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噹!巨大的钟声回响着整个淮安府城,今天对于中举的学子来说,是个极为重要的日子,因为今天就是官府选才面试的日子,刘毅随着一群衣衫整洁,风度翩翩的学子一起走进淮安府衙。
“告诉你们一个内幕消息!今年选官名额相较往年有所减少!我听我父亲说,今年似乎只有三十五个名额!但是!还有一个好消息……”
从学子们兴奋激动的叽叽喳喳声中,刘毅又听到了徐森那独特的公鸭嗓子,这让他有些意外,但是微微一想,便也不觉得奇怪了,无论是哪里的官场,都是有黑幕的,作为官宦世家,父亲和叔父又把守选才选官要职,徐森若是不中举,那才是稀罕。
徐森这时候也看到了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刘毅,忍不住酸意十足的哼了一声,他也派人调查过刘毅,这个刘毅确实是没有什么背景,而且父母双亡,若没有沈家相助,这刘毅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酸。
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穷酸,居然可以处处胜过自己,这令一直优越感十足的他愤恨不已。
刘毅看着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徐森,心中莫名其妙,徐森对自己这莫名的深仇大恨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不过身在官场,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想着,刘毅对徐森拱了拱手,一言不发的进了府衙。
刘毅走进府衙,按照名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等到昨日中举的一百零一人全部到场后,后厅之中缓缓走出两人,其中一人正是昨日帮刘毅解围的白衣长史,而另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黑胡子老头正是此次面试的主要负责人淮安府学正徐墨。
走在白衣长史身前的徐墨率先开口道:“各位,今天来此的同学们都是已经成功完成笔试的佼佼者,本学正在此恭祝各位同学高中举人!”
“另外今天还有两项重大的事情,第一项是由我给各位颁发文印,有了文印,你们以后就不再是普通人了,希望你等能合理的利用文印,多做利国利民的善事,若是你等之中有人利用文印为非作歹,到时候就休怪老朽和锦衣卫的大人们手下无情了!希望你们切记我今天的话!”
徐墨说完,转身对着身后的众位先圣雕像微微鞠躬道:“恭请文印!”
众学子随着徐墨的动作也是全体起身,对着先圣雕像鞠躬,齐声道:“恭请文印!”
众人的话一说完,先圣雕像变散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在白光之后突然出现了一圈虚空,虚空无尽无边,瞬间便演化种种星象,仿佛一念之间就是千百次斗转星移。刘毅和众人一样紧张的低着头,丝毫不敢抬头直视。
终于,随着一阵阵柔和的天籁之音传来,虚空之中出现了一百零一颗文印,文印有大有小,形状也是千奇百怪,有毛笔模样的,有竹子模样的,也有麦穗模样的,甚至还有刀剑模样的。
刘毅只感觉自己心头被一阵奇特的能量扫视了一圈,而后一颗散发着金光的文印突然降落在自己身前。
刘毅急忙抬手接住,文印原本璀璨的金光瞬间就全部进入了刘毅的身体,令刘毅感觉无比的舒坦,全身上下仿佛充满了能量。
刘毅抬手仔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文印,他的文印是一块令牌模样的印章,上面雕刻着一把宝剑和一卷竹简,翻到背面,则是刻着刘毅的名字和高中举人的日子。
刘毅听姨母沈涵说过,不同形状的文印,往往代表的是不同的能力,有的文印是一把剑,则拥有该文印的人便可以将文印化作一把利剑,挥手间便可以挥剑伤人,有的文印是一把麦穗,那么拥有该文印的人在农业之上必定可以事半功倍。
但也有的文印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样式,其中拥有的能力也是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学生们对于文印显然是期待已久,刚拿到属于自己的文印的学生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纷纷和周围的同学互相传看自己的文印,有的学生甚至已经开始尝试激发自己文印的能力。
白衣长史四下扫视了一圈众人,一股柔和的官威瞬间笼罩众人,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顿时感到有一股威压让人喘不过来,原本吵闹的大堂瞬间寂静无声。
白衣长史看了看刘毅正襟危坐的坐在前排,对着刘毅微微一点头,而后缓缓说道:“今日选官名额为三十五人,由府监大人和府长大人亲自主持,各位请郑重对待!你们今天的表现,主官大人们对你们的评价很可能将影响你们一生!下面请各位按照我报的名字陆续进考场面试!第一位,刘毅。”
刘毅心里早就做好准备,因为他是笔试第一人,所以理所当然的将会是第一名参加面试的考生。
刘毅缓缓站起身,理了理整洁的衣服,昂首挺胸的跟随引导者进入考厅,刘毅知道,无论在什么时候,面试者都必须保持镇静,面带微笑,充满自信的同时,也需要对考官表现出一种淡淡的敬畏,这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行得通的。
进入考厅,刘毅第一眼就看到坐在正中的两人,一个正是昨日见到的府监崔同,而坐在崔同右手侧的,则是淮安府一府之长府长林英。即使刘毅早就已经知道淮安府府长是个女人,但是当刘毅第一眼见到林英,还是差点无法抑制心中的惊艳之情。
任谁都不会想到,淮安府的一府之长居然是一个三十多岁,妩媚动人的年轻妇人。
今日的选官,府城的两位最高领导和各部衙门主事几乎全部到场,刘毅稍稍看了一圈,除了府监,府长全部临场之外,工部主事,吏部主事,礼部主事,户部主事,兵部提督,锦衣卫千户指挥使全部在场。
坐在林英右手侧身穿淡蓝色官袍的一名男子冷冷的看了一眼刘毅,而后抬手示意刘毅就坐。这个阴冷的男子和徐森有几分相似,刘毅一眼就猜到此人就是徐森的父亲,现任的吏部主事徐厉。
前世多年的为官功底让刘毅很好的掩饰了心中的忐忑,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微微的朝台上的几位考官深深鞠了一躬,而后正襟危坐在众考官对面,简单的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等了一段时间,刘毅见没有人发问,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崔同,崔同只是面无表情的审阅着卷宗,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反倒是林英,面带着迷人的微笑看完卷宗后抬手对着刘毅道:“刘毅,作为本届笔试的榜首,你有没有自己想要的职位呢?”
刘毅完全没想到林英一上来就会直奔主题,而且似乎已经完全确定了刘毅的录用,这令刘毅原本想好的回答有些措手不及。
林英这个问题绝不是表面上问的那么简单,刘毅如果没猜错的话,林英应该是想测试一下刘毅的品性,试试他是不是一个容易骄傲自满的人。
但是这都难不倒经历过前世宦海沉浮的刘毅,很快刘毅便想出了应对方案,刘毅缓缓站起身对众考官鞠躬道:“回禀考官大人,学生只求能为国效力,一展心中抱负,一切听从各位大人安排。”
这样的回答虽然没有多大亮点,而且还有虚伪做作的嫌疑,但是在官场中,这一套才是最稳的,以刘毅目前的成绩,并不需要再突出表现自己,只要不犯错误,应该就能稳稳的拿到官印。
林英对刘毅的回答似乎并不是特别满意,但还是轻微的点了一下头。这时候徐厉轻轻咳嗽了一下问道:“刘毅,据我所查,你父母双亡,你是寄宿在姨母家中。先圣有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从小没有受到过系统的教育,而且连家都没有,又何谈治国呢?”
徐厉的问题非常的犀利歹毒,甚至毫不给刘毅任何情面,不仅狠狠的揭了刘毅的伤疤,而且还有污蔑的嫌疑。
若是换了常人,此时肯定或是恼怒或是羞愤,可是刘毅只是微微一怒,很快平静的思考起来:
很显然,徐厉绝对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公报私仇,再者,刘毅除了和徐森有些无关紧要的矛盾外,其实和徐厉并没有任何交集,徐厉绝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这么无聊的刁难自己。那么,这就只有一个原因,他是在测试自己对情绪的控制和自己的应变能力。
想到这,刘毅知道自己这时候决不能表现出恼怒与失控,刘毅依旧站起身微微鞠躬,慷慨激昂的说道:“先贤亦有言: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自小我的父母便告诉我,我刘家世受国恩,必当世世代代报效国家!后来我的父母因公殉职,学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若不是国家对我的照顾、百姓对我的接济,学生恐怕如今已经是路边冻死的一副枯骨。”
“也正是因为如此,学生才奋发图强,从小自力更生,刻苦学习,发誓一定要报效国家,报答百姓!我想作为一名优秀的官员以及一名公正的考官,徐大人绝不会因为他人所经历的苦难而否定他人,相反,应该会给学生一个报效国家的机会!”
“学生已经没有家,现在只求能把毕生心血献给国家,献给百姓!祖国就是我的家,百姓就是我的家人!只求各位大人给学生一次为国为民奉献的机会!”
前世听惯了大话套话,演讲能力一流的刘毅将这段话信手拈来,说的抑扬顿挫,慷慨激昂,仿佛发自真心一般,极度富有感染力,说完之后刘毅眼中更是热泪盈眶。
在场的几位考官竟然没有一人觉得刘毅这话说的虚伪,反而心中感触颇深,特别是武夫出生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提督潘龙,甚至忍不住拍手称赞,虎目含泪。
崔同缓缓抬起头,认真的看了一眼刘毅,而后继续低头翻阅着卷宗。似乎这位一府之最高领导人对于今天的面试选官毫无兴趣一般。
林英则面带赞许的点点头,而后低头在刘毅的面试考核纸上轻轻的划掉淘汰两个字改而有些纠结的写上:刘毅,为人沉着,但能力不足,智慧有余而敏捷不足,不宜担任主官职务。
徐厉不动声色的看着林英的动作,又和工部主事林璋对视一眼,在考核记录本上记上及格二字。
刘毅对自己今天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除了府监崔同始终让人琢磨不透外,林英的表情和始终保持的赞许让刘毅信心爆棚,连带着对这位美艳的府长大人也是好感倍增。
户部主事陈德拿起茶盏轻轻的喝了一口茶,有些期待的开口问道:“刘毅,若是让你到我户部参政,你有何建议?”
刘毅依旧礼貌的站起身朝着众考官鞠了一躬,心中却急速思考着应对的方案,这里的户部和前世的户部有些区别,户部不仅掌管着民政工作,而且还监管着赋税,铸币商业,户口,饷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实权部门。
刘毅也听姨母沈涵评价过陈德此人,陈德是淮安本地人,同时也是淮安府担任主事时间最长的一位,是实打实的地头蛇,陈德此人为官还算清廉,做事低调,但是比较刻板保守,为政期间没有犯过重大错误,但是也因为他的保守,他在担任户部主事的九年时间里并没有好的建树与政绩。
这届选官之后,明年便又是两年一度的官员考评,陈德在户部主事一待就是九年,期间四次考评都因为没有任何突出政绩而让他接连错失了四次升官的机会。明年如果再次考评不佳的话,如今已经五十五岁的陈德很可能再也没有上升的机会了。
今天之所以陈德一改往常的低调,抢先发问,应该就是意识到了自己能力上的不足,希望通过这次选官,可以在自己麾下拉拢一些有想法,有才干的年轻才俊为他效力,实打实的让他做出一些政绩,也好让他在这一届考评中搏上一把。
至于对淮安府的发展问题,刘毅早就已经和沈涵经过多次谈论,早就有一套自己的政见与思路,只是毕竟这涉及到两位最高领导的政见之争,他若是轻易发表自己的看法,很可能得罪其中一位,甚至是一派!
但是刘毅的骨子里毕竟还是有自己的热血与冲动,他不再多想,如果自己为官,却不能一展自己的政见与抱负,只能做某个权贵的走狗的话,那做官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为官之人,曲意奉承也好,演戏作假也罢,这只不过是一种手段,对于有志之士来说,最主要的,还是要一展自己的抱负。
想到这,刘毅便不再迟疑,认认真真的回答道:“回禀各位考官大人,学生以为我淮安府之所以相较别的府落后,主要原因是因为我府山地较多,平原较少,不宜从事农耕,而四面环山,交通闭塞,我府空有丰富的特色物产却不能变成财富。以学生的拙见,学生以为,我府应该先修通道路,而后大力发展商业,鼓励商业……”
刘毅话还未说完,原本一直仿佛神游天外的礼部主事孔繁便一拍桌子怒道:“大胆刘毅!我国向来重农轻商,你怎敢如此大放厥词?若是不事农耕,你我等人吃什么?商人薄情寡义只重利益,不事生产却又投机取巧,不杀这些人就已经不错,你居然还敢说鼓励商业!简直一派胡言……”
刘毅早就料到身为礼部主事的老古板孔繁会大怒,所以已经有心里准备,但令刘毅没想到的是,崔同居然面色震惊的看向他。
一直不曾开口的崔同突然抬手示意孔繁住口,然后说道:“孔大人息怒,刘毅目前还是个学生,我国向来对学生的言论比较自由开放,学生对于政事有建议是好事情,我等为政之人需有容纳不同意见的心胸,此事你大可不必太过较真。”
始终面带微笑的林英也因为此事突然变得面色阴沉,手中的笔在纸上碰了几次,最终都没有写下去。
而引发这一切的陈德此时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面色纠结的看着刘毅,最终还是在考评表上写了一个良好。
刘毅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陈德的表现终究还是让他有些微微失望,但仔细想想也是释然,陈德毕竟已经年过五十,虽然他现在急需通过改革做出政绩,但是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是让他无法接受这种独特的思想。
一个人的性格和观点,在五十岁之后就已经定格,若想通过几句话去改变他,确实是有些异想天开。