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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愚一滞，笑了笑，伸手握住小米的手，不漏痕迹地将她的手轻轻放在桌子上，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今年新出的绿茶。
她不再问，他却主动说了起来。人生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那么遥远的事了。
“我第二次见她，我和几个人打架，我被打在地上，她救了我，拉着我跑进汽车站那里的染整三厂，那是个废弃的工厂。”
“被人追急了，爬到了架子上。那废弃的水塔架子，上去容易下来难，她杵在那里下不来，穿着裙子，还不让我帮忙。”
萧愚仿佛看见那个倔倔的，瘦小的女孩，谨慎地望着下面，双手捂着裙子，移来移去，一脸沮丧的样子。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朝她伸出手臂，她摇头。
他一脸坏笑地看着她深蓝色的裙子，想象着她跳下来裙子飞上去，她的内裤是什么颜色？
那微微上挑的嘴角，出卖着少年蔫坏的心思。
“后来有半年的时间，她养着我。给我做饭，给我买烟，逼我上学。那时候，她十七岁。”
小米喝了一口水，呛了。剧烈咳嗽起来。
萧愚伸手给她拍着背，一边拍着一边顺着，“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经常呛着，慢一点。”
“她的父母呢？”小米忍不住问。
“她没有父亲，母亲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一个奶奶。我从来不提我的家里，她以为，我是孤儿。后来我被找回到家里，一直偷偷和她联系。”
“直到后来，被爷爷和爸爸知道。我以为，我会娶她。那时的我，真天真啊……”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萧愚却不想说了。
少年时虔诚发下的誓言，原来都是笑话。
比如，他被逼和她分手。他的爷爷给他分析了很长的原因，年少的他竟然那么轻易就动摇了。
比如，她曾经怀过他的孩子。
比如，她因为和他的事，没有考上大学。
比如，她成了一名味精厂的女工。
比如，他二十岁的时候，仍旧没有忘记她。那样任性地缠着她，他以为自己长大了，以为给她荣华富贵，给她金银财宝，她会幸福。
比如，因为他，她死了。在花季。
比如，原来他是她的劫。
……
谁的青春都有疼，可是他的青春，又慢又长，想起来，几乎不能呼吸。
过去的那些，听起来，就是三言两语的事情。可是经历者，却是脱皮剔骨，进了十八层地狱。
那些事情， 仿佛是他的前生，他以为已经忘记了，却愈久愈清晰，宛如刻在那里。
萧愚笑了起来，笑的眼睛里全是泪：“这些，我从未对别人说过。”
小米的眼里也全是泪：“我知道。”
“那么小米，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我也，不想再看见你。我们连朋友也不要做了。”萧愚敛了脸上的笑，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小米知道的结果。大脑却一片空白，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涌。
他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微微前倾，默默看着小米，眸光痛楚，然后空洞，然后冷酷，而后渐渐恢复平静。
小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哀哀地问：“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是。”
“我也不能给你打电话，给你发短信？”
“是。”
“我做错了什么？”小米知道会是这样，仍旧如小狗般，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萧愚看着小米滂沱的泪，眸光闪烁，神情复杂，他伸手拿了纸巾想给她擦脸，又放下。
只是默默看着她，声音平静如水：“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快乐。”
“你凭什么说没有你我会过得更快乐？你这样，是因为郑适？”
萧愚顿了顿道：“是。”
小米道：“你根本就不爱郑适！”
小米的声音高了起来。
萧愚道：“这不重要。我虽然不爱郑适，可是郑适是我想娶的人。”
他咬了咬牙，又说道：“关小米，我不喜欢你。所以不想看到你。我是一个生意人，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你是一个聪明独立的女孩，你也尽快忘记我，开始自己的生活。这对你，对我，都好。”
萧愚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若爱请深爱，若弃请彻底。智者的话总是这么冷酷。
“我已经结账了，今日不能送你。我给你叫了车，你早点回家吧。”
他温柔却毫不迟疑地扯下小米纠缠的手，毅然决然地向外走去。
小米呆呆地看着他，收住了眼泪。
萧愚刚才的话，的确伤了她。
2003年4月25日，萧愚说，他不喜欢她，所以不想见到她。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小米一直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原来不是，她的壳也有破了的时候。
稀里哗啦，破的稀碎。
萧愚大步走到门口，走的那样急，像是躲避着什么。
因为走得急，腿一瘸一瘸的，看的小米更加心酸。
他在出门的那一刻，顿了顿，却并没有回头。直着腰一声不哼地走了。
第二天，小米手机一整天都关机，她一整天都在逛街。
她将她能提出的所有的钱提了出来，六百多，买了一件白色的礼服。
衣服精美，上面绣着一朵朵淡蓝的玫瑰，卡身，裙身长到脚踝，样子很简单，圆圆的领口上缀着七朵蓝色的小玫瑰。
她没有钱买昂贵的首饰。可她是关小米，她知道自己有什么。
十九岁的花季，又生的肤白如雪，唇红齿白，太过华丽，反而失了优势。
她将礼服领口的小玫瑰拆了三朵，穿在一根浅蓝色的丝带上，戴在脖子上。
萧愚和郑适的订婚仪式，对她来说，也是一个仪式。
她要亲眼看着他们订婚。虽然有些冷酷。
她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暗恋一个人的快乐，只有她自己知道，是的，她快乐过。
至于结果，她并未想很多，她小心翼翼地刺探，守护。
大家都说小米是一个乐观的人，小米很清楚自己，那是因为她从来不敢奢望过多的快乐和幸运。
所以，一点点的幸福和快乐，她都会开心很久，并且从心底珍惜。
而对于悲伤，小米认为那是她人生的常态，她总会坦然地接受。
王凡不停地给她打电话，小米无奈，接了电话。
“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在哪呢？我去找你！”王凡的声音仿佛天塌下来了。
“我在购物，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很快就回家了，今天累了，想早点休息。改天我们再见面吧。”小米挂了电话。
她知道王凡担心她。可是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能帮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