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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晚上，小米和关豪炒了四个菜，包了韭菜肉的饺子。
小米听到关豪正在和曲林芳报菜名：“清蒸鲳鱼，可乐鸡翅，家常豆腐，白菜海蜇皮。有肉有鱼，还包了韭菜肉馅的饺子。”
小米黯然神伤。这是她第一次过年的时候没有奶奶。奶奶在的时候，也是她们两个人，那时候她不能赚钱，也没有房子拆迁款，奶奶每月五百多快捡鸡蛋的钱刚够她们的生活费。
每到过年晚上，奶奶只炒两个菜，炸刀鱼和一个乱炖，乱炖里面有大白菜、大块的肉、黄豆芽、豆腐。奶奶说黄豆芽是金豆子，豆腐是福气，白菜是百财，肉是有的意思。
她今日和弟弟这顿年夜饭，是她记忆里最奢侈的一顿。
“姐，接电话！”关豪叫她。
小米摆了摆手。她仍旧不愿意接曲林芳的电话，现在已经不恨她了，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是不亲，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一个人一生四分之一的时间生活在原生家庭，可是这四分之一的时间，会永远影响以后那四分之三的生活。无论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
当春节晚会里零点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小米到窗前拉窗帘，一个高大的身影往小区外面走着，那身影落寞又孤独，小米莫名感到熟悉，待定睛细看，那人已经出了小区，不见了。
过了十二点，小米拿出一个红包，里面包了两百块，递给关豪：“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关豪欣然接了。
关豪也拿出一个红包：“新年新气象，明年发大财。”
小米道：“你又不挣钱，不用给我。”
关豪道：“意思一下。”
小米打开红包一看，里面装了二十块崭新的人民币。
她的手在关豪头上拍了拍，她其实很久没有和关豪一起过年了。
外面有人放礼花，訇燃绽放，火树银花。
窗台上放了一大盆长寿花，桔红色，开得正艳。明亮干净的房子，身边的亲人，电视里的欢歌笑语，外面绚丽的烟花……
此时的小米，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快乐。因为有所期许，所以从未觉得苦。
小米给大家发着拜年短信。高中的几个好友都考上了大学。她落榜早早踏上社会，小米不得不承认，她和她们，的确不在一个频道上了，联系也少了。
她们空间里晒得都是大学里的生活，图书馆，男友，奇葩的老师，辩论会，旅游，球场上的帅哥，或者对人生的感慨……
小米自从落榜，空间最近转了几次房产政策，再没有任何个人的动向。
物以类聚。小米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她并未感到忧伤。人在每一个阶段都会遇到不同的人，有的人注定只能是彼此的过客。
她白天上班，挣钱养家养房子，晚上在网校学习，有点时间还要学习英语。她每日除了吃饭，基本没有其他活动。也没有时间感慨人生。
王凡给她打来电话拜年：“小米，我们哪天一起聚一聚，我带我男友给你看看。”
“好啊好啊，我早想看看你嘴里的大帅哥了。”王凡恋爱了，找了一个富二代，一直要带给小米看一看。
外面鞭炮声渐渐淡了下来。
关豪在电脑面前玩游戏，小米没有管他。和她一起生活的关豪非常自律，他仍旧喜欢玩游戏，但只在家里那台二手电脑上玩。
他的成绩很好，级部第十名，这个成绩，考本市重点高中没有任何问题。
小米带上门，从床底拿出她的宝贝，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那是以前装茶叶的盒子。
里面装着她的全部家当，一张存折，上面有六百块，这是这几个月她每月交完贷款，除去生活费后攒下的。市场部的工资每月将近一千五，比她在柜台上高一些。
两张银行卡。一张卡上有一万五，另一张上面有五万，都是萧愚给的。
一万五那张是她协助他们拆迁的报酬，她花了一些，她认为那钱她能花。
那张五万的，小米没动，她以后也不会动。那是她替萧愚挡了一刀，萧愚给的补偿。这张卡时刻在告诉小米，她和萧愚之间，是五万块的交情。
小米摸了摸受伤的肚腹，那里留下了疤痕，红红的，按一按还隐隐做疼。
有了这张卡，他们谁也不欠谁。小米想起萧愚让她拿着这张卡时说的冷漠的话：“我不想欠任何人的。”
她的手不由地摩挲着这张卡，温柔地颤抖着，仿佛上面有某个人的温度。他在不知不觉中渗入了她的生活，危险，又充满诱惑。
爱情说来就来，他妈的没有一点预兆，而且还是单恋！小米又一次低声骂着自己。
她小心地收起这些，拿出一个笔记本摊开，用黑笔端端正正写下：2003年目标。
一、买手提电脑；二、考英语四级；三、月薪两千以上。
上班后的第一天，各部门忙着互相拜年。
小米在销售部竟然经常看到萧默，她不明白这厮明明主业是卖房子，为何总是往他们这里跑。
当然，萧默每次来都是找王志国。
小米也见到过一次萧愚，那是中午在食堂吃饭，小米老远在人群中看到了萧愚，他和冯仑一起，面上含笑，边走边谈。一身浅灰色格子西装，紫色的衬衣，颀长的身材，芝兰一般，在那么多人中出类拔萃。
只是他走得很慢。冯仑走的也慢。他的腿走快了，会有一点点瘸。
小米十九岁的心，从未如此慌乱过。
她立刻闪了。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怕自己管不住自己，变成最让自己讨厌的人。
正月初十那天，王志国宣布，大客户常远贸易公司要在十二日那天宴请大家，让大家都参加。
小米立刻和王志国申请出差。她要去要账。
那个客户在海城，坐火车要二个多小时。
王志国批了，“提前联系好了，刚过年，很过客户没有回来，别找不到人。不过从今年开始，不会再发生这种欠款的情况了，不走直营模式，商场也归经销商管，所有客户必须款到发货。”
“嗯。知道了。”
关小米正月十二这天到了海城，到的时候已经黄昏。这是一家和紫魅合作了五年的客户，去年突然不做了，欠了一百二十万的账没要回来。
小米之所以先到这家客户，她看了这客户以前的回款记录，他们回款一直很好，几乎没有拖欠。这样的客户，小米直觉应该不会赖账，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小米没有问出负责人赵挺的电话，目前手中只有一个办公室电话。
她出了火车站，准备找宾馆住下。
在这陌生的城市，小米觉得自己有些鲁莽，本来可以更晚一些出来。因为她发现很多饭店都关着门，这是一个小城市，人们的生活节奏要慢很多，在青城，大年初一就有酒店开门了。
她只是为了避开参加常远的宴会。为何她要逃避？这是她以前最不齿的行为。
天黑下来，小米肚子饿了，盘算着先找住处，住下后再出来找吃的。
天气寒冷，路上人不多，狭窄的小路上，有三个喝醉了的男人摇摇晃晃走着，用极快的外地口音交谈着什么，言辞污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