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符号学要研究这个某物呢?因为符号学的问题之一是说明我们是否以及如何用符号去指称某物,并且对此已经有了大量的著述。但我认为符号学不能回避另一个问题:那个促使我们去生产符号的某物是什么?
每一种语言哲学发现其自身不仅要面对 终点 ,而且还要面对 起点 。它必须反问自身“我们说话时所指是什么,以及可靠程度有多大?”(一个理所当然值得考虑的问题),而且还要问“是什么在促使我们说话?”
从系统发生学上讲,这是一个——受到现代性禁止的——关于语言起源的基本问题,至少从伊壁鸠鲁那时候起。但是尽管(通过指出缺乏考古学上的证据)从类发生学上讲可以回避它,从个体发生学上讲也不能回避。我们日常的经验为我们提供了元素,这些元素或许是不精确的,但在某种意义上讲却是可感知的,可以借助它们来回答这个问题:“但我为什么受到促发而说某物呢?”
结构符号学从未回答过这个问题(除了叶尔姆斯列夫之外,我们在后面可以知道):各种语言在其使用者表达自己以及去做出申明、暗示、询问或命令的那一刻起,就都被看成是早已构建好的系统(并且在共时性上是可分析的)。其余的则关系到词语的说出,但我们说话的原因是心理性的而非语言性的问题。分析哲学自满于自身对真理的概念(所研究的不是事物为何是其所是,而是如果一个命题被理解为真就应该得出结论的问题),而没有关注我们与事物的前语言的关系。换句话说,如果雪是白的, 雪是白的 这一陈述就为真,但是我们如何意识到(并且肯定)雪是白的要交给感知理论或眼睛去解决。
毫无疑问,唯一一位使这一问题成为其理论——符号学、认知学和形而上学所有这些理论——的最根本基础的人是皮尔士。一个动态客体促使我们去生产一个 符号形体 (representam),在一种半思维状态中生产出了一个直接客体,接着又可转译成有潜在无限性的 符号解释 ,而有时通过在解释的过程中形成的习惯我们又回到了动态客体,我们从中生成某物。
必须注意到的是,我们一旦回到动态客体并且重新论及它的时候,我们便又回到了起点。于是我们必须用另外一个 符号形体 来给它重新命名,以至于在某种意义上讲动态客体总是物自体,永远在场却不能捕捉到,如果不借助指号过程的话。
然而就是这个动态客体促使我们去生成指号过程。我们之所以生产符号是因为有某物需要被言说。用一个尽管不太哲学化但很有效的表达式来说,动态客体就是踢打我们的某物(Something-that-sets-to-kicking-us ),并且对我们祈求:“说说我吧!”或者再来一遍,“考虑考虑我吧!”
我们熟悉指示性符号,如语言中的this(这个)或that(那个)、朝某处指的手指以及图像语言中的箭头(参见Eco, 1978: 3.6);但是还有一种我们必须当作前符号或者原型符号(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它构成了启动指号过程的信号)来理解的现象。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作 原初指示性 或 注意力 (皮尔士把注意力说成是把思维指向一个客体,以及对某个元素注意而忽视另一个元素的能力)。 原初指示性是这样发生的,在厚厚的一簇感知向我们簇拥过来的时候,我们突然选择了我们使之与总的背景相衬托的某物,并且决定关于它说些什么(换句话说,当我们处在光感、热感、触感和内感觉的包围之中时,其中只有一个能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 在那之后 我们才说那是冷感,或者说我们的脚被冻疼了);原初指示性在我们吸引了某人的注意力时发生,不一定非要向他说什么,而是仅仅向他出示那个将成为一个符号或一个例证的某物就可以了,例如我们拉拉他的夹克衫,我们引导他的头转向。
在最基本的指号关系中,奎因(Quine, 1960: 2)演示了一个极端的翻译例子:在尚未知道土著人给一只跑过的兔子(或者不管他在我看见的地方看见了什么,而我的理解则是一只兔子)命名之前,以及在我问他“那是什么?”之前——用的是表示询问的手势,而这个动作他可能理解不了,于是我就把手指指向引起我兴趣的那个事件——为了确保他用著名的谜一般的gavagai 来回答,有一刻我把他的注意力固定在这个时空事件上。我可能会大喊大叫,我可能会抓住他的肩膀,总之,为了让他注意我决定去注意的事物,我会做些什么的。
把我自己或别人的注意力固定在某物上是实现每个指号过程的条件;它甚至发生在(早已是符指的、早已是思考结果的)注意这个行为之前。通过这个行为我决定某物是相关的、引起好奇心的以及吸引人的,因而必须用一个假设来得到解释。这个(注意力的)固定发生在好奇心之前,发生在把一个物体感知成一个物体之前。这到现在仍然是盲目的决定,借此决定我从我要理清的一团混沌的经验之中分辨出某物。
一旦意识理论形成之后,随之而来的整个问题就是这个客体是否会成为一个动态客体、本体,或者成为未被范畴所照亮的直觉原料。首先有着某物,即使它只是我的被再次唤醒的注意力;但不仅如此,它还是处于睡眠状态、躺着等待或是打盹的注意力。它不是定义某物的原初的注意行为,它是唤起注意力的某物,而处于等待状态的这个注意力早已成为了这个某物的一部分(或证据)。这些都是说明符号学不能回避思考这个某物的原因,(为了把我们同几个世纪以来为了思考它而遭受百般痛苦的所有人联系起来)我们决定称之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