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晴空
我的名字,克洛蒂尔德。
自我介绍是起码的礼貌,尽管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却在读我写的东西。
如果我没记错,已经是几年以后了。所有我写的东西都是非常保密的,绝对不可公开的。
不管你们是谁,我想都已经被告知过了。
鉴于我的谨慎,我仍想知道是谁在读我写的东西。
会是我的爱人吗?那个对的人,那个我选择了与之共度一生的人,那个在某个清晨,我首次颤抖着把我少年时期最私密的日记与之分享的人?
或者是一个浑蛋?由于我日后杂乱无章的生活,他无意中读到了它?
或者是我千万粉丝中的某一个,为了我这个文坛新生代小才女的代表作而匆匆买入手?
抑或是我自己……老一点儿的我,十五年后……算了,干脆再老一点儿,三十年后的我,在某个抽屉深处找到了这本神秘的旧日记。我重新读了它,就像坐上了时光机,穿越回到了曾经的年代,或者像是照了一面返老还童的镜子。
这又如何能知道呢?好吧,带着疑惑,我就这么乱写一通吧,不管它之后会落在谁的手里,或者出现在谁的眼前。
呼……
我未来的读者,希望您明眸善睐,玉手纤纤,心地善良。您不会让我失望吧?答应我好吗?
我先用几个词来描述下我自己,算是简单的自我介绍吧。来日方长,我们有时间互相了解,我的读者。
名,克洛蒂尔德,分以下三小点进行介绍:
第一小点:年龄。已经老了……十五岁了。哇呜,这让我好晕!
第二小点:身材。个子不高,一米四八,这个,这个让人有点儿沮丧!
第三小点:相貌。用我妈的话说,那是丑得不行。我可以很容易找个参考对象给你,有些像是《甲壳虫汁》里的丽迪亚·迪兹。如果你是来自火星的读者,不能马上认出她那极具哥特风格的样子,别着急,我可以用这本子三分之一的纸张来给你洗洗脑,给你好好说道说道她,我可绝对是她的钢铁粉儿。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她可是这个世界上最酷最酷的青年人,穿着黑色的蕾丝裙,头发梳成龙齿样子,一绺一绺地垂在额前,画着熊猫眼一样的浓烟熏妆的眼睛……而且她还可以跟鬼魂对话!我加一句,美丽的陌生人,这个角色是由薇诺娜·瑞德扮演的,她还不到十八岁呢,但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演员。我想把我房间里所有她的海报都摘下来,挂去度假时住的房间里,可是妈妈不同意,因为钉子会弄坏度假屋里的墙板。
OK,OK,我的读者们,我知道这第三“小”点其实是第三“大”点!但还是让我们回到假期的第一天去吧,那天……可真的可以看成伊德里斯一家坐着爸爸驾驶的红色富埃果,在图尔尼的一次大冒险。图尔尼,我指给你们看,它位于韦克辛高原,是一块夹在诺曼底和巴黎之间的冲积平原,那里种满了甜菜头,一条小河——艾普特河,流经于此。猫在街角闲聊的人们说,因这条河引发的战争和死亡的人数远高于莱茵河。我们的度假小屋在这片区域的上方,在一群小山之间,所谓的小山看上去,也就三个苹果那么高吧。街角的闲人们称它为“韦克辛驼子峰”。这可不是瞎编的!
关于用何种方式跟你们讲讲这次如何启程去科西嘉,我犹豫了良久。在诺曼底还在夜里沉睡时,所有的行李箱都已摞进后备厢,脚下是无尽头的路,我和哥哥一起坐在后边,他一路上看了十小时窗外的车啊,树啊,路牌啊,还一点儿都不觉得无聊。勃朗峰下的穿山隧道,每顿饭都是标准的夏蒙尼水果馅饼配沙拉。取道意大利走热那亚,是因为爸爸说走那里虽然会比走尼斯、土伦或者马赛远一些,但在意大利,从来没有罢工。哦,是的,这些我都可以跟你们铺开来讲讲,但这一次就先不细说了,这是选择性叙事的需要,亲爱的跨星系的读者们,就这样吧!
我着重讲讲坐轮渡的经历吧!
如果没有坐轮渡出海去一个小岛的经历,是全然不能体会假期第一天是什么样子的!
丽迪亚·迪兹是这么说的!
以下四点可以进行说明。
先来说水。
一艘巨大的轮渡,黄白相间,真的好大!我们一直在拿它“摩尔式”的船头开玩笑,直到我们看见它打开它巨大的船尾部。
爸爸更是不作声。必须说的是,刚开了十小时的车到这儿,就跟一帮亢奋的意大利水手杠上了,真的是很让人恼火的事情。
“靠右边!”
“靠左边!”
那些意大利人叫喊着,像风车似的挥舞着手臂,好像爸爸第一次上驾驶课。
“向前!向前!向前!”
爸爸和其他十几个蒙圈的司机一起被指挥来指挥去的,他们有的车后还有挂车,有的车顶放着水上摩托艇,有的车顶的冲浪板比他们的运动小跑车还长,雷诺太空车都快被游泳圈、充气垫、浴巾挤爆了,堆得高高的看不到后方。
“往前来!往前来!”
货车,汽车,野营车,摩托车,全都开进来了!
“停!停!停!”
这轮渡上的意大利人,在他们小的时候,就应该是拼积木的一把好手。不用一小时,就将三千辆车都装进了一艘船,跟玩巨型乐高似的。
意大利人笑了,竖起一个大拇指。
完美!
爸爸的富埃果是这游戏里三千个拼图中的一块。他打开车门到船舱与我们会合时,竭尽全力保证不要剐蹭到左边紧贴着的一部欧宝可赛。
接下来讲讲陆地。
在轮渡上有个很真实的感觉,就是在脱掉衣服钻进狭窄的船舱睡觉的那一刻起,到四五个小时后醒来的那一刻之间,仿佛经历了一次蜕变。像蛇蜕了一次皮一样。
通常,我是第一个起床的,穿上我的人字拖、短裤和一件Van Halen T恤,再戴上我的超酷墨镜……直接冲到甲板上。
陆地!陆地!
所有的人都已站在船栏后欣赏着从科西嘉湖到科西嘉角那美丽的海岸风光。太阳初升,光芒四射,照耀万物,驱散阴霾。我飞快地冲进船舱,鼻腔里充满各种奇怪的气味。我大步从一个高个子的金发男人身上跨了过去,他躺在他的背包上,还没睡醒。超级帅!一个女孩儿揽着他也没醒,后背露着,一头浓密的头发乱蓬蓬的,一只手伸进这个瑞典男人敞开的衬衫里。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那个露着背的女孩儿,也会有一个旅行时不爱剃胡子的旅伴,他也会给我当睡垫,让我枕着他长满金色汗毛的胸口进入梦乡。
嘿,我的人生,你是不会令我失望的,对吧?
而当下,我这一米四几的小身板刚好依着船栏,充满鼻腔的地中海的气息已让我感到很开心了。
从头到脚都在呼吸,感受着自由。
“着火啦,糟糕!女士们,先生们,请回到你们的车上。”
地狱之火!
银河系中我的读者们,说真的,我觉得地狱应该就像此刻轮渡的内舱这样。这里至少有150℃,而且人们还要拥挤着从楼梯走下去。就好像在地面上同一时间死去的人们都一个紧跟一个地,列队向着熔融的火山深处走去,搭乘去往地狱的地铁!
突然传来一阵链条与金属撞击的声音。意大利人又出现了,他们是船上唯一穿戴整齐的人,长裤加上衣,也是唯一一群没出汗的人,而其他游客皆是一身短打,一边流汗一边擦。
由于那个没有睡醒的小滑头堵在出口,我们差点儿永远地留在了那里,留在那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炉里。他就是那个前天晚上最后一个登船的家伙,很可能就是那个金黄色头发的瑞典人,他把大家都堵住了。但我已经爱上他了,将来我也要找一个跟他一样的男朋友。
意大利人都长得跟魔鬼似的,他们的手里就差一条鞭子了。这是个陷阱,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了,到处都是二氧化碳,还有个傻瓜发动(打着)了他的车,所有人都跟着发动(打着)了车,可是没有一辆车能动。
随着一声钢板碎裂的响声,轮渡的舱门倒了下去,吊桥降了下来。
所有的人像一群亡灵冲向了天堂。重获自由!
最后是,空气。
在棕榈树下的草坪上大家共进早餐,是伊德里斯家族的传统,圣尼古拉广场正对着巴斯蒂亚门。
牛角包,鲜榨果汁,栗子酱,爸爸都给大家准备好了。突然就有了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包括我这个哥特式的刺猬头,还有哥哥尼古,他在离开之前还转着看了一下地球仪,用手指随意地指在上面,思考着那个约好要一起出去的、露营地认识的女孩子说的是什么语言。
是啊,一家人,二十一天在一起的时间,在天堂般的地方度过三周假期。
妈妈、爸爸和尼古。
还有我。
我现在想让大家知道的是,这本日记主要是关于我自己的!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要赶紧先穿上我的泳衣。
我很快就回来,我的各个星球上的读者们。
他轻轻地合上日记。
茫然不知所措。
已经有好些年他不曾打开过它了。
有些紧张。
尽管,她回来了……
在二十七年后。
为什么是这样?
这很明显。她是回来看看自己的过去。仔细地搜索一下,深入地探寻一下,她曾经遗留在这里的东西。这是她在另一处的生活。
历经了那么多年,她准备好了。
这个问题一直以来都无法回答。
她将要探究多深?要去到哪里她方能倾吐内心?她要深入何处去解开那些藏着的伊德里斯家族的陈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