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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年后。

长安,为汉朝古都。城池高大,宫殿雄伟,共有十二城门,每座城门都宽阔得可并行四辆马车。城内布局严整,气象宏伟。房屋楼台鳞次栉比,人烟稠密达百万之众。元和年间正值大汉最昌盛期,京城聚集了各国的海外使节、各地的文人商贾、贩夫走卒们,各行各业都兴隆昌盛,呈现出一派繁荣大都城的景象。

京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沿京汴运河的两岸,和章台街附近也聚集了很多妓户娼家。每逢傍晚,很多妓女、流莺、暗娼们倚栏卖笑,来往的商贾文人们喧腾热闹。一条长街上的茶馆酒肆都是顾客盈门。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衬着双旁院馆里的丝竹、美人召唤之声,是长安城屈指可数的热闹所在。

街市尽头,有一家清幽石楼。朱门紧闭,二楼上传下了阵阵谈笑之声。今日,便是这间男伶馆“遇仙阁”的青衣公子,雍不容的迎客之日。

这人名为“不容”,却偏偏是个“有容”,更以“容”为生,“容”动四方的人物。

雍不容出身于西域,长于中原。其父来自比塞外西域更外的异国。从异国往大汉京城做贸易为生,染病死在长安。雍不容便流落娼门。他外貌异于汉人,肤色较常人白皙,鼻高,轮廓深邃,两眼隐隐有蔚蓝之意。容貌中明显带了外域血统。

他外貌极美,更难得胸藏锦绣,腹隐珠玑 。“琴棋书画诗,酒花风雪天”信手拈来无一不精。更且他个性温柔,善解人意,心窍玲珑,颇有些左右逢源的本事。使得一群商贾、文人墨客们纷纷追捧,名声大振。一来二去,人还未有开门揖客,倒成了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

娼门当家的也惧怕他的手段,不敢迫他接客。雍不容也是个聪敏伶俐的人,对老鸨笑说:“母亲多年来养育不容,我也不能叫母亲做了亏本生意。这十年来的教书育礼之资,定当十倍报还。只是这开门揖客之事也得两情相悦才好,若是雍不容命强,被大贵人瞧上正好随了母亲的心愿。若是自己不开眼,看上了个穷光蛋,说不得自己赔上遮羞钱替自个赎身。咱自家人好聚好散不要伤了和气。”

瞧这段绵里藏针、软硬兼施的场面话,使娼门当家的不敢违他。只好与他介绍些王孙公子、商贾大户,好早早地将这个烫手的热山芋脱手。

过得今年,雍不容便满一十六岁了,今日就是他开门揖客之日。

他的小小阁楼里坐满了商贾贵客、名门公子。一圈七八人,都是京城市面、大汉朝堂上非富即贵的人物。人人瞪大了眼睛望定雍不容,只盼美人青睐有加,望自己成为他的入幕之宾。这些人本都是风流场中的常客,花丛中的摘花圣手。眼下更是奋勇争先,盼得名利双收又财色兼得。

人们围了圆桌,听曲赏花。不知雍不容怎样挑选意中恩客。

此为三月间,桃花顺着窗棂探进了一枝。雍不容手折花枝,笑道:“今日逢春,诸位便以此花为题,出联或诗词俱可。雍不容愿为诸位磨墨添香。”

窗外落红入泥漫天春景,人们拍手叫好。雍不容伸手推开洒金纸笺,以多宝朱墨轻沾着香泥砚,捧上了龙纹瓷管羊毫笔。不消一刻,众人或一挥而就,或蹙眉苦思,或挥汗如雨,或洒洒洋洋地写了几大篇。玉板轻敲。众人住了笔墨,眼光都望向雍不容,请他点评。

京城吏部尚书朱行,洒洒洋洋地写了一篇锦花辞,他抢先笑吟吟地递给雍不容,雍不容仔细看去,这字倒是写得紧凑工丽。

“白玉阑边自凝伫。满枝头、彩云雕雾。甚芳菲、绣得成团,砌合出、韶华好处。暖风前、一笑盈盈,吐檀心、向谁分付。莫与他、西子精神,不枉了、东君雨露。”

雍不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尚书令大人,这四五月开放的国色天香牡丹花,怎能充那桃花之姿?大人取笑不容了。”

众人莞尔失笑,原来朱行竟以牡丹错比桃杏,反倒弄巧成拙了。

号称豫中首富的章金福,作的是一首七言韵诗。

“压玉为浆麟作瑕。珠树琼葩长不谢。翠帘绣暖燕归来,宝鸭花香蜂上下。沙堤佩马催公驾。月白风清天不夜。重来赫赫照岩廊,不动堂堂凝太华。”

雍不容心下暗笑,瞧这个出身骡子跑马帮的土包子,一夕挖得金矿暴富的暴发户。明明不懂这种吟诗弄辞的风月玩意,却不晓得请了哪个秀才花钱买了诗句,倒是瑞丽工整,大方得体。

章金福得意扬扬地扫视众人,顾盼自得。

雍不容笑道:“真乃好诗。只是……”他手指一点纸张,轻笑了,“这错字也太多了吧。”

众人都微笑了。章金福额上的汗也流淌下来了。连呼惭愧。他本不识字,把这首韵诗默记下来已属难能,哪儿还记得写错字与否。一首诗抄得错字连篇。

征西将军张沧泠统领雍州兵营,偶进长安。这人貌似大老粗,实则文武双全,他瞪目想了半晌,唰的写了四句。

“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沙平水息声影绝,一杯相属君当歌。”

雍不容微微一笑赞道:“笔法苍劲浑厚、横岭侧峰,果然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啊。下笔如有千钧之力,轻巧时又如白骥过隙,渺无痕迹。当真是古义豪侠者。”

张沧泠大喜。他并不喜男伶戏子这种卖身求荣者,但是瞧着雍不容气度峥嵘,胸存芳华。心中暗暗称奇,打定了主意若有机缘定要与他结交。

蔡王孙身后有一人轻轻笑了起来。他低声与蔡王孙耳语:“小蔡,你瞧中的这人倒是个人物啊。只一句话就把征西将军笼络到了手心。你可是前途堪忧啊。”

雍不容耳聪目明,立时抬眼望去,蔡王孙喜动颜色地回视着他。他身旁跟着的一个年轻男子却蹙眉瞧着他。雍不容心中略惊。

雍不容一向自负美貌,因容貌绝美被人吹捧夸耀惯了。但是看到了那人,也不禁微微愕然,“天底下竟还有这般美貌的汉人男子。”

——出言不逊的人竟是个弱冠的美男子。那人一袭淡黄衣衫,乌发漆黑泛蓝,面若中秋月,色如春晓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嗔视而有情 ,竟然是个面若美妇的美男子。

他的丽姿丰仪比起在座的众人都高了数层楼去,只有雍不容能与之媲美。外人自然拿两人比较起来,那人容貌虽美却脸若冰霜,大概是自持身份富贵,一股子倨傲冷峭之态溢于言表。比起未语先笑的雍不容,自然少了一种生动亲和之美,更少了一份雪肤碧眼的异域风情了。

雍不容心中暗暗称奇:“难道这人是蔡王孙的宠信,难怪对我冷冰无礼。”他眼光老道,看出那黄衣公子冷眼直视于他,眼中冷鄙敌对意味有之,垂涎亲近之意全无。

雍不容又点评了另几篇诗文,文采书法各有千秋。或清美宁静但是立意不高,或繁美有余却简约不足。

最后他拿起蔡王孙的诗句,当朝世袭的拥平王蔡林之孙蔡王孙,自负才气,接连做了两首诗词。

“风摇灺烬。吹下桃花影。醉倒碧铺眠碎锦。谁伴香迷酒凝。少年不解孤春。年来减尽春心。犹下绣帘遮定,不教风雨侵凌。”

“烟雨半藏杨柳,风光初到桃花。玉人细细酌流霞。醉里将春留下。柳畔鸳鸯作伴,花边蝴蝶为家。醉翁醉里也随他。月在柳桥花榭。”

雍不容手捏纸张,微微沉吟:“此诗词倒是最上乘了……”

蔡王孙立时喜上眉梢,他身旁那个美男子眼睛望着蔡王孙,调笑道:“看来这花魁选中的是蔡王孙了。”

蔡王孙也不着恼,神色忸怩却心花怒放。

雍不容手扶腮边,他看得出神,不经意地自语出来:“……可惜又是格调不高,全词尽是思春闺怨,醉红眠绿之态。天底下只要会识字的多会吟此淫词艳句。可惜,人世间除了漱玉含芳之诗,与尔同销愁之酒,采摘驿桥萼绿花这些风花雪月之事,就全无半点其他可写的吗?”

蔡王孙脸色大变,腾地站了起来。

雍不容心思敏锐,立时察觉失言了。见蔡王孙就要发作,忙转脸笑道:“我们作诗出对是为了祝酒兴,又不是写文章考状元。文章作得再俊秀也不当官发财毫无用处。不如我抚琴……”

他未说完,旁边有一人就啪地一声拍案而起,冷笑说:“好一个毫无用处的作诗。即无用处,你是挨个取笑我们来着?你这小小娼妓有何能耐敢取笑蔡公子的诗句?”竟是那个与蔡王孙结伴而来的黄衣公子。

好生奇怪。雍不容心道,正主儿不怒,反倒是陪客的怒了。

雍不容心高气傲,他沦落娼门已为自身所恶、心中隐痛,哪里还听得别人的羞辱埋汰之辞。当下冷冷一笑,心里打定主意,你瞧不起我,我偏要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这时候,阁楼外天色渐暗,霪雨森森。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街道街头正有一人手持纸伞,裹紧了身上麻衣,在春寒料峭的霏雨中缓缓走过来。

黄衣公子手指着长街那人,微笑道:“听闻你这娼妓有举步成诗的能耐。那好,那人往前跨出七步之内,你若是作不出诗来,我可不会饶你!”

屋内众人均听得暗自皱眉,老鸨见势不妙忙连声讨饶,征西将军张沧泠也欲圆场,雍不容却抬手阻止了人们。他脸上略显苍白地微笑了:“一言为定。那么雍不容也有个不情之请,也请这位公子同时间七步成诗以试高下。若是雍不容输了,要杀要剐都随君命。”

蔡王孙这会儿已经回过了神。他站在那人身后,面对着雍不容连连挤眉弄眼地摆手,不教他说话。但为时已晚。

那人面色渐白,长眉斜挑,越挑越高。为了雍不容这句“逞强”的话,他额外又多看他一眼。他声音清丽,此时恼了,语调越发尖利,像利箭破风似的,声声刺穿人心,寒风刹刹:“好!我就与你赌上一遭。若是我输,刘玉就替你赎身还你清白。”

雍不容转身望向那个手持折伞之人。

长街尽头那人身材高挑,身披白色麻衣,手持折伞。在风雨中,他身形泠沽,自黑暗的街巷中向这方向翩翩走来。他轻抬足慢落地,左手撑着纸伞,右手挽着短衣衣襟。黑发挡住眉峰,面目模糊不明,裤腿高挽着,脚蹬木屐。木屐踏在青石板路上,“嗒嗒嗒”之声清脆悦耳,一声声的振人心魂。

雍不容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他心里急速掂量诗词,眼中却看着那个人一步步地踏近。身轻如云,缥缈孑然,形态随风,飘飘欲仙,浑然不似个活人。他脑子里浑浑噩噩地竟生出了一种念头:“——这个人难道是无常鬼还魂人间,来勾我们的魂魄吗?”

啪的一声轻响,黄衣公子刘玉抬扇敲了一下桌面。雍不容一激灵,脱口而出:

“日暮天寒,一剑飘然,幅巾布裘。尽缘云鸟道,跻攀绝顶,拍天鲸浸,笑傲中流。笑天下君,纷纷血指,当子一世图经谋。争知道,向少年犹未,建节封侯。南来万里何求。因感慨一时成远游。叹名姬骏马,终成昨梦,只鸡斗酒,谁吊新丘。天地无情,功名有命,千古英雄只么休。平生客,独孑然一人,挥洒中州。”

那旁刘玉也在短短七步之间成诗:

“诗。

绮美,瑰奇。

明月夜,落花时。

能助欢笑,亦伤别离。

调清金石怨,吟苦鬼神悲。

天下只应我爱,世间唯有君知。

自从人间皆吟句,便到仙侣送白辞。”

人们都屏住了呼吸,听着两诗,心中立时便分了高下。

雍不容才思敏捷,词意豪放。七步内成诗指点江山,感慨人世英雄俱是过往云烟。

刘玉字句简约优美,对字奇巧清灵。但诗,夜,花虽旖旎,怎生比得上拍天鲸浸,笑傲中流,一剑飘然的天下豪情。词意之间略带了些小家薄气。

胜负之事,一目了然。

刘玉脸色陡然变得铁青,难堪至极。他心中愤懑,一股子无名怒气升到了头顶。显然从没吃过这种场面上的败落。他心思阴毒,原是个喜怒不行于色的人物。方才怒斥雍不容也是带了三分惺惺作态之姿。实则是嫉妒他容貌妍丽,故意难为他一下。

这时在众人面前败落,立时面子上都挂不住了。无名邪火在胸口压了压又翻腾起来,脸上又白又红的成了一个大染缸。

旁边蔡王孙心道不好。他一拍桌子怒喝了声:“大胆的混账东西,还不快跟太子千岁赔罪?!”

这一声叱咤,将阁楼里的一众人吓得三魂出了七窍。原来,这个跟蔡王孙结伴同来观花魁看热闹的,竟是当朝天子元和帝的嫡亲太子,刘玉。

阁楼中,周围众人忙呼啦啦地跪下。老鸨子腿脚发软,平日的油嘴滑舌像打结了一般,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蔡王孙不住地拱手赔罪。但是太子刘玉盛怒之下,回手就打了蔡王孙一记耳光。蔡王孙抚脸苦笑,心中叫苦。这位东宫太子一向是骄横乖张自视甚高。“满天下俱为王土、俱为王士。” 个性跋扈些也是情理之中。谁知今日大大地失了面子,再拂了他的性子,恐怕自己也难逃一顿板子伺候,被赶出京城,下放到蛮夷之地贩盐了。

刘玉看着呆若木鸡的雍不容,更怒了:“好一个向少年犹未,建节封侯。天地无情,功名有命……你的眼中还有朝廷吗?!既建节封侯还要什么功名有命!我就成全你的功名与命!”

蔡王孙魂飞天外,忙跪下拉着刘玉衣角:“太子息怒,雍不容年幼无知不通人情世故……”

“住口!你自身难保还敢替人说情?”太子抬脚踢翻了他。众人都跪下请罪,太子一言不和即翻脸无情,端的不是个良善谦和之辈。

太子眼睛左右一扫,突然望见了小楼外面那个打伞的路人已走到院门旁。

那人放下伞,抬头看看遇仙阁的招牌和阁楼,问看门的小厮:“四郎在吗?”

原来是个寻芳客。

人们都看得很真切。那人衣衫褴褛,白色的麻衣在灯火下,颜色污得辨不出质地。面容消瘦憔悴,黑发乱成结,胡乱地以麻绳束着,光着脚踏着木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无论有钱人还是穷人,看来有了两个糟钱多打两担米都要来找女——或是找男人,此为天理。

太子刘玉伸手指点着他:“带他过来。”

几个随行侍卫冲下楼去,连拖带拽地把那人拉到楼上。那人吓得哇哇大叫,不知道犯了哪条王法戒律,连逛妓院都要被抓。

张沧泠,章金福,朱行等人眼睁睁地瞧着,不知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人正待叫嚷,突然止住了声音。他的眼睛惊疑不定地在雍不容和太子的脸上来回瞧着,张大了嘴巴。蔡王孙惯于流连烟花柳巷,瞧那男子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身材单薄脸色刷白脚步空虚,分明是个浪荡情场,在“色”字上亏空过身子,常在烟花巷中打滚的人物。

那色中恶狼乍见了面前的两个绝美男子,竟然是色胆盖过了惧怕之心。色迷迷地直瞧着两人,显然是心痒难耐谗水横流,心里打着不堪入目的污秽龌龊念头了。他偷眼望着两人,心里猥琐地转着念头,最后眼光愣愣地落在太子刘玉身上,喉头咕碌碌地上下滚动着。看似这穷酸P客竟然还嫌雍不容貌似异族不美,不中他的意。太子刘玉这种汉人俊秀少年才受用。

太子哪里知道这市井赖痞肚子里盘算了什么肮脏主意?蔡王孙上前噼噼啪啪地连打了他几个耳光。

那人吓得大叫饶命。刘玉嫌他聒噪,蹙眉喝道“掌嘴”。几个侍卫又轮番上去打了他几十个嘴巴。

只打得他口吐鲜血,大叫着说:“小人不叫嚷了!小人不叫嚷了!”

太子刘玉正正衣冠,蔡王孙忙端过来了一把椅子,他施施然地坐下。他长相极为英俊,眉眼妍丽,锦袍玉带更衬得人儿体态风流人物俊美。但此刻面色骇人,脸上透着煞气。

太子问道:“你可识字?”

那P客有点莫名其妙,不敢嘴硬:“小人只认识自个名字和几个常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周,叫周二。因为小人住在周庄的,所以大家都叫我周庄。”

“周庄……”刘玉突然面色转成阴暗。

“对啊,小人是这个名字,好记……”

“拉出去,打他五十板子。”

几个侍卫应了一声,用桌布堵了周庄的嘴,不由分说地拉到了花厅门口。他们用刀鞘做了板子,抡圆了就噼啪地痛打起周庄来了。周庄口中呜呜作响,被打得身躯乱颤,蔡王孙凑近几步,小声解释着:“太子千岁平生最恨姓名里带有“庄”字之人了。幸好你不姓庄,不砍掉你的脑袋就是你的造化了。”

打完板子,几人拉着周庄回到太子座前。那周庄祸从天降,被打得出气多过于进气,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鬼神。

太子刘玉侧眼冷笑着:“天底下大体上只要认识字的人都会吟诗作赋。这话可是刚说的!我倒要看看这话是真是假?!我出题,你若对不出,就砍下你的头!”

周庄拼命地摇头。刘玉瞧他一身上下,刚被打得皮开肉绽,衣衫尽碎,身上青肿,黑青红紫白,五色俱全,着实难看。

太子出了题句:“强盗画喜容,贼行难看。”

一把钢刀横架在了周庄的脖颈上,作势要砍。

雍不容往前跪了一步,说道:“是我出言无状得罪了太子千岁,请太子处罚。不敢连累旁人。这过路之人请千岁开恩宽恕了吧。”

刘玉面容赛雪下寒霜,阴恻恻地说:“你素来自命才高八斗,随意评点取笑他人的诗句。这对不上的空句,你如何评点?说不上来的话,连你一起砍了。”

周庄被明晃晃的刀子压在脖子上,脸色憋得赤红。他微微一晃,脖子里顿时勒出了一道刀口,猩红的血就披了下来。他脖子剧痛,口中哇哇大叫起来:“我对我对,我对下句。”

几个人按住雍不容,举刀在手回头看着太子。太子刘玉面如冠玉,粉白里透出红晕来。他乌黑的眼眸似乎倒映出眼前的褴褛之人了。

“说。”

周庄脸憋得通红,他憋了半天,使劲翻眼看天,好似那里有字一般。半晌终于大叫了一声。

“阎王出联对,鬼话连篇——”

室里无风,人们心神摇曳。所有人面面相觑,阁楼静默无声。

好答句。呕血三升,求得一对。

好绝字。九个字喷的这满屋瘴气于十万八千里之外,黄河水都陡然倒流回了天际!

好急智。太子不似阎王出对,哪来的连篇鬼话?草民死到临头六月都会飞雪,怎怕哑巴不说话?

蔡王孙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赶紧苦着脸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一记耳光:“臣该死……”

太子刘玉面孔狰狞,怒发如狂。这口气憋得他胸口快迸出了血花……

但是转念之间他沉静下来,怒气转瞬而逝,脸上露出了笑模样。

太子面容端庄,星眸粉面,姿容如诗如画。此刻嬉笑起来。眼角上挑媚态惑人,齿若编贝咬着嘴唇,竟然双手拍手嘻嘻笑了起来:“好一个貌不惊人才惊人的周庄啊,真乃是天赐良缘。”

雍不容跪立不稳,心中惊骇得几欲晕倒。

蔡王孙大是不忍,他还未开口求情。太子就伸手阻止了他:“一个有才一个有貌,真是天作之合。我便玉成美事。雍不容,我就赐你回归良籍,跟周庄做个平安夫妻吧。今日即可行礼成婚。”

雍不容听了,身躯晃了一晃竟栽倒了。

太子看着他,右手托腮,懒洋洋地说:“谢恩吧。” fgH0kW6miZfnPlKEEWWZjBFIKz/TpKYnAKGagZ5dU4rtYuxvQSwloHE6XttTlfu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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