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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汀草

说及文学的殿堂,作为父亲的李格非已早早迈入了,廖正一、李禧、董荣,还有他,是人们眼中的“苏门后四学士”。因着诗文上的造诣,他是其间最为出色的一位才子,丝毫不逊于“苏门四学士”。在小清照十三岁的时候,他的《洛阳名园记》可是名噪一时,令人称颂不已呢!

雅正的文格,已值得世人仰望;卓越的远见,却要在往后洛阳沦陷之时才赢得世人“可谓知言哉”的评说。“洛阳可以为天下治乱之候”,他竟然看得这般透彻。

无怪,后来刘克庄会在《后村诗话》里赞许有加,称他是“文高雅条鬯有义味,在晁秦之上”;张耒(字文潜)亦在墓志铭中不吝夸辞,说他的“笔势略与淇水相颉颃”。

不过,与其说李格非天赋异禀,倒不如说他是勤练以成。想当年,他在有竹堂里,一写文章便是十篇不休,才尽方止。无怪,《鸡肋集》中说,他写起文来,便是“如茧抽绪,如山云蒸,如泉出地流,如春至草木发。须臾盈卷轴”。

非但如此,《礼记说》《史传辩志》这样的专著,还彰显了他在儒学经典与历史研究方面的功力。多年后,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说道:“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看来,经学亦为其父所长。

如果说,才华横溢的父亲对于才具略显平庸的儿子李迒,难免有些失望,那么,这个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女儿,则让他在遗憾之余,多了些安慰。

说到底,他的识见总是高于芸芸凡子的,纵是儿子没能遗传他的天赋,一个才情出众的女儿,也足以令他老怀安慰。他很庆幸,在女儿十六岁时,他终能将她接到自己身边。

说来,家人长别,已有十年时间。

还是在她六岁的时候,官居太学正的李格非,便赁屋于汴京经衢之西,将其堂号为“有竹”。官场上的是是非非,人世间的浮浮沉沉,都让他没有信心,倒不如一道将儿女亲眷安置在这儿。

北宋后期,党争愈烈,朝奉朝堂夕贬远地之事,并不鲜见。风暴来去不息,世相迷乱纷繁,在那如烟世海中,一个人的蹭蹬失意,总好过全家人的颠沛流离。

但如今,政局渐稳,女儿待字闺中,也是时候让她亲赴京城,为其择一良婿了。

政务再忙,李格非也知,堪比扫眉才子的夫人,在老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如果说经史子集可以厚重学养,笔记杂录可以增广见闻,那么,诗词歌赋便可以涵养性情,令人如涉春水,如经秋雨,不觉之间便长成了一个灵秀之人。

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散文家、哲学家培根说得多好啊,“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小清照带给父亲的意外,便是她的学养不仅体现在谈吐行止上,更体现在那些佳词妙语中。

一首氤氲着荷香的《如梦令》,乃是女儿追摹去岁畅游溪亭时的所感所触。在京城里,李格非读到了她的诗心词情,一时间兴奋难抑,鼓励她以纸为媒、将过往细事都摹写出来的做法,自也不在意料之外了。

于是,我们才能见到一千年前的这位女子,为云流连、为雨落泪、为花低眉的心情。

有其父,乃有其女,这是他们的幸运,也是时代的幸运。

到后来,流年日深,当那些个为云流连、为雨落泪、为花低眉的心情,被即时言状,或是被思忆追摹之时,也许她会轻嗟一声,感谢所有清澈的相遇,感谢所有芬芳的别离。

是这样的,因果的名册早已写就,是以,与天地山川的每一次邂逅,与花草树木的每一次亲近,都是红尘陌上、天假其便的缘分。

正是这样的缘分,将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从山清水秀的明水镇,接到了繁花如锦的汴京城,而后,才有了她和他的缘分,她和他的故事。

汴京。王氏携着李清照姐弟,沿着历城、长清、平阳、梁山、郓城、菏泽、兰芳的路线,受了一路的舟车劳顿,终于来到了汴京。

京城的风貌,是何情状呢?撇开存世作品不全的因素,十六岁的少女,大概不曾像白衣卿相柳永一般,歌咏过钱塘的都市繁华;也不曾像北宋遗民孟元老一样,追忆过汴京的人物繁阜。

故而,我们并不清楚,她的所见所闻,她的所触所感。但从旁人的歌吟里,我们不难得知,这里,曾繁荣过舞榭歌台、勾栏瓦肆;这里,曾时兴着赏宴游乐、浅斟低唱。

如是,我们不难从她的词作里得知,这个少女对自然的渴望,对往事的眷恋。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蘋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来到汴京以后,在父亲的默许甚或是鼓励下,李清照也追摹了往岁的又一次晨游之事,填了一阕《怨王孙》。

还是在那溪亭小畔,不过,昔日的藕花深处已不复清郁的香气,那被冒失少女惊扰的鸥鹭,也变得黏忒忒的,生怕来人去得早了,遗给它的只有寂寞清秋。

眼下,秋暮迟迟,红荷凋残,而那跃然入目的水光山色,却让小小的游女,丝毫生不出一丝颓绪。也是呵,时光之美,原就美在时序流转,风物不永,次次都予人新鲜的感觉。况说,澹澹水波映着远远秋山,是那么近那么亲。

这近,是触手可及直拥怀中;这亲,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没有人会舍得离去,尽管那荷叶已老,但莲蓬里盛放着的,却是白嫩的莲心,丰盈的希望。湖边的花草亦是不寂寞的,你看那浅水中的蘋花,湖岸边的汀草,有多鲜亮盈润,有多赏心悦目!

是谁说,“悲哉秋之为气也”,这话对于饱经风霜的旅人、弄波宦海的政客来说,或许如此。但这时的李清照,还是一个鲜洁明媚的少女。于是,掬一捧少女情怀,便是一首诗;拈一瓣烂漫青春,便是一阕词。

我猜,许是因着《如梦令》的简净活泼,许是因着处女作的非凡意义,故而这水光山色的亲昵,这眠沙鸥鹭的痴缠,在当时乃至后世,都不够引人注目。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少女李清照词风的成熟,却是从这里开始的。

想那无知无觉的山水,想那无爱无恨的鸥鹭,竟成了游女眼中的侣伴,心底的盟友,这还不是因着“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理吗?

可是,这理,却是豪放词人辛弃疾,到了“白发空垂三千丈”的时候,才蓦然惊觉的。而彼时,李清照,方才十六岁。意深不失晓畅,隽永不乏清新,这便是十六岁的词女,赋予自然的辞章。

如果说,五十五岁的李格非,是已成的莲子、渐老的荷叶;十六岁的李清照,便是那柔嫩的蘋花、清盈的汀草。 UcSp7aWhHKra+yuA5YdYUAQhPXvTT4a04EGSa+nzhUiKrpnA6NLlYnl0e+M6hy4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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