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冈君,过来看看这个!”
一九八四年九月二十三日早晨,在阳台的桌前读报纸的御手洗大声地召唤我,语调少见的认真。我走了过去。
御手洗所注意的报道并没有占很大的版面。横滨西区西户部町一处民宅的屋顶上发现了一个死者。尸体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在屋脊上保持着骑跨的姿势。御手洗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不过他叫我过来,原因不止是这些。
“这个死者的名字……瞧!你读读看。”
御手洗指着一段新闻报道,我把脸凑近,读出声来。
“无业……藤并卓……”
离我听说这个名字已经过去十天了,所以我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我以前只谈论过他一次,这是第二次听说。
“藤并卓……啊?!”
我想起来了,这是自称是我的书迷、给我打过电话的森真理子七年来一直向往的男性。据说他头脑聪明,是个美男,总是撒谎。他——死了?!
我吓了一跳,从御手洗那里抢过报纸。
“在西区西户部町居住的无业男子藤并卓,二十二日早晨在他母亲藤并八千代的屋顶上被发现猝死。推测死因是心功能不全……心功能不全是什么意思?”
“就是心脏麻痹。”
“为什么……真难以置信。那个森小姐的男友……森小姐,能经受住这个打击吧……”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平静下来。
“但是,为什么到屋顶上去死呢?在昨天被发现……”
“推测死亡时间是前天晚上十点左右。”
“如果说是前天晚上十点的话,那正是台风最肆虐的时候。”
“对!”
“那时候,他为什么到屋顶上去呢……”
“石冈君,你再仔细读读报道。藤并卓,穿着绿色的薄毛衣,园丁的裤子,暴风雨中既没穿大衣、挂斗篷,也没有打伞,轻装爬上屋顶。还有这个,在房子背后的应急出口旁边立了个旧木梯,但是有证词说在二十二日早晨七点四十分发现藤并卓时,并没有这个梯子。”
御手洗像是很高兴地搓着手掌。
“怎么回事呢?”我问。
“啊!”御手洗兴致勃勃地答道。
“不把材料收集完整就做不成大菜。我们不要鲁莽行动,先这样吧,石冈君,请我出去用餐。早餐不做也可以,我们去伊势佐木町吃点什么。”
“我们是在准备到现场去看看吗?”
我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拿外衣。
“现场已经被警察和采访队伍包围了,正仔细地勘察犯罪的痕迹。现在出手已经晚了,我们去伊势佐木町吧。”
“去伊势佐木町干什么?”
“哎呀,石冈君,你怎么忘了你的头号书迷啊!”
我一头雾水。
“难道你……这个……”
“……我们去看看那个森小姐吧。你不是担心她经受不住这个打击吗?”
“我可不想见她。”
“不要这样。她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但是……”
“我在下面的长椅上等你。要关好窗户,注意燃气,然后来找我。”
御手洗麻利地先走了。
森真理子曾对我说过她在百货店工作,作息时间和一般的职员不一样,但现在待在家里的可能性也并非没有。如果她不在家,到她的工作场所去拜访也可以吧。但是,我没有问过森真理子的详细地址和电话号码。
“石冈君,下次你可要问清楚女读者的电话号码,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等我真的开始制作通讯录时,谁知道你又会怎么说。”我回答。
“可现在我还什么都没说啊。只要和你在一起,用不了一个月,谁都会知道你很好色。”
“怎么知道的?”
“你收藏的都是女歌手的专辑唱片,欣赏的都是女明星主演的电影,枕头边关于女明星和大美女的图书堆积如山。还喜欢去女侍者漂亮的茶室去喝茶。哦,是这里吧?不是说在这个M百货店后边的公寓楼吗?就是那座吧?”
御手洗毫不犹豫地拐过街角,加快了脚步。他只要接近目标,往往就变得性急起来。
眼前立刻出现一座公寓楼。如果是喜欢一夜情的人,有御手洗这样的朋友倒是不错。只要有一点线索,便可以坐等他代劳找到目标的住处。但是,有御手洗这样才能的人多半不是登徒子吧。
森真理子的家在一楼。公寓的一楼很不安全,所以我们总认为一楼不能算高级住宅。而森小姐的家阳台一侧是挨着庭院的,看起来居住环境相当不错。但是到万木凋零的季节或者是台风过后,狭窄的院子里就是一副破败景象。
在一楼水泥过道对面的门上,有一个写着“森”的门牌。试着按动门边的对讲机,虽然有话筒,但却没有声音。突然,门开了,出来的是真理子。
“森真理子小姐吧?你恰好在家啊。如果你还没有忘记这位朋友的话……”御手洗指着我说。真理子看了我一下,显出吃惊的样子。
“嗯,你们是……”
御手洗听到这里,高兴地朝我使了个眼色。
“森小姐最近好像读过一本叫《斜屋犯罪》的非常有趣的书吧?”
“斜屋……嗯……”她稍稍皱了下眉头,思索着,“啊,是啊!想起来啦!”
“那就请辨认一下,写书的人是不是现在出场的这个小丑?”
“啊,石冈先生,这不是石冈先生吗?真想不到,我现在没有戴隐形眼镜,所以……那么,这位就是御手洗先生啦?”
“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记得我了。实际上,我们担心你会难过,所以特地赶过来,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我有什么事要难过呢?我只是因为没有料想到你们突然来访,所以吓了一跳……”
“我们的来意你多少能知道点儿吧?是关于藤并卓的事情。”
御手洗犀利的目光注视着森真理子。
“藤并吗?我对石冈先生谈论过他。石冈先生人真坏。藤并怎么了?”森真理子胖乎乎的脸有些微微泛红,她问。
“你什么也不知道吗?”御手洗眼神沉着地看着森真理子。
“嗯,什么呢?”她的嘴唇浮出一丝微笑。
“昨天早晨,发现了藤并的尸体。”
“啊?!”森真理子含混地低声惊呼,笑容一下子消失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真的什么也没听说吗?”
“是,什么也没有……是真的吗?”
“是真的。今天早晨的报纸上刊登的。另外,关于藤并,我们想听森小姐谈谈他。”
森真理子的眼神惊恐而茫然,好像根本没听见御手洗在说话,只是精神恍惚毫无反应地站着。
“听我……”
“在伊势佐木的林荫道那里,有一家叫P的茶室,就是上周你和这个石冈先生谈话的地方。我们先去那里,一边吃早餐一边等你。你情绪平静一下之后,我们希望你能过来。你今天几点上班?”
“哦……我今天休息,可是……”
“那就太好了。那你能来吧?”
“是。”
御手洗一副不容分说的样子,而森真理子一直茫然若失,仍旧握着门把手站在那里。我们安静地离开了。我回头看了看她,忽然感到内心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