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书中叙一人家之佣妇，一日谓两主妇曰：“吾对邻第三家有人迁入矣。”佣者言出，见有两老妇人促膝坐，愕然曰：“确耶？”即至窗下外窥。

一人引窗帘自蔽，谓同坐者曰：“摩尼加，汝幸自隐，勿为彼人所见。”

摩尼加答曰：“贝撒勿忧，吾安得为彼见之。”

窗外本纤草之场，细剪其端，平贴如毡，尚有玫瑰及杂花，错绣草上，罗列如星躔。草场以外，格以短篱，则以木为之。篱外望衡对宇者，有屋三楹。屋檐上翘，楼外有月台可以远瞭。

三楹之屋，离而不属，非连楹者。二家已有人入居，窗上加帘，惟第三家则为新落之屋。草地尚未平贴，其状适足居人而已。

今日，二姥俯窥之时，适有四轮笨车临门而止。车中人已下，指挥御者举车中物迁之室中。见一人就车下承此车物，积叠极夥。

摩尼加曰：“贝撒，是何物者？大类已挞之布丁。”

贝撒曰：“是物盖为少年斗力之所需。”

摩尼加曰：“其新出之物又居何类？”

此时但见车中出两巨物，其状似瓶，以黄漆涂之。

贝撒曰：“此物吾乃弗悉，实为练力之印度椎。”

此二姥深居楼中，宜其不复辨悉之也。后此续续而出，如哑铃、网板、体操之具。

及诸物皆尽，车中始出一伟硕之少年，左手抱牛狗，右手执赤色之报纸，报中专叙斗艺走马之事者。

少年既下，纳报纸于衣囊，举右手向车，如有所引。忽见车中有巨掌扑此少年之手，继而跃下，一胖硕中年之妇人。

二姥愕然，即见此妇人挥手令此少年入户，胖妇仍当门立，叉手腰膂之间，以足蹴门，似待车人更迁其车中之余物。偶尔回头，二姥见此妇人已过中年以外，面目清整，尚有风姿，唇吻坚闭，似为刚果之妇人，二颧极高。

二姥遥观，已隐隐见其面上之皱纹矣。顾虽半老，犹然佳丽，而言语不苟，则大类希腊石琢之女神。双眉既曲，且浓黑无伦，觉面部中但见此双蛾，人亦不及加以他处之评骘身材挺健，虽微丰，而不失其庄重，至衣服颇不为时世之装。发纯黑而微微带灰色，束发而椎结于顶，加以小冠，如男子状。冠上可别为女子妆者，则冠身锦带之上，加以小簇之羽毛，此其标识耳。裙不拖地，双腓微露，着方头之革靴。

二姥见此妇人，衣着行动，已加惊骇，寻复见状，则尤为此老辈所不经见经闻者。

车人入室，部署物事。既出，汗渍其额，厥状甚惫，举手索车值于此妇人。

妇人予钱，车人呶呶，似以为薄。忽见此妇人张手引车人之领缘，力摇之，状如猫之得鼠；又力推车人及于车厢之下，抵其颅于车壁，凡三叩之。而屋中少年已出，称曰：

“姑氏，将命我以何事？”

妇人曰：“我安有事命汝？”指车人曰：“妄人，汝后此敢轻侮女人耶？此遭适所以警汝耳。”

车人骇怪已极，亦噤不能答。徐乃搓手登车，驱马而去。然后妇人整衣掠发，昂然入室，钥其扉矣。

妇人既入，此二姥愕不可言。盖窗外景物，此二姥目睹近五十年，而今日乃演此新剧，亦云怪矣。

贝撒曰：“摩尼加，吾辈殊失计让人也。”

摩尼加曰：“然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