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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方香

方香是方向党的女儿,和乐乐同岁,今年也十岁。

棉花的话,其实说的就是“师徒如父子”的意思。方向党懂,但他不认为师徒能比上父子。他心里明白,女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是任何人比不了的。他甚至把自己想象成妹妹,也成了老师,但他绝对到不了把乐乐当成儿子的地步。

“那个兔崽子,咋能和俺家方香比。”方向党经常自言自语。

方香不是棉花亲生的,她的亲生母亲叫高三婷,也就是和苏篷子外出打工的女人。

自从高三婷外出后,方向党就感觉到她会和苏篷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来,似乎真的出了这种事,方向党就火了。前些年,他做梦都在打陈圆圆的主意,没想到自己没得到陈圆圆,反而自己的媳妇和苏篷子说不清了。

这种事一发生,方向党再也忍受不了。

后来,高三婷和苏篷子也闹僵了,从外地回来后就去了乐陵城区。

高三婷和方向党没结婚之前有个“老相好”,她到八里庄来,完全是当年和“老相好”闹别扭,一气之下来的,后来,又和方向党闹了别扭,一气之下回到了“老相好”身边。

高三婷走了,也带走了女儿方香。

年前的时候,方向党进城赶集,遇到过方香。当时,方香和她的妈妈高三婷在超市里转悠。方向党很少进城,就因为高三婷在城里。尤其和棉花结婚后,方向党为了避免夫妻感情走向下坡路,所以他尽量不让自己回想过去。

想到城里,他就会想起高三婷,想起高三婷就容易想起方香。这一系列的念头就会影响到方向党的情绪,让他坐卧不宁。

其实从年前赶集回来,棉花就看出来了,方向党一直闷闷不乐。那天,棉花招呼方向党炸藕夹子。方向党望着油锅出神,直到把藕夹子炸糊了,还在想着方香的事。棉花说:“向党,是不是进一趟城见到谁了?”

棉花知道方向党的过去,两个人本来就是同乡,谁家发生的事都瞒不住对方。

不过棉花也不在乎方向党的过去,因为她也有过去。

棉花结过婚,方向党是她的第二个男人。

两个有过去的人走在了一起,她觉得要想过好日子,不是逼迫哪一个忘掉过去,而是彼此都体谅对方。

方向党说:“没啥事儿!”

方向党的情绪告诉棉花,他一定有事。不过,方向党不说,棉花也不想深问,问多了,就会影响夫妻感情。

到了晚上,方向党躺在床上,两只眼瞪得大大的,望着屋顶出神。棉花说:“睡吧!”

方向党闭上了眼睛,可没一会儿,眼皮又抬开了。

棉花把灯一拉,说:“别看了,屋顶上没人。”

这话带着暗示的意思,她是想告诉方向党,自己知道他在想谁。

方向党不想隐瞒了,说:“俺年前遇到方香了。”

棉花哦了一声,说:“赶集的时候?”

方向党嗯了一声。

棉花接着问:“是不是也遇到高三婷了?”

方向党说:“你别多想,俺现在已经不想她了,只是想女儿。”

棉花从方向党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份真诚,点点头,说:“俺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其实即便想,俺也不会怪你,毕竟在一起过,感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忘掉的。”

棉花也曾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不过,那段经历对她来说,是伤害。她不想回到过去。

她小的时候,父亲苏红旗在国营砖窑厂上班,算是八里庄最有面子的人。那时候,整个八里庄只有苏红旗是吃国家饭的。所以,棉花走在外面,村里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棉花也觉得自己像现在电视剧里的格格。

只是,苏红旗得罪过一个人。这个人曾经去过砖窑厂,想让苏红旗弄一批砖,苏红旗嫌他吊儿郎当的,没答应。那人就恨上了苏红旗。当时,棉花才十几岁。每天一到父亲下班的点,她就会去村东南的棉花地里站着。她不是去拾棉花,而是静静地等待。

苏红旗手中端着铁饭碗,全家人吃喝不愁。所以,棉花觉得农活离自己很远,但是她很喜欢那片棉花地,或许这和她叫棉花有关。

棉花在地里等待的是父亲的归来。对她来说,父亲和她的大金鹿,是最为亲近的人。她甚至很享受着每天等待的过程。

可以说,那时候的她,太崇拜父亲了,她以父亲为荣。

然后,就在一个乌云滚动的日子里,棉花被一个黑衣人摁在了棉花地里,给糟蹋了。

从那之后,棉花就有些神志不清。她惧怕乌云,惧怕棉花地,甚至惧怕男人。

苏红旗两口子给她找了几个对象,都被她用枕头砸了出去。再后来,棉花嫁给了那人。

那人就是曾经被苏红旗拒绝过的人。结婚后,棉花才知道,正是那人,在那个乌云滚动的日子里,把她按在了棉花地里。

这件事后来在八里庄里传开了,有人说那人是为了报复苏红旗,至于报复,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苏红旗当年在砖窑厂很红时,拒绝了那人;一种是苏红旗睡过那人家的炕。

后来,那人出车祸死了,棉花在陈圆圆的保媒下,和方向党成了一对。

棉花这些年神志渐渐地清醒了,经历了这么多,也成熟了许多。她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所以不肯回到过去的记忆中。

但方向党不同。对于方向党来说,过去虽然充满了遗憾,毕竟也有许多的留恋。尤其是方香,这个身上流着他血液的女孩子,让他时不时会想起来。

春节是团圆的日子。这样的日子里,人在开心之余,也会思念什么。方向党在大年三十晚上,就曾望着桌子出神,他幻想着方香就坐在对面,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甚至会夹起一块肉,递过去。

棉花觉得方向党这样想孩子不好,早晚会出事的。炸藕夹子的时候如果不是她在一旁,说不定油锅都着了。

这天,棉花对方向党说:“既然你想女儿,就去找高三婷说说,让女儿来住一段日子。”

方向党说:“高三婷肯吗?”

方向党当然想了,就是怕高三婷不放人。

棉花说:“要不俺去,俺就不信她不放人。”

棉花说去就去,第二天,还真的去了城里。

她去城里时,正巧遇到方莹和乐乐。当时,方莹正用电动车载着乐乐去学校。方莹虽然反感方向党,可是对这个嫂子,没什么过节,何况两人还是老乡。方莹就问:“嫂子要进城啊?”

棉花嗯了一声,把方向党想女儿的事说了出来。

乐乐听说棉花要去接方香,就欣喜地说:“太好了。”

乐乐和方香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算是非常好的朋友,听说棉花想把方香接来,他自然高兴了。

棉花说:“行啊,等俺把方香接来,你可得好好地陪她玩。”

因为想着棉花去接方香这件事,乐乐一上午没认真听课。方莹在课堂上老拿眼神示意他,可是乐乐无法放下这件事。毕竟对他来说,方香是他儿时要好的伙伴。大胖、方香、乐乐,三个人小时候经常在一起,谁有什么好吃的,也要和其他两人分享。

方莹也有自己的事,没顾上乐乐。她心里想着记者给留守儿童录像的事,所以抽空找到校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方莹说:“校长,俺觉得记者的策划是好的,就怕引起不好的反响。”

校长说:“方老师,你这话有些矛盾,既然同意记者的策划,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方莹说:“您好好想想,孩子们的录像一旦拿给那些在外的家长,他们会不会更加牵挂儿女们?”

校长笑了:“哪个父母不牵挂自己的儿女。”

方莹说:“可这样下去,和咱们的初衷不一样啊,咱们答应电视台录节目,是想让孩子们的父母在外放心,您想一下,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吗?”

校长沉思了半晌,似乎一直在想着录像效果的事。后来,他一拍手,叫道:“怕是效果真好不了。”

方莹点点头:“校长,俺觉得孩子们说的那些话更容易让他们的父母牵挂,到头来,不但不能放心,还要牵挂,如果不能让他们在外安心地工作,咱们这件事就等于做错了。”

校长又想了想,说:“录像真的不能随便发出去,对了,方老师,你怎么能体会到这么多?”

方莹摇摇头:“不是俺,是乐乐,这就是他不肯接受采访的原因,他说他怕爹娘看到这些画面,会没法在外安心地打工。”

校长哦了一声,说:“这小子,才多大的人啊,居然想得这么深。”

校长马上给记者打了电话,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提出了重新策划的意见。电视台接受了校长的建议,重新安排了记者前来采访,这一次,记者并没有面对面地采访孩子们,而是从侧面录制节目,通过对他们上课、集体活动等场面,现实地呈现了留守儿童的学习场景。

由于记者采取随意抓怕的方式,没有单独采访哪一个,因此,镜头中的孩子们,都是一种自然的样子,全然没有了煽情的场面,也没有人哭哭啼啼的。看完镜头中的画面,方莹松了口气。

中午放学后,方莹带着乐乐回到八里庄。到了家门口,方莹下了车子,一回头,却发现乐乐不见了。

方莹觉得奇怪,一个活生生的人,出学校的时候还在车后座上,刚刚到桥上时,他还和大胖打了声招呼。因为方莹是班主任,要安排一下事务,所以每次回家总会比学生们晚一些。乐乐等她的工夫,大胖已经在半路上了。

方莹把电动车放在院子里,就出来寻找。苏爱国看到了,就说:“闺女,去哪里?”

方莹说:“乐乐这孩子不见了。”

苏爱国说:“咋了?没回来?”

方莹说:“回了,刚刚在路上突然就不见了。”

方莹一时也说不清楚,正要追出去,突然发现乐乐从方向党家的那条胡同里出来了。方莹顿时明白了,她有些气愤地跺跺脚,朝着乐乐说:“你没长嘴啊,也不吱一声。”

乐乐嘻嘻一笑:“又不是在学校里,还用得着打报告吗?”

方莹问:“方香回来了吗?”

乐乐摇摇头。

回到家里,苏爱国问:“咋回事?棉花去找方香了?”

方莹把早上遇到棉花的事说了一遍,说道:“俺这个嫂子,想法是好的,可这事要是办起来,怕是有一定的难度,方香现在也在上学啊,怎么能来呢,除非是周末。”

苏爱国说:“俺看周末也不见得。”

乐乐哼了一声:“到周末看俺的。”

苏爱国和方莹都以为乐乐随口说说,没把他的话当真。

到了周六早上,乐乐真的进了城。乐乐有能耐,这小子晚上就打好了草稿,先去高粱伯伯家问问,看他去不去城里,如果不去,就去找娘娘腔叔叔。

高粱是村长,进城的机会多,只是这天他还真的不去城里,就是去,他也不会捎带上乐乐的,即便乐乐把好话说一箩筐。

再就是娘娘腔。

乐乐从高粱那里遇到了钉子,就去了娘娘腔家里。娘娘腔有一辆面包车,他在城里开了一家电器维修部,生意好了,还在城里首付买了一套楼。不过,他不在城里住,觉得自己是乡下人,还是乡下住着踏实。娘娘腔有车,每天晚上开车回来,一早就走。

乐乐从高粱家过来时,娘娘腔正拎着工具箱上车。娘娘腔有个习惯,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的工具箱,有时候,熟人家的电器有点毛病,他就顺手把工具箱打开,三五几下搞定。

娘娘腔刚上车,就从反光镜里看到乐乐跑过来了。他把玻璃落下来,探出头,问:“乐乐,有事啊?”

这几年,自从娘娘腔买了面包车,苏家没少沾光,苏爱国两口子去医院,十次就有八次坐娘娘腔的车。

乐乐说:“叔,城里好玩不?”

娘娘腔笑了:“想进城玩啊?”

乐乐点点头。

娘娘腔往他身后看,想看看有没有人跟着他。乐乐说:“别看了,就俺自己。”

娘娘腔说:“那不行,你自己不能去。”

乐乐说:“咋了?俺跟着你还不行吗?”

娘娘腔说:“俺还得顾生意,可顾不上你。”

乐乐有些失望,说:“算了,看来庄乡叔就是不如亲叔,你不是俺叔,哪能带俺去城里玩呢。”

乐乐是故意拿话激娘娘腔。果然,娘娘腔的面子上挂不住了,说:“你这小子咋说话呢?俺这些年还少帮你家的忙了?”

乐乐忙开心地说:“那你是答应了?”

娘娘腔很严肃地说:“想去可以,得给你爷爷打个电话。”

说着,娘娘腔就拿起了手机。乐乐哪能让他打电话呢,一把抓在手里,说:“俺打吧。”

说着,乐乐就站在车下,按了几个号码,冲着里面说了几句,听上去,还真和爷爷打电话差不多。娘娘腔信以为真了,他哪知道乐乐没拨自己家的号,是和高粱通电话呢。

高粱一开始见是娘娘腔的号码,就问:“有事啊?”

乐乐说:“是俺,乐乐。”

高粱马上笑着问:“乐乐啊,啥事啊?”

乐乐说:“叔答应带俺进城,放心吧,俺没事的。”

说完,乐乐就把电话放了。娘娘腔只能听到话筒里有人搭腔,听不出是谁,再说,他也没想到乐乐撒谎,心想:既然爱国叔同意了,就带他去吧,省得这小子的嘴巴不饶人。

于是,乐乐就跟着娘娘腔来到了城里。进了城,乐乐假装很乖的样子,娘娘腔去哪里,他就去哪里,甚至还给他提兜子,端杯子,就像个小助理一样。后来,娘娘腔接到一个活,和客户谈生意去了。他就悄悄地溜了出来,去了方香家。

方香家住在哪里,乐乐是早就打听过的。这小子鬼机灵,就寻思着有这么一天就找来,所以把地址给记在心里了。

乐乐来的时候,方香正在院子里。高三婷家住的是小区,一楼,带后院的那种。方香听到喊声,有点熟悉,一回头就看到了乐乐。乐乐正趴在花墙子外面呢。

方香欣喜地问:“乐乐,你咋来了?和谁来的?”

乐乐说:“就俺自己,快出来。”

方香从大门口转了出来,问:“你自己一个人进城,你爷爷不担心吗?”

方香当然听说乐乐的爹娘都外出打工了。

乐乐说:“没事,俺来可不是说这些的,有事找你。”

方香问:“啥事?”

乐乐说:“你爹想你了,知道不?”

方香一听,眼圈就是一红,说:“那能咋办?妈不让俺去。”

乐乐说:“瞧,刚进城几天就叫妈了,都是城里人的习惯,叫娘多亲切。”

方香说:“俺爹现在咋样?”

乐乐说:“挺好,给你找了个后娘,就是想你。”

方香沉吟着,一时没说话。

乐乐突然抓住她的手。方香问:“干啥?”

乐乐说:“跟俺走,俺带你走。”

方香吓了一跳:“不行,妈会打俺的。”

乐乐说:“怕啥,到了八里庄就是俺的天下了。”

乐乐正要强行把方香拉走,有人拧住了他的耳朵。乐乐一扭头,看到高三婷站在自己的身后。高三婷烫着一头金黄的头发,描着的两条细眉倒竖着,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好啊,乐乐,这么小就想把俺女儿拐走啊。”

乐乐说:“谁想拐你女儿了?你凭什么不让方香见他爹。”

高三婷朝身后的楼房一指:“方香天天好和她爹在一起,你这叫什么话。”

乐乐说:“俺说的是她八里庄的爹。”

高三婷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只是她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自己的家事。城里小区的住户,大多是东拼西凑的,很多人谁也不认识谁,高三婷的历史几乎没人知道,她不想让人知道方香还有个亲爹,虽然这种事不怎么稀罕了,可总会惹人嚼舌根子。

高三婷的担心被乐乐看出来了,虽然他理解得不够,却知道高三婷怕让邻居们知道这件事。于是,他把嗓门扯开了,大声喊:“方香她爹想她了,俺要带她回去。”

乐乐一吆喝,高三婷就急了,一巴掌甩在乐乐的脸上,然后拉着女儿回家了。乐乐不怕打,只是他的目的没达到,有些不甘心。

乐乐捂着腮帮子在门外待了一会儿,心想:不成,俺要是明来,肯定抢不走方香,得寻找机会。

乐乐躲在高三婷的院墙外,蹲了下来,想让高三婷认为他走了。但是,高三婷把方香看得死死的,就是不让她出门。乐乐没办法了,后来,他觉得自己在这里闹下去也没个结果,准备回去时,突然听到上面窗户有动静,一抬头,看到方香探出了头。方香不敢说话,朝他示意着,意思是让他走,然后又扔下一个纸鹤来。

纸鹤飘飘荡荡地落在了乐乐的手里。乐乐觉得它飘落下来时就像做梦一样,人也晕晕乎乎的。

就在这晕晕乎乎的感觉中,乐乐拿着纸鹤走出了小区。他刚出小区,就看到方莹骑着电动车来了。

原来,一家人找不到乐乐,一开始以为他去了大胖家。后来,大胖来家里找他,苏爱国这才觉得孙子跑出去了。方莹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这小子不会去城里找方香吧。”

她当时只是揣测,也不能肯定。苏爱国给高粱打了个电话,想让他在大喇叭里吆喝一下,让乐乐回家吃饭。从高粱那里,一家人知道了乐乐的去处。接下来,苏爱国从电话里向娘娘腔证实了,乐乐真的去了城里。娘娘腔接到电话后,才想起乐乐来,发现这小子已经不见了,赶紧在电话里告诉苏爱国。就这样,方莹找来了。

方莹一见乐乐,就点着他的头说:“好啊,你小子越来越有本事了。”

乐乐说:“俺就是想把方香接回去,这话也和你说过的,没啥大不了的。”

方莹说:“这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哪管得了。”

乐乐说:“咋了,俺为啥管不了?方香是孩子,俺得给同龄人争取自由。”

方莹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以后少管。”

乐乐回到家里,没少挨苏爱国的训。当然,他是有心理准备的。苏爱国训他,他就坐在沙发上,一句也不吭声。苏爱国说:“兔崽子,咋不说话?你的能耐呢?”

乐乐还是不说话。

爱国媳妇就劝:“好了,孙子回来了,你就少说几句吧。”

方莹说:“婶,您就别惯着他了,俺看不好好管管,以后还不知道他惹出啥事来呢。”

在管教乐乐的问题上,方莹站在了苏爱国一边。

乐乐突然开口了,说:“早晚有一天,俺要干一件让你们大人吃惊的事。”

苏爱国看看老伴,又看看方莹,说:“啥事?”

方莹这才意识到,刚刚苏爱国那些话是白说了,敢情乐乐一直在想着怎么把方香弄回来的事。

方莹叹息了一声:“还不是方香嘛。”

苏爱国也明白了,说:“好小子,你有本事。”

乐乐说:“俺再有本事还不是苏家人嘛,再说了,俺有本事了也给爷爷脸上添光嘛。”

苏爱国一瞪眼:“少在这里贫嘴,以后不许一个人往城里跑。”

乐乐马上一拍胸脯:“爷爷,这话俺记住了,俺以后要是再一个人偷溜着进城,就自己打自己的屁股。”

乐乐这话不是随便说的,是他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后才说出口的。

苏爱国哪知道小孙子的鬼主意。虽然看到他眼珠子乱转,知道他一定有歪想法了,不过他既然答应不会一个人偷跑出去,自己也就放心了。乐乐有个长处,也是苏爱国特别认可的,就是他年龄虽然小,说话却算数。

方莹看看苏爱国。苏爱国说:“放心吧,俺孙子虽然倔,可从来不会撒谎,他说过的话就能做到。”

方莹心想:这小子心里肯定有鬼主意,以他的性子,认准的事肯定不会放弃的,刚刚他还说过要做一件大事呢,总不会不管方香吧。

乐乐在心里暗暗地发了誓,一定要让方香获得自由,所以,他不会放弃的。至于苏爱国那里,他想到了一个主意。第二天,他就找到了大胖,大胖看到乐乐,忙问:“乐乐,你咋偷偷地进城呢,没挨打吗?”

乐乐说:“谁敢打俺?”

大胖一撇嘴:“吹牛,让俺看看你的屁股。”说着,大胖想拉乐乐的衣服。乐乐一把拉开他的手:“别闹了,俺是来和你商量大事的。”

大胖一听说大事,就有些发愣:“大事?”

乐乐说:“对,大事。”

接着,乐乐就把自己想法说了出来,他想等下一周和大胖一起进城。大胖一听就吓坏了,忙摇头:“俺可不敢。”

乐乐说:“瞧你这点出息,你家里只有爷爷一个人,又没人约束你,怕啥?”

大胖说:“俺不是怕爷爷,是怕爹回来打俺。”

乐乐说:“你爹哪辈子回来?再说,等咱们把大事做完,那些大人都会伸大拇指的。”

大胖说:“这事行吗?”

乐乐说:“行,跟着俺混,你会有出息的。”

接下来,乐乐把自己想好的搭救方香的计划说了出来。

第一,他和大胖分头行动,在方香的小区散布谣言,就说方香的妈妈虐待女儿,女儿不得自由,连出来都不能。乐乐这样做,是想让高三婷放松对女儿的控制。

第二,有人去方香读书的学校散布谣言,争取老师的关注,最好有老师家访。

第三,写一张寻女启事,如果高三婷不同意让方香回八里庄,他们就把这件事广而告之。

乐乐怎么想,也觉得这三件事一旦同时进行,高三婷绝不会不放人的。他想到高兴处,忍不住摸摸脸蛋子。大胖说:“原来不是屁股,是脸啊。”

乐乐说:“去,不是爷爷打的,是高三婷那个丑女人,俺要报仇。”

说着,乐乐将小拳头一伸。

在乐乐的鼓励下,大胖总算答应和他一起行动了。不过到了约定的时间,大胖又变卦了。那天放学后,大胖来找乐乐。当时,方莹正在给乐乐辅导功课,看到大胖进来,就说:“是大胖啊,带作业了吗?和乐乐一起做吧。”

大胖说:“没,俺是来玩的。”

正巧,乐乐的作业做完了。苏爱国找方莹有事要说,方莹去了东屋,大胖就在乐乐的面前坐下,吞吞吐吐地说:“乐乐,俺……俺不想参加了。”

乐乐说:“啥意思?”

大胖说:“俺寻思着,这事要是被我爹知道了,肯定会打烂俺的屁股。”

乐乐说:“瞧你这 样,你肉这么厚,挨几下打咋了?当英雄的,哪一个不得经历风风雨雨?没出息。”

大胖说:“可俺害怕,咱们两个小孩子哪斗得过大人啊。”

乐乐赌气说:“行,你不去拉倒,俺自己去,光杆司令一样可以打天下。”

大胖走后,乐乐闷闷不乐地来到爷爷那屋,正巧听到爷爷要认方莹当干女儿的事。

方莹痛快地答应了,说:“那俺以后就叫你爹了。”

苏爱国高兴地说:“太好了,俺没想到,这么大岁数了,还多了一个好女儿。”

方莹说:“俺也一样,爹去世了,俺这几年心里总是有些没着落,这下好了,俺又有家了。”

爱国媳妇说:“以后啊,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方莹点点头:“俺知道,其实就是以前,你们一口一个闺女地叫俺,俺早就觉得亲切了。”

苏爱国看到乐乐,忙说:“乐乐,快过来叫姑姑。”

乐乐心里有事,不像他们这么开心,就应付地叫了一声。苏爱国他们哪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还以为他不怎么同意呢。苏爱国对方莹说:“别管他,小孩子,与他无关。”

说着,苏爱国对乐乐说:“早点休息吧,让你姑姑也去休息。”

乐乐点点头,就上了炕。

苏爱国家的房子一共五间,西头两间是通着的,放着一些农具,这边三间对着,中间算是客厅,两边各一个卧室,东屋苏爱国两口子住,西屋苏篷子两口子住。苏篷子两口子不在家,乐乐跟着爷爷奶奶睡,西屋就闲了下来,正巧让给方莹住。

一晃就到了周六。早上,乐乐吃完饭,就对苏爱国说:“俺去找大胖了。”

苏爱国点点头,没多想。方莹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心地说:“爹,这小子会不会又去城里?”

苏爱国说:“不会吧?他说过的,不会偷溜着去了。”

方莹想了想,觉得乐乐人虽然小,但他是说到做到的人,就点点头。

乐乐并没去找大胖,他直接朝村头走了去。到了村头,发现桥边坐着一个人。那人一站起来,乐乐笑了,原来这人正是大胖。大胖挠挠脑袋,说:“俺想过了,总不能让你光杆司令一个人。”

乐乐笑了:“这才像俺的朋友。”

大胖说:“大不了俺屁股开花,可总得把方香抢回来。”

乐乐大声说:“走!”

八里庄离城区不远,走公路的话只有十二里路。乐乐也不想在这十二里路上浪费时间,没多会儿,他就拦了一辆三轮车。那辆三轮车是从村里出来的,浑身上下带着一丝丝的质朴,乐乐放心,就和大胖坐在了车厢里。老乡说:“你们两个这么小就到处跑,家长不担心啊?”

大胖刚想说话,乐乐阻住他,说:“俺们爹娘都在城里做小生意,俺们寻思着爹娘挣钱不容易,进城帮帮他们。”

老乡就说:“行啊,挺有孝心的,他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乐乐张嘴就来:“摆摊卖小吃。”

这话乐乐早就想过多次了,因此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出来。老乡信了,就发动了三轮车,把他们带进了城。

进城之后,乐乐就和大胖分头行动,大胖去了方香上学的学校,乐乐朝方香家的方向走来。乐乐没去小区,而是来到了居委会,从怀里拿出了方香给自己的纸鹤,说:“俺接到了一个女孩的求助,希望你们帮帮她。”

这几天,乐乐又把计划理了一遍,觉得直接进居委会的办法不错。果然,居委会的主任接过纸鹤,认为这东西一定有故事,就带人按照乐乐说的单元和楼道去调查了。乐乐随后也来了,悄悄地到了方香的房后。

乐乐到时,居委会主任已经到了,乐乐进不去,就在外面等着。半天,居委会主任出来了,一边走一边说:“俺看那小子的话不像假的,不过看你女儿身上,也没啥伤,听她的口气,也不像假的,那就好,希望你能够做一个好母亲,孩子要有自由,可不能老关在家里不让她出去啊。”

高三婷说:“放心吧,俺不会委屈自己女儿的,倒是那个小东西,以后他再去,你们可千万别信了。”

等居委会主任走后,高三婷朝院墙后面说:“小子,出来吧,俺知道你一定藏在这里的。”

乐乐一听,就走了出来,嘻嘻地笑着:“阿姨好。”

高三婷一瞪眼:“叫什么阿姨,进了两次城,也学会城里腔调了?还是叫婶吧。”

乐乐一听,笑着说:“婶,俺是来看您的。”

高三婷一撇嘴:“不会是来给俺找麻烦的吧。”

正说着,远处大胖带着一个人过来了。高三婷一抬头,眉头马上皱了起来:“好小子,还留着一手啊,居然把方香的老师搬来了。”

乐乐一跺足,心想:大胖也是,你怎么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啊,明摆着告诉人家,这事是谁做的啊。不过想想,这事就是藏着、掖着怕也不行了,高三婷肯定能联想到他的。

老师见到高三婷,就发起了质问,大意是接到举报,说她有虐待女儿的行为。高三婷当然不承认。老师就把方香喊了出来。其实方香早就从窗户里看到乐乐他们了,只是不敢出来,担心惹事。听老师叫喊,她走了出来,礼貌地问候了一声。老师问:“方香,有人说你妈妈虐待你,是真的吗?”方香看看乐乐,又看看妈妈,不敢说话。

高三婷说:“怎么,哑巴了?说啊,妈有没有虐待你。”

乐乐说:“你凶什么凶?就你现在的样子,让老师看看,俺看肯定虐待了,老师,您自己瞧瞧,方香敢说吗?要是说出来,等咱们走了,怕是……”

高三婷真想再像上次那样,送给乐乐一巴掌,她刚往前一步,乐乐就躲开了,叫道:“不好,打人了。”

高三婷拉过方香,对老师说:“您看看她的身上,可有虐待的疤痕?”

乐乐说:“没用,每个人虐待孩子的方式不一样,有人是肢体虐待,有人是精神虐待。”

乐乐居然说出了精神虐待的词,看来,这几天他没少花心思。

老师哦了一声,说:“你知道啥叫精神虐待?”

乐乐说:“俺年龄小,说不清,反正一个人活着没自由,想去哪里甚至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能见,你说这种虐待是不是比身体的虐待更狠。”

老师哦了一声,望向方香。

高三婷忙说:“老师,您别听这小子胡咧咧。”

乐乐大声说:“要不你放开她,让她自己选择。”

高三婷有些犹豫。乐乐觉得这时候杀手锏该用了,就从怀里掏出早就写好的大字报放在高三婷手里,说:“您要是不答应,这东西明天就在小区门口张贴出去。”

高三婷一看,脸色就变了,说:“好,好,方香你们带走,但记着明天下午送回来,别误了周一上学。”

乐乐大笑一声,就拉着方香跑开了。大胖随后撒丫子追去,一边追一边问:“乐乐,俺真服你了,那上面写了些啥?”

乐乐说:“没啥,俺瞎写的,就说她再不放人,俺就把她第一个男人,第二个男人,第三个……”

方香拦住他的话头,说:“俺妈哪有这么多男人。”

乐乐说:“俺瞎说的,反正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总有人信的,你城里的爹也会信。”

乐乐人虽然小,鬼机灵,就知道这一手一定奏效,还别说,真的把方香给带回来了。

三人拦了一辆农用三轮车回来的。到了村头,乐乐三人下来了。方香望着久别的八里庄,有些感慨。乐乐说:“方香,俺把你救回来了,你咋答谢俺。”

方香从怀里掏出一些纸鹤,说:“这些都送给你。”说着,她飞快地朝村子里跑去。 WXo8Kkv1uU60wNFIv3goztk3hKIUycAGUi0kJ1Is4AcQRC4wTc78KsybqMueC/v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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