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实吾挽着裤腿和袖子回到楼下时,随他一起过来的朋友已经主动提出要离开了,向羽很是不好意思,直把他们俩送到店门口,这才挥着手道了再见。
庄扬目送白实吾离开,等入夜的巷子里已经瞧不见他的身影了,这才阴着张脸转回身,结果却被躲在身后的段权吓了一跳。
“你在看什么?”段权也伸长脖子往外看,“他们走了吗?”
“走了。”庄扬搓着手叹气道:“可惜了我那衣服。”
段权嫌弃地揍了庄扬一拳,又低头小声问道:“诶,小向没生我气吧?”
庄扬直挺挺地要往回走,却被段权一把拽了回去,“诶跟你说话呢!”
“求你回去洗澡换身衣服再来和我说话行吗?我看到你都想吐了段大爷!”庄扬没好气地推开段权,在对方不停挥舞拳头的骂咧声中快步回到小炒店。
洗碗的时候,屈晓文带着唐筠云来找庄扬,看到庄扬在忙,屈晓文立即上前帮忙,天气越来越冷,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冰凉得冻手,庄扬不让那母女俩下水,便蹲在井边和她们聊天。
话题很快被庄扬从自己身上带到向羽身上,他指着自己的脑袋,笑道:“我家老板什么都会,连包扎都做得这么好。”
屈晓文笑道:“向羽她爸爸是个武术爱好者,没生病的时候每天都要在巷子里练一练,学武的难免要受伤,男人又比较粗心,向羽从小就自学了些外伤处理,听说她大学的时候还是学校红十字会的。”
庄扬表现出对武术很感兴趣的模样,好奇道:“会武术吗?厉害吗?”
屈晓文笑道:“应该还蛮厉害的吧?有一回孙奶奶家进小偷,就是向羽爸爸把人抓到的,对方还带了刀,可是向羽爸爸一点伤也没有。”
庄扬点头做出向往的表情,“我也学过一点,但是不怎么厉害。”
屈晓文笑道:“你比段权实在多了,段权小时候也跟着向羽爸爸学过一些,明明只是皮毛,可他却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再往后天天和人打架成了小混混,不务正业到现在,我们这些街坊也不敢给他说对象,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好好过日子。”
庄扬奇怪道:“他不是喜欢我们老板吗?”
一直蹲在旁边拔草玩的唐筠云忽然神神秘秘插话道:“小向姐姐不喜欢段权哥哥。”
庄扬随口问道:“那她喜欢谁啊?”
唐筠云疑惑地看着庄扬,天真道:“王奶奶说是你啊。”
“我?”庄扬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孔。
屈晓文赶紧搂住自己女儿,解释道:“小孩子乱传话,你别往心里去。”
“呃……”庄扬算是明白上回唐筠云为什么不让他抢走向羽了。
“庄扬!洗好了没?”恰好向羽的声音从里头厨房里传出,屈晓文得了机会,赶紧带着童言无忌的女儿告辞回家,庄扬捧着洗好的碗筷走回店里,笑得有些无奈。
向羽擦着手正要锁掉大门,见到庄扬的笑,疑惑道:“你和屈姐聊什么呢?笑成这样?”
庄扬笑道:“她和我说了些你爸爸的事,听说你爸爸是练过的?你是不是也学过?所以你一个人住在二楼也不害怕?”
向羽合上大门,漫不经心答道:“我小时候学过一些,楼上还有几样我爸爸留下来的武器,打架就算了,自保勉强可以。”
庄扬想起那对蝴蝶双刀,又想起那只十字弓,笑笑没有说话。
向羽睡得早,庄扬一直盯着手机里的监控视频,等到确认向羽已经睡熟后,他才压低声给贾乐打电话,“是我,你现在在哪?”
贾乐那边的声音很是嘈杂,就连他的声音都带着突突突机械的颤抖,“组长,我现在在一辆拖拉机上呢,老乡带着我回县城,车子震得我哟,哎哟我的屁股。”
庄扬问道:“让你查的事情,查到了吗?”
贾乐笑道:“我去了向羽的老家,也打听到了向鸿至当年为什么要带着向羽离开老家了,向鸿至早些年在外头打工,有一天突然领了个女人回家,那女人生下向羽没多久就失踪了,向羽的爷爷奶奶逼向鸿至再婚生儿子,向鸿至不肯,有一天向鸿至回家,发现向羽差点被她爷爷用枕头闷死,向鸿至一怒之下带着女儿离家出走,这二十多年再没回过老家,这事全村的人都知道。”
庄扬想起向羽抱着被子蜷缩入睡的模样,眉头微皱,“那女人的消息能查到吗?”
贾乐答道:“我查了,向鸿至和那女人不是合法婚姻,起码没登记,村里谁也没记住那女人的名字,更何况只知道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也查不出什么。”
庄扬又问道:“那有证据证明向羽和向鸿至的亲子关系吗?”
贾乐忽然笑了,手机里传来他一连串的呵呵声。
庄扬无语。
贾乐又自得其乐地笑了会儿,这才神神秘秘说道:“组长,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庄扬斥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贾乐嘀咕了一声,洋洋得意道:“我找到了一颗牙齿!”
“牙齿?”庄扬愣了一下,继而恍然大悟,“向鸿至的?”
“没错!”贾乐哈哈大笑,只差手舞足蹈,“向鸿至是他妈妈最喜欢的小儿子,我在这边的时候正好看到村口一个小孩磕掉了乳牙,他妈妈把他的牙齿捡起来用纸巾包着带走,我就猜向鸿至他妈妈是不是也这样做过,结果还真让我猜准了,我在她家找了一个多小时,才给我找到那颗牙齿,啧啧,保管得特别好,是颗大牙,只要有了牙齿,组长你再拔根向羽的头发,不就能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亲生父女了吗?”
这是庄扬这三天来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在贾乐出发前,他只让他尽量寻找证据,却没想到他能找到最直接有力的证据,贾乐,包括他的其他组员,共事的这八年来他们从来没让他失望过,他也不能让他们失望,他由衷夸奖道:“干得好,你搭最早的飞机回来找我。”
得了组长的赞美,贾乐更是絮叨了,“组长,反正我和姚钱现在都没任务,你干嘛不早点让我们俩来帮你呢?你看乙组那群混蛋,不管什么时候都凑在一起人多势众。”
庄扬既然已经把任务的内容透露给了贾乐,对于迟早要知道事情经过的姚钱也没多少瞒着的心思了,“看情况吧,需要她帮忙的时候我会找她。”
“哼哼哼,比起姚钱,我才是组长你的脑残粉。”贾乐大笑了几声,在寒风萧瑟中挂了电话。
庄扬对着重归寂静的电话无声笑笑,枕着胳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要拿到向羽带毛囊的头发简直轻而易举,庄扬第二天下午就将一根放进密封袋的头发交给风尘仆仆来见他的贾乐。
贾乐还是他离开时候的老样子,瘦得像个火柴人,眼神却伶俐得像只猴子,他站在东大街的公共车站牌下,接过庄扬暗中递来的头发,迅速塞进口袋后,才低声说道:“他们说骨头比较麻烦,可能过两天才能出结果。”
庄扬应道:“得到结果马上通知我,还有,这几天离乙组的人远一些。”
贾乐笑嘻嘻答应了,前方正好驶来一辆公交车,贾乐插着口袋蹦上车门,离开了。
庄扬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身往回走,可是他刚走出没两步,临街的店铺里忽然摔出一个男人,这男人恰好跌在庄扬脚上,让庄扬想不注意都难。
不过等庄扬看到跌倒男人的脸后,庄扬就算扭头想走,也被迫停了下来。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向羽的邻居王阿姨的丈夫,王升鸣。
王升鸣似乎也认出了庄扬,他手脚并用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拍着屁股上的灰讪笑道:“哎呀,是小庄啊。”
庄扬认得这个男人,在他刚住进向羽家的第一天,王阿姨曾拖着这男人来店里向他道谢,但是因为当时正忙,所以王家夫妻并没有久坐,说了两句话就回家去了。
庄扬笑道:“王叔,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筋骨好着呢。”王升鸣尴尬地笑了两声,正要独自离开,从他刚才摔出来的店铺里走出两个男人,见到那俩膀大腰圆的男人,王升鸣立即后退一步,脸色有些难看。
“王升鸣,这是你家亲戚?”其中一个男人指着庄扬问道。
王升鸣立即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邻居。”
那男人笑着靠近庄扬,摊开手心,笑得混账,“既然是邻居,那就帮你家王叔一个忙,呐,身上有多少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王叔,你说对不对?”
王升鸣是个矮胖小个头,听见那男人的话,当即有些可笑地挡在庄扬身前,低声下气道:“他真的只是我邻居,跟我没半点关系,钱我会想办法的,你们别惹事啊,这可是在大街上啊……啊哟哟哟!”
王升鸣的手腕被男人捏住转了个弯,疼得他踮起脚尖嗷嗷叫唤,庄扬心里冷笑,面上却不能见死不救,他往裤兜里掏了两下,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一百元纸币和几张零钞,全部塞到那男人面前,紧张说道:“我只有这些钱了,你们放开他吧。”
男人接过钱,松开了王升鸣的手,冷笑道:“没钱就别好这口,已经没了女儿,小心别连老婆都没了。”说完,他搭着另一个人的肩膀,耀武扬威地回到自己的店铺里。
庄扬扶住王升鸣,关心问道:“王叔,你还好吧?”
王升鸣又羞愧又恼怒,冲周围围观的群众骂道:“看什么看?关你们屁事?散开!”
群众们指指点点地散开了,庄扬扶着王升鸣往回走,两个人一高一矮沉默着走了半路,王升鸣忽然叹气道:“你刚才给了多少钱?等我下次赢了,我会还你钱的。”
庄扬接道:“不是什么大钱。”
王升鸣又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家都看不起我,总有一天,他们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两个人并没有沿着大路往回走,而是半途绕进了小巷,从文兴巷深处往回走,等周围都没了什么人,王升鸣忽然压低声说道:“小庄,不是你王叔吹牛,你王叔总有一天会发达的,等我发达了,今天我欠你的情,一定十倍报答。”
庄扬笑道:“王叔你还是保重好身体,不要再让王阿姨担心了吧。”
王升鸣知道他不相信,急道:“你别不信啊,我可不是开玩笑,我说真的。”
庄扬嘴上说着是是是,脸上却完全不是那一回事。
巷子越来越开阔,再往前十多米就是孙奶奶家的院墙,王升鸣忽然拽住庄扬的胳膊,神秘兮兮说道:“小庄,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你王叔我,马上就要发财了。”
庄扬故作好奇道:“怎么发财?”
王升鸣见他有兴趣,压低声哼了两声,这才说道:“我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兄弟,前一阵子刚刚去世,我这兄弟给我留了一大笔遗产,他们很快就会通知我去接受遗产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可就是有钱人了,啧啧,我可打听到了,我那兄弟的遗产,多到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