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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与人际关系

在贾府的人际关系中,嫉妒是一个重要的原动力。黛玉嫉妒宝钗,基本上是明的。宝钗不动声色,看不出她有嫉妒心,也看不出她有不嫉妒心。李嬷嬷嫉妒袭人,可称为“忘年嫉”,其实老人嫉妒年轻人也是符合人性规律的。“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厮样儿的躺在床上,见了我也不理一理儿……”这正是要害,原来你依仗我的“抬举”,我处于高高在上的地位,而你现在竟显出超过我的狂意,忘年性老年性嫉妒的症结就在这里。

贾政为什么那么厌恶宝玉?后爸爸也不致如此,一见面便恶声恶气,似乎从生理上就不能容忍宝玉的存在。难道仅仅因为二人的“政见”不同,“世界观人生观”不同吗?如是观点与观念的不同,贾政与之展开论战或对之展开大批判才合乎逻辑,长篇大套地向他进行说服教育灌输培养才合乎正统要求,“子不教,父之过”嘛!而现今几乎是生理性、情绪性的厌恶——这也不无老对少的嫉妒的因素了。

李嬷嬷被凤姐拉走了,晴雯却又为宝玉之向着袭人而嫉妒起来。新中国成立后的论者们很可能是受“两条路线的斗争”模式的影响,在分析《红楼梦》时总是把宝玉黛玉晴雯鸳鸯等算作一条正确路线,而把贾政凤姐等算作反动路线。因此之故,谈晴雯就要为之隐恶扬善,只谈她之“遭嫉”面不谈她的嫉人,实际晴雯嫉妒人是很厉害的,宝玉给麝月篦头,立刻遭到了晴雯的恶言嘲讽。紧接着出场的是一说话行事必出洋相必嫉妒而又没本钱没本事的赵姨娘与贾环,才有了“王熙凤正言弹妒意”的回目。

然后是黛玉嫉妒宝玉去宝钗房里,逼得宝玉也反唇相讥:“只许和你玩,替你解闷,不过偶然到他(宝钗)那里,就说这些闲话。”

主子与主子相嫉,奴才与奴才相嫉,已经够可以的了,不仅如此,奴婢也敢嫉妒主子。由于史湘云替宝玉梳了头,而这个活本来是袭人所垄断的,袭人便大嫉起来。袭人表现嫉妒的水平最高,不是恶言,不是摔帘子(如晴雯),而是祭起维护风化的大旗,而且马上通过交流与宝钗结成了统一战线。袭人完全明白,在地位上,宝玉占优势,在正统道德上,在拉大旗上,她花袭人占优势。深知自己的优势,袭人才能把自己的嫉妒转化为冠冕堂皇的道理,也才敢一再向宝玉以自己的走、“撂开手”相要挟,直把宝玉训了个信誓旦旦,决心“听”袭人的“说”为止。

由此联系到第二十四回,小红只因为宝玉倒了一碗茶便被秋纹、碧痕“兜脸啐了一口”,而且以“没脸面的下流东西”破题,小红被秋、碧大骂了一通。骂得不仅小红灰心,尤为惊人的是,骂得连宝玉都憷了头。第二十五回写道:“宝玉昨儿见了他(小红),也就留心,想着指名唤他来使用,一则怕袭人等多心,二则又不知他是怎么个情性,故而纳闷。”呜呼!“伶牙俐爪”的奴才们包围着主子,用她们的嫉妒的刀山,杜绝了人才上进之路,而主子也只好向这种既定局势既成事实屈服。宝玉总不能为了一个不了解其情性的小红开罪已经形成的网状奴婢格局。不能用不敢用,不能接触不敢接触,又从哪里去了解一个新人的“情性”呢?看来,既定格局与对新秀的嫉妒,确是人事工作中的一大难题。

回到第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实应为“酸袭人因嫉拉大旗”——后便是“俏平儿软语救贾琏”,成了贾琏、凤姐、平儿,以及贾琏的情妇“多浑虫家的”之间的关系了,当然也有凤、平的嫉妒与防嫉妒在内。这几回,当真可以作为嫉妒大全来读了。正视人性的这一部分,也是必要的吧。 yACoM8KXZtQNXQWxy+qS+W80bkN0EMH2CnHmZTGe1eom9qaIJEHpfaJI0fTKHk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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