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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受屠戮全家逢难

卫国公府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跳起身来,只是苦于手中没有兵刃,会武的家丁赤手空拳上前迎敌,女眷惊呼尖叫,向四处逃开。

正在此时,只听山道上又是一阵马蹄疾驰,一队衣服撕掉号牌的府兵疾冲而出,齐声呐喊,向蒙面人冲去,满山遍野,顿时变成一处修罗战场,杀声震天,鲜血四溅。

杨坚长剑出鞘,环顾一周,向崖边大石一指,叫道:“伽罗,你们去那边避避!”手中长剑疾挺,向最先的蒙面人迎去。

蒙面人纵马赶到,手中长刀疾舞,朝杨坚当头就劈。

杨坚听风声劲疾,不敢强抗,身形疾闪,剑走偏锋,向他手腕斜挑。

蒙面人一刀劈空,刀势走老,正要回刀再砍,骤然间手腕剧痛,一声惨叫,一只手掌带着长刀疾飞而起,还不等他再次喊疼,杨坚已飞身而起,长剑疾挺,一剑洞穿他的咽喉。

独孤善随后赶到,见他两招毙敌,大喊一声“好!”,随即一跃而起,接住落下的长刀,大喝一声,冲入蒙面人中,片刻间砍翻两人。

几名蒙面人一见,大吃一惊,互相招呼一声后,三人缠住独孤善,另有两人跃过他向独孤伽罗等人杀去。独孤伽罗大惊,护着崔氏连连后退,转头见地上有一柄长剑,忙向上官英娥道:“大嫂,你和母亲躲躲!”接着在她肩头一推,俯身捡起长剑,迎上蒙面人。

与此同时,在之前树下歇息的几名行人也已经跃起,“铮铮”声响,竟然从包袱中取出兵刃,也立刻加入战团,向蒙面人杀去。一时间,山野间一片厮杀声,双方都有人不断倒下,很快尸横遍野。

自从被擒,独孤善在牢中受尽窝囊气,此时杀起了性子,当真如猛虎出笼一般,势不可挡,蒙面人见他神勇,不敢缨其锋芒,转而去追杀府中家丁、婢女。

独孤善见状,冷哼一声,提刀赶上,刀刀狠辣,接连劈翻两人,而后回身架开第三人的暗袭,反刀向对方颈上疾抹。

那人见他刀至,大吃一惊,身体疾速后仰,手中刀反手格开,顺势向他胸前斜挥。

独孤善不料此人竟然不是庸手,来不及伤敌,急忙回刀自救。就在此时,大石后另一名蒙面人一跃而出,手中长剑向他后心疾刺。

眼看独孤善腹背受敌,难以招架,只听一声厉喊,上官英娥疾扑而出,挡在他的身后。血光迸现,蒙面人的一剑已直刺入她的身体,跟着一掌直击,她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飞起,跌下悬崖。

独孤善心胆俱裂,悲声大喊:“英娥!”手中长刀疾卷,将身前杀手的头颅伴着鲜血,挥出丈余,跟着向悬崖冲去,想要查看英娥的下落,却听身后风声飒然,一柄长剑已洞穿他的身体,一口鲜血顿时激喷而出。

不远处,护院丁大力正与蒙面人厮杀,一眼见到,不禁失声大吼:“公子!”挥刀劈翻一名杀手,疾冲而来,一把将他抱住,反手将暗算之人砍倒。

独孤伽罗正被两名蒙面人夹击,听到独孤善悲声大喊,循声望去,正见他被长剑洞穿,大惊之下,剑招微乱,一名杀手横刀劈来,她闪避不及,只觉肩上一凉,顿时鲜血长流。

杨坚激斗中,时时留意伽罗,见她突然受伤,大吃一惊,挺剑逼退一人,返身赶向她。一名蒙面人长刀疾挥,再将他拦住。杨坚大急,手中长剑疾舞,几次强冲,竟不能摆脱蒙面人的纠缠,急得连声大吼。

独孤伽罗肩膀剧痛,长剑几乎拿捏不稳,眼见杀手又刺来一剑,索性一咬牙,一剑格开,挺身直上,向杀手怀中扑去,竟然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杀手从不曾见过这样的招式,微微一愕,还不及反应,只觉胸口一凉,独孤伽罗手中长剑已挺入他的胸膛。

此时杨坚终于将身前蒙面人一剑刺死,飞奔赶来,一把扶住独孤伽罗,急声道:“伽罗,你怎么样?”

独孤伽罗摇头,撑剑站起,瞥见大石后露出崔氏的双脚,不禁心头大震,推开杨坚,踉踉跄跄地向她跑去,大声喊道:“母亲!母亲!”她扑到石后,只见崔氏横躺在地,肚子上的伤口犹自不断冒出血来,整个人顿时僵住。

独孤伽罗只觉心中顿时一空,悲切大喊:“母亲!”飞扑上崔氏身体,连声哭喊,“母亲,你怎么样?你不要抛下伽罗,母亲,求你醒醒……”

似乎听到女儿的呼唤,崔氏身子微微一动,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女儿,眸中闪过一抹光彩,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指,拼力说道:“伽罗,听娘的话……好好活着……”话未说完,已用尽最后的气力,手一松,与世长辞。

“母亲……”独孤伽罗痛哭失声。

就在此时,只听到另一边丁大力大叫“公子!”,独孤伽罗抬头,只见独孤善一口鲜血喷出,身子直挺挺地后仰倒下。

独孤伽罗惊得魂飞魄散,大声叫道:“大哥!”随即拔步向独孤善赶去,刚刚冲出两步,脚下一个踉跄,跟着眼前一片漆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杨坚大吃一惊,纵身赶上,一把将她抱住,大声叫道:“伽罗!伽罗!”可是怀中人已经失去意识,听不到他的呼唤。

这一战,从正午开始,至申时结束,长达两个时辰。几十名押差和一队府兵无一生还,卫国公府众人也几乎被杀干净,蒙面人杀至最后一人,眼见杨坚等人早已杀红了眼,不敢再战,上马逃走。

原来的几名路人有一人身亡,见蒙面人逃走,两人上马去追,片刻间消失在大路的尽头,山里,只剩下满山的鲜血和尸体。

残阳如血,照在十几座新坟上,令整个山野更显荒凉。

杨坚立好最后一块墓碑,手指拂过墓碑上的名字,怔立片刻,而后默默跪倒,心中暗暗念道:伯母、大嫂,杨坚此生,必会拼死护伽罗周全,你们英灵不远,但请放心!默祷完毕,他连磕三个响头,好一会儿后,才慢慢起身,抱起躺卧在身边的人儿,大步离去。

暮色渐拢,残阳最后一抹光线掠过墓碑,最前四块墓碑上,赫然是独孤善、独孤崔氏、独孤上官氏、独孤伽罗四人的名字。

是啊,独孤伽罗死了!但愿她的死,能让她从此避开宇文护的追杀,平平安安度过余生!

杨坚心里默念。

长安城中,宇文邕骤闻噩耗,整个人如遭雷劈,不顾阿史那颂阻止,跌跌撞撞地上马,与高颎一路赶出城去。

怎么能信?今天一早,卫国公府一行才被押送出城,他生怕宇文护中途下手,已派出一队府兵暗中保护,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遭此毒手?

然而,当他赶入山里,看到那满山遍野的鲜血,看到那一大片的新坟,看到墓碑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时,整个人几乎陷入疯狂。

卫国公府上下尽数遇难,独孤伽罗身亡!

消息传来,王后伤痛欲绝,第二日一早,带着宫女南枝与一队侍卫出王宫,直奔独孤家的遇难现场。

宇文护对独孤伽罗之死本不起疑,但听完宇文会的禀报,微一沉吟,扬眉冷笑道:“那我们也出城去看看吧!”随即下令整顿人马,向城外而去。

那一天,派去的杀手只有一人逃回,回禀独孤家全部被杀,只有独孤伽罗一人重伤,被杨坚所救。现在,独孤伽罗这个死讯,是真是假?

城外三十里远的山坡上,一座座新坟触目惊心。王后抚过一个个简陋的墓碑,不禁泪如雨下,一个个唤道:“母亲、阿善、英娥、伽罗,你们怎么就走了呢?你们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要怎么办?”

宫女南枝听着心酸,不断柔声劝解。

王后哭了一会儿,这才跟着她慢慢起身,吩咐带来的工匠动工,修筑陵墓,雕刻石碑。

如今,这已经是她能为亲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眼看着坟墓修好,工匠正将独孤伽罗的墓碑立起,王后瞧着碑上的名字,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喃喃道:“七妹,你安心去吧,姐姐必会报此血海深仇!”

话音刚落,就听马蹄声响,宇文护在前,宇文会、赵越等人在后,率队向这里驰来。

王后似早料到,眉目不动,冷冷地注视马上人。

宇文护奔到近前,居高临下地逼视她,见她面无惧色,冷哼一声,向四周望去,冷声道:“王后好大的胆子,胆敢为罪人修筑陵墓,置我大周法度于何处?”

王后也是一声冷哼,淡淡道:“我父一生光明磊落,如今为奸人所害,家人蒙难,本宫身为独孤家的女儿,为家人修筑陵墓,何罪之有?”

宇文护听她竟然不加掩遮,直指自己陷害忠良,脸色顿时一沉,指着她喝道:“王后蔑视国法,将她给我打入天牢,等候天王发落!”

话落,已有几名侍卫冲上来,要对王后动手。南枝大吃一惊,忙挺身挡在王后身前,厉声喝道:“大胆,王后是一国之母,你们是什么东西,胆敢无礼!”

宇文护不料她一个小小宫女有如此胆量,凝视她,冷笑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王后将南枝拉到身后,昂然道:“纵然本宫有错,也自有天王定夺,轮不到你一个臣子在此指手画脚!”目光一扫墓群,暗暗咬牙,毅然转身,大步向马车走去,吩咐道,“回宫!”

宇文护冷笑,眼底都是轻蔑的笑意,淡淡道:“天王?我倒要瞧瞧,天王是不是还会护你!”看着王后的马车走远,他回过头,目光扫过独孤家的墓群,最后定在独孤伽罗的墓碑上,向赵越使个眼色,自己掉转马头,跟在王后身后,直奔王宫。

赵越躬身,眼瞧着他一行走远,这才一指独孤伽罗的坟墓,喝道:“挖,我倒要瞧瞧,独孤伽罗是真死,还是假亡?”

随着一声令下,护卫上前推开工匠,动手挖掘独孤伽罗的坟墓。新坟筑起不久,搬开新彻的石块,不过片刻,就将疏松的泥土挖开,露出一身白色囚衣的女子。

女子身上有数处刀伤,拨开披垂的长发,露出脸来。虽然是新丧,可是这里土壤潮湿,加之天气炎热,脸上肌肤已经开始溃烂,乍看上去,果然像是独孤伽罗。

文昌殿中,天王宇文毓见宇文护不顾侍卫阻拦,押着王后长驱而入,惊讶之余,又不禁心惊,连忙起身询问。

宇文护略躬躬身,算是行礼,大声道:“天王,王后身为一国之母,私自为罪人修筑陵墓,无视大周法度,请天王裁决!”

王后却不惊不惧,昂首道:“天王,臣妾虽为王后,但也是独孤家的女儿,我父为小人陷害,含冤而死,并不能定罪。如今我家人又无故遭受屠戮,臣妾只是为家人修筑陵墓,何错之有?”

宇文护听她一再强调独孤信是被人陷害,脸色一沉,冷笑道:“独孤信谋反,此案震惊朝野,独孤氏一门被流放,也是天王下旨,怎么,王后质疑天王枉判吗?”

宇文毓见王后直对宇文护,竟然分毫不让,不觉有些心慌,忙劝道:“王后,事已至此,你少说几句!”

王后见他一副惶恐模样,不禁满心失望,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宇文护冷笑一声,又道:“随即既然嫁入王室,便该一心只为天王、为王室着想,王后却一心只想着独孤家,就不配身为王后!”转向宇文毓拱手行礼,大声道,“天王,恳请天王废后,以正后宫!”

宇文毓身子一震,失声惊呼:“你说什么?你要朕废后?”他看看宇文护冷冽的眸子,再看看王后渐变苍白的脸,倒退几步,轻轻摇头,颤声道,“你要朕废后,不如,先废了朕这个天王!”

此话一出,不只王后震动,就连宇文护也震惊莫名,微微回神,瞬间大怒,一记耳光重重挥去,怒喝道:“你身为天王,却说出这等话来,如何对得起宇文家的列祖列宗?”

宇文毓被他打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见王后来扶,一把将她拉在身后,不管不顾地大吼:“天王?朕连自己的王后都不能保护,算什么天王?朕早已对不起宇文家的列祖列宗!”

王后不料他竟然有这样的勇气,心中惊痛交集,又有一些感动,低声喊道:“天王!”

宇文护见他竟敢强抗,倒是大感意外,看看相顾扶持的二人,冷笑一声,咬牙点头道:“好!好!既然天王力保,那就罚王后幽禁佛堂三个月,无旨不许外出!”一甩衣袖,大步而去。

宇文毓本就是凭着一时勇气勉力支撑,见他离去,一口气顿时懈去,腿一软,慢慢坐倒。

王后见宇文护如此跋扈,想自己一家人全部被害,天王又被他钳制,不知这血海深仇要如何去报,激怒之下,一口鲜血激喷而出,后仰倒下。

四周一片黑暗,独孤伽罗一个人在奔跑。她觉得很累,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似乎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又似乎前方有什么人在召唤。

不知跑了多久,突然间,前方出现点点星火,在那微弱的光线下,她看到独孤信含笑向她招手。

“父亲……”独孤伽罗哭起来,更加奋力地向前跑。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独孤信却离她越来越远,渐渐变成微弱的一点光芒。

独孤伽罗连连摇头,惊恐地大喊:“父亲别走!”

可是,没有什么为了她的伤心和恐惧停留,独孤信最后的一抹笑容还是消失在黑暗里。

独孤伽罗仓皇四顾,脚下还在不断地奔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跑去何处。

突然间,四周亮起来,露出一片山野,一群提刀的蒙面人纵马杀来,鲜血四溅,山野上的人一个一个地倒下。

崔氏、上官英娥、独孤善……

独孤伽罗嘶声大吼,想要冲去相救,可是任她如何奔跑,她始终游离在那片山野之外。

“母亲……大哥……嫂嫂……”独孤伽罗哭喊着,头在枕上痛苦地辗转,额角的冷汗一滴滴淌下来,浸湿了衣领。

杨坚迷迷糊糊时听到她的喊声,一惊而醒,扑到床边连喊:“伽罗!伽罗!”

却见独孤伽罗的眼睛仍然紧闭,头还在枕上不安地辗转,杨坚心里一紧,探手摸摸她的额头,再与自己的额头比较,才轻轻松一口气。

他带她回到竹庐,已经三天了,她始终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现在虽然还在昏迷,但至少烧已经退了下去。

他担忧地叹口气,替她把满头的冷汗拭尽,默默凝视她片刻,这才起身出去替她熬药煮汤。

杨整兄弟来时,满脸是灰的杨坚正在熬鱼汤。见到三个人进来,他连忙起身问道:“怎么样?”

将伽罗带回竹庐的第二天,他就请三兄弟设法在长安城散播独孤伽罗的死讯,希望宇文护能停止对她的追杀。

杨爽本来一脸好奇地研究他锅里煮着什么东西,听到他的话,一脸气愤地抬头,握紧小拳头咬牙道:“那个宇文护,始终不信伽罗姐姐真的死了,趁着王后修筑墓碑,还是让人挖开坟墓,幸好大哥早有防备!”

杨坚点头,想到宇文护的多疑和狠辣,忍不住皱眉。

杨瓒向屋里张望几眼,而后凑到杨坚身边,轻声道:“大哥,伽罗姐姐总不能就这么隐姓埋名地躲着吧,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杨坚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些情绪,低声道:“我已经想好,你们不必担心!”

他想着自己的决定,心底毕竟有些难过。如果弟弟们知道,恐怕会不舍吧?

三兄弟见他不想多说,也不多问,说到独孤一族本来兴盛,如今只剩下伽罗一人,都不禁唏嘘。他们陪杨坚说了一会儿话,再问过伽罗的身体,这才告辞离去。

杨坚炖好鱼汤端进屋里,才发现伽罗已经醒来,大喜过望,忙将鱼汤送过去,柔声道:“大夫说你失血过多,又高烧昏迷,需要好生补补,这鱼汤趁热喝了吧!”

独孤伽罗点头,双手接过,却没马上喝,低头怔了片刻,才低声道:“墓里的是谁?”

“什么?”杨坚一下子没听懂。

独孤伽罗抬头看他,脸色苍白如纸,一字一句问道:“我墓里的人是谁?” xRhDjnoPu2UEdCfWfP2vcElfad1CjFYLPOfYuRXxhAvupENw9VwOgf7fg2/TSzk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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