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科大摇其头:“不知道,丝毫不知。我也问过此事,在我看来,田庆一个不得志的小小县丞,怎么可能在市乐呼风唤雨?背后应该有裴县尊撑腰。结果田庆阴阳怪气地对我说,我只管听他的命令就行,裴县尊志不在市乐,并不过问市乐之事。他还说,他和裴县尊虽然在同一条船上,但裴县尊只是船上的一名乘客,并不能决定他上船下船,并且他的事情,裴县尊也从不过问。虽然我怀疑田庆的话是夸大其词、故弄玄虚,但后来却发现,裴硕章确实并不理会田庆的所作所为,也不在意田庆在做什么。所以在董大死后,董二告状,裴硕章丝毫不知内情,听从了田庆之言,不接状子……谁承想让夏县尊捡了便宜,接下了董大一案,还把我带来了真定。”
丁可用渐渐理清了思路:“当时夏县尊要带你来真定,你可曾想过,为什么田庆没有加以阻拦,难道他不担心你来真定之后,说出你和他的事情?或者就是想借夏县尊之手除掉你,以绝后患?”
付科哈哈一笑:“丁捕头,到了现在,我也不必再隐瞒什么了,董大案件事发之前,田庆就向我许诺,他一定保证不让裴硕章接下案子,就算董二告到真定也没事,他不但会保我不死,还说不管官司是打到真定府还是上京府尹,都不会有事,他手眼通天。”
曹殊隽笑了:“你当时是不是不信?现在信了?”
付科摇头:“我当时就信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董大和吴义东谈妥了粮食生意之时,我就知道田庆真是一个手眼通天的人。别说裴县尊了,就是崔府尊也不敢和吴义东做下这么大一笔生意,我还想,田庆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敢和驻地禁军有生意来往?后来一想,不对,吴义东身为真定府驻地禁军都指挥使,绕过真定府、真定县和市乐县,私下和田庆利用董大买下十万石粮食,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从中赚上一笔,而是在密谋什么大事……”
“什么大事?难道是谋反?”曹殊隽不及多想,随口问道。
“不是谋反还能是什么?”付科倒也坦诚,张口就说,“十万石粮食,可以多养多少兵马?吴义东虽官职不高,却手握重兵,真定离京城不过十几日路程,且真定府驻地也是禁军之中最精锐之师,挥师北上的话,必定地动山摇。”
此话一出,顿时让几人倒吸一口凉气。尽管之前夏县尊有过暗示,吴义东私下向董大购粮,怕是有不轨之心,但亲耳听付科说出,还是让人不由得心惊肉跳。
丁可用理顺了思路:“这么说,你的幕后主使只有田庆一人了?我还以为会有多么厉害的人物,却不过是一个县丞。付科,就算田庆的背后再有什么通天人物,也是鞭长莫及,救不了你的。”
付科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田庆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但他的能量之大,丁捕头,不是我小瞧了你,你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他有多大的势力。他不用惊动他身后的通天人物,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搅得真定和市乐两地天翻地覆。”
“本仙不信。”曹殊隽摇头晃脑地笑了笑,“一个小小的县丞,可以翻云覆雨,付科,你也太天真了吧?”
付科虽敬畏曹殊隽方才神乎其神的仙术,语气中却还是有几分不屑之意:“上仙看我像是天真的人吗?我混迹江湖多年,只信实力、只看权势,没有人可以只凭红口白牙就让我心服口服的……”
曹殊隽暗自得意一笑,看来他是第一个只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让付科乖乖认输的人。
丁可用沉吟片刻:“若是田庆为吴义东购买粮食是为了谋反之用,那么事成之后,为了灭口,董大也只能一死了。这么说,董大之死真正的幕后凶手是田庆了?付科,我还有一事不明,为何田庆只让你杀了董大,却不让你杀了田不满?”
“田不满?”付科愣了愣,又笑了,“怕是留着田不满,还想让他再当牙人,继续买下更多粮食。再者又不欠田不满的钱,杀他何用?当时都以为董现命案最终会被当成投河自尽案结案。不过现在我被关在真定大牢之中,田不满说不定也要被灭口了。如果他够聪明的话,赶紧跑人才是正经。”
丁可用一想也是,忙让人前去饼店通知田不满,让他前来县衙一趟。安排完毕,他又让人拿来一坛酒,和付科对饮一碗,问道:“付科,只有粮食没有兵马兵器也是不行,你说田庆联合吴义东有谋反之心,那么他们从哪里招兵买马,又从哪里打制兵器?皮革、马匹和铁矿,可都是朝廷的违禁品。”
“丁捕头,我方才也说过了,田庆的能量之大你想象不到,我也想象不到,好在我跟他久了,他虽然处处防范我,还是被我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招兵买马的事情,田庆不会亲自出面,吴义东更不方便抛头露面,好像是由一个世家子弟在暗中帮忙打理一切,到底是崔家、李家,还是郑家、卢家,我就不知道了。兵器的事情,是由市乐的庄非凡和真定的柳长亭、谢化盖暗中经营。”
……听完曹殊隽的叙述,夏祥沉默不语,放下茶杯来到窗前凝望窗外,窗外的柳树、杨树叶子已经落尽,呈现秋深冬来的迹象。
“怎么样,我厉害吧?”曹殊隽从衣袖中拿出一件东西,手腕一抖一翻,一股烟雾升起,化成了一个圆圈,他哈哈一笑,“走江湖耍把戏的雕虫小技,竟能骗过付科,让本仙好好过了一把神仙瘾,舒坦,相当舒坦。”
卢之月和丁可用对视一眼,二人哭笑不得。
“是四大世家之中的一家?”夏祥没理会曹殊隽的得意和卖弄,他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卢之月,“四大世家各雄踞一方,不但拥有万顷良田和万贯家产,在地方上威望极高,只要振臂一呼,呼应者云集,依附四大世家的农户也有数万人之多……”
卢之月点头说道:“夏县尊所言极是,卢家虽在四大世家中最为式微,不过若是召集数万的人马拿出数十万石粮食,也不在话下,更不用说崔、郑、李三家了。四大世家,距真定最近的一家是崔家,其次是太原李家。”
“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哪一家离得更近?”曹殊隽第一次出京,对各地的地理风情仅限于纸上谈兵。
“博陵崔氏更近一些,不过……”卢之月微一迟疑,还是说了出来,“博陵崔氏沉寂多年,作为从汉朝至隋唐时期的北方著名大族,博陵崔氏在大夏立国之后,如同隐没了一般,完全被清河崔氏盖过了光芒。崔府尊就是清河崔氏人。清河崔氏家主崔何,现今和景王殿下关系非同一般。博陵崔氏家主崔毕,极少迈出博陵,近几年来,更是除了家族之中最为亲近之人,外人都没有见过他。所以若说是哪一家在暗中为田庆招兵买马,太原李氏最有可能,其次是荥阳郑氏……”
“为何不是清河崔氏或是博陵崔氏?”郑好并不同意卢之月的说法,“太原李氏虽一向和星王关系不错,更是和候平磐交好,不过太原离真定还是远了一些,还是清河和博陵最近最为便利。荥阳郑氏就更不用说了,本官身为郑氏之人,自是清楚家族之中并无人和星王、候平磐有什么交情,更不会依附星王和候平磐。”
“太原离真定虽远,却最适合从蒙古购买马匹和皮革。范阳更是适宜养马,范阳历来是兵家重地——自古幽燕无双地,天下范阳第一州!当年的安史之乱,就是安禄山从范阳起兵南下。”夏祥愈加感觉到了事情的严峻,没想到真定之地竟隐藏着诸多惊天的隐患,真是一个步步惊心的龙潭虎穴,他点了点头,“此事事关重大,诸位千万不要透露半点风声。还有,一定要保护付科周全,以防有人杀人灭口。”
“是。”众人一齐应声。
“夏县尊,事不宜迟,应尽快将付科一案的所有供词严加保管,并连付科一起,重兵保护。若是本官所猜不错的话,三日之内,在郑提刑来到真定之前,不但付科会有性命之忧,供词也会有失窃失火的可能。”郑好也不等夏祥发话,转身对丁可用说道,“丁捕头,除了大牢之外,还有何处可以妥善安置付科?”
丁可用微微一想:“城南有一处山洞,以前传闻山洞中有虎狼作怪,无人敢去。”
“好,丁捕头,你即刻带人押送付科前往山洞,切记,务必不要让人知道付科的下落。”夏祥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还有,待找到田不满后,也一并将田不满安置妥当。”
“是,夏县尊。”丁可用领命,正要转身离去,忽见一名捕快从外面匆匆进来。
捕快名叫范宏炎,是丁可用的得力助手,他奉命前去饼店请田不满来县衙一趟,结果到了饼店才知道田不满已经不见了踪影,饼店也是关门大吉。至于田不满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夏祥挥手让范宏炎下去,沉思片刻:“看来,田不满应该是闻风而逃了,但愿他能平安无事。”
话才说完,范宏炎去而复返,他满头大汗,一脸焦急:“夏县尊、丁捕头,方才属下看到杨江杨押司带着人犯付科出了县衙,不知道去了哪里?”
“什么?”夏祥大惊,付科若被带走,会有不可估量的后果,他当即说道,“丁捕头,马上带人拦截杨江,将杨江和付科全部带回!”
“是!”丁可用应了一声,飞一般地转身出去。
“先是高建元和燕豪现身真定,后是田不满闻风而逃,杨江带走付科,有人要迫不及待地出手了。”夏祥凝望丁可用匆匆离去的身影,一脸忧色,“幔陀娘子何在?”
“幔陀在。”幔陀应声从门外出来,“夏县尊有何吩咐?”
“连城何时回来?”夏祥很想知道远在市乐的董断和连城现在怎么样了,他担心田庆会对二人下手。
“并不清楚。”幔陀微微一怔,说道,“据连城说,他会辅佐董员外完全接手了董氏商行之后才回来,怕是还有十几日光景。若是夏县尊担心连城安危,我愿前往市乐保护他的周全。”
“不可,幔陀娘子还是留在真定保护夏县尊为好。”马展国亲眼见到高建元和燕豪的本事,知道董断和连城都远不是二人对手,“夏县尊,属下愿前往市乐。”
夏祥摆了摆手:“你也不必去了,此事不宜声张,你毕竟是真定县尉……有了,来人,有请马清源和徐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