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传来季芳失踪的消息到今天,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了,当初最开始由警方介入调查时,整个图书馆的人都被询问过一遍关于季芳的事,可是最后整理出来的信息却惊人的纷乱。
整个省图书馆上至馆长下至停车场的收费管理员都知道馆内有季芳这个员工,可所有人回忆出来的季芳却又完全不同,这个人说她是长头发矮个子,那个人又说她是短卷发大高个,有人说她最爱吃辣为人豪爽,又有人说她江南出生温婉平和,有人说她宽大脸额角有疤,还有人说她小脸大眼是个美女,最夸张的是,竟然还有人信誓旦旦说季芳是个男人。
为了这事,图书馆里几个性情暴躁的员工差点没吵起来,最后还是馆长亲自出来平息了风波,警方几经查证,最后不仅连季芳的一张照片都没弄到,就连她这个人的基础特点都没整理清楚,失踪一事,就此不了了之。
赵钰和木苒站定在一扇小铁门外,一起看向身后的短发女人。
短发女人还佩戴着图书馆的工作证,她指着面前的门,小声说道:“就是这了,这就是季芳之前住过的员工宿舍,按理来说她人都不在了,这里是要清空出来给别人住的,可是季芳那事……呃,谁也不敢住这里,就一直这么保留下来了。”
木苒点点头,伸手摸了摸铁门上的锁,指尖一层厚厚的灰,看来真是许久没人进出过了。
赵钰看向那短发女人,问道:“有没有钥匙?”
“诶?”短发女人惊惶摇头,“原本宿管科有备用钥匙,可是季芳自己换了锁,宿管科也不想管这事,所以一直都没换锁,也就没钥匙了。”
赵钰笑道:“那看来我们也进不去了。”
木苒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钰似是对那短发女人感兴趣,冲她笑道:“谢谢你带我们过来,可是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紧张?”
短发女人下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指甲,眼神暗暗瞟向木苒,见她冷冷地转过眼来,吓得赶紧转头冲向赵钰,嘀咕道:“……你说她是季芳的亲戚……那也就是说,季芳这个人,是真的存在的人,对吧……”
她特地强调了“人”,显然对眼前这位冷若冰霜的季芳亲戚,也倍感恐惧。
赵钰心里暗笑,但想想季芳竟然能让所有人都对她产生错误的记忆,事后集体一对口供,难免不感到胆寒,以至于要怀疑跟自己共事了这么久的一个人,到底是人是鬼了。
“只要她还没有死,她就是个人。”回答短发女人的是木苒,声音冷冷清清的,连语调都没有太大的起伏,偏那眼神,冷冽地像是西伯利亚的坚冰,刺得人生疼。
赵钰哭笑不得,再看向短发女人,果不其然,人家的脸都被吓绿了。
短发女人咬着嘴唇,后退几步,嗫嚅说着她还有事先走一步,便踉跄着跑了。
“你看你,明明就是朵出水芙蓉,偏偏要装什么黑山小倩。”赵钰望着短发女人远去的背影,叹气道:“这下好了,我们唯一的证人跑了。”
“留着她也没什么用,他们记忆里的季芳全是被扭曲后的影像,你就是拷问个三天三夜,得出来的结论也依旧是正确里的错误。”木苒弹掉指尖上的灰尘,淡然道:“走吧,等晚上再来。”
夜里三点钟,木苒和赵钰再次摸上省图书馆的员工宿舍楼,季芳住在四楼,五楼和三楼的同号房间都住着人,她右手边的房间倒是没人,左手边据说住着一家四口。
在武侠小说里,大侠们个个飞檐走壁,出入别人房间如入无人之境,即使是宵小之辈,也有撬锁开窗的本事,可放到现实生活里,有多少正经人是能不惊动旁人半点就把锁给撬开了的。
木苒自认不行,所以她把赵钰推到了门前。
赵钰无奈道:“天地可鉴,我这辈子都是良民。”
木苒瞪他,“少废话,我知道你可以。”
赵钰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铅笔粗细的铁条,将铁条对准锁眼,缓缓插了进去。
铁条比狭窄的锁眼大了许多,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被插0 0入,可随着赵钰手指的慢慢推进,那铁条的形状逐渐开始改变,仔细一看,就像往一个奇形怪状的细洞里灌泥浆,多余的部分自然被堆积到上头,剩下被推进去的,根据锁洞的造型,已然契合。
赵钰满意地笑笑,手指轻轻一转,坚固的防盗锁咔嚓一声,开启了。
木苒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励后便丢下他,率先进入屋子。
图书馆的员工宿舍并不宽敞,在黑暗的环境里目测只有一室一厅,木苒正犹豫着要不要开灯,赵钰已经贴在她背后,小声提醒道:“别开灯。”
“怎么了?”木苒立即集中注意力,然后她便听到身后隔着一扇铁门的走廊上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赵钰附上她的耳,轻声说道:“是隔壁的。”
果然,门外又传来女人颤抖的声音,显然很是害怕,“怎么样?真的是季芳家吗?”
刚才的男人调转脚步走回去,瓮声瓮气地说道:“不是,门还是锁着的,也没听到声音,说不定是你听错了。”
“会不会是贼?”那女人不放心地问。
男人不耐烦地骂她,“就你事多!季芳失踪前你就老说她房里有男人,哪里来的男人,整栋楼谁都没看见就你看见了!去去去,睡觉去!再折腾把孩子吵醒了还让不让睡觉了?”
咔嚓一声响,隔壁的房门锁上了。
黑暗里,赵钰紧紧贴在木苒身后,两个人依然一动不动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半晌后,确定隔壁屋的男女主人进屋了,木苒这才松了口气,“那女的耳力真好,我们要小心点。”
“嗯,小心点。”赵钰微微笑,故意贴着木苒的耳朵讲话,热热的气息吹在她耳下,弄得她浑身僵硬。
赵钰点到即止地从她身后走出,拧开一支笔状手电筒,在客厅里严肃谨慎地勘察起来。
木苒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暗暗深呼吸,这才将心口想要揍他的冲动压下。
两个人一个负责客厅,一个负责卧室,展开了搜索工作。
这房间早在季芳失踪不久后就被警察搜了个底朝天,房间里又脏又乱不说,有点价值的东西也都不见了,如果不是被季芳自己带走,就是被事后闯空门的人顺手牵羊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绑走季芳的匪徒将财物带走,想要制造点入室行凶后假象。
赵钰拿着小手电找了半个多小时后依然一无所获,便走进卧室想要看看木苒的情况。
这房子的格局本来就小,卧室被隔开后显得更加狭窄,整个房间里除了一张双人大床外,只剩下一个粗陋的位置里摆着的一座布衣柜,而木苒就站在那张大床前,一动不动。
赵钰走向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木苒的表情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她沉着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刚才隔壁那女人说的话。”
“什么话?”赵钰见木苒一直盯着床铺看,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那个男人?”
“准确来说,可能不仅仅是人。”木苒低着头,闷声说道:“客厅那边还闻不到,卧室这里空间小,空气没那么流通,所以还残存了点雄性的气息。”
她用的是“雄性”这样的词,而非“男人”。
赵钰不由得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个房间里曾经来过一只雄兽?”
“不仅仅是来过,”木苒冷道:“应该是季芳的情人,这里残存的味道,不仅仅是体味,还有……精>///<液的味道。”
难怪她一直盯着床铺看,原来那边的味道最浓。
从素来冷脸的木苒口里一本正经地说出那两个字,赵钰意外觉得这真是一件可爱又可笑的事。
赵钰没有笑,可木苒却转过头来骂他,“你笑什么?”
赵钰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笑?”
“哼。”木苒转过头,没有理会他。
赵钰又忍不住逗她了,“你觉得我在笑什么?嗯?笑什么?”
他一边说话一边拿胳膊轻撞木苒的肩,木苒烦他,抬脚就去踩他的皮鞋,要论开锁,木苒确实没有赵钰厉害,可是要论身体的灵动性,十个久坐办公室的赵钰也比不上一个木苒。
赵钰被踩了脚,疼得闷哼,只能小心翼翼挪到墙边,撑着窗户自怨自艾。
窗外是深夜的街道,路灯明亮,一辆大卡车沿街驶过,车灯闪过,对面楼四层的玻璃窗后,有一束光一闪而逝。
“……木苒。”赵钰轻声唤道。
木苒冷冷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赵钰没有转头,他紧紧盯着对面的四楼,冷笑道:“我们好像遇到偷窥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