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坂本的十禅师权现的御前,大众又开会议,老僧们披沥肝胆的祈祷道:“我们将要往粟津去,夺回我们的贯首 ,但是有那押送的官人差役,要简单的夺取,这事很不容易。除了倚赖山王大师的力量以外是没有法子了。假如这事得以成就,请在这里给我们一个前兆吧。”
这样说了,于是无动寺 法师乘圆律师的一个道童,名叫鹤丸,年纪十八岁,忽然身心苦痛,五体 流汗,发起狂来了。口里说道:“我乃是十禅师权现的现身是也。现在虽然说是末世,我山的贯首怎么可以移往他国?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垂迹此山,还有甚意义呢?”说罢用左右两袖掩住了脸,潸潸落泪。
大众看了觉得奇怪,说道:“倘若真是十禅师权现显圣,就请这里给我们一个先兆。把这个一个不错的还给本主吧!”说着这话,有老僧四五百人,各将手里所拿的念珠,丢在广大板廊上面。那个发狂的孩子便跑去拾了起来,一个也没有错误,各自还给本来的主人。
大众因为神明的灵验很是明白,都齐心合掌,流下随喜的泪来。说道:“那么,上前去夺了来吧。”说时迟那时快,便蜂拥上前去了。有的大众从志贺辛崎的海边步行走去,有的却从山田矢桥的湖上,摇船出发的。看见这个情形,那么当初严重看守着的押送的差役官人,都四散逃走了。
大众更向国分寺 前进。明云座主见了大惊,说道:“我听说,凡犯钦案的人,并不能当日月的光,何况我又蒙院宣,谕令即刻赶出京城,不能顷刻犹豫。众徒可速即回去吧。”
随后又走到外边来说道:“我出于三台槐门 之家,入于四明幽溪之窗,广学圆顿教法, 兼习显密两宗,唯以本山兴隆为念,同时也未尝不祈国家之安宁,并深抱育成众徒的志愿,想定蒙两所三圣 的鉴照。本身没有什么错误,因了冤罪,蒙远流之重罚,对于世间,对于人们,对于神,对于佛,并无所怨恨。就只是对于到这里来访问的众徒的芳志,觉得不能报答罢了。”说了下泪,湿透了香染 的法衣的袖子,大众也都哭了。
有人抬了轿来,说道:“请快上轿吧。”
却回答说:“从前虽是三千众徒的首领,可是现在却成流人了,怎么可以叫尊贵的修学者,有智慧的大众抬了上山去呢?就是要上去,也是穿了草鞋,与大家一样的走吧。”不肯坐上轿去。
这时有住在西塔的戒净房阿阇梨祐庆一个恶僧, 身长七尺,穿着黑皮中间很疏的钉着铁片的腰甲,下半身的铠拖得很长,脱下了铁盔,叫别的法师们拿着,仗着一把白柄的长刀,口里说道:“请站开点!”在大众中挤了出来,到了先座主的跟前,睁大了眼暂时瞪着,说道:“因为是那样的心思,所以才吃这样的亏。快点坐轿吧。”先座主觉得有点可怕,便急忙坐上了轿。大众因为夺得了座主很是高兴,所以不但是卑贱的法师们,便是尊贵的修学者也都来抬,一路喧嚷着,抬着的人们有时候换班, 可是祐庆却不代换,抬着轿子的前杠,将长刀的柄和轿杠紧紧的捏住不放,在险峻的东坂上走着,如行平地一般。
在大讲堂的院子里,把轿子放下,大众又会议道:“我们前去粟津,已经将贯首夺了回来了。但是把已犯钦案定为流罪的人,留下来作为贯首,这事怎么样呢?”
戒净房的阿阇梨又同从前一样的进前说道:“本山乃日本无双的灵地,镇护国家的道场,山王的威光至为盛大,佛法王法正与牛角 相似。所以众徒的意趣也无伦比,即凡贱的法师们也为世所重,何况智慧高贵,本是三千的贯首,德行坚固,又是一山的和尚 呢。今僧正无罪而蒙冤,山上京中,人所共愤,招来兴福园城 的讥诮。现今若失此显密两宗之主,使多数学僧中断萤雪的勤学,实在是遗憾的事。这样算来,不如就以祐庆为祸首,处以禁狱流刑,或是斩首吧。即以今生之面目,作为冥途的回忆也好。”说着两眼里滚滚的流下泪来。
大众都同意说:“是的是的。”自此以后,祐庆被人叫作“莽和尚” ,他的弟子慧惠法师则被那时的人称作“小莽和尚”。
大众把前座主送进东塔南谷的妙光坊里。佛菩萨所权化 的人,可见也不能脱去一时的灾难。从前大唐的一行阿阇梨乃是玄宗皇帝的护持僧,只因有些关于和玄宗皇后杨贵妃的流言,不论今昔,不论大国和小国,人言总是可畏,虽是查无实际的事情,终于以这个嫌疑,一行阿阇梨被流放到果罗国 去了。要到那个国去,有三条路。林池道是皇帝行幸的道路,幽地道是平民所走的道路,暗穴道乃是重罪的人所走的道路。一行阿阇梨因为是大犯人,所以只有走那暗穴道。在七天七夜之间,没有看见月日的光的走着,在漆黑的没有人通行的路上,时时迷路,在树木郁苍的深山里,只有时听见涧谷中一声的鸟叫,泪湿的法衣一直没有干的时候。可是对于他无罪而得到远流重罚的事,上天加以怜悯,特现出九曜 的形象,守护着一行阿阇梨。其时一行咬破了右指,在左边衣袖上把九曜的形象写了下来。这就是和汉两朝的作为真言的本尊的九曜曼陀罗 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