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事和人还是出现了,楚青澜回到小枫院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
因为楚青容和明颜玥讥笑她,点翠拉着阿渡不让她开口,阿渡心里觉得委屈,把笔墨放好在楚青澜书架上之后就气呼呼的走了,点翠拉都拉不住。
楚青澜没有管这两个闹别扭的侍女,她先是洗净了手,踩着小板凳把宣纸铺开,又拿了楚老太爷赐下的笔,斟酌许久,她才用自己稚嫩的手写下第一个字----“静”。
平心静气,说来容易,做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她一看见萧有音,就会想起萧无咎,想起她上一世在萧家蹉跎过的岁月和痛苦。
甚至在楚家,她每次看着尚且年幼的楚青容心里都是有恨的,她恨楚青容夺走她从年少起就心心念念的萧无咎,恨那个薄凉自私的楚青萌。
但是,她的恨却又没有人可以理解,在她面前的是这一世尚且无辜的小孩,楚青容和楚青萌还没有对不住她,只有明夫人和张姨娘动了手,她才会报复回去。
这样的她,就像准备已久的猎豹,在寂静的雪原里等待徘徊多日,看着猎物在她面前嚣张的蹦跶,等她终于一跃而起,朝着她们撕咬过去时,才发现那些猎物并不是真的羔羊,而是一些毫不知情,不知道她们曾经犯下的罪恶的布偶。
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青澜上一世是个好人,这一世,她仍旧狠不下心肠去对付两个尚且无知的小孩,哪怕,她知道随着明夫人和张姨娘各自将她们教养长大,她们依旧会变成上一辈子的模样。
善良不敢下手,就是她的弱点。
楚青澜静静想着往日的一幕幕,等她猝然醒来,才发现原本洁白的宣纸早就糊成了一团。她的手不停在上面挥舞着,那些上好的墨汁就是她心中的恶意,等着她终于挥洒完,她才畅快了许多。
浊气缓缓呼出,心中的石头似乎被推开了许多!
楚青澜缓缓从小凳子上走下,她将那张写满了上一世人名的宣纸丢进了纸篓。活在当下,活得轻松自在才是真理。
她又写了一遍她喜爱的《东阳晴雪帖》,这是她上一辈最喜爱的字帖,乃是百年前的一名才女所留,这帖文里大抒边疆的壮阔和豪迈,不仅文辞精炼优美,还抒发了写这帖子的女子心中豪迈之情,楚青澜时常看着这帖子发呆,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如那位百余年前的女子那般自由,遨游在晋国大地就好了。
楚青澜又在书房里呆了一小会儿才出来,她一出门,倒是看见了自己的两个小侍女的娇俏模样,虽是在冷战,但是二人之间又偷偷看着对方,实在是好笑极了。
阿渡在左边的小桌子上整理她从徐娘子那里取得的花卉种子,她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种到小枫院后面的小树林里。而点翠则在绣制女子所用的襦裙,这日子看着还早,倒是很快就会到夏天,她为楚青澜纹一些好看的花样,以防到时候来不及做。
阿渡到底没有点翠沉静,她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楚青澜,赶忙像只小鸟儿般的扑了上来。
楚青澜看着阿渡,她这些日子也渐渐熟悉了晋国的人情处事,但是一直闷在楚府没有出门过,楚青澜想了想,今日空闲,可以带着阿渡和点翠出门逛逛。
楚青澜先是差人去找楚云台请示了一下,楚云台刚好下朝,也轻松应允了。于是管家林伯先是派了两个小厮陪伴,又去马房备了马车,等着一切做好,楚青澜这边也收拾好了行装。
为了方便,楚青澜特意换了个男孩打扮,将她的头发全部收拢起来,带了个小冠。她刚一收拾好,阿渡和点翠就看着她,露出了痴迷神色。
这是阿渡第一次见楚青澜这般打扮,她着迷的看了许久,扬言要把楚青澜这副模样给画下来,不仅如此,她也嚷着自己也要换成男儿发髻,一时间小枫院里又吵闹起来,后来还是点翠提点了一句,时间来不及了,阿渡才悻悻作罢。
晋国都城原本叫阳城,后来两百年前随着皇帝迁都,众人纷纷改口,从阳城叫成了晋阳城。这两百年来,晋国边境各有混乱之争,西北有西域摩罗与一些小国,南部又有南蛮之国,到了东北那一面儿,还有暹罗人四处为祸。
少有长久的和平年份,但是即使这么久过去,晋国司马家的皇权仍旧紧握在手,晋阳城也从未有过兵乱。民间不少文人还写诗文,戏谑称愿意生于司马脚下晋阳城,从小到老无兵祸,早起玩蛐蛐,晚间斗鸟任逍遥。
走在晋阳城的街道上,不仅是阿渡感到新鲜,楚青澜也有一种自由开阔的感觉浮起在心头。晋国鼓励通商,鼓励农耕,若非这些国策,连年的战乱早就耗空了国库导致民不聊生。但是现在的晋国仍旧安稳,便是因为晋元帝愿意藏富于民,而不是藏富于自己国库之中,供自己与皇室宗亲享受。
楚青澜没有往繁华的地段走去,那些地方她早已走过千百遍,她想去的,反而是寻常人家的巷陌小路。
先是从人流如织的酒楼走过,再到小猫几只的成衣铺子,再到没有客人的小摊贩,眼见着楚青澜越走越偏,车马都不能进去,身后的两个小厮不由得着急了。
可是他们又不能拂了小姐的兴致,只能将不安压在心底,倒是对这周围的情况打起十万个仔细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导致出了错事。
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小院子,有些小孩就在院前打闹,虽然穿着十分简朴,但是这种平淡的快乐未尝不好。
这数十家院子一一扫过,楚青澜突然眼神一亮,她没有想过这些人家里竟然会有杏林圣手住在其中。
鬼使神差一般,楚青澜朝着院中摆满着药材的人家走去。只是,不等她进入这个大门敞开的院落,一只小狗就窜了出来,这只小狗凶狠异常,却不是朝着楚青澜嚎叫的,而是在驱赶一个十余岁的小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