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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手可热心可寒

草绿阶前,暮天雁断。

当整个春天的记忆,在野旷天低处逐渐淡远,在重门深院里被悄然锁藏,那些凌乱的旋律,便会突然跳出季节的束缚,开始张牙舞爪地响起。

昔日琴瑟和鸣的弦音,最终被搅扰得零落一地……

自打登极不久后,宋徽宗便在声色犬马上极为上心,器物珍品、美人歌舞,都是他的心头至宝。否则,蔡京这样的小人,便不会得到他的再度起用;他和李师师的艳闻,也不会被渲染得变形走样。

还是在此年三月间,宋徽宗便命宦官童贯在苏杭之间大设造作局。这个造作局,收集的是动物牙角、植物经络、金银玉器,制成的是精巧绝伦的工艺晶。

工艺晶是很不好制作的。为了一己之需,每日动用数千工匠不说,其巨额花销也强行向民间摊派。同月,宋徽宗又任命蔡京为翰林学士承旨,兼修国史。两个月后,尚书右仆射韩忠彦罢相。蔡京拜尚书左丞,不日后,又升为尚书右仆射。与此同时,赵挺之任尚书右丞。

在此一朝里,官居相位的人不少,后人自然免不了要对比品鉴一番。照着陈朝老的看法,在这几人里头,韩忠彦是庸懦的,曾布是脏污的,赵挺之是愚蠢的,蔡京则是跋扈的。

不过,相对来说,韩忠彦毕竟召还并安置过流人,才能也在中人之上,不然,南宋学者吕中不会说他是,“以一君子而对众小人,虽柔懦不能大有所为,然观其乞罢编类局,使其志得行,亦不至于召靖康之祸也”。

历史无法假设,我们不能说,若韩忠彦一直在位皇帝便不会做出别的出格之事来,但以这人的耿骨衷肠来看,他是不会允许祸乱国家大政的事发生的。

很显然蔡京不是这样的人。

在他的唆使之下,臣僚纷纷上言,称元祐党人秉政之时,朋奸罔上,其罪昭昭,而他们如今虽受浩荡皇恩,却丝毫不怀感激之情,平日里总是内外相应,为害弥甚,实在可恶至极。

既然现下“奸党姓名具在,文案甚明”,那么便是时候清算一回了。

屯田员外郎孙鼛曾有预言,说蔡京一旦握有权柄,便会对早已记恨的旧派大臣痛下杀手,事实证明,此言非虚。

七月间,宋徽宗准备对旧党人物加以清算,李格非虽非典型的旧党人物,但他作为苏轼的门生,与晁补之、张耒等人都过从甚密,加上他等得罪了蔡京,故此,他避无可避地被卷进了党争的漩涡,外放为京东提刑。

消息传来之时,李清照如遭晴天霹雳。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在此之前,父亲的仕途也有过波折。当初,李格非担任太学正后不久,便升任为太学博士,之后又被召为检讨,算是步步高升了。

只不过,检讨一职,并不适合清正方刚的李格非。因为他不愿受章惇、蔡京的压制,昧着良心将元祐奏章编纂成册,故而他在这场派系斗争中,得到个被发落到广信军去担任通判的教训。

好在,不久后,李格非又被召回京城担任校书郎。

因为工作出色,他很快又迁为著作左郎,从事汇编国家日历的工作。这样的工作与政治的关联不大,也让他心情松快不少,最后下定决心将妻小接入汴京。

没想到,短短几年之间,人世的翻覆已是如此剧烈。这样飘摇不定的时局,让故事里头的人们都有些无所适从。

一纸调令下来,李格非必须得离开汴京了。那一日,父亲几乎是在笑着对他的亲人们说,他不过是到应天上任而已,说不定很快便会回来。然而,李清照却明白,他只是在强颜欢笑。

如今的年号,叫作“崇宁”,大有推崇并恢复熙宁变法之意。从不偏不倚地任用两党人物,到一边倒地打击元祐党人,很显然,这期间,有童贯、蔡京的撺掇之“功”。

李清照明白,只要那样的小人一直待在帝君的身边煽风点火,只手遮天,旧党人物便可能永无翻身之日。除非是哪天,那个醉卧美人膝的皇帝,心思突然变了,眼眸突然睁开了,又或是他需要以旧党势力来压制身边那股上蹿下跳的势力。

只是,她不敢期待,天知道,这一天会有多遥远。

尽管心焦如火,李清照还是微笑着,对父亲说她会时常探望娘家,她的弟弟也已懂得照顾家庭。而后,当父亲终于弃岸登舟,消隐于茫茫汴河之外,她的泪水才缓缓地流下双颊。

曾听人说过一个古代的寓言故事。

在故事里头,两只风筝和一双老鹰都在进行飞翔的比赛。最后的结局是老鹰们一心想着要比对方飞得更高,于是,它们双双都直冲云霄,超越了极限;而在那时,风筝脑中所想的却是,不能让对方飞得比我更高,所以,它们彼此纠缠不休,毫不惜力,终于绞作一处,谁也没能乘风而起,超过对手。

很多时候,我们便像那故事里的风筝一样,沉溺于争斗的快感之中,不可自拔。以至于,我们都忘了,我们的初衷,不是争斗,而是奋斗。

道不同的,自是不相为谋,这似乎没什么不对。但不仅不谋,还要互相揪扯拆台,斗个你死我活,这便暴露出人性的丑陋之处了。

正因如此,千载以来,即便立场不同,也能惺惺相惜的知交,不过是凤毛麟角;即便政见不一,也能合作共赢的故事,不过是寥若晨星。

这些道理,李清照自然也是懂的,但她却想为她的父亲做点什么。因为,她担心丧心病狂的蔡京还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其实,无须她向公公求情,丈夫已经这么做了,只不过,他那春风得意的父亲,每每在他提及为亲家施以援手之事时,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在这种情形下,赵明诚只能安慰她,说一切静观其变,求情之事需从长计议。李清照对此并不认同,父亲一生正直清白,他不应当受到这等薄待。

在一个日光晴好的下午,李清照终于找到了机会,面见了公公。

南宋张琰曾为《洛阳名园记》写过序文,其中提到了这件事。“女适赵相挺之子,亦能诗,上赵相救其父云:何况人间父子情,识者哀之。”

这话说得其实很在理,普天下的子女,谁不希望父母平安顺遂,健康无忧呢?将心比心,若她的公公与她的父亲易地而处,她也会有此举动。

然而,此事的结果,却如南宋学者晁功武在《郡斋读书志》中所载的一样,李清照因苦求无果,写下一首意味深长的诗。那诗中,有“炙手可热心可寒”一句。

此为何意?杜甫在《丽人行》中,就用“炙手可热势绝伦”这句诗来讽刺过嚣张奢靡的贵妃兄妹。此时,李清照化用其诗意,无非是想借此讥讽对方贪栈权位、令人心寒的做派。

真可笑啊,当初有意要结秦晋之好的人,是他;如今置身事外不恤私情的人,也是他。这样的冷漠面孔,是一个情思纯澈的女子所难苟同的。

她不是不知道世事无常,宦海无涯,但是,当她伸出掌心的时候,仍然会瑟瑟发抖,因那人情的温度,竟比命运的秋霜,还要寒凉…… nteICVi5c8WlMoraQjPwK0CqXhBuIJxtsG2Exw+2Yu7ko82nUhLuj+oondakGsp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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