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却说流放到鬼界岛的三个流人，两个已经召回上京去了，俊宽僧都一个人留下做这苦难的岛的岛守，这实在是够悲惨的。这里有一个从小为僧都所令爱，加以使用的少年，各字叫做有王。他听说鬼界岛的流人，今天已回到京城，就来到鸟羽 去看，却没有看到他的主人。问这是什么缘因，人家答说：“因为他罪重，所以还留在那岛里。”听到这话的时候的悲哀的心情，实在是无法形容。以后常在六波罗左近彷徨打听，却总听不到赦免的消息。
有王走到僧都的女儿隐居的地方说道：“这一回大赦的机会，主人终于漏掉了，不曾回来。我想怎样的设法到那岛里去，打听他的行踪，就请给一封信吧。”僧都的女儿哭哭啼啼的写了信，交付与他。他想若是告假，未必能准许，所以也不让父亲和母亲知道，往中国去的商船照例要四五月里才解缆，等到夏天也太迟了，所以在三月的末尾出京，经过了漫长辛苦的海路，到达萨摩的海边。在从萨摩到那岛去的渡口，人们对他加以盘问，并且剥去穿着的衣服，但是他一点都不后悔。就是只想不把姬君
的信给人家看见，把它藏在自己的发髻里边。于是趁了商人的船，到了岛上看时，那些在京城里微微的听见的传闻的话，简直不算什么了。既没有水田，也没有旱田，没有村子，也没有聚落，虽是偶然有些居人，这边的话也听不明白。但是虽然是这样的人，或者有知道主人的行踪的在里边也未可知，所以便说道：“请问一声。”
回答道：“什么事？”
又问道：“这里有一个从京城里流放来的法胜寺执行，你可知道他的行踪么？”假如知道法胜寺，知道执行，这才会得回答，可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都只摇头，说不知道。
偶然有一个人有点知道，回答说道：“是了，那样的人是有三个，两个人召了回去，上京城去了。现在还剩下一个，这里那里的彷徨着，可是他的行踪却是不知道。”心想说不定在山里吧，便很远的进入山中，攀登峻岭，下到幽谷，却只见白云埋迹，往来的路更不分明，青岚破梦，不见主人的面影。在山里不曾找到，便到海边去寻，却只见有鸥鸟沙头刻印，
海滨白砂洲上聚集些水鸟，此外没有什么人迹。
有一天早上，在海边有一个像蜻蜓似的瘦弱的人，摇摇晃晃的走近前来了。可见原来是个法师，头发都向着天矗立生着，还带着各种藻屑，所以好像是戴着荆冠。关节骨头都露了出来，皮肤宽缓，穿的衣服也看不出是绢是布，一只手拿着拣来的昆布，一只手拿着从渔人那里讨来的鱼，虽说是走着路，也并走不成，只是摇摇摆摆的走着。有王心里想道：“在京城里虽然看见过许多乞丐，却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经里说过，
诸阿修罗等居在大海边，阿修罗等三恶四趣
在于深山大海的边界，佛曾经这样说明过，那么我也不知不觉的来到这饿鬼道里么？”这样想着，渐渐的走近了。但是觉得虽是这样的人，或者知道主人的行踪也未可知，所以对他说道：“请问一声。”
那人回答道：“什么事？”
又问道：“这里有一个从京城流放来的法胜寺执行，你可知道他的行踪么？”少年有王虽是看见主人也认不得了，但是僧都怎么能忘呢，他只说得一句：“只我就是。”便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都扔掉了，倒在砂滩上边。
这时有王才知道主人的末路了。僧都这时渐渐气绝了，有王把他扶起靠在自己的膝头上，说道：“有王来了。经过了漫长苦辛的海路，刚刚寻找到了此地，可是没有好结果，怎么就使我看见了这样悲惨的景象呵。”
哭哭啼啼的诉说，过了一会儿，僧都回复过来了，有王扶了他坐起，说道：“你来到此地找我的这种心情，实在是很可感激的。我是日日夜夜都是想京城的事，所以亲爱的人的面影时常见于梦中，有时变成了幻觉出现于目前。因为身体衰弱了，后来连梦幻和现实也都分不清了。所以你这回来了，也还仿佛觉得如梦似的。但是这是梦境，那么这个梦醒了之后，将怎么办呢？”
有王回答道：“不，这乃是现实。看你那种情状，居然活到现在，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僧都说：“正是如此。自从去年被少将和判官入道所舍弃以后，那种无依无靠的情形，你可以推想而知。本来想在那时候就投海而死罢了，但是因为少将说，再一回等待京城里的消息吧，听了那不可靠的慰藉的话，愚蠢的期望着将来，所以决意活下去。但是在这岛上绝没有人的吃食，在身体还有力气的时候，上山去掘了硫黄来，遇着从九州来的商人，换取食物，可是日子久了，逐渐衰弱下来，现今已是不可能了。在现在这样天气平稳的时候，去到海边，对了撒网垂钓的人，搓手
屈膝，讨点鱼鲜，或者在潮水退去时，拣拾贝类，摘取昆布，靠了海边的苔，
维持露水似的命，得以活到今日。假如不是这样办，你想还有什么渡世的方法呢。本来就想在这里把一切的事都说了，但是还是先回到我的家里去吧。”僧都这样说了，有王听了觉得奇怪，照这个情形还有一个家，走去看时，在一枝松树当中，用海边流来的竹作为柱子，束缚芦苇，横放着当作梁桁，上下都是密集的松叶，这也不能挡得住风雨。往昔是法胜寺执行寺务之职，掌管八十几个庄园，在栋门平门里边，有四五百人的从人和眷属围绕着，如今却是眼前所见这样悲惨的情形，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人间的业报有种种的不同，所谓顺现，顺生，顺后业是也。
僧都一生本身所用的东西，悉是大伽蓝的寺物佛物，因此以信施无惭
的罪，在今生就感受业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