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警员打开了五十八号的大门。他恭敬地问:
“波洛先生吗?”
“正是本人。”
“探长在楼上呢。二楼——您知道怎么走吗?”
赫尔克里·波洛说:“我上午来过。”
波洛进去时,房间里有三个人。贾普抬起头对他说:
“很高兴见到你,波洛。我们正要把他移走。想先看下尸体吗?”
一个手持相机的人在离尸体很近的地方跪着。他站起身来。
波洛走上前去。尸体就躺在壁炉边。
莫利先生看上去和他生前没什么两样。他右边的太阳穴下面有一个小黑洞,右手是伸直的,边上有一把小手枪躺在地板上。
波洛缓缓地摇了摇头。
贾普说:“好吧,你们现在可以把他移出去了。”
莫利先生被抬走了,房间里只剩下贾普和波洛。
贾普说:“我们看了他的门诊预约登记簿,检查了指纹等。”
波洛坐了下来,问:“怎么样?”
贾普噘了噘嘴,说:
“他有可能是开枪自杀的,说不定他真的是自杀。枪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但我又觉得哪里有问题。”
“你为什么觉得有问题?”
“你看,首先,他看上去没有任何理由要自杀……他很健康,也能赚钱,没有明显的麻烦。也没有外遇——至少,”贾普谨慎地改口说,“据我们了解他没有。他最近也没有过情绪波动,或者抑郁,或者自暴自弃什么的。所以,我特别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你上午刚刚见过他,不知道是否觉察到点儿什么。”
波洛摇摇头。
“一点儿都没有。他看上去……怎么说呢……很正常。”
“那就奇怪了,是吧?你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会在他上班时间开枪自杀。为什么不能等到今天晚上呢?那样才比较正常嘛。”
波洛表示同意。
“悲剧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说不准,好像没有人听到枪声。不过我想他们也不可能听到。从这里到走廊有两道门,而且,他们还把门边都包上了——避免病人的呻吟声传出去,我猜。”
“很有可能。有时病人会叫得很厉害。”
“没错儿。外面的大街上有不少来往车辆,应该是听不到这里的枪声。”
“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点半左右,门童艾尔弗雷德·比格斯发现的。他是那种怎么看都不算是很聪明的人。好像预约在十二点三十分的那个病人因为等急了,大吵大闹。一点十分时,那小子上来敲了门,但是没有回音。他因为之前已经被莫利先生骂过几次,害怕再闯祸,不敢进去,所以他又下去了。一点十五分,那个病人气鼓鼓地走了。我可以理解,她已经等了三刻钟,也该去吃午饭了。”
“是哪个病人?”
贾普咧嘴笑了。
“那小伙子说她是希尔蒂小姐——可那预约登记簿上写的是科尔比小姐。”
“这里是怎么安排病人上楼就诊的呢?”
“当莫利准备好接待下一个病人时,按上面的蜂鸣器,门童就会把病人领上去。”
“那么莫利最后一次按响蜂鸣器是什么时候?”
“十二点零五分,然后那小伙子就把正在候诊的另一个病人送上楼——萨伏依酒店的安伯里奥兹先生,预约登记簿上是这么写的。”
波洛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他自言自语道:
“真不知道我们的小门童怎么造出这个名字来的!”
“是够乱的。如果我们想找乐子,一会儿可以问问他。”
波洛问:“安伯里奥兹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门童没有送他出去,所以他不清楚……有不少病人都不用电梯,自己从楼梯上走下来,然后离开。”
波洛点了点头。
贾普接着说:
“不过我给萨伏依酒店打了个电话,安伯里奥兹先生记得非常清楚,说他关门离开诊所时看了下手表,当时是十二点二十五分。”
“他没有提供什么重要线索吗?”
“没有,他只记得牙医看上去十分正常、冷静。”
“好吧,”波洛说,“那么现在看起来已经很清楚了。十二点二十五分到一点半之间发生了点儿事情,而且,估计应该是更靠近前一个时间。”
“对,因为要不然——”
“要不然他就会按响蜂鸣器,让下一个病人上去。”
“没错。医学证据也证明了这一点。法医已经验了尸——两点二十分的时候。他不肯做太多太主观的判断——现在他们都不愿意这么做。但是他说莫利应该是在一点钟以前被枪击的,也许更早,但是不敢肯定。”
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那么,十二点二十五分时,我们的牙医还好好的,精神饱满,还在有条不紊地给病人看病。之后呢,绝望、抑郁——随你怎么想吧——然后开枪打死了自己?”
“有意思,”贾普说,“你不觉得吗?真是有意思。”
“有意思?”波洛说,“不应该这么说。”
“我知道不应该,但人们一般都会这么说。或者说是奇怪,这么说你觉得好点儿吧。”
“手枪是他自己的吗?”
“不是,他没有手枪,从来都没有。他姐姐说家里从来都没有那玩意儿。大部分人家里都不会有。当然,他也可以去买把手枪,如果想好要了结自己的性命的话。果真如此,我们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波洛接着问:“你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
贾普蹭了下鼻子,说:
“嗯,他躺倒的姿势有点问题。我不是说不可能这样倒下——但是,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头。而且,地毯上也有一两处痕迹,像是什么东西从上面被拖过去一样。”
“这点肯定有原因。”
“是的,除非是那个讨厌的门童干的。我有种感觉,他发现莫利先生时,可能动过他。当然了,他自己否认这一点。不过呢,他当时可能被吓坏了。他就是那种总会惹事上身的笨瓜,被人训斥了又会本能地撒谎。”
波洛环视整个房间。他站在门后靠墙的洗手池边,看到另一边是高大的文件柜。他又从牙医椅的位置,看了看它周围临窗的那些仪器。接着,他的目光移到了旁边的壁炉上,最后落回到躺在地上的尸体。他发现壁炉边上的那面墙上还有一扇门。
贾普一直追随着他的视线。“那扇门通往另一间办公室。”他说着就打开了那扇门。
正如他所说,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里面有张写字台,一张桌子上放着一盏酒精灯和一些茶具,还有几把椅子。房间里没有其他的门。
“这是他的秘书内维尔小姐的办公室。”贾普解释道,“她今天好像不在。”
他的目光和波洛对视了一下。波洛说:
“他告诉我了,我还记得。这点可以成为证明他不是自杀的线索吗?”
“你是说她是被故意支走的?”贾普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如果不是自杀,那他就是被谋杀的。但是,为什么呢?这个结论和先前那个一样不靠谱。这位老兄似乎很低调,从不惹是生非。谁会想谋杀他呢?”
波洛说:“谁会有机会杀了他?”
贾普说: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几乎所有人!他姐姐可能从楼上的住处下来,开枪打死他。某个用人可以进来打死他。他的合伙人赖利,有机会打死他。那小伙子,艾尔弗雷德可以打死他。病人中的某个人可以打死他。”他稍作停顿,又说,“安伯里奥兹有机会开枪打死他——这些人里他最有机会。”
波洛点点头。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必须要找到原因。”
“对啊,我们又回到了原点。为什么?安伯里奥兹目前还住在萨伏依酒店。为什么一个富有的希腊人要来杀害一个与世无争的牙医呢?”
“这就是我们目前最大的难题。动机!”
波洛耸了耸肩,说:
“看来死神选错了人。一个是神秘的希腊人,一个是有钱的银行家,一个是著名的侦探——如果是他们当中有一个被枪杀了,那是非常自然的事。神秘的外国人可能跟间谍有关,有钱的银行家可能会被人觊觎他的财富,著名的侦探对于罪犯来说可能构成威胁。”
“而可怜的老莫利不会对任何人有威胁。”贾普忧伤地说。
他转向波洛问:“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只是他曾经很随意地说过一句话。”
波洛向贾普讲了莫利先生对他说过他对见过的人过目不忘的那件事。他还提到了一个病人,以及他见到这个病人后的感觉。
贾普看上去有些不敢确定的样子。
“我觉得有可能,但是又有点儿不着边际,也许是有人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你今天上午没有注意到其他的病人吧?”
波洛一边回忆一边说:
“我在候诊室里见到了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就像个杀人犯!”
贾普吃惊地问:“什么情况?”
波洛微笑了一下,说:
“亲爱的朋友,是我上午刚到这里时见到的!我当时很紧张,有点儿胡思乱想,总之,是情绪不稳定。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充满凶险。候诊室、病人,还有楼梯上铺的地毯!实际上,我想那个年轻人当时只是牙疼得厉害而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贾普说,“不过,我们还是要问问你说的那个凶手。我们要跟每一个人都谈谈,不管他是不是自杀。我想我们首先应该找莫利小姐聊一聊。我先前只是问了她一两句话。这对她来说当然是个打击,不过,她是那种不会崩溃的女人。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