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不大不小,住的多是一些文官,都城里还有一条白衣巷,住的就是一群趾高气昂的武官了,没办法,战事一兴,文官就得靠边站,还生怕被那群武官说文人光拿俸禄不干事。
前些时日,晋元帝就革了部分文官的官职,余留下来的俸禄都充做了军饷。
乌衣巷住的人多是朝廷上的同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便是这种了。
楚青澜让阿渡捧着那粉色珊瑚,自己在前面走着。这条街她甚是熟悉,每家每户的看门小厮都面熟,唯独拐角有一家,青烟缭绕,正门便有两人正在刷漆,看着就像是新来的住户。
果不其然,门上的大匾四个字----陇西士族。
传言飞廉公子来自西域,自言陇西一带,那便是无疑了。楚青澜整了整衣裳和帷帽,又将阿渡的发髻扎好。
楚青澜上前对那两个刷漆的小厮道,“楚家楚青澜拜见飞廉公子!”
然而,那两个小厮仍旧背对着楚青澜忙活自己手里的事,全然不理她。
楚青澜静静站着,大雨之后的晋阳城里越发安静,可是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原本阴沉的天空投下万顷阳光,晒在她的身上。
有些燥热,有些刺眼。
约莫站了半个时辰,那刷漆的小厮还在慢慢刷着,与此同时,一阵淡淡的血腥味从大门里面传来。
楚青澜这么些年早就突破了刀法八层,五感比一般人强上太多了。
脸上神情剧变,这飞廉公子府里的诡异之处太多,她怎么会才察觉到。楚青澜一把拉住阿渡,将她的身体退后几丈,“我先进去看一看,你在外面等我。”
楚青澜飞快的走上台阶,这时,她才拉过这两个刷漆的小厮,只见他们随着楚青澜的动作而转过头来,双眼无神,也不说话,似是被人下了药一般,片刻之后他们仍旧将头转了过去,双手僵硬的刷着透明的浆液,宛如傀儡。
这飞廉公子府内如此诡异,楚青澜转身欲走,也顾不上立刻送还那棵粉珊瑚了。
然而,就在她转头的瞬间,一阵又细又疾的风从府内刮来,朝着楚青澜的耳朵而去。
脚尖点地,楚青澜飞身而起,避开了那道暗器,不仅如此,楚青澜以极快的速度从袖口掏出一枚小银石,朝着暗器来的方向扔了回去。
只听见“咦”的一声,随后金石相交,发出铮铮声响,自己的那锭碎银估计也被打落了。
而从大门内扔过来的暗器在房檐边的柱子上撞出白色的细痕,随即掉了下来。
楚青澜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小截树枝。
这细痕,这暗器。
楚青澜心里顿时想到一个人------七年之前在楚家的别院树林里见到的那个面具少年。
很快有脚步声响起,楚青澜手中悄悄运气,眼里却闪烁着光芒。
她一直想知道七年前的那个人是谁?是如何知道自己手镯中的秘密的?
随着脚步声响起,楚青澜的瞳仁也随之放大,几乎是以一种这辈子从没有过的关注,楚青澜看了过去。
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君。
墨色的光滑衣缎上缠着一道金色的细带,身形瘦削,眉目清秀,眼睛锐利,鼻梁高耸,手里还拿着一柄银色的剑。
竟然是一个番邦男子,只是他与楚青澜很像,面容半分柔和,半分尖锐,更像是两族结合所生下的人。
下意识的,楚青澜就否定了,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她七年前所见到的那个。
这男子走出府门,似是没看见楚青澜一般,他从楚青澜身边走过,留下一阵血腥味,直到在柱子旁方停下。
他先是摩挲了一阵那白色的浅痕,随即自言自语道,“可惜了!”
他的声音一出,楚青澜的颜色便难看了,可惜什么?这人是觉得没有杀了她所以觉得可惜吗?
阿渡见状噔噔噔的跑了过来,她手里端着粉色珊瑚,阿渡见到这人,只觉得这人有些许眼熟,她没看见二人短暂交手的一幕。
楚青澜连忙揭开帷帽道,“楚家二女楚青澜,前来拜见飞廉公子。”
那人听见这话,这才缓缓转过头来,带着一股子矜傲感。
他比楚青澜和阿渡的身量都高,只是,他不仅没为楚青澜的容颜惊愕片刻,也不为楚家的无礼而皱眉。
他只是说了句,“跟我进来!”
楚青澜思索片刻,还是跟着他走进了府中,阿渡捧着粉珊瑚紧随其后。
越到里面,血腥气味越重,连阿渡也不自觉的吸了吸鼻子。她靠近楚青澜,悄悄道,“小姐,这里是不是有奇怪的味道?”
楚青澜点了点头,“是血液的味道。”
“啊!”
阿渡大惊出声,然而楚青澜没有回去的打算,她也就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只是她警觉了许多,端着粉珊瑚的手也微微抖了起来。
这个府邸大而空旷,里面的摆设物件不多,却都是珍品。
楚青澜跟着眼前的男子行走,直到穿过三重隔墙,才看见有一个人坐在院子中央。
他背对着楚青澜三人,随意坐着,却从一个背影透露出几分不俗来。
带路的男子带着楚青澜绕到他的跟前,楚青澜这才看到院中的一幕----地上趴伏着一个已经算不上人的东西,还在不停蠕动着,只是他一动,血液便从他的手脚断处齐齐涌了出来,浸湿了大块地面,浓烈的血腥味由此而来。
阿渡见了,手脚一软,楚青澜眼疾手快的将粉珊瑚接过,放到了地上。
“七年未见了,楚二小姐!”椅子上的人淡淡出声。
楚青澜心神巨震抬起眼来,只见这人斜靠在高椅上,发丝随意披散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洗完头发的缘故,空气中隐隐有莫名的香气从他身上传来,却不是七年前的那阵檀木香了,而是幽冷的梨花。
他穿着简单的青衫,赤足,长眉入鬓,薄唇微微勾起,眼里是带着戏谑味道,眼角微微上翘却不妖媚,鼻子挺拔,手中还捻着一朵石榴花。
仿若一幅气韵俱佳的古画,却又像一个流连市井的富贵公子哥。
楚青澜看得呆了,姬蘅勾唇一笑,手里撕下一瓣花叶,朝着楚青澜的帷帽轻飘飘的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