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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移花影约重来

很多时候,感情的世界里,都盛装着遗憾。

譬如说,你是落花,她却不是流水;譬如说,君生之后,她却迟迟未生;再譬如说,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终究再会无缘,你向左走,她往右行……

是这样的,离多会少,总是常态;阴差阳错,尽关风月。

否则,张爱玲不会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可是啊,这千万人之中的唯一,该有多难相遇,该有多难访得呢?于是,古往今来,太多的痴男怨女,都挣扎于如泥的红尘里,一次次将秋水望穿,一点点将繁华看尽,却拿缥缈如幻的缘分毫无办法。

此时,二十岁的赵明诚和十七岁的李清照,无疑是红尘男女中的幸者。

当赵挺之向李格非嘘寒问暖,当月老向他投出探询的目光后,他没有马上拒绝。这,便是这对小儿女能成为神仙眷属的前提。

可以这么说,如果只看赵挺之的政见和人品,李格非是想说“不”的——尽管对方如今是吏部侍郎,在政界声望颇高。但赵明诚的才学修养,李格非是早有耳闻的。如若女儿错失了这样的缘分,日后会不会怨他只在乎自己的立场,却不顾恤她的情怀呢?

不,不是这样的。

天知道他有多疼爱女儿,如果说他是一只匣子,那么她便是那匣中的明珠。他的明珠啊,是那么的闪亮夺目,那么的光彩逼人,岂可被那世俗的眼光觊觎,最终落入凡夫俗子的手中呢?

这便是他,久久未将女儿许人的原因。素日里,前来家中求亲的显贵之家,从未断过,可他都不曾动过心,起过意。

李格非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将选择权交给自己的女儿。他当然知道,对方那句“词女之夫”中,蕴含着殷诚的希望;但他更需要明确,他那惊才绝艳的女儿,到底愿不愿意让那个赵家的小子,做她的“词女之夫”。

走入女儿的闺房,映入眼帘的便是女儿展画独赏的情景。于此,李格非不免暗生欢喜,又心有隐忧。他喜的是,女儿对艺术的执迷愈发深沉,远胜于寻常女子,她无疑是他的骄傲;他忧的却是,若是女儿没有嫁给一个志趣相投的夫婿,日后将如何打发她花前的年岁,月下的辰光呢?

“先前赵侍郎来过了。他有三个儿子,存诚、思诚和明诚……”说及此,李格非收了声。

以李清照的敏慧,不难理解父亲的来意。因着这懂得,她的面上也泛起了绯色,逾时才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是德甫么?”

闻言,李格非微微一讶。过了片刻才想起,在之前的文会上,有人曾提起陈师道的一桩事。当时,她也在场,她也为陈师道对赵明诚的青眼有加,而轻轻感喟过。

原来,陈师道不仅是赵挺之的连襟,还先后是曾巩和苏轼的门生。众所周知,曾巩是王安石的挚友,故而种种的身份交织,足以使陈师道在新旧两党的倾轧下,至少得个安妥从容的生活。

然而,他从不愿摧眉折腰,从不甘趋附权贵,竟对王安石以经义取士的做法不屑一顾,连应试荐举的过场也不想走。“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样一个傲然自守的人,将赵挺之视为厌物,也是不难理解的了。

但对外甥赵明诚,他却是格外看重,即使是身在异地,也不忘写信给他,说说自己新见的金石文物。因为,陈师道知道,这对父子无论是在人格还是追求上,都大为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是的,早在赵明诚幼年时,他便有神童之名,之后博涉群书沉迷金石,享有文名,也不在陈师道的意料之外。

想起这桩事来,李格非才蓦地惊觉,女儿当时的那一声低喟,可能不仅仅出于对志洁者的敬意。不然,她为何偏偏能记住他的名姓,他的表字呢?

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这便是,李格非从女儿那里问来的答案。他当然明白,若是她不愿意,她会拿闺中女儿常用的理由来搪塞,说她希望侍奉二老一如从前,毫无待嫁之意。

可是,为李格非所不知道的是,李清照不仅是为着自己,也是为着他。这只因为,依着赵挺之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是被婉拒于前,怕是会报复在后的吧?既然赵明诚的才华与她堪为良配,她也愿意以她的芳华正好,来换得他的琴瑟和鸣,换得家庭的宁安幸福。

只是,她本以为她够冷静,却不曾想一个忍不住竟陷入了一瀫绯色的迷梦里。

梦……那个人说,他那神异的梦告诉他,他合该是她的夫。那么,如果他俩的缘分够深,她又会不会做同一个梦呢?

还有呢,出于女儿家的羞涩,她自然不好意思,直接追问未来夫婿的模样,但这不代表她不希望知道对方是高是矮,是俊是丑。说不定,在梦境里,她能窥得这个答案。

望着菱花镜中,鲜洁美丽的自己,她只觉心中的涟漪,已有了热意。

是夜,李清照做了个梦……

在梦里,不知是谁在柔柔地吟:“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她努力睁眼去看,却看不真切,辨不分明。

正怅惘间,却听得有人唤她“莺莺”……哦,莺莺……难道唤她的人,竟是张生不成?难道她在做的事,竟是幽会不成?

一时间,她有些臊得慌,但却抓不住梦里的她,那片飞扬的心情……但见她朱唇轻启,浅浅地和:“约重来……重来……”

一点窃喜,还是一丝凝愁,她也不清楚,甚至,她看不清心上人的面容和神采。但她却看见,从前那个鲜洁美丽的自己,竟然变得益发动人了。

姣美的笑容,如一枝轻盈的新荷,绽着粉润的花瓣;斜倚香炉的娇态,潋滟生姿的眼波,更像是一杯香醇的美酒,溢出醉人的芳香。而他,赏着新荷,嗅着美酒,早已沉沦自失。

他承认,过去他也被她偷偷寄来的红笺所打动,因那上面,有她的嗔语似喜,思情如织,但这怎比得眼下,她秋波暗送的这一瞬,她浅笑回首的这一瞥呢?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他不禁吟哦。

啾啾……窗外的雀儿蓦地惊叫起来……

眼帘微启时,已是天光大亮。梦境烟消之时,思情却不曾云散。望着窗外的雀儿,她怅怅的,也是怨怨的,唐人金昌绪的诗中意境,不觉间便到了眼前。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多可恶的黄莺!多可厌的雀儿!被惊扰的美梦,如何能再度重演,如何能再次续接呢?只有,那无尽的思情,循着梦的残痕,去寻觅,去补写……

唉,这次第,怎一个怅字了得? 0xAmesN30b5bS1kMisyBb8SelgGZATiqgPYDB7y4hbabVNbkc9k41SrXcvN9NC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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