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刚刚失心疯似的答应,栓子忽的警醒,巧儿叮嘱过的,莫要参与这么危险的事情,不料想自己还是又一口应承,这让他的心中有些懊恼,恨恨扇了自己一巴掌转身闷头离去!
窗外桃花怕是开了吧,巧枝的脸色煞白,躺在床上眼角流出泪水,坚持了几天也吃了苦头,孩子才堪堪保住,胆也伤了元气,此时她的心疼的厉害,只是咬牙不敢作声。
老族长蹲在门外看着咯咯叫的母鸡出神,老婆子捂着嘴跳脚的骂骂咧咧,转头又哭,倒是使足了当婆婆的威风,小脚灵便的如同乡野田间的野汉子一般,风风火火拾掇院子胡乱的埋怨,埋怨天公,埋怨地母,埋怨灶王吃着香火不做事,埋怨老族长祖宗不亲竟然不保佑的。
“少说些吧,养养身子日后再要一个便是,丰云身子骨结实,过二年年定也是一个孙子的。”老族长吭了一声皱眉“丰云怎的又不回来?”
“还不随你?年轻时你惹的祸少?若不是我性子刚烈,怕是你也早三妻六妾了吧?”老婆子语气尖酸,老族长却没了早年的泼皮性子与神气,低声“少说几句吧。”
老族长吃这套也没法子的,早年丰云他娘可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周正姑娘,家里也殷实,经商做官的亲戚多,而老族长只是一个南王的俊俏后生,上过私塾有些才气,偏生这老族长也是不甘于平寂,活的努力且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味道,才十六七便跑到旁村偷偷喂大了一个女学生的肚子,惹了祸后他爹又把他藏到长城外舅老爷家避货,不料想又把表妹的肚子喂大了。
一时之间舆论哗然,人们都认定这是一个浪货,被驳斥没了面子跑去了北平,姘了一个寡妇又喂大了肚子,本想任命的娶了那寡妇吧。
恰逢年月混乱,大清换民国,纷乱哄哄,一天夜里宵禁,寡妇出门被冷枪打死在街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老族长才方觉大彻大悟,灰溜溜回村老老实实,加上识文断字给官家服务了两年,有了个体面身份,便寻了如今的老婆子。
这老婆子当年身材丰腴的紧,谁不眼馋?跟了老族长之后,家里资源源源不断的输送,竟然硬生生把当家人吹捧成了如今的地位,不过一年又有了丰云,他便安心的稳了下来。
如今家里光景过的好,但是儿子让他太糟心,好的不学,净学了些吃喝玩乐,整日混迹在狐朋狗友之间,其实丰云的所作所为老族长也不是不知道,抽大烟,玩儿女人,如今又结交一贯道,从很多村里人的态度可以看得出,老族长的威信正在急剧衰退,甚至连一项为自己呐喊助威的老秀才都变了,再也不登门。
一个村汉慢慢走进门试探的笑“族长,不忙?”
“你来做什么?”老族长看到这汉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口中倒是多了一丝威严“什么事?”
“拿鸡蛋白面。”那汉子点头哈腰“老仙师的身子还是不爽利,您看……”
“备下了就拿。”老族长实在无奈,王丰云倒是跑得快,扔了一块火炭在村里,这岳维俊不是善茬,自从伤了之后,村里先后来了好几拨人探望,带着几十个人手持棍棒大铁枪,大有一言不合就打的架势,几个村民干活不长眼都被打伤了。
老族长有苦难言马上屈服了,只能承担了岳维俊的汤药费用另外加日日鸡蛋白面补贴身子,寻了个年轻的寡妇给他日夜伺候着。
自古民不与官斗,不与匪斗,不与一切惹不起的相斗,他们只是想安生的过日子罢了,偏偏这么朴素的想法就是行不通,越是要安于现状受到上海的偏生就是他们。
“哪有那么多,还得留着给巧枝补身子呢。”老婆子有些心里不甘愿,看着簸箩中的十个鸡蛋掉泪,巧枝倒是虚弱的喊了一声“娘,我不打紧的,千万莫让爹为难了,我不吃。”
“巧枝是有情义的。”老族长倒是感叹一声,老婆子伸手抓了两个鸡蛋咬牙切齿“就吃了,让他来寻我麻烦吧,给他八个。”
“怕是人家心中数过的,不好。”
“这村里你做不得主,今儿个我便替你当家。”老婆子态度倒是坚决毫不示弱,老族长也无奈示意那汉子端走后,略有些担心的追出门叮嘱“且说家里的鸡不争气,生不得那么多,千万别惹恼了人家。”
“知道!”
老族长背着手站在门口,村人过路低头匆匆,他倒是有些失落,摇头叹息“冤孽哦!”
距离女一中不过一条街的一座宅子大门紧闭,倒是显得气派,院墙高耸,里面隐约传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吊嗓子声音。
街道上,一个带着眼镜的文质彬彬男子在门口来回踱步,半晌咬牙上前慌乱的看看左右敲门,门内声音倒是透着畅快“是谁?”
“二翠,是我张显民。”张先生略有些慌乱的拉起领子挡住一丝丝脸,总觉得有些脸上发烧,好像做贼一般。
“你怎的找到这里,别来,怕是被人看到打你呢。”二翠有些惊慌失措,张先生低声“我放不下你,来看看。”
门内静了,足足过了半晌“要是丰云回了看到你就麻烦。”
“不会的,我追他看过,许是回南王了,回不来。”张先生的胆子略大了一些“我也知道你从了王丰云不是情愿的,我放不下你。”
这种撩骚的话倒是让二翠身子一阵火热,其实两人只是算貌合神离凑合过,说不得那一天自己便会如同一块抹布一般被丢弃的,所以才用花钱来发泄这种不满。
这个张先生倒是对自己最真心,虽说有些穷酸可是满腹才学说不得日后也能出人头地,二翠心砰砰跳,咬着牙轻轻开门低声“快进来吧。”
那道迫不及待的身影刚刚进门两人便如同两段麻绳一般纠缠在一起,二翠搂着张先生低声“冤家,我也忘不得你,只是……”
“知道,知道。”张先生心中兴奋起来,本来如同死水一般的心又开始活泛“我一定给你好日子的,一定的。”
“进屋!”二翠脸色红润眼神如同要滴下水来一般,两人麻缠挪动到房中……
一个多小时后,张先生神清气爽的摸到门口低声笑“我走了。”
“嗯,这些钱拿着补贴生活。”二翠脸色红的倒像是桃花一般眼神简直能溢出水来“我恨不能与你日日相守哩,等着吧。”
“我也恨哩,我过几日再来。”张先生此时又恢复了心慌慌的模样,那二翠咬牙思索“若是你看门口,我会画一个梅花,那边是方便,若是没得梅花你万万不敢来。”
两人又搂抱一会儿,二翠出门探头看左右无人,张先生匆匆走出,恍恍惚惚出胡同口,心中倒是升腾起一股报复的畅快,捏出二翠塞的几个大洋,略一寻思径直向烟馆儿走去。
巧儿的身子好了很多,走路也畅快了,便又忙碌起来,张罗了饭菜等着栓子,栓子下工又去了市场,买了一小口袋核桃兴冲冲提着回家。
吃罢了饭,将核桃细细砸了挑出大半碗的核桃仁放到床头,待巧枝若是嘴馋了便吃一些。
“我要出去。”栓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启齿,也是老实,将聚会的事情详细一说,本心也准备好了,怕是巧儿闹腾不让。
巧儿平静,听完笑吟吟“我跟你一起去吧,也长一些见识。”
“危险的!”
“死我都跟你一块上路,怕什么?”巧儿起身匆匆收拾一下,换了一身素净的天湖青旗袍,又收拾了个看着清清爽爽宛若小家碧玉“这样可好?”
栓子心中感动,更对巧儿的知书达理满意连连点头“好哩。”
两人出门,巧儿自然胳膊挽住栓子“当家的,走!”
华灯初上,街道上还是热闹的,两人徜徉在幸福之中步履很慢,倒是引得一波波艳羡的眼光。巧儿相较栓子来说,几乎算是洞悉世事的狐狸,如何闻不出有女人的味道,此番前去一半算是真心,另一半便是宣誓主权了,也是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