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愚在波士顿,在一家专门治疗抑郁症的医院又重新做了一遍检查和测试,仍旧诊断为中度抑郁症。
萧愚非常失落。他是抱着希望来的。
这段时间他与自己的抗争已经身心俱疲,支撑他的是一些说不清的缘由。他无情地推开关小米,可关小米从未离开他的视线。
所以他总是留有一丝希望在自己的心底。
那丝希望是他配合所有治疗方案的动力。万一,他治好了呢?
医生和他沟通的时候说是抑郁症,其实他的病比抑郁症要严重。白冰死后他有过一次入院治疗的经历。他真的是二次发作。
但是他知道自己是有病。他有非常强烈的治愈愿望!这是他和别的病人不一样的地方。
他对自己抱有希望。果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一周后萧愚回到青城。
7月17日关家村回迁抓阄仪式,每家每户的户主必须到场,需要签订一些文件。
小米非常高兴,她要去现场。
关豪道:“你才手术这么几天,哪敢下床活动!”
小米道:“我问了大夫,我可以坐轮椅去,你推着我。我要去看看我们的新房子。他们说了需要我们的签字呢。再说了我在医院呆了这么多天了,真想出去走走。”
关豪拗不过小米,又仔细咨询了大夫,租了轮椅,推着关小米,打了车,来到关家村最新的街道委员会活动室。
这里早已变了模样,小区入口是高大的铁艺镂空大门,上面是金色的大字:关家村小区。
崭新的楼房,干净宽阔的马路,小区里栽满了木芙蓉,樱花,紫荆和各种不知名字的树。
小米高兴又失落,叹气:“没有以前家一点痕迹了!”
关豪道:“你这智商整天和我吹牛,那里,那个地方,原来是我们的家。”
小米环视一下,果真是。那棵几十年的白果树留在了那里,用白色的栅栏围着,枝叶繁茂。他们以前的家,在这棵树的东面。
秋天的时候,爬上白果树,用木棍打下白果,新鲜的白果放在灶膛里焙熟,炸裂,那股清香是童年最好的记忆……
现在这里叫红阳大酒店。
今天这酒店也非常热闹,小米看到门口的横幅上写着“感恩与展望!”“青城万方慈善基金会六周年庆典!”
马路对面的小区有结婚的,粉色的拱门上系了各种颜色的气球,舞狮者在锣鼓声中翻腾跳跃。
好一片繁华世间。
“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小米对关豪道。
居委会是一栋单独的二层小楼,对面就是雅河幼儿园,一家新办的私立双语幼儿园。
开会的地点在活动室。
关家村很小,只有七十多户人家。每家的代表坐在活动室里,显得密密麻麻。
现在的居委会主任小米并不认识,四十多岁的男人,带着眼镜。
他讲了讲回迁楼房的位置,七号楼和八号楼。又讲了抓阄的时间和方法。
小米让关豪抓的阄,抓了三楼。对于多层房来讲,是黄金楼层了。
看完了房子,准备走的时候,见到好些老邻居,小米也见到了张奶奶。
张奶奶握住小米的手,只说了一句:“孩子,你怎么这么瘦,这是怎么了?”
小米道:“被车碰了一下,已经快好了。”
小米奶奶活着的时候,和张奶奶最好。家里最常见的就是各种老太太。可惜奶奶没有时间和她们一样每日跳舞、串门。奶奶还要去养鸡场挣钱。
小米想到奶奶盼望着这么多年的新房,终是没看到,心里不免唏嘘。在疾病和死亡面前,人真的很渺小。
关豪推着小米往外走,路过红阳大酒店的时候,遇见了关晓兰。
小米叫了她一声:“兰姐,你也来了。”
关晓兰一看是她:“关小米,好久不见,你的腿怎么了?”
小米道:“车祸,不过已经快好了。”
“没事吧?严不严重?”
“脚伤了,已经没事了。”
关晓兰道:“我陪我妈来的,她在那和邻居们聊天呢。”
关晓兰手指着前方,人却愣了一下,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人。
那个人小米也看到了,是安平。她正从车上下来,向红阳大酒店走去。
小米突然道:“你认识潘钰?”
关晓兰一愣:“嗯?哦,是的,你也知道她那个名字?她早就不叫潘钰了。”
关小米道:“她现在叫安平。上过电视呢,我有朋友认识他。你们也是朋友吗?”
“也不算朋友,就是认识。那关小米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关晓兰仿佛不愿意再说这些,匆匆走了。
关豪道:“我们也走吧。”
小米摇头:“不急,关豪,你推我去那个酒店看看。”
小米看到了那辆停在红阳大酒店门口的黑色03版雷克萨斯,那是潘龙飞的车。
关豪推着她往里走,门童贴心地帮忙抬轮椅。
大厅里有人正在讲话,人声鼎沸,闪光灯一闪一闪,夹杂着外面的鞭炮声,很是热闹。
小米和关豪在侧门的角落里。
最前排的一排桌子后面,她看到安平和萧愚坐在一起,中间隔了一个人就是潘龙飞。
萧愚安静地坐在那里,他回国后直接参加了这个慈善庆典,并没有回公司。
他瞥了一眼潘龙飞,又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挚友安平,眉头微皱,眸光渐渐冷下来。
他本来还想陪着他们把这戏演下去,既然是利用,就将利益最大化!
然而,当这两个人同时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没了耐心。他累了。他突然怀念一些东西,那些简单的,真实的东西,比如关小米。
正在讲话的是万方的理事长江一帆。江一帆回顾了万方这六年的风雨,着重表达了对一些支持他们的公司的感激之情。
这些公司里就有常远集团和红星置业的名字,还感谢了一些个人的捐款。
小米听到了安平和潘钰的名字。安平在2004年一年里捐款10万,潘钰捐款15万。都是捐给安宁医院。
江一帆讲完了,萧愚突然沉声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萧愚身上,大厅里安静下来。
萧愚缓缓道:“江理事长,这公益名单有一点小纰漏,这安平和潘钰可是一个人,她可是一共捐了25万!”
“哦?”江一帆有些意外,不过他知道萧愚,萧愚的话一定是可信的。
他连忙看着安平道:“安主编还用别的名字做好事,实在是低调。”
镁光灯瞬间闪烁。安平经常上一些电视节目,在大众的眼里,要比他们这些企业家更加有名。
萧愚还想说别的,淡淡看了安平一眼,咽下了后面的话。他还是不忍。毕竟她陪伴他的这段时间,有假意,也有真情。
他本来安排张山找人拍了安宁医院的答谢视频,感谢大家的捐款,这视频里就有安平和潘龙飞的母亲坐在那里满足用餐的视频。
看到安平灰白的脸,萧愚那种被算计的恨意才从胸腔里抽走一丝丝。他终于没有拿出那视频。
安平已经变了脸色,却并没有否认。她无法否认,因为这个人是萧愚。
和她一起变了脸的还有潘龙飞。
江一帆讲完话,后面是市慈善基金会秘书长讲话,区领导上台讲话,再后面是万方项目部部长讲了后三年的规划,志愿者的表演……
三个人都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安平是动不了。她很想离开,却怎么也挪不动步。
原来一切,他已经知晓。他知道多少?
舞台上,红枫艺术团正在合唱:你的音符你的脸,有种无声的语言,教我不退缩要坚持着信念,用音符画一个圈,经过都会被纪念……
在大家的掌声和低声吟唱中,安平终于站了起来,她跌跌撞撞往左侧走去。
萧愚也起身跟在后面,潘龙飞同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