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库所有的门都大大敞开,好让在外面排队等候的普鲁士运输车通过。奥尔尼进去时,浑身都在发抖。团队所有的旗手,还有五六十名军官,全在那里,他们神情悲痛,沉默不语;这些淋着雨的阴森森的运输车,还有光着头聚集在后面的这些人,构成了似在举行葬礼的景象。
在一个角落,巴赞元帅大军的旗帜,杂乱地堆放在泥泞的石板地上。这些色彩鲜亮的丝绸旗已经破破烂烂,金色的流苏与制作精美的旗杆也已残缺不全,所有这些代表着荣誉的器物都扔在地上,浸满了雨水,沾满了泥泞,简直惨不忍睹。一位负责行政事务的军官把它们一面一面拾起来,叫唤它所属团队的番号,每个旗手就走上前去领一张收条。有两个普鲁士军官身体僵直、毫无表情站在那里,监督着把战利品装到运输车上。
啊,光荣、圣洁的破旗,你们就这样走了,裸露出你们裂开的伤口,像折翅的鸟儿一样凄惨地拖扫着地面!你们就这样走了,带着美好事物惨遭玷污的奇耻走了,你们中的每一面都带走了一小部分法兰西。你们褪了色的褶皱里还存留了长途行军中的阳光,你们累累的弹痕里,深藏着对那些无名战士的回忆,他们都是在军旗下碰巧中弹身亡的,因为敌人所瞄准射击的正是军旗……
——“奥尔尼,轮到你了……正在叫你哩……去领你的收条。”果真要领收条!
那面军旗就在他眼前。正是他的那一面,所有旗帜中最漂亮,也是破损得最厉害的一面……一看见它,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斜坡上。他听见子弹在呼啸,铁制军用饭盒发出破碎的响声,上校在大声叫喊:“战士们,军旗还在!……”已经先后有二十二名战友中弹倒地,他,第二十三名旗手赶紧就冲了过去,扶住并举起那面因旗手倒下而摇摇欲坠的军旗。啊!那一天,他曾发誓要捍卫军旗、要保护军旗,直到自己死去。可是,现在……
想到这里,他全身的血一下全都涌到头上。他像喝醉了似的,像发了狂似的,朝普鲁士军官扑了过去,夺过自己心爱的军旗,紧紧把它握在手里;接着,他试图再一次把它举得高高的,举得笔直,同时大声叫喊:“向军旗致……”但他的喊声被堵在嗓子里。他感到旗杆在抖动,从他手里滑了下去。在这叫人窒息的空气里,在沉重压抑着这些沦陷城市的死亡空气里,军旗不可能再飘扬,任何高尚的事物不可能再存活……老奥尔尼像被雷电击了一下,倒在地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