”“以文化人”的具体表现:“一姓何以服天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大家的祖宗都请出来,共享太平。”这样,周代文化的基础铸就了,而秦汉的行政一统和武力远征则为“我们的中国”划定了最后的核心和边界。
作为一种历史记忆,周代的理想和原则其实一直沉积在“我们中国人”的心底。我们今天提出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李零说,孔子所做的“周公之梦”就是“第一个中国梦”:“梦想恢复西周大一统”——这种西周的大一统,不是建立在武力杀伐、铁血苛律之上,而是建立在近者悦、远者来的“礼乐教化”之上。今天的中国梦,最后也将是一个“周公梦”“文化梦”。
1. 李零:《鸟儿歌唱:二十世纪猛回头》,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2. 金一南:《苦难辉煌(全新修订增补版)》,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
3. 雷海宗:《中国的兵》,北京,中华书局,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